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舊相識

樓下的動靜自然引來了二樓另外兩個姑娘,她們下了樓,看見樓下一片狼藉——餐桌翻了,食物撒了一地,而謝柏沅手裏提着前一天在林子裏讓她們吓破膽的罪魁禍首。

哦,是罪魁禍手。

趙小彤花了好一番工夫解釋,那只手和那具駭人的幹屍是什麽關系,短發妹子驚訝地捂住嘴。

長發女生說,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謝柏沅卻道:“你可以去海邊看看,什麽時候船來了,什麽時候就能走。”

長發女生神色微動,拉起短發妹子的手:“好,等雨停了,我們去看看。”

在他們第一天來到島上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座島前不沾村後不着店,就像是飄在廣袤無垠的大海上的一艘船,在這裏呆着,孤獨感一天比一天強烈。

這晦氣的地方,沒人想繼續呆下去。

樓下幾人繼續收拾殘局。

幹屍好處理,缺胳膊斷腿兒的也不會往外流血,照謝柏沅那個沒人性的話來說,撅一撅沒準還能扔進壁爐裏當柴火燒。

二樓童淑琛的屍體就不太好搞了。

說是屍體,其實不夠嚴謹。童淑琛的身體看起來更像是一具皮囊,從脊梁骨的位置破了個大約有半米的口子,裏頭空無一物,一點血肉都沒有。

難以想象,這位孕婦也許在上島後沒多久,便被別墅裏女主人的幹屍掏空了內裏,然後自己鑽了進去,甚至之後的一言一行都與正常人無異。

仔細想來童淑琛在衆人面前總是皺着眉頭的,這樣子的她,連同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被奪走了身體,可以說是一屍兩命了。

方裏忍不住詢問謝柏沅,為什麽之前套麻袋的時候能套得那麽堅定,像是一早就認定了童淑琛和女主人有關系似的。

“還記得書房裏的手印嗎?”謝柏沅道,“手印上無名指的部位有一節顏色偏淺,我的猜測是對方無名指上戴着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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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時存活的三名女性中,只有童淑琛手上戴着戒指。

後來小黃毛和外國友人被蜂蜜毒死的時候,廚房裏剩下的幾塊面包上也留有深深淺淺的痕跡,估計也是戒指留下的。

而童淑琛就站在一旁,不安地轉動着手上的戒指。

童淑琛死後,這一晚島上沒有再出事,十個小士兵的詛咒似乎也停止了。

第二日清晨,雨過天晴,陽光穿過樹林照在別墅上,方裏他們幾個在酒窖裏找了兩把鐵鍁,在林子前面挖土。

兩個姑娘從樹林裏冒出來,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地說道:“船——船來了!”

朱易乘頭也不擡地繼續他的挖土大業:“好,我們這兒還差個收尾工作,一會兒就能弄好!”

他們從二樓搬來兩張棺材床,将女主人和安妮的屍體放在裏面埋了下去。

男主人的右手被謝柏沅五花大綁丢進了廚房,就當留給管家處理。

那只手掙紮了好一會兒,大抵上是覺得謝柏沅不講信用,分明已經開了保險櫃,卻還要将它丢給管家。

但他擰不過謝柏沅,掙紮無果後,索性認命般開始裝死。

至于童淑琛的屍體,在方裏的提議下,幾人為她進行了火化。

來接他們的船看上去挺大一只,至少容下八人不成問題,船上有水手有大副,只是大家都戴着帽子,低垂着頭,一句話也不說,看上去只是一群死氣沉沉的npc。

船發動後,方裏來到甲板上,将童淑琛的骨灰撒進大海。

謝柏沅望着他,忽然問道:“為什麽剛剛不直接把屍體一起埋下去?”

方裏扭頭看了過來。

他的兩只瞳仁是純正的黑色,不摻一絲雜質,瞳仁占比相較一般的同齡人的眼睛又要稍微大上一些,因此看上去眼神就要更為無辜和清澈。

謝柏沅起初以為這是因為方家的人将他保護得足夠好,就像溫室裏的小白花,又像家養的小貓。沒有經歷過外面險惡的環境,出來以後一點風浪就能讓他簌簌發抖。

但謝柏沅很快就發現了事實不是這樣,方裏在成長,只是這個人現在可以站在風浪裏,仍舊保留那份韌勁,仿佛這個人天生就該如此。

方裏被這陣海風吹得眯起眼睛,輕聲說道:“我只是覺得,她應該不會想留在這座島上。”

他也做不了什麽,最多只能為人家處理一下後事。

謝柏沅盯着他側臉看了會兒,突然笑了笑。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謝柏沅拍了拍他的肩,“不錯,繼續保持。”

說完他便轉身走進了船艙。

方裏被他誇得一臉莫名。

甲板上還有一人,她看上去同樣是出來吹海風的,只是視線一直落在方裏他們這邊。一直等到謝柏沅進去了,她才慢慢從甲板一側走過來。

“那個……你好。”

對方主動向自己問好,方裏便禮貌性地給了回應:“你好,有什麽事嗎?”

對方正是那位長發姑娘,方裏不記得她的全名,只記得剛上島那會兒,小黃毛喊她小佳。

小佳神色略顯猶豫,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方裏:“什麽問題?”

小佳道:“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方裏:“……”

他當然不覺得對方這樣的成熟知性女性會用這麽古老的搭讪方式來找他搭話,于是方裏仔細回憶了一番,最終道:“……應該沒有。”

“是嗎,”小佳擡手別起耳邊的一縷烏黑秀發,說道:“那應該是我認錯了,你給我的感覺和我曾經遇到的一個人有些像。”

方裏心中微動,突然問道:“你的全名是什麽?”

對方回道:“餘佳曦。”

方裏仔細再腦海中檢索了一遍,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有印象。”

以他的記性,如果兩人說過話,應該不至于對名字都沒有印象。

“也對,”小佳笑了笑,她外表看上去是禦姐那一挂的,笑起來卻也很随和,只不過她的笑容看上去略微有些失落,像是在懷念一位舊相識。“不應該是他,他現在應該早就通關擺脫這裏了。”

趁這個機會,方裏提出了內心積存已久的疑惑。

“真的有人能通過所有副本嗎?”他的內心其實并不絕望,甚至可以說很客觀理性。

畢竟僅僅是六號車廂已經有些吃力,而從五號車廂出來的趙小彤更是一副從魔鬼手中逃脫的樣子。

方裏不由得産生了懷疑,真的有人能通過所有車廂嗎?或者說,真的有人擺脫了這輛車嗎?

小佳搖搖頭:“不知道。但是還是相信有吧,人總得有點信仰,日子才會有盼頭。”

她說話間神态語氣皆是一派老成的模樣,讓方裏有些好奇,好奇小佳本人,也好奇她口中那位舊相識。

他先是問道:“你在這裏呆了多久了?”

小佳語氣平淡地給出回答:“四十年吧。”

方裏有些震驚,他雖然知道列車上的乘客不會老,但還是驚訝于四十年的時間,對方依舊在六號車廂。

“這輛車從五號車廂往後,存活概率會低得可怕,每次都是一大堆人進來,死掉大部分倒黴的,留下我們這些沒什麽本事的‘幸運兒’,只敢在六號到八號徘徊。”小佳說這些的時候神色很平靜,似乎只是講述了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我上一次見到那個人還是在三十年前,他和他的同伴都很厲害,現在早就該成功擺脫了。”

當時她幾乎是抱着送死的心選擇了一次四號車廂,原本以為這次就死定了,結果她在那次副本裏碰上幾個很厲害的角色,那幾個人獎勵值高得吓人,通關的姿勢也很清奇,幾乎是逼着npc給他們放行的。

只是她的運氣不夠好,後來再也沒遇到那些人,想來那幾個人應該是在更高級的車廂裏刷副本了。

所以當她看到方裏的時候,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擊中了她的靈魂,雖然最後證明這是一場烏龍,但她對面前這個年輕人還是很有好感。

如果餘佳曦親眼看到謝柏沅抓着npc薅羊毛的樣子,恐怕這一切都很好解釋了。

在甲板上聊了幾句後,謝柏沅的腦袋從船艙裏探出來,眯着眼睛十分強勢地招呼道:“方裏,進來。”

方裏一邊應了句:“哦,來了!”一邊小聲嘀咕道:“喚貓呢這是?”

“那我先進去了,”方裏回過頭來對小佳說,“你也快進來吧,海風大,小心着涼。也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到。”

小佳應了一聲,看着他蹿進船艙的背影微微出神。

船航行的速度挺快,半小時後便将他們帶到了一處無人的碼頭。

方裏剛要嘀咕難道這次不直接回候車廳了,腳一落地,眼前的景象就發生了變化,碼頭搖身一變變成了候車廳。

方裏:“……”他就知道。

大屏幕挨個放出他們的名字,不出所料,謝柏沅的排名又是遙遙領先,獎勵值也高得吓人,足足有一萬點。

謝柏沅用這些獎勵值,找戴着笑臉面具的維特換取了五號車廂的信息。

方裏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兌換信息是怎麽兌換的,實際上就是謝柏沅遞過去自己的車票,維特從桌子下面掏出一臺巴掌大小的機器,刷卡一樣劃拉了一下。

小機器滴滴一聲,嘴巴一樣的出口處滿滿吐出了一張打滿小字的紙條。

謝柏沅收好紙條,似乎并不打算現在就看。

維特給他們這批人檢票進站,方裏等人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跟着謝柏沅選了五號車廂,反正他們只有六個人,應該不會超過半數。

餘佳曦跟在衆人身後,不大好意思地問道:“我能跟你們一起嗎?”

她原本可以繼續留在六號車廂,但她有種直覺,跟着這些人,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保障。

趙小彤應得爽快:“能啊……哦,你得問問那位,不過車廂又不是誰的私有物,你想怎麽選都行。”

謝柏沅被她指着,恹恹地擡了擡眼:“無所謂。”

等他看到邊上方裏略微有些期待的眼神,喉嚨卡了卡,不太明顯地改了口:“都行。”

餘佳曦将感激的話說了好幾輪。

折騰了這麽些天,大家終于從車上下來,回到了合住的小別墅。

朱易乘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進門後就倒在了沙發上,摟着抱枕蹭了蹭:“哎——舒服,還是家裏好。”

謝柏沅揉了揉方裏的頭,在溫聲問道:“餓了嗎?今天晚上吃牛排怎麽樣?”

反正現實世界裏也才過了幾分鐘,牛排都還是新鮮的。

方裏正在低頭換鞋,應了聲好。

趙小彤屁颠颠地拖着拖鞋往樓上跑,直說島上風太大太幹燥,她要去敷片面膜補補水,還問朱易乘要不要一起。

神他媽風太幹燥。

朱易乘用一連串的呼嚕聲做回應。

做飯的做飯去了,敷面膜的敷面膜去了。

方裏得了空,走到朱易乘躺着的沙發後面,拍了拍朱易乘的屁股。

朱易乘被他捏着鼻子叫醒,一臉懵逼:“咋了啊小方?”

“問你個事兒。”方裏壓着聲音,還探頭探腦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看上去特別神秘。

于是朱易乘也正經起來,抱着抱枕坐好,随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咬了一口說道:“什麽事?你說吧。”

方裏抿了抿唇,片刻後,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你那天,在別墅裏,說‘畢竟柏沅只有’什麽?”

“……咳咳咳咳。”話音剛落,朱易乘一口果肉噎在嗓子裏,開始劇烈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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