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說着,虞歆沖上前,撕扯虞華绮。

虞父護在虞華绮面前,一把推開虞歆。

“夠了!你幫你母親隐瞞這般無恥之事,還敢攀扯阿嬌?小小年紀,心腸如此歹毒,誰教得你滿口污穢言語?”

“歹毒的是虞華绮。”虞歆踉跄着站穩,抹了把淚,倔強地看向虞父,“母親沒有與人私通,是虞華绮陷害母親。”

無論這件事是否與虞華绮有關,現在都不是争論的好時機。周氏捏了捏女兒的手,暗示女兒先閉嘴。

此情此景,她必須做出取舍。

周氏跪在地上,整理了心神,恭恭敬敬地行一個大禮,“母親,老爺,媳婦有事要禀。”

虞父看了她一眼,“你還有什麽話說?”

輕輕吐了口氣,周氏道:“那封穢亂後宅的信不是我寫的。我的确讓黃嬷嬷帶了信和金子出門,但信的內容,只是求太子妃幫我圓個謊。”

在虞父眼裏,周氏東拉西扯的,又提起太子妃,定是要為自己開脫,他背過身去,不耐煩再聽。

倒是虞老夫人,聞言神色微變。

周氏見狀,狠下心道:“我并未有孕,也并未小産,孕相是服用藥物,僞造而出的。今日阿嬌說,請了褚副族長給我診脈,我怕事情敗露,所以寫信求太子妃,幫我重金賄賂褚副族長。”

“至于那封污穢的信,我不知是從何而來,也不知是誰模仿我的筆記,故意污蔑我。但我以性命起誓,我絕不會做背叛老爺的事。”

她說完,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呼吸聲清晰可聞。

“你混賬!”

虞父此時才是真的勃然大怒,他一腳踹向周氏,怒道:“阿嬌才多大,你竟然以假小産構陷她?”

周氏摔到在地,捂着被踹腫的肩膀,被虞歆哭着扶起。

“母親,為什麽?”虞華绮從椅子上站起,震驚地質問道。

周氏明知虞華绮是在火上澆油,也只能忍下,哭着道歉:“阿嬌,對不起,是我對不住你。我并不是存心害你,我,我只是,你父親一直不來看我……我只是一時糊塗啊!”

“你不是存心害阿嬌?如今外頭流言紛紛,阿嬌的名聲都毀了,你還說你不是存心害阿嬌!”虞父聲色俱厲。

他對周氏原沒有什麽情誼,周氏給他戴了綠帽子,他雖不悅,卻并沒有多少憤怒。可虞華绮不同,虞華绮是他發妻留給他的小女兒,無端被害,他自然氣極了。

“當初你進門的時候說過什麽,會對阿嬌視如己出。好一個視如己出。”虞父氣得在屋內轉了幾圈,将手中的茶盞砸在周氏身上,“我要休了你這個毒婦!”

“不,不要。”周氏往前挪了挪,幾乎是爬到虞父跟前的,“老爺,這麽多年,我只做過這一件錯事,你饒了我這回吧。再說,我只是想求你憐惜,并未真的對阿嬌做什麽啊。”

“你是沒做什麽,你的好女兒可做了不少。”虞父厭惡地往後退了一步。

周氏發髻全亂了,含淚看着虞父,“歆兒,歆兒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以為阿嬌真的害我小産,所以才會那樣做的。她不是故意的,老爺,你就當她是護母心切,別和她一般見識。”

虞老夫人看了許久,終于看不下去了,“這麽說來,你們母女很無辜,我阿嬌的名聲活該被毀了?”

“不是的,母親,我沒有這個意思。”周氏潸然淚下,“這麽些年,老爺從不願意多見我幾面。這也就罷了,可歆兒還小,她總問我爹爹問什麽只疼姐姐,不疼她。我,我一時糊塗……”

虞老夫人可不吃這套,“歆兒為何不受寵愛,我兒為何不進你的房,我以為你心裏有數。孩子都在,當初你做了什麽龌龊事,要我當衆說出來嗎?”

周氏哭道:“是,是我糊塗,我錯了。”

她哭得真切,仿佛真的勾出這麽些年的傷心,虞歆也跟着痛哭。

鬧了這麽一晚上,虞父頭都痛了,“你既然知錯,便領了休書,回家去吧。”

周氏自然不肯,苦苦哀求,哭得聲嘶力竭,說自己在虞家這麽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求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虞老夫人冷眼看着,心裏生出幾分懷疑來。

周氏害孫女的事,定然是真的。畢竟明日褚副族長一診脈,一切便水落石出,她不必撒這個謊。而周氏私通的事,可能也是真的。

周氏能為私通之事,扯出太子妃做擋箭牌,又為何不能為私通之事,扯出害阿嬌的事,擾亂視聽,再做一次擋箭牌呢?

畢竟假小産這事,可大可小,單看如何處理。可私通卻不然,相信沒有誰家,能忍得下一個私通的媳婦。

虞老夫人出言,打斷了周氏的哀求之語,“你說寫信、送金子都是為了賄賂褚大夫,那你如何解釋,那封與你字跡一般無二的私通信?”

周氏無法解釋,那封信的字跡以假亂真,她自己都辨認不出。她只能幹巴巴地重複道:“媳婦是被人構陷的,請母親明察。”

虞老夫人沉默,顯然是不相信。

周氏咬破舌尖,強迫自己冷靜。這是最壞的境地,即便自己承認假小産,也只是多一重罪名,無法洗淨私通之事。

她要冷靜,要想辦法證明自己。究竟誰是惠宜苑裏的奸細?

可惜虞父并未給她冷靜的時間,直接令人捆了她,關在宗祠裏,等明日褚大夫來診過脈,再行論斷。另外,惠宜苑裏的所有人,包括虞歆慕枝苑的下人都被抓起來,細細審問。

府裏鬧了一夜,次日,褚鲛前來問診,确診周氏是假孕。

周氏假孕之事,虞家人接着褚副族長的口,傳揚出去。皇城之中,無人不知褚鲛褚副族長有多難請,聞言皆贊虞華绮孝心可嘉,指責周氏母女心思太惡毒。

這件事本就在皇城中傳了許久,如今真相大白,是繼室母女構陷原配嫡女,自然傳得更轟轟烈烈,人人都在猜測虞家會如何處置此事。

按理說,家族內鬥也是常有的事,但像虞歆這樣,連家族名聲都不顧,只為陷害長姐的人,實在少見,畢竟長姐名聲受損,她也會被牽連的。

虞歆的名聲是徹底壞了。

尋常權貴人家,誰敢娶這樣只為一己私欲,不顧周全,不維護家族名譽的女子做當家主母?

而周氏私通之事,因着她私通的對象是家裏辭了半年的護院,早已不知去處,虞父也查不出個結果,便按下了此事不表,免得連帶着傷了虞家姑娘的名聲。

事情都定下之後,虞父當即寫了休書。

虞歆跪在虞父門外,哭了一夜,彼時已經力竭,近乎昏迷,聽聞父親要寫休書,駭得從床上滾下來,往澹明軒去。

虞父到底沒休成。

周家不答應,說如今虞華绮的清白并未受損,周氏也遭了報應,這件事就算了了,何必鬧到休妻這樣嚴重的地步。

虞父并未多言,拿出周氏私通的信。

鐵證如山,周家人沉默,無言以對。

原本周氏該被接回周家,可周老夫人挨不過女兒的苦苦哀求,為她去求了太子妃。

最後太子出面,和虞父商談了一番。

虞父無奈,只能撕毀休書。

周氏被關在虞家的佛堂裏,虞父對外稱周氏染病,除了送飯送衣物的下人,所有人不許進出。

因為周氏竭力撇清虞歆,說虞歆不知情。所以虞歆受的罰要輕一些,僅被打三十手板,禁足半年,抄寫女則女誡等書而已。

鬧了幾日,此事算是塵埃落定了。

又牽扯出另一件事。

昔日太子親至,曾和虞父透過口風,說皇後有意将虞華绮許配給榮王,正與皇帝商議此事,勸虞家莫要在此關頭,鬧得太難堪。

如今太子地位穩固,榮王作為太子唯一的胞弟,将來想必也是榮寵無限。而榮王其人,雖說有些跋扈,心機卻不深,是虞華绮能制得住的。

倒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

送太子出門後,虞父就和虞華绮說了這件事。

虞華绮面上只說,聽憑父親的意思,回了掌珠苑,卻默默盤算許久。

巧杏端着杏仁茶進屋,笑道:“姑娘,萬壽圖已經裱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虞華绮回神,思量了會,道:“先收起來吧,我突然覺得萬壽圖太簡薄。這樣,你将上次哥哥送來的夜明珠取出,找巧匠用金子在上面嵌一個壽字。黑夜中壽珠閃閃發光,太後說不定會更喜歡。”

巧杏點頭,有些猶豫地道:“這壽珠好是好,可是姑娘,為了萬壽圖,您費多少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六十六位百歲壽星,又繡了兩個月才繡完。我覺得,萬壽圖的寓意似乎更好,也顯得您更用心……”

“行了,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萬壽圖,我別有他用。”虞華绮打斷巧杏的話。

巧杏應聲出門後,虞華绮喚了小梨進來,讓她遣人守在彙安齋。

彙安齋在楚家附近,榮王愛慕楚雲岚,又不敢唐突佳人,故而是彙安齋的常客。

虞華绮想擺脫這樁婚事,總歸要榮王配合才好。

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衛敏約了虞華绮去小豐山策馬,觀賞春景。

虞華绮特意換了騎馬服,衣裳裁剪得很利落,胭脂紅的顏色襯得她極為明豔。

她正梳頭,虞翰遠來了掌珠苑。

放下描眉的黛筆,虞華绮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麽有空來瞧我?”

“路過寶琅坊,給你帶了些脂粉首飾。”虞翰遠把幾個描金畫銀的首飾盒遞給虞華绮。

虞華绮打開,瞧見裏頭有支很別致的寶劍簪,紅藍寶拼成的劍柄,墜着朱紅流蘇,與她今日的騎馬服很搭。

拉着哥哥謝了又謝,虞華绮桃花眼一眨,壞水幾乎要從眼波中流轉出來。

“哥哥去寶琅坊,只給我帶了東西啊?”

虞翰遠微怔,溫潤的眉眼舒展,并未回答。

虞華绮站到鏡前,把寶石劍簪往發髻裏插,從鏡中看到哥哥微紅的耳朵,調侃道:“沒給我嫂嫂帶一份?”

虞翰遠拿調皮的妹妹沒法子,“鐘姑娘與我只是定親,不許亂喚。”

“好,那哥哥有沒有給你的鐘姑娘帶些胭脂首飾?”

被妹妹說得發臊,虞翰遠抛下一句還有事務未處理,匆匆離開。

半個時辰後,虞華绮出了門,和衛敏縱馬去小豐山,痛快玩了一下午。衛敏還獵了一只雄鹿,大獲而歸。

回去時,路過刑部附近,虞華绮正側頭和衛敏說笑,忽而見到齊王殿下從刑部大門走出。

齊王怎麽會來刑部?

虞華绮思量了會,想起春日宴上,榮王似乎提過一嘴,齊王在查什麽軍饷案。難道時至今日,齊王還是沒查出結果?

虞華绮倒是知道些線索,因為前世軍饷失竊案的結果太過出人意料,所以她還記得。

軍饷消失佲州和禾州交界處,所以誰也沒想到,軍饷其實一直在皇城裏。

不過前世因為周氏小産,她許久不曾出門,對外界之事不甚清楚,軍饷具體在皇城的哪裏,她就不知道了。

她回頭,問衛敏:“敏敏,你今天帶彈弓了嗎?”

衛敏長眉一挑,從懷裏掏出随身攜帶的彈弓,“你不是有箭麽,還要這玩意做什麽?”

虞華绮搖頭,和衛敏騎馬到街尾,縱身一躍,趴在人家牆頭。

她拿出小荷包裏用來補妝的黛筆,在繡帕上寫了幾個字,将繡帕裹在小石子上。

那廂聞擎早就瞥見了虞華绮。

即便帶着帷帽,那高傲端麗的姿态,亦能讓人一眼認出。

他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腳步未歇,仍往前行,身側卻有兩匹駿馬飛馳而過。

聞擎目力極佳,一眼就看到虞華绮手腳麻利地爬上牆,又在上面搖搖晃晃地動來動去。他的眉心不由狠狠一跳。

簡直胡鬧!

下一刻,一團白色的東西破風而來,準确地打在他肩頭。

暗衛們都驚呆了,王爺的身手什麽時候這樣差了,連一顆軟綿綿的小石子都躲不開?

聞擎身邊的侍衛更驚訝,立刻進入高度戒備的狀态。

“快,你們去四周查看,有誰行刺王爺。”

聞擎黑着臉,從地上撿起雪白的繡帕。

還未打開,一股甜香便撲面而來。

帕身雪白,僅在角落繡了一朵芍藥,上面有一行字,似乎是用女子描眉的黛筆寫的,明明寫得極細,卻不似尋常女子娟秀,反而有股磅礴大氣:軍饷仍在皇城。

他素來冷漠的眉目間,露出幾許笑意。

倒是大膽。

自己調查許久,排除了衆多地點,才敢猜測軍饷有可能尚未出京,就是這樣,那些刑部的老古董都還不相信。

她竟敢直接下了論斷。

還特意守在刑部外等自己……

思及那日虞華绮在宴上的表現,和虞華绮今日故意不露面的神秘,聞擎輕嗤,倒是學聰明了,懂得欲擒故縱。

聞擎進了馬車,手中繡帕不斷散發着绮麗綿甜的香味。

他最厭惡這等胭脂香氣,嫌棄地打開車窗丢出去。

鬼使神差的,手沒松開。

作者有話要說: 聞擎(确定):她在暗示我

阿嬌:我不是我沒有我不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