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活下來
宅子裏靜得出奇,就顯得這聲音尤為刺耳。
聯想到管家說的話,趙小彤面色一變:“不好,桂先生來了。”
方裏眸色沉了沉,說道:“是桂雯,來報仇了。”
趙小彤抿唇,她還是不太習慣桂先生變成了桂雯的事。
兩人說話間那聲音已經到了回廊上,桂雯似乎并不清楚哪間屋子裏住了人,就一間一間地敲打門窗。
如果裏頭沒人回應,她就會直接掄起手中鋒利的長鐮,三兩下就将門砍得稀巴爛。
不難想象,這幾下要是落下人身上,恐怕也能把人大卸八塊。
她人就在院子裏,現在逃出去就是羊入虎口。
可就這麽幹等着,桂雯找到他們這間也只是早晚的事兒。
光頭這時候也不管得罪npc會怎麽樣了,他提着繩把管家從地上拽起來,搖晃着他的肩膀急道:“你們不是要找書生報仇嗎?誰是書生?”
他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出副本的路仿佛已經給大家指明了——無論如何,先把書生給找出來。
可眼下在場的,誰看着也不像是書生。
管家年近七十,沒了畫,蒼老得不成樣子。
這一把老骨頭也經不起光頭這麽折騰,光頭問了半天他只回了句:“不知。”,然後就不負責任地眼睛一翻暈過去了。
光頭氣得不清,正要張嘴罵人,門外傳來了急促又慌亂的拍門聲。
幾人渾身一僵,都以為是桂雯過來了。
Advertisement
然而等他們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就發現原來不是。
“開開門——救救我!救命!!”
聽到這聲音,他們才想起外面還有個被他們遺落的人,牧俊博。
方裏起身朝門的方向走,朱易乘立刻跟上了他。
牧俊博的拍門聲越來越急,似乎有什麽東西,離他越來越近。
方裏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有一瞬間拿不定主意。
按目前的情況來說,他初步判斷書生也許是牧俊博。
但如果牧俊博只是個正常人,他們不搭救牧俊博就會無辜慘死在門外。
朱易乘其實沒想那麽多,他側耳聽了會兒,就要伸手去開門。
方裏及時制止了他。
“?”朱易乘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方裏正欲告訴他自己心裏的猜想,就聽外面拍門求救的語調變了,不再是那麽驚慌失措,而是開始向歇斯底裏轉變。
“把門開開啊!”牧俊博邊喊,邊用拳頭哐哐砸門,“我知道你們都在裏面!!”
門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兩步。
可還是有些晚,那門被哐哐了這麽幾下後,嘎吱一聲從中間向兩邊打開。
門外的牧俊博,保持舉起一條胳膊的姿勢,直直地朝屋裏倒了進來。
他背上插着一把長鐮,鐮刀有一半已經沒入了他的身體裏。門外站着的,是穿着天青色旗袍的桂雯。
牧俊博臉朝地趴着,看樣子估計已經不行了。
桂雯垂眸看着地上的屍體,竟是彎起唇角,吃吃地笑了起來。
因為方裏他們燒了畫的緣故,她的臉也沒能維持住。
和管家不一樣,她的變化不是面龐的衰老,而是臉上的皮開始肉眼可見地往下掉。
她的臉就像是一面泡了水的牆壁,牆皮一塊接一塊地脫落,露出藏在最裏面的那些在大火中被灼燒過的痕跡。
方裏和朱易乘都屏住了呼吸,沒敢說話。
原本都以為桂雯的“大仇已報”,下一秒地上沒了生氣的牧俊博突然腦袋一轉,極其詭異地轉了個一百八十度,方裏甚至可以聽見清脆的骨頭磕碰聲。
方裏:“……”這是詐屍把自己詐死了?
緊接着,他就聽到趙小彤沖他喊:“方裏!快讓開!”
他下意識就拉着朱易乘往邊上跑了幾步,一回頭卻看到朱易乘看着自己,表情十分的陌生。
他心裏咯噔一聲,朱易乘這是被書生上身了??
很快,桂雯的舉動便證實了他的想法。桂雯彎腰抽出插在牧俊博背上的那把長鐮,朝着他們這邊奔過來。
方裏并未撒開和朱易乘交握的手,而是拖着他,咬牙向門外跑去。
屋裏其他三人也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反應過來,趙小彤雖說是個姑娘,力氣卻不小,捧起那些圓凳就朝桂雯身上砸去。
光頭手忙腳亂地摸口袋,口中念道:“等等,那張照片呢?把照片燒了行不行?”
餘佳曦額前也緊張得滲出了一層冷汗,但她還是冷靜地阻止道:“不行,燒了照片應該只會激怒她。”
“照片不行,那信行不行?”光頭在這一瞬間,把能想到的道具全搬出來了。
說話間,他們也追了出去,一出門就看見方裏拖着朱易乘在庭院裏跑。
朱易乘确實被附了身,但還有部分屬于自己的神志清醒着,他朝方裏喊道:“方裏!你快松手!”
桂雯想殺的人是書生,但書生的靈魂附在其他人身上,而且總能在被附身的人死前一瞬間及時抽離,換下一個宿主。
桂雯想殺他們很容易,再這樣下去,這裏的人遲早被她殺光。
腳踝忽然一疼,方裏踉跄了兩步,膝蓋磕在地上。
被那把長鐮勾過的地方,褲襪都破了一道口子,從裏面滲出了血。
幸而方裏這幾天感冒,褲子穿得格外厚實,否則那刀刃直接割下他一只腳也說不定。
朱易乘腿上也受了傷,沒等爬起來,桂雯的長鐮就先過來了。
“你終于回來了。”桂雯的視線透過朱易乘,望向躲在他身體裏的書生。
她似乎很滿意自己終于等來了仇人,也知道書生能在瀕死之際換個人附身的事,于是并不急于一下子殺死他,而是慢慢悠悠的,以貓捉老鼠的姿态俯視他。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她自顧自地說着話,在那場大火中被毀掉的還有她的嗓子,現在的她聲音嘶啞難聽,已經沒有半點當初的天真爛漫,只剩下濃濃的恨意。“你為什麽才來呢?”
“我不會再讓你走了,”桂雯說着,緩緩地拖動起鐮刀,“這次,我要砍下你的雙足,把它們放在哥哥的墓碑前。”
朱易乘嘗試了幾次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甚至,他現在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
書生這次附在了他身上,不等他死,兩人就分不開。
其他人看在眼裏,也只能幹着急,因為嘗試了幾次攻擊桂雯,吸引她的注意力,發現都行不通。
桂雯身邊就像是有什麽結界,他們壓根兒靠近不了,急得幾人頭腦發暈。
趙小彤和餘佳曦只得過來将方裏扶起來,趙小彤看着他還在流血的腳踝語速飛快地問:“沒事吧?有沒有傷到骨頭?”
骨頭倒是沒傷到,傷到的是皮肉,只是傷口處泛起了焦黑色,加上血淋淋的一片看起來頗為吓人。
方裏看着那些血,卻突然有了個想法。
他伸手抓住餘佳曦的胳膊,急急地問道:“你的娃娃是不是能把傷害全部轉給別人?”
餘佳曦一愣,回答的時候似乎有些閃躲:“其實我不能保證全部都能轉移,而且轉移的對象得是五十米以內的人。”
她猜到了方裏的想法,但這娃娃不能随便轉給哪個路人甲乙丙,必須是在場的人才行。
方裏對這後半句卻全然不在意,他鄭重地點點頭,立刻說道:“快,把娃娃丢給朱易乘,讓他寫我的名字。”
他脖子上那條項鏈是能保命的道具,而且看起來還頗有威力。
謝柏沅交給他的時候,并未說這項鏈能發揮幾次作用,方裏根據餘佳曦的娃娃推斷這東西姑且能使用三次。
之前被剝皮的女鬼攻擊的時候用過一次,就是不知道到他手上的時候一共還剩幾次。
餘佳曦雖然頗有些意外,但還是立刻就把娃娃掏出來朝朱易乘那裏丢了過去。
稀奇的是,他們靠近不了桂雯,那娃娃卻能順順利利地被甩到朱易乘手邊。
趙小彤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娃娃被丢過去,她眼眶紅了一圈,大聲道:“寫什麽寫?你等着被剁腳嗎?”
方裏卻來不及跟她解釋,只能對她說:“你信我,不會出事的。”
他這句話說得很匆忙,但卻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
于是趙小彤扯着嗓子對朱易乘重複了一遍:“朱易乘!在那個娃娃身上寫方裏的名字!”
朱易乘自然是聽到了,但他卻只是抓住了那只娃娃,緊緊握在手心裏,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桂雯的長鐮已經從他大腿上紮進去,一點點地往下劃。
趙小彤急了,又催了一聲:“朱易乘!”
朱易乘忍着強烈的痛意,卻依舊沒有回應。
進這次副本之前,他就預感到自己要出事,擔驚受怕地好幾個晚上都睡不了好覺。
結果鐮刀真的落下來後,他反而沒那麽怕了……個屁。
誰不想活下來啊!但是讓他往娃娃上寫方裏的名字,不是讓方裏替他去死麽?
這王八蛋才幹的事他幹得出來?
朱易乘還在緊緊閉着眼睛一臉等待死亡的表情,就聽方裏在喊他的名字,而且還帶了髒字。
他眼睛一睜就聽到最後一句:“你要是今天敢死,出去後我就跟你沅哥一起給你招個陰親!介紹的時候就跟媒婆說,對方什麽類型的都行,男的女的胖的瘦的無所謂,我們這邊到死都打光棍兒呢!”
朱易乘歪着腦袋對着這邊怒目而視:“你媽的,老子不需要這種相親!”
方裏在這種情況下居然笑了:“那就寫我名字!我不會有事的。”
朱易乘咬咬牙,求生的欲望被方裏重新刺激回來。他蘸着地上的血,在娃娃後面飛快地寫上了“方裏”二字。
最後一筆剛寫完,桂雯的長鐮也落了下來。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桂雯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吼聲,下一秒,她手中的長鐮變成了一塊鏽跡斑駁的廢鐵,她渾身的皮都加快了脫落的速度。
幾息之後,她竟然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具沒有皮肉的骨架。
而方裏脖子上的項鏈也自行斷開,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那圓形的墜子竟然從中間摔開了,從裏面跑出來了一份硬幣大小的紙片。
那紙片斷口粗糙,像是被人匆忙撕下來的,字跡也是匆忙的。
方裏将薄薄的紙片撿起來,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小字。
“活下來。”
耳邊湧起了各種聲音,鬧哄哄的,就像是被一群人圍着,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争論着什麽。
有什麽東西,從腦海深處掙破枷鎖,不受控制地湧出來了。
方裏瞬間感覺到了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