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姬月绫在當晚又再次醒了過來, 鼻間是刺鼻的藥味, 她不喜歡, 但是還有另一個人的溫度在這個房間裏。
這個溫度, 讓人安心…
“把藥喝了。”
看見姬月绫醒了過來，洛漪歌心中有喜悅, 可是她卻克制住所有情緒, 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姬月绫看着她遞過來的藥，卻搖了搖頭。
“我…起不來。”
姬月绫用嘶啞的聲音說着, 喉嚨像是被火燎一樣，又痛又幹。
洛漪歌冷冷地看着姬月绫, 那冰冷淡然的眼神中, 還有很多姬月绫看不懂的情緒，她隐藏了太多，姬月绫想窺探，卻看不透的東西。
洛漪歌默默把藥放到桌上，然後走到床邊坐下, 看着四肢無力的姬月绫, 開口道：“為何要自盡？”
姬月绫一聽，笑了笑，不作解釋, 雖說是苦肉計，但是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覺得太累了，想要死去, 可是在宮中受苦的姬楚歌，讓她掙紮着從黑暗中醒了過來。
“你又為何要救我？”
姬月绫覺得很多事情，都逃不過這個女人那雙淡漠的雙眼，那仿佛看透了紅塵般的雙眸，直直把她的心都看穿，也仿佛她已經認識了自己很久，對自己的想法都了如指掌一般。
“你不是知道了麽？”
知道我肯定放不下你，肯定會來救你…姬月绫你這個卑鄙小人…
“你能看透我，我卻始終看不透你…”
即使我知道你的弱點，卻看不透你為何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還有你眼裏的憂傷…我始終看不透，為何這個人的眸子裏有這般多絕望，明明如谪仙一般的人，該是澄澈而幹淨的。
“姬月绫，你人生中，除了算計，還剩下什麽？”
洛漪歌知道這是姬月绫的算計，在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知道姬月绫在算計她，而且她不得不被她算計。
“漪歌…你知道我的生存環境麽？”
姬月绫笑了，如果不是學會算計，她根本活不到現在，或許在她的母親，盧帝最寵的妃子被害死的那一天，她就死了。
如果不是她徹夜寫了很多與盧帝在一起時的回憶，然後故意讓盧帝看見，讓那個站在最高峰的男人對自己和姬楚歌有了恻隐之心，他們根本活不到現在。
那時候她才八歲，但是在食人的宮中，她第一件事學會的，便是保命，甚至她至今都不敢去吊祭她的母妃，因為不能落人口舌。
從小，她就懂得了保護自己，她學不會愛，卻學會了恨，更學會了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洛漪歌…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多需要你，我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
姬月绫一直相信這‘得星辰派掌門者得天下’這個傳言，在那冰冷黑暗的皇宮，這句話是她唯一的曙光，星辰派掌門從此成了她可望不可及的夢，因為只有這個人，能夠幫助自己推翻所有打壓她，企圖陷害她，殺害她的人。
等她終于找到了這個人，可是這個人卻始終不待見自己…
甚至在她的眼中那複雜的情緒中，姬月绫看到了恨意…
恨？為什麽，她看不懂…卻能感受得到…
她不甘心，為什麽明明都握在了手邊，卻偏偏不屬于自己，姬月绫是個偏執的人，她自己一直都知道，而對洛漪歌的偏執，是多了一層依賴的，十八年來，她不曾依賴誰，因為她只相信自己，可是洛漪歌，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她想依賴的人。
“為何你不選擇放過自己…”
你放過自己，不再糾結于那個皇位，不再糾結于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一切都會好過些。
“不…如果你知道我的母妃是怎麽死的，如果你知道我的弟弟是怎麽被他們害成半殘的，如果你知道我自小是怎麽從地獄中活過來的，你不會這麽說…”
姬月绫有些激動，雙眼通紅的她，緊緊盯着洛漪歌，仿佛要從那人的眼中的撫慰。
“如果你都知道，你不會勸我放棄…”
洛漪歌嘆了口氣…前世，姬月绫甚少提起她小時候的事情，她知道她的母妃是被當朝皇後毒害的，而她的弟弟姬楚歌也是被其他皇子弄殘的，有多苦，她明白，只是她已經為她颠覆了一次天下，已經夠了。
“你的仇恨之火會燃燒至丞月國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丞月國子民都會憎恨你，你毀他們家園，你殺他們家人，若我幫你，我會是那個點火的人…所以我不會幫你，永遠也不會。”
洛漪歌輕笑，嘴角的苦澀仿佛她真的見識過那血肉模糊的場景，一時間姬月绫看癡了…
“是不是與那天劫星有關？”
恍惚間，姬月绫想起了天劫星這三個字，夢裏，洛漪歌苦笑着對自己說自己是天劫星，那眸中的無奈，就一如她現在的神情，仿佛隔了層紗，無奈的情緒中，還有她看不懂的東西。
“你該喝藥了。”
洛漪歌把藥端到來，然後扶起姬月绫，為她喝了下去，那黑色的藥汁雖然味道刺鼻，但是裏面加了冰糖，那陣苦味被沖淡了不少。
姬月绫很識趣地沒有問下去，她總覺得有些話若是說得太明白，有些事情就回不了頭了。
“你能不能教我，如何放下？”
姬月绫喝完，看着正在收拾的洛漪歌，幽幽地說了這麽一句。
該如何放下…那些太過炙熱的仇恨...
“有些事情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洛漪歌知道姬月绫是個偏執的人，有些事情你就算是勸，也是勸不住，除非她能放手…
恍惚間，她似是想起了前世，姬月绫這個偏執狂，卻為自己改變了很多…
她說要殺死所有俘虜來的敵軍，因為自己勸說，她放棄了…
她說要殺死那個害死她母妃的皇後，因為自己的勸說，最後那個人只是被打入冷宮…
她說要把不服她的群臣全都殺了，因為自己的勸說，她仍然讓他們在朝中當值…
可是後來她卻還是殺了幾個大臣，那是因為那些大臣說洛漪歌是妖孽，會禍害丞月國…
如今想起來，洛漪歌卻是認同的…她的确是妖孽。
只是這輩子，她再也沒有能力幫助姬月绫度過她心中的難關了，畢竟…她與她在一起，便會覺得難受，相見不相識，愛着卻不得愛的滋味…
“原來也是有你做不到的事情麽？”
姬月绫自嘲地笑了，其實她不能勉強別人去幫自己什麽，畢竟，她自己都渡不過去。
“就算是神，也有它們辦不到的事情，何況，我只是人。”
就算是神…也是看不透人心的，也控制不了人心，否則怎麽會有魔…
“洛漪歌…”
姬月绫轉頭看向洛漪歌，扯開一抹淡然的笑意…
“如果你能幫我…那該多好…”
說完姬月绫轉過頭去，仰視着床頂…一滴淚就這樣落了下來…她多久沒有落淚了？
記不清了…她只記得，很小的時候，她便告誡自己不能哭，因為在深宮之中，眼淚沒有用，就算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看多了眼淚也是會煩的，他最想看到的…是他孩子的才華…
洛漪歌不知道姬月绫所指的，是她的執着，還是她的大業…
罷了罷了…
洛漪歌拿着藥碗離開了，淡淡的月光灑落房內，卻始終照不亮姬月绫那黑眸中的思緒…
洛绮思一直在門外坐着等洛漪歌，她聽那個長公主殿下說今天中午姬月绫醒過來過，她估摸着今天晚上她便會完全醒來，她怕洛漪歌和姬月绫又吵架，便坐在門外等洛漪歌。
好在洛漪歌出來了，神色如常，只是那絕美的臉龐上，卻多了絲絲憂愁之色。
“師父…”
洛绮思走了過來，幫洛漪歌端過藥碗，然後一手挽着她的手臂。
“累了吧，去睡吧！”
洛漪歌溫柔地笑了笑，摸了摸洛绮思的頭，卻見洛绮思搖了搖頭。
“師父…冰塊臉…她還好嗎？”
洛绮思經過幾日的相處，她對姬月绫雖說不上喜歡，但是覺得這個冰塊臉，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壞和不近人情…
例如她會用肉身擋住自己的身體保護自己不被炸傷。
例如她聽見自己的求救，便不顧性命地追上自己和洛漪歌。
例如她會在洛漪歌睡着的時候，睜開她那疲累的眼睛，安靜地看着洛漪歌，眼神逐漸溫柔，後來會為她輕輕掖上被子。
例如她也會在騎馬的時候故意放緩速度，讓身體不适的洛漪歌舒服些…
只是她卻不懂如何表達她的關心，最後嘴裏說出來的偏偏都是霸道無禮的話…
“她…大概會沒事吧！”
吃過九轉還魂丹，她體內的毒性及時被抑制住了…如果說誰最清楚‘深情’之毒的痛苦，那麽也只有洛漪歌一人了…
那種如蟲蝕骨，如針刺喉，如蛇啃咬的感覺…渾身除了痛還是痛…
可是姬月绫還是活了下來…
她擡頭看了看夜空，天劫星在烨烨閃爍…天将星的光芒卻減弱了…
“绮思…很快，我們就要去救一個人。”
洛绮思挑眉，道：“什麽人？”
“一位…故人。”
前世的故人…徐飛星。
“他現在人在哪裏？”
洛绮思擡頭，也發現了東方蒼龍星宿角宿的一顆異星…長在龍角上的異星，為帝王之刀劍，為帝王沖鋒陷陣，是屬于武将的星宿…
“以北的朱臣國…”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着徐飛星不管…一定要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