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陰差陽錯
上午方裏敲暈了管家,結果可能是力道沒掌握好,管家遲遲沒有醒來。
直到日頭越來越高,光頭主動過來敲他們的門,問他們有沒有察覺到什麽異常。
方裏對他的态度不冷不熱,問:“什麽異常?”
光頭想了想,表情嚴肅道:“安靜。”
宅子裏太安靜了,一點人聲都沒有。
往常這個時候,仆人會過來通知他們去大廳用餐,但今天仆人遲遲沒有出現。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光頭試探地說,其實他想說的是:我懷疑你們在搞事情。
方裏聞言,默默瞥了一眼被他們用繩子綁在床腳昏迷不醒的老管家。
“你偷走的那些畫,”他道,“被我們燒了。”
光頭:“?”
方裏側身讓開,以便他看清自己身後的景象:“燒了畫之後管家過來了,就順手打暈了。”
光頭:“??”
他看到屋裏被綁得跟只螃蟹似的管家,心說,可以了,事情已經快被你們搞死了。
且不說綁了npc,光是燒道具就讓他當機了幾秒。
這要是燒出啥三長兩短來,就不怕一塊兒完蛋?
光頭心情複雜地想着,這些人或許真的有什麽保命絕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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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心情複雜地将目光挪回方裏臉上,開口的時候有點滄桑:“小兄弟,跟你商量點事兒。”
他示意方裏跟他到回廊上去,方裏轉身帶上門,走過去看着他,眼神示意他有話直說。
光頭手伸進懷裏摸了摸,摸出了一支煙來。
方裏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于是煙就進了光頭自己嘴裏。
“合作吧。”他說,“這回是誠心的。”
用光頭的話來說,方裏這群人看着不像是那種老手,更像是什麽也不懂的愣頭青。
原因很簡單,這群人太莽了,叫人看不出他們手裏有多少資本,只能看出他們身上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特性。
而這種人,在副本裏是很适合當“隊友”的,這裏的隊友是拿來賣的那種。
然後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
現在道具給他們燒了,npc也給他們綁了。
既然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如索性綁得徹底一點,來個戰略性合作。
光頭是這麽想的,就怕方裏顧忌自己有“前科”,不願意合作。
事實證明,他還是不了解方裏,把這年輕人想得思想過于高尚。
方裏原本态度确實是不冷不淡的,但是聽到光頭說合作以後他願意提供所有自己知道的信息後,笑容令人如沐春風:“好啊。”
緊接着,他就問道:“那你先告訴我實話,娃娃是項路平給你的嗎?”
光頭似是沒想到他還記着這茬,笑僵在了臉上。
片刻後,他嘆了口氣,道:“不是。”
方裏點了點頭,又問:“用法你是怎麽知道的?”
光頭表情有點為難:“這個恕我不能告知,我只能說,我寫那兩人名字,是因為白天的時候我看見他倆答應了管家,會把我們所有人都帶到桂先生屋裏去。”原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那邊已經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光頭索性搶先一步,把那兩人推了出去。
方裏其實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光頭不說,就更加坐實了他內心的想法。
只有娃娃的主人才知道用法。
他雖然不知道餘佳曦出于什麽目的和光頭私下裏達成了合作,但是眼下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有什麽話等出了副本再說。
他們在宅子裏轉了轉,一個仆人也沒見着。
光頭說,他看見過管家從那些畫裏抽出光滑整潔的人皮來,貼在自己脖子以下的肌膚上,原本有些衰老的肌膚就這樣重新變得年輕。
所以他懷疑畫是管家維持年輕狀态的關鍵所在,方裏他們把畫燒了,管家才一下子蒼老了這麽多。
不止是管家,整個桂樓的仆人也許都和那畫有什麽幹系。
兩人心情沉重地回到院子,走到門口的時候方裏才想起來一件事。
“你去戲臺看過了沒有?有沒有什麽發現?”
光頭面上浮現出一絲赧然:“還沒來得及去,有事耽擱了一下。”
他原本是準備去的,餘佳曦卻找上了他,說要跟他商量些事情。
方裏思索道:“那我們一起過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麽線索。”
戲臺的位置多年不變,書生第一次見到桂家兄妹也是在那裏,去看看沒準兒真能發現什麽。
光頭正要說好,有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們去哪兒?”
方裏擡頭看去,牧俊博已經醒了,扶着門框站着,面色看起來還是很虛弱。
他回道:“戲臺。你一起來嗎?”
“我?我不了。”牧俊博瑟縮了一下,像個受了驚的兔子,眼神還不斷往光頭身上瞟,像是不理解方裏為什麽還會和光頭一起行動似的,“你、你們去吧。”
光頭和方裏對視一眼,在心裏嘆了口氣,心道自己這反派的形象算是立下了。
牧俊博不去他們也不會強求,方裏回屋叫上朱易乘,三個人一起前往戲臺。
宅子裏布局挺繞,幸而光頭這幾天沒少在宅子裏到處轉悠,有他帶路,不出十分鐘,大家就來到了戲臺所在的位置。
方裏說:“仔細找找,犄角旮旯也別放過。”
朱易乘煞有其事地跟着點頭。
他們把戲臺翻了個底朝天,每個角落都仔細查看了,最後還真發現了點東西。
就是那張老舊的灰白相片,夾在戲臺和地磚之間的縫隙裏,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長得真像啊,跟玩連連看似的。”朱易乘沒心沒肺地吐槽道,“這要是站在一起,爹媽都分不清誰是誰吧?”
他随口吐槽的一句話,卻給方裏提供了靈感。
方裏神情一凜,語氣嚴肅:“你說什麽?”
朱易乘:“玩連連看?”
方裏道:“不是這句。”
朱易乘說:“長得太像了,爹媽都分不清……”
說到這他也頓住了。
爹媽都分不清,更何況第一見面的外人?
書生真的分得清誰是哥哥,誰是妹妹嗎?
“不會吧,”光頭在邊上說,“這要是真的,那豈不是鬧了個大烏龍?”
然而現實總是很戲劇化的,當方裏把照片怼到管家面前的時候,管家一開始還不肯說,方裏立刻就放話要把照片燒了。
管家急了眼:“燒了照片,你們都得完蛋!”
方裏一點也沒被恐吓道:“那就燒了再說。”
說完,他掏出火折子,看那架勢真準備燒照片。
光頭原本想說什麽,但看在場其他人沒有一個要阻止的,一番欲言又止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直到火星子挨上了照片一角,管家終于忍不住了,喊道:“我說!”
方裏從善如流地收起了火折子,坐在管家面前:“說吧。”
管家看向他的眼神十分複雜,像是在看一個欺淩弱小的魔鬼。
這眼神朱易乘很熟悉,仔細一想,自己平時都是這麽看謝柏沅的。
都說一個家裏知道最多的就是下人。
老管家在桂家幹了一輩子,見證了桂家兄妹的出生,也見證了桂家這麽個家族由盛轉衰的變化。
自然,十年前那件事,他也親眼目睹了全過程。
管家作為在桂家幹了許多年的老人,早已視自己為桂家的一份子,和活潑好動的妹妹桂雯比起來,他更心疼生下來就體弱多病的哥哥桂文。
不過兄妹倆感情很好,而且越長越相像,平時也總是形影不離。管家從未将自己的偏心表露出來。
再後來,老爺夫人出了事,雙雙橫死。桂文年紀尚幼,就扛下了撫養幼妹的擔子。
他遣散了那些家仆,只留下管家,陪伴在自己身邊。
幸而老爺夫人留下了一些積蓄,桂文跟着先生後面學唱戲,桂雯就在邊上看着,興趣來了也跟着學幾段,還學得有模有樣。
因為家裏遭了這些變故,桂文更加疼愛自己的妹妹,對這個妹妹幾乎是有求必應。
他們不是第一次反串,因為兩人過于相似,加上上了妝,臺下的觀衆都看不出異常。
可是這一次,臺下比起往常,多了個白面書生。
這兩人之前一直都以為,一見鐘情只存在于話本上。
沒想到有一天,居然給自己遇上了。兩人的視線只接觸了幾秒,卻仿佛經歷了一輩子。
那之後書生向別人打聽,得知臺上那杜麗娘的扮演者是桂家小姐,名喚桂雯。
他說着說着停了,方裏問道:“之後呢?”
老管家花白的胡須顫了顫,有些嘲弄地說道:“之後,那書生就上門提親來了。”
前來提親的書生自然是見到了和桂雯有着極度相似長相的桂先生,桂先生面上波瀾不驚地将人拒絕了,回去後,書生心中也頗為震撼,一面繼續維持着和桂雯的聯系,一面不時向她打聽桂先生的事情。
他本人也登門拜訪了幾次,越接觸越覺得自己那天看到的臺上的杜麗娘是桂先生所扮。
可是兩人的感情未免有些太驚世駭俗,兩人明明心意相通,卻從未挑明。
暧昧之舉是有的,卻也僅限于一些不至于太越界的肢體接觸。
直到有一日,桂雯闖進來,撞見了書生握着桂先生的手,為他除去指尖的肉刺,眼神溫柔至極。
撞破這段感情後,三人之間的關系難免尴尬了起來。
這時候正好書生要啓程趕考,便許下承諾,讓桂先生等他回來。
書生一走,桂先生就病倒了。
起初只當是染了風寒,結果這病越來越嚴重,半月之後就到了下不了床的程度。
桂先生不再挂牌唱戲,安心呆在家裏養病,以及等書生考取功名之後回來。
等啊等,終于等來了一封書信。
信上,書生讓桂先生不必再等自己,他已經尋了一位女子成婚。
這封信成了壓死駱駝的那根稻草,桂先生從此一病不起。
在一個漆黑一片的晚上,桂樓燃起了一簇紅光。
火從桂先生屋裏傳出來,燒了大半個院子。
這場火帶走了桂先生,又燒毀了服侍在他床榻前的桂雯和老管家的臉。
聽到這裏,方裏深深皺起了眉。
“所以現在的桂先生是……”
老管家一雙眼睛毫無生機:“是小姐。”
至此真相大白。
桂先生死于大火之中,桂雯和管家在火裏破了相。
但是對外,他們聲稱死的是桂雯,而真正的桂雯,穿上桂先生的戲服,扮成了她的哥哥。
十年來,在外人看來,她登臺唱戲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實際上,這出戲她唱了十年,直到現在也沒落幕。
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聽得衆人一愣一愣的,還是朱易乘先反應過來,他不解地問道:“你既然不喜歡桂雯,為什麽還要和她一起害人?”
為了維持完整的容貌,他們利用那些畫,殺害了許許多多的人。
取這些人的皮,來修補自己的,這麽多年下來,桂雯已經不能再算是個“人”。
管家聞言卻是笑了起來。
“你以為小姐她恨的人是先生嗎?”
這話問得人一愣。
“我和她合作,自然是為了等書生再次出現。”管家用渾濁的眼睛掃視了一圈衆人,胡子微顫:“書生就躲藏在你們之間,快了,很快我們就能替先生報仇。”
似乎是為了響應他說的話,方裏耳朵動了動,他聽見院子外面,有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那聲音聽起來由遠及近,像是利器在地上刮蹭,讓人頭皮都顫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