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新品種?”
“……有可能。”
“诶,這女的是不是走錯教室了?我不記得我們班還有這等絕色啊?”
“估計是表演系的美眉。”
“我看藝術系的也有可能,你瞧人家那氣質……”
“啥氣質?”
“藝術家的氣質呗!傻缺!”
聽着耳邊來自衆人的議論,淩雪咬緊了牙,眼裏的憤恨和嫉妒一覽無遺,夜辜星你好!好得很!
淩雪心裏在咆哮:那些贊美和豔羨通通都應該是我的!你那麽笨,那麽蠢,憑什麽跟我考一個學校,還跟我一個專業?!你從小就不如我,我會讨院長歡心,會說好聽的話,會讓孤兒院所有孩子都聽我的。你能做到嗎?!
夜辜星你永遠都不如我!
“诶,你說她往前走幹嘛呢?不會是要坐前三排吧?”
面對衆人的評頭論足,夜辜星顯得相當淡定,九年的豔星生涯,她早就言語不侵,刀槍不入,當年一群大媽圍着她罵狐貍精的時候,她都能目不斜視,況且這些大學生眼裏更多的是驚豔和贊嘆,絲毫不具殺傷力。
悠游踱步到第三排,停下,她挑了個光線較好的位置,優雅落座。
身後再次響起一陣抽氣唏噓聲。
“看來美女果然不是本專業的。我聽見了心碎的聲音,哐當……”
“只希望‘滅絕師叔’能憐香惜玉,千萬不要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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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今天就要交待在這兒了,阿彌陀佛……”
“诶,可惜咯……”
淩雪本來忿忿不平到快要爆炸的心,待看到夜辜星在第三排落座後,竟奇異般地平靜下來,心裏止不住冷笑。
闫東平是B大核物理專業有名的講師,為人嚴肅刻板,專業知識過硬,脾氣更是過硬,人送外號“滅絕師叔”。
一直秉承着“三不管”原則——不管不來上課的,不管上課開小差的,不管座位在前三排以後的。
B大作為華夏重點名校,排名前三,彙集了來自各個省市的頂尖學生,其中不乏學霸、學神,一開始對這位講師慕名而來,紛紛往前三排擠,闫東平老臉笑開了花兒,煞是欣慰。
上課,口水唾沫只對着前三排噴;提問只請前三排答;不管人願不願意,只要你坐到前三排,周末時間一律征用,直接扔你在實驗室兩天兩夜,必須出了數據才能走。
所以,半學期後,學霸、學神紛紛退場,前三排成了核物理系所有學生心照不宣的禁區。
“咳咳咳!”闫東平抱着講義踏進教室,視線所到之處頓時鴉雀無聲。
目光微頓,“咦?”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第三排居然有人?!看樣子像是藝術系的學生,不錯不錯,現在藝術生的覺悟還挺高。
“那個……旁聽的同學也來簽個到吧。”說着從講義裏抽出一張A4紙。
闫東平的課,次次簽到,少了一次直接挂科沒話說,即使怨聲載道,“滅絕師叔”也依然故我。
話音剛落,所有人齊刷刷将視線投向夜辜星。
“老師,我已經簽過了。”清脆淡雅的聲音響起,不少人暗自感嘆,美女就連說話的聲音都獨一無二吶!
“哦,那好,我們……”闫東平收起紙張的動作一頓,“不是,這表還在我手上,你怎麽……”
話沒說完就被夜辜星截了下來,“對了,闫老師,我不是旁聽生。”
“嘩——”安靜的教室再次炸開了鍋。
“不是旁聽?難道是本專業的?”
“不對呀,我們核物理專業總共就五個女生,以前沒見過有這麽漂亮的美眉呀?”
“等等我數數……怎麽只剩四個了?難道真是我們專業的?”
“不會……吧?”
不怪這些人不認識夜辜星,平日裏她實在太過低調,站在淩雪身邊永遠耷拉着肩膀,低垂着腦袋,有了淩雪這樣一個鮮明的對比,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公主身邊不起眼的女孩兒。
恐怕這就是為什麽淩雪老是喜歡拉着她靠後坐的原因。
而夜辜星本尊似乎也對自己的外貌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反正每個人都有一張臉,美醜在她心裏沒什麽概念,有臉不就行了?
就是她這種“我有,但我不在乎”的态度徹底刺激到一向自視甚高的淩雪,所以才會被人往死裏整。
本尊說白了就是一個及其“單蠢”的妹子,是那種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缺!
可是要說她傻吧,還真有點兒冤枉了她,一個能輕而易舉考上B大核物理系、晦澀難懂的幾門專業課幾乎都能拿滿分的人會是傻子?
估計是人都不會信。
“安靜!”
“滅絕師叔”一聲令下,誰還敢多嘴?
闫東平面色不變,視線一掠,沒錯,總共五個女生一個不差,“現在,我們開始上課。上節課講到1896年貝可勒爾發現天然放射性,人類首次觀測到核變化……”
夜辜星聽得很認真,徹底無視了周圍各種好奇打量的目光,還時不時點點頭以示贊同。
不得不說,這個“滅絕師叔”還真有兩把刷子,思路清晰,敘述準确,觀點鮮明,卻并非一味照搬課本內容,而是融入了自己的研究理解并用一系列真實的實驗數據加以佐證。
看得出來,這不僅是一個嚴謹的學者,還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導師。
可惜,他講的東西太過深奧,幾乎沒有人能完全聽懂,一知半解,外加搖頭晃腦的結果就是睡倒一大片。
“剛才我們講到放射性衰變的研究,現在,我要提一個問題……”
一顆顆低垂的頭顱不約而同倏然擡起,清明的眼中哪裏還有一絲睡意?
“你,第三排的那位女同學。”
夜辜星應聲而起,衆人徹底松了口氣,反正沒有叫到自己就好,但下一秒放下的心又被再次提起——不知道美女能不能hold住“滅絕師叔”的刁難,他們可都是惜花之人诶!
“你說說放射性衰變研究到底目的何在,或者說它最終證明了什麽?”
夜辜星沉吟一瞬,組織好語言後,緩緩開口:“歸根結底,放射性衰變證明了一種元素可以通過α衰變或β衰變而變成另一種元素,推翻了元素不可改變的觀點;同時,确立了衰變規律的統計性。”
闫東平老眼一亮,板着一張臉看着在座衆人問道:“你們覺得她說得對不對?”
男生齊刷刷點頭,目露紅心,這是面對美女時天生的不可抗力,況且還是這樣一個智慧與美貌并存的美女。
闫東平視線落在幾個女生身上,江雨薇和柯曉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雖然不喜歡夜辜星,但卻不得不承認她的結論準确而簡潔,就連她們都不一定能給出這樣精準的答案。
只有淩雪在搖頭,對于夜辜星的回答她根本沒有認真聽,這個動作只是下意識的否定。
“好,那位同學請你說說哪個地方是你不贊同的。”
齊刷刷的目光落在淩雪身上,她硬着頭皮起立,卻只是緊張地攥住上衣下擺,支吾着:“我覺得……我……我、不知道……”
闫東平面色一沉,“作為一個核物理系的學生,你首先要學會的不是知識,而是一種态度,嚴謹的态度!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卻不能亂下結論。既然你根本不清楚,那為什麽急于否定別人的觀點?”
“我……”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我的課堂不需要思維粗疏的學生。”
淩雪只覺得全身血液都沸騰着沖上臉頰,像再也受不了來自衆人五花八門的目光,她哭着跑出了教室。
自始至終,夜辜星都顯得相當淡定,即使點到淩雪的時候她也不曾回頭去看過。
江雨薇輕輕皺眉,疑惑之色襲上眼眸;柯曉燕看着前方那道盈盈直立的背影,緩緩勾起唇角,朝淩雪消失的方向輕蔑一笑。
教室的氣氛陡然沉悶起來,而闫東平卻好似毫無所覺,朝夜辜星繼續發問:“那麽請你解釋一下什麽叫‘統計性’。”
“統計性是微觀世界物質運動的一個根本性質。值得一提的是,它與同經典力學和電磁學所研究的宏觀世界物質運動有原則上的區別……”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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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何方神聖,得知死訊
闫東平是個嚴謹的學者,時間觀念極強,所以他從不拖堂。
下課鈴一響,夜辜星就拿起自己的書出了教室,動作潇灑,眼神淡漠,似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灑脫和不羁。
輔一出了教學大樓,夜辜星就被攔腰沖出的淩雪截下。
還是那副盈盈欲泣的模樣,一雙小兔般無辜的大眼淚光撲閃,“辜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擔心,我沒事,闫老師比較嚴格,我做得不好,自然要接受批評。你千萬不要……”
“對不起什麽?”
“啊?你……”
夜辜星上前逼近,目光灼灼:“你對不起我什麽?”
淩雪被逼得後退一步,對上那樣犀利的目光下意識扭頭避開,“我沒有別的意思,課堂上我不是故意反駁你的,我、我……”
夜辜星冷冷勾起唇角,聲線淡漠:“科學需要質疑,各抒己見很正常,所以……你不必為此道歉。”
說罷,轉身離開。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機械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不再是故作可憐的甜膩,夜辜星腳下一頓,緩緩勾起唇角,轉身回眸。
還是小白兔的模樣,眼裏卻有狐的狡猾、蛇的陰狠,這麽容易就破功了嗎?
無趣!
“如果你是指在我酒裏下藥的事,那麽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了。”
淩雪心頭一慌,“你怎麽……”
“我怎麽知道的?你以為你是誰?”夜辜星笑着逼近她,目光戲谑,神秘高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淩雪雙腿一軟,夜辜星及時伸手将她扶住,湊近,好心提醒道:“常在岸邊走,哪有不濕鞋?”
淩雪渾身一僵,看向辜星的目光竟滿含驚懼,如遇鬼魅,顫抖着聲音:“你、你究竟……知道了什麽?!”
在淩雪驚疑不定的目光下,夜辜星緩緩搖頭,一雙幽黑的瞳眸似真似幻,在她轉身離開之際,淩雪聽見她說——
“好自為之。”
一番試探下來,夜辜星很滿意淩雪的表現,心底的猜測也隐約成形。
沒錯,昨晚讓本尊中招的罪魁禍首就是淩雪!一杯下了烈性春藥的紅酒讓真正的夜辜星丢了性命,機緣巧合下卻讓葉紫的魂魄得以借屍還魂。
不過,淩雪這樣做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如果說,單單為了嫉妒,她沒必要冒險,夜辜星對她來說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比如襯托她的高貴大方,再比如為她奢侈的花銷買單。
要知道,兩人滿了十八歲後,孤兒院就不再供養她們。夜辜星的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課餘時間拼命打工賺的,淩雪就沒那麽勤快了,很多時候都是靠夜辜星負擔。
常常是夜辜星省吃儉用,而淩雪則是大手大腳,一件衣服就可能花掉辜星半個月的生活費。
對此,夜辜星一句怨言也沒有,任憑淩雪理所當然地予取予求。
葉紫嗤笑,都說“救急不救窮”,夜辜星活該養了個白眼兒狼,最後還把自己的命都搭了進去。
轉念一想,曾經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如若當初她稍有防備也不至于讓林烨一槍就……
說到底,她終歸是小看了人性的自私面,錯估了人性的貪婪。
曾經,她以為,都是在為國家賣命,雖說第七行動隊的隊員比不上夜組的人跟她親近,但她也是真心交付了信任,可最後卻是那些人背地裏給了她無情一刀。
既然她命不該絕,重獲新生,自私一回又有何不可?
這一世,她只想為自己而活,要活得潇灑恣肆,活得随心所欲,抛棄掉那些冠冕堂皇的責任,無論是道德,還是法律,都不能成為她的束縛。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渴望權力——生殺大權!
淩雪,那就從你身上開始吧……
讓我看看你身後究竟藏着何方神聖……
去食堂的路上,趙昕看到前方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準備上前叫住那人,卻腳下一頓,猶豫了。
真的跟辜星好像……可是又不太像……到底是不是呢?
夜辜星只覺肩膀處被人拍了拍,她下意識回頭,一瞬怔愣後便很快恢複正常,笑着喚道:“學姐好!”
“呀!”趙昕驚呼一聲,“辜星,真的是你!”然後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俏皮勁兒十足,“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夜辜星跟着笑笑,沒有接話。
趙昕卻上前一步,親昵地挽住她胳膊,“辜星,這個周末麥記那邊有活,去不去?”
麥記,就是麥當勞。趙昕家裏是農村的,弟弟妹妹一大群,為了供她到京城讀大學,家裏砸鍋賣鐵,才湊夠了學費和路費,所以她也是兼職大軍中的一員。
不同于那些只是為了體驗生活的大學生,她和辜星兩人都是拼了命在幹,是謀生的職業,糊口的方式。
兩人的相識也源自一次兼職,後來又多次碰見,一問才知道,原來都是一個學校的。
趙昕雖說是農村出來的孩子,可是個性活潑,為人樂觀,人際關系方面也處理得很好,因此很多人都很樂意為她提供兼職,而她每次都不忘順道捎上辜星。
“好啊,謝謝學姐。”
她現在不是葉紫,也不是夜一,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一個孤女,她叫夜辜星,她缺錢,是事實。
即使瑞士銀行裏還有一大筆資金可供調動,但卻必須以葉紫的身份,那是她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九年的所有積蓄。
在沒有得到那些所謂的“資料”之前,軍情六處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尤其是林烨,畢竟葉紫知道了他那樣的秘密……
所以,她現在只能蟄伏暗處。
她需要時間讓林烨和那位高層相信,一切真相都随着葉紫的死被徹底埋葬!
現在,她只是夜辜星。
作為一個孤兒院長大、無依無靠的女大學生,金錢的問題首當其沖!
一轉眼,到了周末。
這幾天,淩雪都躲着她,偶爾四目相接也是戰戰兢兢的模樣,這讓夜辜星想到了一個詞——驚弓之鳥!
看來,淩雪身後的秘密不小……
其間,《娛樂新周刊》爆料:豔星葉紫于9月8日被人在京城郊外發現屍身,全身多處灼傷,初步懷疑是被雷電擊中,當場死亡。秦俊新片《鏡花水月》女二號面臨換角風波,誰能成為下一個“秦女郎”?拭目以待……
當夜辜星看到這篇報導的時候,趙昕已經在宿舍樓下扯着嗓子叫她了。
她随手将報紙丢進角落,拿上背包,風風火火跑下樓。
“辜星,你趕快!還有半個鐘,遲到了可是要扣錢的!”
“好了,我們走吧。”
直到這一刻,葉紫才算徹底跟她失敗的上一世SayGoodbye。
原來,不管是作為三流豔星葉紫,還是夜組組長夜一,抑或是一名普通的情報科科員,她都是不稱職的。
一個豔星的死亡只占據了八卦周刊小小的一角,而秦俊新片《鏡花水月》女二號究竟花落誰家成了放大版的頭版頭條,娛樂圈衆多明星大腕兒的心思又開始活泛起來……
無情的現實,淡漠的人情,夜辜星想,她是真的看明白了。
006導演王石,遲到無疑
當長安面包座駕第十五次毫無預兆地熄火後,王石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低咒了聲“操!”
這一砸,老舊的方向盤不堪重擊,硬生生被大力掰斷一截,“啪嗒——”一聲,華麗麗滾落到駕駛座椅下。
一個赫然醒目的大缺口躍然眼底,王石心裏正淌血,這是他最後的資産了!
連忙彎下腰,把手伸到座椅下就是一通胡摸,摸了半天也沒摸着,随着他的動作,一張還算耐看的臉被擠壓在方向盤上,面目扭曲着,乍一看,仿如厲鬼。
這時,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他連忙收回手,下意識在自己的白色襯衣上蹭了兩把,飛速接起。
那頭,戲谑含諷的聲音傳來,“王大導演,事情辦得如何了?沒什麽問題吧?咱秦導可是說了,遲到一秒,合作免談!”
“一切順利!保證沒問題!”王石連連保證,看着後視鏡裏那個點頭哈腰、滿臉讨好的男人,他的心裏在冷笑,可是笑罷,又覺得自己着實矯情!
早就是變得市儈不堪了,還要自尊心做什麽?
畢業五年,從一開始清高自矜,到如今屈從現實,他早就把骨子裏那份電影人的清高剔除得幹幹淨淨,只剩下一個執念,或者說是夢想。
苦苦掙紮,只為那一點點螢火之光,值得嗎?
午夜夢回,他躺在狹小逼仄的地下室裏,一遍遍問自己這個問題。
不是沒有動搖過,可是第二天醒來,他還是會忍不住去搗鼓那些機器,去潤色劇本,去拉投資、找合作。
這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動作,就像每天肚子餓了會吃飯,尿急了要蹲茅坑,變成了一種本能!
他也曾像戒毒般捆綁住自己,不讓自己做那些事,可是根本沒用!
戒不掉了,一輩子都戒不掉了……
所以,他想,就這樣吧,或許有一天他的手斷了,沒辦法再扛起攝像機、寫劇本;又或許某一天他死了,連意識都沒了,這一切才能真正結束。
瘋子!癡兒!這是王石對自己的評價。
自嘲地笑笑,王石放下手機,松了領帶,點了支煙含在嘴裏,下車打開前蓋,仔仔細細檢查起來。
都說“久病成醫”,面對一輛經常罷工的長安面包,王石還是相當有經驗的。只見他三兩下,這裏扭扭,那裏捅捅,要死不活的某長安,終于再次哼哧起來,雖然還是有氣無力,但好歹能跑得動了。
将車停在一家麥當勞快餐餐廳前,他看了看手表,眉心一皺,大步流星踏了進去,步伐急促,神色匆匆。
“麻煩,一百五十二個漢堡,五十四杯可樂,六十七杯芬達,三十一杯雪碧。”無視周圍衆人投來的驚異目光,王石順溜地說道。
夜辜星手下一頓,還是按照顧客的要求打了單,“一共3040元,謝謝。”
清脆略帶空靈的嗓音讓他取出皮夾的動作霎時一頓,下意識擡起眼皮向說話人望去,頓時眼前一亮,很美麗、很年輕的女人……不,女孩兒。
可是當他對上那雙眼睛時,王石震驚了。
第一反應是怪異,沒錯,就是怪異!
女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很是好看,這點毋庸置疑,可是其中的冷漠、淡然,還夾雜着一絲過盡千帆的滄桑,洞悉世事的了然,這些都不該是這個年紀的女子眼中應有的情緒。
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夜辜星眼裏暗光飛閃即逝,不動聲色斂下眼睑。
王石一愣,瞬間回神,心裏暗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好幾年,這會兒竟看人家一個小姑娘看呆了去,看來定力不夠啊!
現在,富裕人家的孩子哪個不早熟,這也沒什麽奇怪的。看這姑娘相貌出衆、舉止優雅,想必家境富裕,做兼職體驗生活恰好被他給遇上了。
王石看看時間,不由得有些慌了,催促道:“能不能快點兒?”
“麻煩您再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趙昕笑容可掬地回應道。
而辜星則是表情欠奉,她不喜歡這個男人過于世俗圓滑的打量,像在挑選一件貨物。
一百五十二個漢堡,外加一百五十二杯飲料,足足裝了四個大箱。
夜辜星和趙昕幫忙把東西搬上車,王石随手指了個人讓跟去幫忙,回來的車費他給報銷。
這一指,正好指到了辜星。
夜辜星朝趙昕點點頭,上了那輛長安面包。
麥記對于這樣的“大客戶”,向來要求服務到家,就跟送外賣大單一個理,這是她的分內工作,夜辜星沒想過拒絕,即使她不太喜歡這個人。
九年娛樂圈生涯,習慣了大銀幕,她每做一件事都會把自己放進一個特定的角色裏,扮演好屬于自己的戲份已經成了習慣。
在其位,謀其職,當其事,她深谙其理,無論是三流豔星,還是夜組組長,抑或情報科普通科員,她都在努力扮演好每個角色。
王石利落扒拉着半殘廢的方向盤,看了眼車內後視鏡,朝辜星交待:“等下麻煩你把漢堡分發到每個人手上,至于小費肯定不會少。”
“不用。”辜星聲音淡漠,眼神無波,看不出喜怒,這是她的工作,既然拿了工資,就不能再收小費。
王石一愣,轉念一想,心裏暗暗自嘲,富家千金哪裏看得上這點小錢,遂悻悻作罷。
夜辜星瞥見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嘲諷,淡淡移開目光。
抱着一大箱食物下車的時候,四周布景也映入眼簾,夜辜星腳下一頓,微微失神。
一群工作人員正搭架外景導演棚,燈光師在試調燈光,攝影師叮囑專業人員如何架軌道擺機位,發電車、服裝車、道具車一切就緒standby,化妝師提着鋁合金制化妝箱步伐匆匆,講戲的聲音從不遠處飄來——
眼前明顯是一個拍攝現場,而且規模不小,怕是大有來頭。
餘光瞥見朝這邊緩步走來的一個黑色身影,夜辜星下意識壓低了帽檐。
黑色西裝外套,長發被一絲不茍盤起,配上那張公事公辦的臉,袁青永遠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禦姐”相。
只見她朝王石略一颔首,平聲招呼道:“王導。”
王石抹了把額上的密汗,躬身上前,讨好地笑笑:“袁小姐,不敢當,不敢當……不知道秦導什麽時候能撥冗見小人一面?我已經為劇組所有工作人買好了午餐,您看……”
袁青面無表情扯起一抹笑,不達眼底,“抱歉,我們已經叫過外賣,如您所見,現在已經開工了。”
笑意僵硬在唇角,王石面色稍冷,“你什麽意思?”
“您”也不用了,直接換成了你。
袁青擡腕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下午一點二十,意思是說,王導您遲到了将近一個鐘。”
“現在明明是十二點二十,比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早了十分鐘,你怎麽能睜眼說瞎話?!”王石氣憤地指着自己的手表,反駁。
袁青面不改色,面孔僵直,“可能您不太清楚秦導的規矩,一旦進組,所有工作人員的時間都要自動後調一個鐘。無疑,在我們看來,您的确是遲到了。”
007秦俊現身,片場争執
被帽檐投下的陰影遮擋,夜辜星緩緩勾起唇角,帶着冷諷。
秦俊這個毛病害得不少人吃了暗虧,當初試鏡《鏡花水月》的時候,她也差點中招。
當初,她到試鏡地點的時候,時間剛剛好,卻被工作人員告知已經遲到整整一個鐘,任憑她如何解釋,袁青面無表情一句:“我們劇組一直都是這樣的規矩。”就把她攔在了場外。
她想了想,不怒反笑,“借袁小姐吉言了。”然後,揮開擋在身前的手,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袁青面色一冷,追上來,再次擋在她面前,臉上有些繃不住,冷着聲:“你聽不懂話嗎?!你遲到了,已經沒有試鏡的資格了!”
“我知道啊!既然我都進了劇組,還試什麽鏡,這不都定好了?我很榮幸能加入《鏡花水月》。”說罷,還友好地伸出手。
袁青面色發黑,眼裏火光湧動,看着葉紫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神經病,冷諷道:“這位小姐,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什麽時候有資格進劇組了?不過是一個三流豔星,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袁青入行六年,一直跟在秦俊身邊,對娛樂圈說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算知根知底,葉紫,她認識。
“得!您金口玉言的人話,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我沒進劇組是事實吧?”
袁青眉心一皺,狐疑地盯着她,一時弄不清這個女人的目的,猶豫着點了點頭。
“那請問,您攔我做什麽?您都說了,這是貴劇組一直以來的規矩,我都沒進組,那這規矩對我來說――什、麽、都、不、是!”
“你!”袁青一張臉徹底崩盤,指着葉紫,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她知道這回是自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攔下她,就等于間接默認她進了組;若是不攔,那正中下懷,就得放她進去試鏡。
可是,她先前已經攔下了很多人,這……
“你通過了。”低沉磁性的嗓音由遠及近。
葉紫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高大英俊的身影逆光而來,黑眸深邃,輪廓分明。
剛才還一臉氣憤的袁青瞬間低眉順眼,恭敬喚了聲,“秦導。”
葉紫詫異挑眉,揮揮手,輕笑着道了聲謝,看在袁青眼裏又是一陣厭惡。
一點規矩也不懂!做作!
夜辜星記得,後來秦俊又随口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對于這個規矩有什麽想法?”
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來着?
很簡單的兩個字――“無聊。”
顯然王石沒有她那番養氣功夫,頓時就黑沉了臉,當場發難:“你們是在逗我玩兒嗎?!太過分了!秦俊呢?叫他滾出來!”
“抱歉,秦導很忙,沒空什麽人都見。”袁青的回答一板一眼,官方正式,暗含譏諷。
王石冷笑着看了眼袁青,毫無預兆,扯着嗓子便朝導演棚的方向破口大罵:“秦俊,你他媽給老子滾出來!豬狗不如、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憑什麽翻拍《鏡花水月》!你還要不要臉了?!當年要不是你……”
“原來是老同學造訪,怎麽站在這兒,還罵上了?請進,請進……”一身休閑裝束的清隽男子淺笑而出,客氣招呼着故人。
被人指着鼻子臭罵卻絲毫不見怒氣,光是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修養就比王石強了不止百倍,怪不得兩人如今判若雲泥。
老同學嗎?夜辜星站在不遠處,暗自莞爾,高深莫測。
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麥記工作服,帽檐低掩,毫無存在感,很難引人注意。
只見王石一把揮開秦俊搭在肩上的手,目露憤恨,“老同學?原來你還記得我們曾經是同學?現在說出去恐怕沒人會信吧?”他自嘲地勾起唇角,“一個是事業有成的知名導演,一個只是編導界碌碌無為的小蝦米。”
“你覺得我們還能相提并論嗎?”王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面色灰敗,兩眼無神,不知道究竟是問人,還是問己。
秦俊笑容不變,矜貴自持,只是眼神稍冷:“哪裏哪裏,我知道,師兄你還是很優秀的。”
王石眼神猛然一厲,像驟然獲得了勇氣般,咬着牙沉聲問道:“你是不是鐵了心要拍《鏡花水月》?”
秦俊悠閑地踱開半步,“當然。”
“我要加入。”
“不可能。”
“你還是不是人?!當初小月生病的時候你在哪裏?”
秦俊眉心微擰,嘴角的笑微微僵硬。
“需要我幫你回答嗎?你在夏威夷陪另一個女人度假!哈哈哈……可笑她到死都還記挂着你。你若是顧念她半分,今天就不該糟蹋了她的心血!”
“糟蹋?!你哪裏看出我糟蹋了?!小月是個優秀的編導,我相信她也希望自己唯一的作品能被呈現在大銀幕上,我只是在幫她完成夢想!”
“幫她?!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啊!秦俊,你不要再為你的私心找借口了!難道你敢說你不是看到了《鏡花水月》巨大的市場價值才投資拍攝的嗎?你敢說在這件事上你一點私心也沒有嗎?!”
“袁青,叫保镖。”秦俊面色倏然冷沉,寒涼如冰,說罷轉身離開。
袁青的動作很迅速,不一會兒就沖出一大批手持電棍的黑衣人,架着王石,将人拖出了片場。
王石已然徹底喪失理智,雙目血紅,只是一味啞聲大罵:“秦俊,你沒有良心!王八蛋!不得好死……”
九月的天,藍得不可思議,陽光暖而不熾,柔和的風吹動樹梢,偶爾帶起一片落葉,旋轉,降落,沾塵,入泥。
纖細的身影挺然而立,微風拂卷起少女黑亮的發梢,雖然一身寬大的麥記工作服,卻依舊難掩秀麗。
出塵,絕豔。
夜辜星站在不遠處,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一個佝偻的背影赫然蜷縮在街邊的長椅上,路人偶爾投下好奇的一眼,卻依舊步伐匆匆,不作停留。
王石很高,卻并不強壯,帶着一種為生活奔波的憔悴,以及不得志的頹然。
此刻,他卻把自己縮成那樣小小的一團,用母體中最安全的姿勢,幕天席地躺在長椅上,淩亂的白襯衫,淩亂的頭發,被生活壓垮的肩,被現實扭曲的臉,像極了一無所有的流浪漢。
他還有什麽呢?他在心裏問自己。
夢想嗎?
那是最奢侈的東西。
愛情嗎?
他不曾有過。
婚姻嗎?
一張離婚協議分開了貌合神離的兩個人。
誰還惦記着他呢?
父母早亡,唯一的妹妹也走了,妻子投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細細數來,這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