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見朋友
? 李夏猛地緊閉上眼睛,不敢去看,直到身邊傳來了劉枭深深的吸氣聲,她才睜開眼,發現劉枭正一臉震驚地看着來人,沉聲喊到“連,連杉?你怎麽在這裏!”
被喚作連杉的男人沒有回答,低着腦袋淡淡地看了眼劉枭,起身觀察觀察了四周,蹲下身來,輕聲問到“這才是我要問的話,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不會又是被誰算計了?這個女人是?”
“是我女朋友”。
“嗯。雖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遇見,但我想你們應該并不想繼續留在這裏。劉枭,你先躺到床上來,我用布單蓋住你的身體。至于你的女朋友,等下我把你們推出去的時候,請她委屈一下,踩住床底下的支架,不要出聲”。 他的聲音清冷而單薄,簡單的話在他的嘴裏,就像是流水,徐徐道來,了無情緒。
劉枭聽了他的話,點頭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旁人就探身出來,迅速在擔架床上躺下。連杉見他躺好,順手掏出一塊巨大的白色布單蓋住他的身體,拉過頭頂,裝作一具已經用完的屍體,然後伸手将布單的兩邊沿病床放下,蓋住了床下的李夏。
“等下無論發生了什麽,你們都不要出聲”,連杉一邊推着臉上的眼鏡,一邊開始推着病床向前滑動。
李夏只感覺那滑輪的聲音像是一個懸在心尖上的刺刀,伴着連杉一步一步緩慢的腳步,傳進耳裏,清晰,綿長,且刺耳。
三人随着擔架床走了許久,直到李夏感覺身邊的藥水味越來越淡,周遭的溫度漸漸升高,忽的才有一個人站在不遠處,朝連杉猛地開口喊了一聲“Jeff”。
連杉聽見這喊聲立馬停下身子,轉頭看向來人。
兩人像是舊識,用英文快速的說着些李夏完全聽不懂的話,而後,那男人輕笑了兩聲,伸手想要去掀劉枭身上的布單,被連杉輕輕攔下呵斥了一句。
男人也不再執着,輕拍了拍連杉的背,俯身說了句話便轉身離開。
李夏只感覺身上的冷汗四出,貼在衣服上,被風一吹就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手裏握住的床架變得越來越滑,到最後,甚至猛地一下掉落下來,發出一聲不小的聲響。
那離開的男人聽見這聲響,立馬轉過頭來,一臉詭異地看着眼前的連杉和病床,一步一步走過來。就在他将要一把掀開布單的時候,連杉忽的大喊了一句“快跑!”
劉枭聽見這聲喊,立馬一把抱起從床底下鑽出來的李夏,往外跑去。連杉堵住男人的路,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下,猛地從外套裏掏出一把刀,往他的心髒插去,而後将小刀丢擲在一旁,擡步追向了劉枭。
“走這邊!”連杉快步追上兩人,将他們帶至一處通道,一邊往下走,一邊說“這個通道通向C區,那裏有水庫,應該有路”。
李夏聽了這話忽的開口到“那其他人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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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
“對,就是我們在房間裏看見的那個男人,他不是拜托我們把其他人帶出去嗎?”
劉枭聽了李夏的話立馬皺起眉頭,問“你連自己都保不住了,你還要管他們?”
李夏咬着嘴,偏頭看向連杉,開口道“連,連杉,我想你一定知道其他被抓住的人在哪裏,對不對”。
連杉看着眼前李夏堅定的臉,搖頭說“但是你們不可能把他們救出去的”。
李夏滿眼不解地問“為什麽!?既然你說這裏有水下通道,那我們為什麽救不了他們?”
連杉低頭顯得絕望,輕聲回答“我其實也不知道水下通道到底在哪裏,只能盡量帶你們過去。而且,剛才被我殺掉的那個男人,其實也和我一樣,已經被改造過身體,一旦死掉,上面的人立刻就會得到消息。我想,現在,那個關人的地下室已經被緊急封鎖了”。
李夏聽了連杉的話,沉默了一陣,很久才又開口說了句“但我還是想要試試。就算,就算我就死在這裏,我也認了”。
劉枭看着她的表情,沉聲問到“你就這麽想救那些連見都沒見過的人?”
李夏點點頭回答“因為我能體會到那種絕望的心情,那種等待自己變成怪物的心情。劉枭,你那個時候和說我,說這條胡同,就這麽長,我們爬也要爬出去,我忽的就想到了那些人,我想,他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快要崩潰的時候,還在等着,等這條胡同的盡頭,有那麽一個人,可以帶着他們爬出去呢?連杉,你應該也有過這樣感受不是嗎,就當是為了同胞,你幫幫我好不好!”
連杉皺眉看了對面的劉枭一眼,見他嘆口氣,點了點頭,終于答應了下來,說“那我們走這邊,地下室在B區”。
李夏得了他的話,立馬笑了起來,剛想邁步往前走,就發現腳踝發出一陣劇烈的疼痛,一把跌倒在地上,見劉枭自覺的在自己面前蹲下,失落地說了句“我能走”。
劉枭沒有看她,只是從後面伸出手,沉聲開口“上來!我不希望你的腳成為我們路上的阻撓”。
李夏一聽這話,立馬“哼”了一聲,猛地撲倒劉枭身上,說“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劉枭沒有理她,只是故意重重地掂了掂手裏的身體。
“B區,是整個基地裏看守最松的地方”,連杉走在兩人前面,一邊左右打望,一邊回頭對李夏和劉枭說到,偏頭看見有人,立馬示意兩人蹲下,過了一會兒等那群人離開,他才又站起身,帶着兩人走了起來。
劉枭跟在他身後,開口問“看守最松?為什麽?”
連杉左右看看,回答他“因為B區的每一處都有随時可以使人致命的東西,根本不需要人為的看守”。
李夏聽了這話,立馬全身打了個抖,靠在劉枭的背上,輕聲開口“這個地方可真是夠怪的,做的都是些令人發指的事情,卻到處都是書法,國畫這樣文雅的東西,如果不是看見那些瓶瓶罐罐,我還真以為這裏是個博物館”。
連杉見不遠處有人行走,立馬帶着他們走進了一個拐角,一頭鑽進那邊的一個桌下,偏頭一邊監視着外面,一邊輕聲回答“這個基地從二戰那會兒就在了,不過仗打完基本上就已經被棄用了。九十年代的時候,被一個華僑老頭收購過來,那之後才開始做起了人體研究”。
“華僑老頭?這些東西都是那個老頭做的?”
連杉搖搖頭回答“那個老頭早就死了,他那時候接手這個基地,其實只是為了提高黃種人的基因,讓黃種人不僅能在腦力上成為最高人種,也在身體機能上能夠優于白人、黑人。可是自從被他的兒子接手之後,這裏就開始進行一些非人道的人體改造,這些東西,美國政府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李夏聽了他的話,站在原地輕聲嘆氣,見連杉走出桌子,也跟着劉枭鑽出了桌子,往前來到一處玻璃門前。
“這裏面就是通往地下室的門,開關在裏面,平時我們這些人都是進不去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進去”連杉指着面前的大門沉聲說到。
李夏擡頭到處望了望,歪頭回答了一句“我能從那兒爬進去”。
劉枭和連杉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窄小的排氣口,沒好氣地開口“你別鬧,那麽小的排氣口,你怎麽爬進去”。
李夏看了劉枭一眼,“哼”一聲說“我說是整個身子爬進去了嗎,我是說手進去”。
“手進去有什麽用?”
李夏“啧”了一聲回答“沒看見那門裏的按鈕在牆邊啊?我手伸進去,把它按開”。
劉枭看着她,還是很為不解“那按鈕離得那麽遠你怎麽伸過去”,說完見李夏沒有說話,而是轉身取下身旁牆壁上的一副書法,把框子反過來,擺弄了一會兒,只見那裝表框忽的一下散開,變成了四條長長的木條。
“我當然伸不過去,但我有東西啊。你們看,這種框子,其實是裝飾畫不太常用的一種,因為這種原木一般都特別考究,為了怕浪費或者被損壞,人用蠻力一般都是打不開它的,但是它的後面其實有一個微妙的可調節的小扣,把這個小扣打開,它的原木就會自然的分開,成為一條條的木塊兒,方便單獨調整”。
劉枭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地說“但這一根木條也不夠啊”。
李夏沒理他,把從木框裏掉出來的書法紙細細卷起來,用它将幾根木條細細綁在一起,輕聲開口“這種紙其實也不是紙,而是類似于布,它密度特別大,侵透性強,還特別堅韌,所以一般是用作拓印一些特別珍貴的東西的時候,敷在上面的那一層複本”,說完,舉起手上被綁得長長的木條,見劉枭還愣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說到“還看着幹什麽,扶我上去啊”。
劉枭這下才回過神來,一把将李夏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偏頭讓連杉注意周圍,自己則馱着李夏站在了那排氣口下。
李夏對爬窗開門這個技能打小就融會貫通,這會兒伸着手左右摸索了一陣,猛地把手往前一伸,那牆內紅色的按鈕就這樣被輕輕巧巧地按了下去,剛得意地笑了一聲,就聽身後的連杉大喊了一句“快進門!”
劉枭馱着李夏一步也不敢停,扔了手上的木頭就往門裏跑。連杉也一邊朝門內跑來一邊大喊了句“快按鈕把門關上!”
李夏立馬擡手将紅色按鈕按下,就在連杉沖進門裏的那一刻,他身後的人也迅速沖了過來,門在這一刻猛地關上,将那些人一一擋在了外面。
連杉站在原地,喘了幾聲粗氣,看着門外張牙舞爪的人,開口說“我們快下去”。
劉枭聽了他的話,點點頭,将李夏放到背上,起步往走廊盡頭走去。
地下室沒有燈光,一進到房裏,李夏就感覺一陣陰寒的潮氣撲面而來。劉枭從兜裏掏出打火機猛地點燃。
一個二十五六的姑娘被那光亮照醒,從地上爬起來,愣愣地看着他們,忽的喊了起來“小八,毛毛快起來,有人,有人來救我們了!”
她的這聲喊,立馬讓四周零零散散躺着的七八個人都站了起來,對着門外的李夏、劉枭大喊到“真的嗎,真的嗎,我們能出去了嗎?”
李夏看着他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問“但是我們不知道怎麽打開這個門?”
裏頭一個個頭挺高的男人走過來,站在李夏面前,沉聲說到“你們不該來的”。
李夏看着眼前的男人,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難以置信地開口問了句“傅,傅蕭?”
男人偏頭看她,顯得也有些疑惑“你認識我?”
李夏點點頭,又搖搖頭,回答“我是成蹊的朋友”。
傅蕭聽了這話,立馬皺起了眉頭,回答“你們還是趕快走吧,這個門一旦被人從裏面打開,這裏就會放出燃燒的氣體,不僅我們要死,你們也活不了”。
“胡說!”
最開始的那個女孩兒一聽傅蕭這樣說,立馬一把拉過傅蕭,猛地在他臉上亂抓了起來,喊到“你在亂說什麽,你不想出去我們還想出去呢!”說完看着李夏、讨好的說到“不要聽這個人亂說,他來了很久,腦子都不清楚了,你們一定可以救我們出去的”。
連杉看了四周的牆壁一眼,回頭開口“恐怕這個人說的是真的。劉枭,我們真得走了,不然那些人就要來了”。
那女人聽了這話,忽的像是發了瘋,伸手向李夏的臉上抓來,大喊着“不,不會的,我們可以出去的,我們一定可以出去的”。
說完就聽樓上傳來連續的腳步聲,劉枭一把将李夏背在背上,低聲說了一句“李夏,我們已經盡力了!”
李夏看着眼前的人,終于無聲的點了點頭,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只聽身後的傅蕭輕聲說了句“如果可以,請不要将我還活着的事告訴成蹊”。
“但她一直在想着你,甚至,甚至想要查出你當初出事的原因”。
“成蹊太單純了,這些事不要讓她知道。如果可以,請告訴她,我在天上,希望她好好活着”。
李夏在連杉的催促中,回頭最後看了傅蕭一眼,擦去臉上的眼淚,重重的點了個頭。傅蕭像是得到了應允,滿足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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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從地下室上來,便轉頭跑進了走廊的另一邊通道。連杉回頭打探了一陣,開口說“這裏我也沒有來過,不過這裏四周都封閉着,卻有風進來,我想,那邊肯定有通向外面的地方”。
劉枭點了點頭,忽的聽見四周發出一陣刺耳的警報,四周都開始冒出灰色的煙,連忙偏頭躲進了一旁的一間房屋,誰知三人剛一進去,房門就被忽的一下關上,房屋的四周開始噴出類似煤油的難聞氣體,連杉讓兩人捂住嘴鼻,擡頭看了一圈,猛地開口說到:“那裏有天窗,爬上去!”
劉枭順着他的手看去,見那裏真的有一個半人大小的天窗,走過去,一把将李夏扛上肩膀,讓她踩着自己爬上去,等她完全站了上去,才開口問了句“李夏,那上面有路嗎?”
李夏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說“有,有風,而且前面有水聲!”
劉枭一聽這話,立馬松了口氣,回頭說“來,連杉你也上去”。
連杉卻蹲下身子,一副讓劉枭先走的樣子,開口說“你先上去“,見劉枭又要開口立馬加了一句“我這身體都被改造過了,還爬不了這個牆嗎!”
劉枭聽了這話,也不知真假,只能點點頭,踩着連杉的肩膀爬了上去,李夏在上面伸出手接住了他。
“好了,我上來了,連杉你快上來!”劉枭在上面大聲喊到。
連杉卻說“等下我追上來,你們先走”。
劉枭不肯,開口說“你在說什麽,這前面說不定就是水下通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做什麽!”
連杉笑了笑說“我好像知道怎麽關這個開關,等我試兩分鐘,如果不行我就上來,快去,你女朋友還在前面等着你呢”。
劉枭見他說的輕松,一時也沒了法子,轉過身子,說“那你一定要跟上來!”
“行了,以前也沒發現你這麽墨跡。劉枭啊,認識你挺好的”,連杉笑着對他揮了揮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嘴巴輕輕地動了動。
劉枭以為他在開玩笑,只能離開,往前爬行了一陣,就聽前面的李夏開口說了一句“劉枭,這下面有水道!”
劉枭聽完立馬回頭喊“連杉你上來了嗎,這下面有水道?”
連杉那頭像是生了氣,大喊一句“你他媽快走,老子連個人都算不上了,還怕追不上你們啊!”
劉枭轉眼被李夏被拉進水裏,擡頭,通過那涼薄通透的水看見了空中突然爆發出的火紅熱氣,以及一聲劇烈的爆炸聲。
他的腦子一下變得空白,回想起連杉那時嘴唇的動作,心裏不禁猛地揪了起來。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連杉那時對他說的話,竟是——再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