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火苗

陳依冉在劇組拍攝出了點意外。

有個鏡頭需要她在野外做從馬車裏翻下來的戲,劇組本想用替身,但陳依冉拒絕了,為了最好的表演效果,也是因為記憶裏自己也做過此類表演,她便親自上陣示範馬車摔。

“馬車摔”做得挺順利,只是拍完後陳依冉才發現,自己剛才從車上摔下來時雙手碰到了路邊的野草,那些野草葉邊鋒利,把她兩只手的手心,割爛了。

萬幸接下來幾場戲都基本可以戴手套完成,沒什麽大影響,只是陳依冉兩只手爛了裹着紗布,連飯也吃不了,苦了文心,還得給她喂飯。

中午下戲,陳依冉坐在涼亭裏等着文心給她取飯,結果文心沒等到,她等來了傅少寧。

“你怎麽來了?”陳依冉有點吃驚。

同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小演員們都好奇地圍上來,傅大導演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我跟你們導演那邊打過招呼了。”傅少寧搬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聽說你把手劃了,怎麽弄的?”

他邊說,邊抓着她的手腕看了看。

“拍戲的一個不小心,不過都是小傷。”陳依冉說完收回手,又見傅少寧把飯盒都擺在桌上打開,端起盛米飯的盒子,夾了菜在上面,用勺子舀起來。

“你要幹嘛?”陳依冉有點慌。

“張嘴。”傅少寧只道。

陳依冉有點窘迫,他要喂她?

可是旁邊這麽多人看着呢……這也太……

“你不餓嗎?”傅少寧又耐心道,“張嘴。”

陳依冉把嘴張開,傅少寧把一勺米飯喂進她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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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嗎?”他問。

陳依冉嚼了幾下,眼睛忽然睜大點點頭,随後道:“好吃诶,你做的?”

“嗯。”傅少寧笑了,“好吃就多吃點。”

陳依冉又張嘴吃了他喂過來的滿滿一勺。

“傅導你也太厲害了。”她笑着誇獎道,“做飯都這麽好吃。”

“啊啊啊啊!我的天好甜啊!”

“媽呀,我就在劇組吃個破盒飯都能吃出狗糧味兒?”

一旁看兩人喂飯的小演員和工作人員們都酸起來,紛紛打開手機拍視頻發微博。

“傅導,你今天怎麽有空來?”陳依冉問,“你不是出去幫人家搞舞臺設計去了嗎?”

“弄完了。”傅少寧道,“等過兩天你回來,我帶你出去玩。”

“出去玩?”陳依冉吞下一口飯,不解,“你不是說你的電影準備開機了嗎?這個月籌備會很忙。”

“我推遲了。”傅少寧喂完一整盒飯給她,又拿紙幫她擦擦嘴,“我想先跟你出去旅游。”

“怎麽突然旅游?”陳依冉心裏總覺得不對。

“我想呗。”傅少寧笑了,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後天你拍完戲,我接你回家。”

“哦,好。”陳依冉點點頭。

她沒再多問什麽。

後天拍完戲回家,她坐在傅少寧的車上,望着窗外的風景。

旅游她恐怕是跟他去不了了,雖然她答應過他。

陳依冉揉揉眼,準備閉眼休息一會兒,可眼神随意一瞟,忽然發現車前的空當格裏塞着一本宣傳手冊。

微微抽出點看看,是醫院的愛牙宣傳手冊,夏醫生的那個醫院。

上次她和傅少寧一起去找夏醫生時,醫院還沒有搞愛牙宣傳活動,她是第二次獨自去找夏醫生時,才發現醫院搞愛牙宣傳的。

所以……陳依冉轉頭看了眼傅少寧。

他也單獨去找夏醫生了?他會不會知道了……

她又想起傅少寧說電影推遲拍攝的事情。

傅少寧的下一部電影的女主角仍然是她,當時她聽他說過,這部電影按照他和衛秩東的計劃,少說要拍兩年。

兩年。他是怕她等不到,所以索性先不拍了,對嗎?

陳依冉淡淡笑了。

回家後休息幾天,陳依冉忽然問傅少寧:“對了傅導,我那本小說你放哪兒了?”

“怎麽了?”傅少寧問她。

“沒什麽。”陳依冉答,“我就是總覺得找不到自我嘛,有時候覺得小說像我娘家人,經常不見有點想。”

傅少寧:……

“我印象裏,好像以前有個導演也追過我,還搞得特別大張旗鼓,而且我也喜歡過他,但最後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就不了了之了,我現在有點好奇當時我們為什麽沒在一起。”陳依冉又道。

傅少寧:??

“你印象裏的都是小說裏寫的,別在意了。”他想了想道。

“不。”陳依冉堅持道,“我就是想知道,我印象裏那個導演和你有什麽差別,小說裏我為什麽會喜歡他。”

“……”傅少寧坐在床上看着她,想了想還是堅持說,“算了吧,忘掉那些行不行冉冉?現在你的記憶才是你真實的人生。”

“我知道。”陳依冉走過來坐在他旁邊,“但我就是好奇嘛……傅導,你把小說取出來讓我看一眼行不行?”

傅少寧看着她,沒說話。

她忽然抱住他:“你幹嘛這麽憂郁地看我?我又不做壞事,我就是、就是突然想知道,小說裏那個導演,是比你差還是跟你一樣,我好奇。”

傅少寧還是沒回應她。

“你不拿出來,是不是知道小說裏那個導演比你優秀,你怕我想起來了,覺得他比你優秀,你不如他?”陳依冉又笑道。

“不是。”傅少寧皺起眉。

“那你讓我看一眼,看一眼你再鎖回去行不行?我不偷看你的保險箱密碼。”

“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依冉忽然摟着他脖子吻住他的唇。

她主動地熱烈地吻着他,吻完了,又拿牙齒輕輕咬咬他的耳垂,柔聲說:“老公,你答應我這一次好不好?”

傅少寧忍不住,終于答應她了。

陳依冉笑着跟他去了閣樓儲物室,她看着傅少寧進去,就自己一個人站在門外道:“傅導我不看你開箱子,你放心吧。”

傅少寧:……

他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默默開了箱把東西取出來給她。

陳依冉就在閣樓門口,在傅少寧的注視下捧着小說翻了一會兒,才合起書又把小說遞給他,開心地笑了:“給,我看完了,那個導演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一點也比我上我們家傅導。”

傅少寧輕輕笑了笑,回頭把小說原放在保險箱裏鎖好,才走出來,忽然雙手攬住她的腰抱了。

“以後別亂想。”他彎腰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道。

“嗯。”

夜幕降臨,陳依冉回了自己臨時收拾好的卧房睡覺,關上房門,她躲在被子裏,一遍又一遍看着手機裏的畫面。

畫面中一只手在不停旋轉一只保險箱的機械鎖,左三下,右兩下……陳依冉盯着那只手的動作,看了很久。

等确定好傅少寧在熟睡,她才悄悄走上閣樓,把放在保險箱附近的微型攝像頭取走。

但從三樓一下來,她就發現了坐在二樓她卧房裏的傅少寧。

“你怎麽這麽晚不睡?”陳依冉吓了一跳,忙問他。

“你怎麽不睡?”傅少寧也看着她反問。

陳依冉下意識地背過手去,把手上的微型攝像頭藏在身後,慢慢後退,悄悄把攝像頭先扔在走廊的花盆裏。

傅少寧忽然走過來一下捉住她的手拉起來。

“手上剛才是什麽?”他忽然神色嚴肅問她。

“沒什麽……”陳依冉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

“你去三樓了?”傅少寧壓着火氣問。

“沒……”

“三樓儲物室積灰,你看看你一路走過來的腳印。”傅少寧看了看她腳下帶着的一串灰塵的腳印軌跡,“還說沒去?”

陳依冉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問你一句。”傅少寧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想自殺嗎?”

陳依冉想了許久,搖頭:“不想。”

傅少寧盯着她。

她哭了。

“我真不想。”她邊哭邊鑽進他的懷抱裏,“你別用這種眼神盯我好不好?我好害怕。”

傅少寧一愣。

他像從憤怒中清醒過來一樣,也抱住她,開始道歉:“對不起,冉冉,我剛才不是……”

“我要自殺,我跳樓上吊喝安眠藥哪樣不行?”陳依冉伏在他懷裏哭着說,“我幹嘛要先偷你東西再死?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傅少寧這才有點相信,或許她真不知道那本書和她身體之間的關系?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錯了冉冉。”他馬上向她道歉。

“你沒錯,我就是好奇去閣樓看看,真的什麽也沒拿。”陳依冉繼續哭着說,“你看我手上什麽也沒有。”

陳依冉抱着傅少寧哭了一會兒,覺得累了,又對他道:“傅導,咱麽去樓下客廳裏坐一會兒行嗎?”

兩人坐在一樓沙發上,傅少寧無言地摟着她。

他剛剛明明看到她手上好像拿着東西。是他想多了?

陳依冉擡頭,見他眉頭深皺,又伸出細蔥般的手指撫了撫他眉心的褶皺,才對他說:“你陪我喝紅酒好不好?”

傅少寧轉頭看着她。

“聽說喝紅酒有助于緩解心髒壓力,我想喝一點。”陳依冉吸吸鼻子道。

“嗯。”傅少寧答應了,起身準備去開紅酒。

“你別去。”陳依冉攔住他,“我去,我房間裏有醒好的。”

她快速走進自己的臨時卧房,從滗酒器倒出一點事先準備好的紅酒在高腳杯裏,端下來。

“一杯?”傅少寧問她。

“嗯。”她笑着坐在他身邊,“我們喝一杯好不好?”

傅少寧道:“你喝就行,我不用。”

“一個人喝有什麽意思。”陳依冉當着他的面,把高腳杯裏所有的紅酒一口含在嘴裏。

随後她湊近他的唇,貼上去,和他嘴對着嘴,把舌腔裏的紅酒,一點一點喂給他。

傅少寧抱着她的腰,一點一點接收過她送來的紅酒,喉結滾動,一點一點咽下去。

直到那杯子裏所有的紅酒,都被陳依冉轉移到他身體裏。

“你怎麽沒喝,都給我了。”傅少寧喝完她送來的紅酒,才擦了擦嘴說。

“因為傅導壓力比我大,所以我先照顧你。”陳依冉笑了。

傅少寧也笑了:“你還喝嗎?”

陳依冉打個哈欠:“不喝了,想睡覺。”

傅少寧抱着她的腰輕聲問:“今晚一起好不好?”

陳依冉把身子埋在他懷裏,輕輕“嗯”了一聲。

他們重新躺在那張一起挑選的婚床上,相擁而眠。

夜很深,很安靜。

兩人的呼吸很均勻。

一小時後,陳依冉在漆黑的夜裏睜開眼。

“傅導?傅導?”她坐起身,輕輕搖了他幾下,他沒有要醒的樣子。

“傅少寧!”她又大聲在他耳邊叫了一聲,傅少寧還是沉睡。

很好,藥起效了。

陳依冉立刻爬下床,快步走到三樓閣樓的保險箱旁,對着之前微型攝像頭傳回來的視頻,緊張地撥弄着那只機械鎖。

小心翼翼地撥了許久,只聽咔嚓一聲,箱門開了。

陳依冉終于松了一口氣,伸手拿出那本小說,關好箱門,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間穿好衣服,出門。

坐在車上,出租車司機不解地對她道:“小姑娘,你這麽晚了去郊區,不安全啊。”

“沒事。”陳依冉道,“您開吧,沒事的。”

她連夜去了郊區一處荒山腳下,她早就看查好地形,這裏四處無人,除了荒草以外就剩一處廢棄廠房。

陳依冉披着清冷的月光,讓司機把車停在荒山路邊,走下去,往那處廢棄廠房裏走去。

夜晚天涼,她吹着略冷的山風,一步一步堅定向前。

廠房就在一處荒山腳下,這座廠子面積不大,東頭有幾間倉庫,磚壘的,已經脫去紅磚該有的色彩,在月光照耀下更顯蒼老陳舊。

陳依冉走進廠房倉庫,看着漆黑的四周,心裏終于平靜。

她不該再拖累任何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但她只知道自己和這本書應該是命運共存體。

所以,她要和這本奇怪的書,一起在這個世界消失。

消失,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陳依冉拿起手上那本書,掏出口袋裏的打火機,打開。

暖黃的火苗照亮了一方漆黑。

仿佛夜空中那盞永不滅去的月亮燈。

讓所有愛過她的人,做個好夢吧。

希望老傅以後能找到比自己更愛他的人。

她是做不到了。

陳依冉深吸一口氣,微微擡手,讓溫暖的火苗觸碰到小說書頁,讓溫柔的火苗慢慢引燃一頁紙、兩頁紙……最後是整本書。

她端坐在空無一人漆黑的倉庫廠房裏,看着面前引燃的小說,漸漸發現自己身上也起了一些火苗。

火苗溫柔地跳動,長大。

将四周的漆黑燃得更亮。

火舌終于将她包圍。

她就是這片漆黑的夜裏最明亮的月。

再見,美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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