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虛門淩雲峰
太虛門,淩雲主峰。
白子羽手中捧着一疊嶄新的道袍道冠,面上帶着幾分探究之色,看向自己面前的起居殿。
他是內門弟子,還是掌門親傳,像遞送衣物這些瑣碎小事平時都是由門中仆役代勞,一向麻煩不到他的頭上。
可是幾日前,掌門一行人外出歸來,不但沒有帶回傳說中出世的仙器,反而帶回來一個仙氣缥缈的俊美男子。
清心寡欲了半輩子的掌門,更是不顧門人弟子驚詫的目光,徑直将那昏迷的男子帶入自己的起居殿,幾日來寸步不離的看守照料,并下令門內弟子一律不得窺探。
整個太虛門簡直炸開了鍋。
什麽鬼?單身近千年的掌門終于老樹開花?
說好的去搶仙器呢?
就在剛才,足足昏迷了好幾日的男子據說終于清醒,掌門喚人拿一套整潔的新道袍過去。
身為淩雲峰小師弟的白子羽,終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仗着自己平日裏年幼受寵,直接攔下前往起居殿的仙仆,自己接過衣服偷溜了過來。
今日大師兄出關,掌門師尊一向對大師兄寄予厚望,一定會抽出時間前去探視,此時此刻他就算偷溜過去瞧瞧,想必師尊也抓不着他。
白子羽心裏這樣想着,一時間腳步更是輕快,少年的身形輕飄飄的便踏過山巒溝壑,一會的功夫就來到掌門起居殿。
因為早已下過禁令的緣故,此時掌門住處比平時更顯清幽,四周靜悄悄地連個仙仆都尋不着,唯有碧樹山花幽草為伴,霧霭泛起,遠處山澗白茫茫一片,竟是安靜的有幾分死寂。
白子羽此時又想起掌門禁令,終于也顯露出幾分膽怯來,只是事已至此,他猶豫再三,還是硬着頭皮踏入殿中。
殿內也甚是靜谧,沒有一絲人聲,他卻悄悄松了口氣,想着師尊果真不在這裏。
心裏那口氣還沒放下去,腳步剛剛走過一個轉角,他無意間一擡頭,卻又硬生生倒抽一口冷氣,平穩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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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不過五步之遙,一道白色身影跪坐于地,身形削瘦,腰背挺直,側影好似一柄森然的利劍刺入他的眼簾。
白子羽驚愕的盯着跪坐之人,竟是愣在原地,一雙手将捧着的衣飾緊緊攥出了褶皺。
只一眼,他便知曉,何為翩然若仙。
跪坐的那人樣貌極其俊美,身上只着雪白亵衣,及腰墨發未加束縛,披散而下,側顏好似冷月映雪,眉眼之間都帶着霜寒,一雙眸子空茫的望着窗外山景,卻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放在眼裏。
白子羽從未見過比自家師尊更仙風道骨之人,也從未見過比自家大師兄更森然冷漠之人。
現在他見到了。
自己面前這人,即使容顏俊美、衣衫單薄,也是讓人不敢生出半點亵渎之心。
大約是他怔愣的時間過長,驚動了望着窗邊沉思的人,那男子緩緩的轉過頭,一雙辰星般的眸子安靜的看着他,不言也不語。
男子看向他時的模樣太過認真,好像眼中只有他一個人一般。
白子羽不禁呼吸一窒,心頭一跳,不敢再與男子對視,急忙低下頭看向別處。
可是他的視線一下移,一眼便望見這人的亵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胸前露出一大片蒼白如玉的膚色,一道淺色的傷口印在心頭。
少年的臉頰頓時爆紅,腳步慌亂起來,連連踉跄着後退好幾步,幾乎将自己的臉龐埋進所捧的衣物中,看也不敢看地上的男子一眼。
直到衣物柔軟的布料接觸到他的鼻尖時,白子羽才猛然回過神來,想起來自己手上的衣服待會就要穿在那男子身上,頓時止住把臉埋進衣服裏的動作,臉色卻是羞愧的紅透了。
“這、這位道友……”
他為自己方才的失态羞愧不已,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是師尊命我拿來的衣物,山中天氣涼寒,還請道友…請道友換上……”
看着面紅耳赤的少年推過來的衣物,矮榻上跪坐着的男子卻依舊看着他,不言不語,沒有絲毫動作,也沒有将衣物接過來的意圖。
白子羽還是扭着頭捧着衣服,羞澀的不敢看他。
一時之間,室內的兩人竟是誰也沒動,陷入一種詭異沉默的氛圍中。
……
秋宸之看着眼前給自己送衣服的少年,面上雖然鎮定自若,心裏卻是早已慌得一批。
應該說,自從他睜開眼睛之後,心裏便一直持續崩潰着。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不過和往常一樣,臨睡前倒在床上玩了會手機,然後就關燈閉眼睡覺。
沒有車禍、沒有觸電、沒有熬夜猝死、更不是挖坑作者被人詛咒穿越填坑——
可他還是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穿越了!!!
從棺材裏醒來絕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更別提等他好不容易從棺材裏爬出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在一個戰場的中央。
而圍着自己打得血肉橫飛的兩撥人馬,更是什麽妖魔鬼怪都有,一眼望過去就沒一個正常人類。
強烈的危機意識,迫使秋宸之拖着自己那好像突然得了小兒麻痹症的身軀,艱難而又僵硬的彎腰,想要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劍來自衛。
手裏面有個家夥,就算打不過人家,好歹還能垂死掙紮一下。
可是還沒等他碰到劍柄,眼前突然一黑,再次昏了過去。
等他再次睜眼之後,便是在這起居殿中,旁邊有個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頭盯着他,身側還放着一柄長劍。
內心已經崩潰成土撥鼠尖叫的秋宸之,臉上反而神奇的鎮定起來。
為了保命,秉持着多說多錯的态度,他自從醒過來之後就一直堅持不言不語,誰也不鳥。
面對他的高冷态度,那白胡子老頭居然也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很是高興,一直拉着他的手說個不停,半分高人矜持的風範也沒有。
通過那老頭絮絮叨叨的話語,秋宸之也終于勉強弄明白,他穿越的這個世界貌似是個仙俠世界,面前這個老頭是當代的正道魁首。
白胡子老頭和自己的老對頭魔君鬥了上千年,前些日子魔君為了精進修為,已經宣布閉關修煉,而他在修煉上卻遇到了瓶頸,一直不得突破。
恰好,在魔君閉關期間,卻有萬年難遇的仙器問世,白胡子老頭子便想率先奪得仙器,借此尋求機緣突破自己的瓶頸。
一番努力之下,憑借着自己全場最高的修為,他還真的将仙器全都給搶了過來。
全都給搶了過來!
也就是說,除了那柄長劍,秋宸之本人,甚至連秋宸之躺過的那口棺材,這老頭全都一個不漏的納入囊中。
真狠!自己吃肉連點湯渣都不給別人留。
因着秋宸之一直不言不語不配合的态度,也不知為何,那白胡子老頭竟然認為,秋宸之應該是從那柄仙器長劍中誕生的劍靈。
仙器有靈,并不奇怪,新生的器靈不通人言、不辯人語、對人情世故懵懂無知也不奇怪。
如此一來,秋宸之的不言不語,渾身上下卻散發着濃郁至極的靈氣,這個現象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秋宸之:“……”
他拜服在修仙人的腦洞之下。
你們家的劍靈不好好在劍裏面待着,反而被釘在棺材裏?
如此,那白胡子老頭一直盯着他唠叨許久,直到方才聽聞老頭心愛的大弟子出關,那白胡子才一甩浮塵,再次恢複仙風道骨的高人風範,腳踏七彩祥雲仙氣飄飄的離開了。
只是還沒等他耳根子清淨多長時間,遠遠地便聽見又一個人闖進屋內。
等到那人走進了,他方才轉過頭看去,卻只見一個清秀少年捧着一疊衣物,不知為何漲紅了臉頰。
等到那少年結結巴巴、颠三倒四的說完,秋宸之才意識到,少年是來給自己送衣服的。
望着那疊被少年緊張之下給揉得皺巴巴的衣飾,他在遲疑很久之後,終于伸手接了過來。
白子羽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秋宸之接了衣衫,方才松了口氣,面上熱度稍退,忍不住又悄悄偷瞄過去。
不過這次他不敢再盯着別人的臉看,只是低垂着眉眼,視線在秋宸之精致的下颚上停留一下,又轉向那一縷在耳畔散落的發絲。
按理說,送完衣物之後,他便應該及時離開,以免被回來的師尊給捉住。
可是白子羽心中好奇仍未消除,而且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到如此風采斐然的人物,竟是一時有些不舍,心裏面盤算着能不能有幸與這等人物交談幾句。
他心裏面的小算盤還沒打完,耳邊突然聽到一道輕微聲響,一頂檀木道冠骨碌碌地滾落至他的腳邊。
白子羽急忙擡頭望去,只見秋宸之跪坐于榻上,修長勻稱的手指執着一縷墨發,此時也正望着地上的道冠怔怔出神。
望望地上的道冠,再望望那冷玉般的蒼白指尖,白子羽突然恍然大悟,急忙撿起道冠道:“道友可是不會束發?”
這句話問得正中死心,本就寡言的秋宸之瞬間更沉默了。
身為一個現代人,他不但不會束發,甚至連那一身道袍也不會穿。
感受着他身邊那簡直要凝固的低氣壓,白子羽不知怎的,就覺得心裏一突,瞬間竟是莫名察覺出幾分突如其來的膽怯。
就像猛獸不悅時,洞中的野兔也會察覺出一絲瑟縮着的危險。
但他還是微微搖頭,将自己心頭那點莫名其妙的恐懼揮去,只是靠近秋宸之,溫聲道:“道友若是不介意,在下可否代勞?”
秋宸之沉默的看着他手中的道冠,沉思許久,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墨色的眸動了動,終于緩緩點頭。
他甚至緩和了眉眼間的寒意,擡起頭望向有些緊張的少年,嘴角若有似無的向上翹了翹。
白子羽瞬間被他嘴角邊的點點笑意擊中心髒,拿着道冠的手掌顫了顫,連耳尖都紅了個透徹。
他深吸一口氣才壓下自己心中異樣的激動,拿出平日師長們教導的禮儀,緩和着自己面上的神色,繞至秋宸之的身後,執起一縷漆黑的墨發。
感受着指尖順滑的觸感,少年面色又紅了一紅,從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支木梳,道了聲:“冒犯了…”
……
淩雲峰最南端。
一人登高而立,背負長劍,一襲白衣烈烈。
莫寒已在此地伫立許久,他的身影幾乎要與險峻的峭壁融為一體,唯有萦繞在身側的劍氣依舊凜冽無比,整個人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銳不可擋。
過往的弟子們看見出關後的大師兄,各自都忍不住贊嘆一下自家大師兄的天賦異禀。
此次出關,看來大師兄對劍意的感悟又上一層樓,年紀輕輕便已有如此修為,稱贊一句年輕一代的第一人也不為過。
只不過贊嘆歸贊嘆,衆弟子也都知道自家大師兄為人冷漠,不喜與旁人套近乎,于是也不敢在此多留,遠遠地就禦劍避開此處。
只餘下莫寒一人負劍而立,良久之後,方才睜開雙眸,擡眼向上望去。
太虛掌門天清子腳踩祥雲,甩了甩浮塵,停留在他的正前方,眼中帶着幾分欣慰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弟子。
莫寒冷峻的神色依舊未變,只是拱手行禮道:“弟子參見師尊。”
聲音也是清冷不已,帶着幾分迫人的劍意。
還未等天清子發話,他已是再次直起腰身,眼睛看向師尊,徑直問道:“弟子聽說,此次師尊外出,卻是帶回一男子?”
天清子沉默一下,終究嘆了口氣:“是。”
莫寒的眉宇瞬間皺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秋宸之:“本尊不在的第一天……仙界那群蠢貨還沒發現本尊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