第9章 ☆、愚人節的離世
其實,我們一生真正愛過的可能真沒幾個人,但感情卻發生過多段,有時候不得已把它稱□□情,只是不想對彼此,對那段時光以及那份陪伴,太過于殘忍。
就像李遲後來跟我說的,明明只是因為寂寞而在一起取暖,後來想起時為了不侮辱了那份陪伴,只能說是愛情。
李遲是一位飛行員,小鎮裏唯一的一位飛行員。
當年他失考,失意在家休整一年,不巧的是李母身體狀況欠佳,好幾個月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家庭條件本就不寬裕,這樣一來更是拮據。
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覺得自己最無能的時候,父母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到大學畢業,望他有朝一日能成為人中之龍,而他不僅沒有達到父母的期望,還在面對母親高昂的醫療費用絕望嘆氣時,只能眼巴巴的束手無策。
他在心底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會讓父母達成所願。
可是一個人的奮鬥總是無力的,家庭上除了看見母親身體好轉,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帶給他寬慰。
正在這時,他遇見了一個女孩,同是一個小鎮的,女孩愛讀書,他們有着共同的興趣愛好,他時常去找她聊天,即能緩解壓力也能暫時逃離無形的自我束縛。
他們戀愛了,可是誰也不能說他愛了。
就在他考上飛行員的同時,他提出了分手,切斷了一切聯系方式。
不久後,女孩費盡心思聯系上他,聲稱自己懷孕了,既然他要分手,孩子也沒必要留下,讓他打錢給她做手術。
李遲考慮再三,到底還是沒理。他說,他們之間只發生過短短幾次性關系,除了第一次,他們的安全措施做的都很好,而第一次也是女孩的第一次,根本不可能懷孕。
三年時間裏,李遲沒有再聯系那個女孩,而他自己也不負父母的期望,事業有成,并且有了心儀的結婚對象。
或許是出于愧疚,這次回來他特想看看那個在自己最落魄時陪伴過自己的女孩過的好不好,他想着,如果不好,他也希望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麽。
有人說看她帶了個兩歲多的男孩,好像是她兒子。
李遲懵了,兩歲多,時間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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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到她家附近,久久觀望,她抱着孩子在門口曬太陽,孩子手裏把玩着撥浪鼓。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無比的混蛋。
女孩看見他了,驚詫後朝他笑了笑,把孩子交給父母,便朝他走了過來。
李遲面色蒼白,滿臉的愧疚,正想說對不起時,女孩笑着說,“我爸媽前兩年領養的孩子。”
李遲頓了頓,看着那孩子半天才回過神,腿一軟差點當街給她跪下了。
“那她當年到底有沒有懷孕。”我問。
“沒,但我也能理解,可能是不甘心吧。好在這不是真的,不然我真成人渣了。”他笑笑,一臉輕松。
“假如是真的呢?”我問。
“假如是真的,我想我還是會選擇負責吧,跟女朋友分手,然後娶她。”
我似懂非懂點點頭,看得出來,他現在整個人都很輕松,一是多年的心結解了。二來那個女孩子應該也過的不錯,心裏也不再有虧欠了。
“我以為你會問我有沒有愛過他。”
“我猜應該是沒有的。”我笑笑,因為我知道,我不問,他也會自己說的,因為他還沒給他當年的抛棄講述一個妥當的理由。“當年你只是想找個人陪你度過那個坎,無關愛情。”
“當年确實是這麽想的,畢竟在自己做落魄的時候根本沒心思去想愛情這回事,可是,話說回來,她畢竟是個女孩,也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我,這樣說難免對她太殘忍了。”
他低着頭,嘴角帶着嘲諷與高人一等。如今他儀表堂堂,頭上帶着一頂高高在上的飛行員帽子,讓所有的人刮目相看,父母也能擡着頭生活,那段頹廢的時光似乎從未存在過。
人或許只會在成功以後才有勇氣去坦然面對自己的過去,而成功之後他才有資格說,那只是一份無關愛情的陪伴。因為他成功了,所以這些都不算污點。
我沒資格說他在困境時無恥的利用了一個女人的純真陪伴,因為我也曾辜負了一個人的真心。
大袋子是在愚人節那晚離開的,電話另一頭的我,自始至終以為是個惡作劇,甚至還笑道,“要不要我在半路給你們帶個花圈過去,要金的還是銀的。”
文森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喬,來醫院吧。”
我慌亂的趕到醫院,一路上我都在暗罵這個惡作劇太下作,卻又在心裏祈禱老天,這真的只是一個下作的惡作劇。
白色的床單沒有電視劇裏演的那麽幹淨,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血塊,醫生護士齊齊站在一旁默默哀悼,文森跟大鵬跪在床邊哭得撕心裂肺。
大袋子渾身青紫,閉着雙眼一動不動,就像一幅裝在容器內的新鮮标本,我才明白,血液在人體的重要性,皮膚原來是青色的。
我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我只記得忽然很多人過來拉住我,禁止我靠近大袋子,禁止我觸碰他的身體。他們都是殘忍的人,他們都是無情的人。
文森說我大鬧醫院,一會指着大袋子罵,一會數落醫生的道德,一會埋汰在場的所有認識的朋友。
直到我自力更生要把大袋子的屍體拉回家時,所有人才過來拉住我。
大袋子的母親把我趕了出去,斥責我這種下賤,不要臉的女人沒有資格碰他的兒子。
文森跟幾個朋友一直在醫院門口陪着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大袋子的母親走到我面前,輕聲跟我說,“我們去找他吧。”
我從來沒聽過她那麽溫柔的聲音。
她拉着我走遍了小鎮各個角落,我不知道後面跟了多少人,我們挨家挨戶找人,大鵬流着淚一家一家解釋,他們眼裏的同情跟哀傷是那麽的廉價跟惡心。
來到我家時,我母親緊緊的抱住她,兩個女人惺惺相惜的抱頭痛哭,突然,她推開我媽,撒腿就往樓上跑,一間間房間找,嘴裏親昵地叫着大袋子的名字,生怕吓着誰。
房裏空無一人,大袋子的母親開始爆發,把我家客廳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指着我媽罵沒家教,教不出好東西。對我拳腳相踢的,嘴裏詛咒我以後不得好死,是我害死了大袋子。
母親抱着我,不讓她再傷害我。文森跟大棚拉着大袋子的母親,一個不小心每人臉上都挨了一巴掌,她說,都是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的孩子非要拉着大袋子出來,怎麽死的不是你們,你們怎麽不去死。
這場鬧劇直到天亮才結束,大袋子的屍體被接回了家,葬禮辦了三天才結束,我跪在法場外,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跟進去祭拜,大袋子的相片挂在正中央,他在笑,笑這個愚人節他贏了,他成功的把所有人都娛弄了,就他一個人贏了。
天氣很好,藍天白雲,置身事外的人都在好好生活,有芹菜炒肉的香味從別人家廚房裏傳來,有小孩你追我趕的笑聲。我不明白,我為什麽會跪在這裏,我更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會說不見就不見了。
我帶着哭聲,帶着委屈,跟文森說,“這個惡作劇別再玩了好不好,我認輸了,你讓大袋子別再玩了。”
他們都用那種同情的眼光望着我,幾次想說話,卻又都默契的沉默。
大鵬說,“喬,我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回不去了,你要堅強。”
“回不去了?怎麽會回不去了呢,他才多大啊,我們不是剛畢業麽,畢業照還是熱乎的呢,我們說好一起上大學,他還跟我保證到了大學再重新追我一次呢,你們告訴我,他怎麽就回不來了。”
“喬…”大鵬想說點什麽,被文森制止了。
“我為什麽要他來接我,其實就那麽一點路,我可以自己過去的,我為什麽要那麽矯情。”我看着地面的石子,淚水一滴滴的往下掉,“撞的時候疼不疼,醫生說器官內出血,腦部內出血,肯定很疼吧,他那時候在想什麽,是不是特別恨我,肯定恨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