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衣
靳沉心裏原本是憋着一團火, 都盤算好了要怎麽把小孩教訓一頓了。結果顧銘的話一出, 燃燒着的怒火好似被澆了一潑清水, 怎麽也燒不旺了。
呲溜呲溜地,那小火苗就漸漸熄滅下去,只剩下一點火星子亂冒,攪得他不得安寧。
這個小崽子……
“還驕傲起來了……”靳沉嗤笑一聲,原先在腦海裏盤旋好的重話再也說不出口。
按理來說他應該更生氣的。公司又不是沒有食堂,小孩做的飯菜還能比大廚做得更好吃不成?他需要這麽一個小崽子跑十幾公裏給他送飯嗎?不給他打電話, 差一點就擾亂公司秩序,萬一他直接從地下車庫開車走了又是一堆麻煩,這簡直是瞎胡鬧!
可是一聽到小崽子說是來給自己送飯的,靳沉心裏就止不住地高興,原本陰沉的眉眼漸漸平和起來,冷厲的臉色也支撐不住開始支離破碎了。
“飯呢?”
他狀若冷淡地瞥了顧銘一眼, 假裝毫不在意地問道。
前幾天,他和小崽子的談話不歡而散。今天小孩來找他, 就好像是先低頭了一樣。靳沉口上沒說, 心裏也不免想借這個臺階下來。
好幾天不回家, 難受的可不只是顧銘, 還有他啊……
顧銘一聽先生問飯菜了,就把手裏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可愛的棕色小熊圖案和整張辦公桌的商務冷淡風一點都不搭,看起來頗有幾分滑稽。
“我做了一上午,都是先生喜歡的!”他驕傲地自誇道,“快嘗嘗好不好吃!”
靳沉看着小孩眼裏都是他, 态度不由得更加軟化了,打開飯盒看了起來。
飯盒不大,裏面裝着簡單的三菜一湯——肉沫茄子,青椒小炒肉,炒土豆絲,還有一個魚湯。
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香氣撲鼻。靳沉雖然在國外呆的時間不短,但是他更喜歡吃中餐,只是日常喝咖啡多一些。魚湯雖然沒能煮出來奶白色的濃湯,魚也被小心地去除了腥味,聞起來香而不膩。
靳沉原本沒什麽胃口,魚湯鮮香的味道一飄出來,他頓時感覺肚子好像也跟着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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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飯盒裏拿出筷子,他先嘗了口魚肉。
蔥姜等調料将腥味完全散去,吃在嘴裏只有魚肉的細嫩爽滑,輕輕一抿,魚肉頓時在口裏散開。靳沉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小崽子,這菜味道比他想象得還要好不少。
“好吃嗎?”小孩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水潤的眼睛一眨不眨。眼下正是春天,這兩天倒春寒還有些寒冷。辦公室裏開了空調,室溫對顧銘來說微微高了,他鼻尖上都沁出了細小的汗珠,小臉紅撲撲的。
靳沉看了一眼,吃一口飯,再看一眼,再吃一口飯。
半晌,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僅僅是嘴角牽動那種,“好吃。”
飯菜的味道只是尚可,沒有家裏王媽做得好,也沒有公司專門請來的廚師做得香。但這是小孩親自給他做的,能一樣嗎?
顧銘一聽到這話可開心了,抿唇低笑着,臉上洋溢的快樂擋都擋不住,好似只有把臉往立領裏遮擋一下才能散去那一團團的紅暈,消減一些熱度。
靳沉吃了幾口,見小孩沒動,問道,“你吃了嗎?”
顧銘被這麽一問,微微長大嘴巴,驚訝地“啊”了一聲,眉眼間滿是懊惱。他今天光是記得給先生做飯、送飯,忘記自己吃一點了!
但是他眼珠子一轉,就說起瞎話來,“我吃過了!先生你吃吧!”
靳沉哪裏看不出來小崽子說謊?在他面前裝模作樣,還是太嫩了點。
他有心說教兩句,又怕一開口說讓小孩産生逆反心理。如果再像前幾天的談話一樣……不行。
“陪我一起吃。”靳沉難得委婉一次。
“啊?”顧銘一愣,臉驀地紅得更加明豔了,豔若桃李,在黑白灰主色調的空間內成了靳沉眼中一抹靓麗的顏色。
靳沉雖然是委婉地勸說,但這話在顧銘耳裏就是命令。
他只帶了一副碗筷,要和先生一起吃……那他,是要和先生用同一副碗筷嗎?
一想到這個念頭,顧銘的手腳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擺放,看着先生剛剛使用過的筷子,想象着那雙筷子從先生嘴裏出來,再到自己嘴裏……
“嗯?”靳沉半天沒看見動靜,側臉看來,從鼻腔裏輕輕地哼了一聲,聽起來好似是有些不滿了。
顧銘頓時就手足無措地坐到了靳沉旁邊。他慌慌張張地把椅子從辦公桌對面搬過來,乖乖巧巧地做好,等着靳沉的投喂。
靳沉看着他雙腿并攏雙手搭在大腿上的模樣,竟然有種自己還在喂幼兒園小朋友的錯覺,就是那大衣礙眼了點。
“衣服脫了。”他繼續命令道。
“什……什麽?”顧銘的臉這會兒是真的漲得通紅,靳沉這個角度都能看到耳朵尖上的一抹粉色了。
他剛要解釋兩句,室內開了空調,沒有外面冷,就看見顧銘動了。
那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指。
手指在幾個關節處有薄薄的繭子,是平日做機器人還有運動時漸漸磨出來的。
靳沉知道這雙手一向靈活,但此刻,它們卻在遲疑,在顫抖。大概是平時實在是訓練多了,即使思緒混亂,那雙手也動得足夠快,靈巧又笨拙地解開了大衣上面的一顆顆扣子,讓靳沉看得眸色越發深沉,雙眼無法移開視線,仿佛着了迷一般。
随着大衣從身上褪下,就像是禮物拆開了包裝,原本半遮半掩的小臉和上半身都露了出來。
春季的室內并不算冷,就是外面風大。所以顧銘裏面穿得比較單薄,薄薄的襯衣甚至能隐約露出一絲肌肉緊致的線條。
顧銘并不是常年不運動的。
小時候靳沉就帶他去打過高爾夫,後來他也有接着練習。別看高爾夫只是在原地揮杆,真的練習起來,沒幾下上半身都能濕透了,顧銘漸漸也練出一層薄薄的肌肉,在少年的身體上顯得格外性|感。
剛剛他脫去大衣時微微後仰,背後的蝴蝶骨宛若蝴蝶展翅一般起伏,在襯衣上勾勒出迷人的線條。
現在,他伸手仿佛還要去脫自己的襯衣。
靳沉的呼吸一窒,氣息都開始紊亂了。
他一直知道顧銘很好看。顧銘的相貌大概是遺傳自那個不知名的父親,精致得不似凡人。但是顧銘畢竟是他看着長大的,靳沉都看習慣了。直到這會兒兩個人相鄰坐着,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顧銘有多好看。
被他看着,就好像是被精靈注視着一樣。
這句話驟然浮現在靳沉心裏。
而現在,這個精靈的手又探向了襯衣的扣子,他羞紅了臉,無措地看着他,手指就放在引人遐想的地方——胸|前。
靳沉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喊停。但是只要他不喊停,顧銘就真的會脫下去。因為他信任他,聽他的話。
他應該喊停的。
但是此刻靳沉喉頭滾動,那幾個字就好似卡在了嗓子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那種信任,仿佛讓他更加着迷,沉迷地更深,更想要看到他會做到哪一步。
然後,他就看到淡粉色的、上面還有彎彎月牙兒的指尖,慢慢解開了第一顆扣子。
精致的鎖骨露出來了。
顧銘的鎖骨很好看,微微突起的鎖骨間有一小塊凹陷的地方,看起來十分性感。靳沉見過公司女員工下班約會前換身衣服,帶上精美的鎖骨鏈。但是他覺得,她們的鎖骨遠沒有顧銘的好看。顧銘突出的程度不多不少,剛剛好,中間那個小小的窩,好似也可以一指按下。
緊接着,第二顆扣子解開,一小片白皙的胸|膛露出。靳沉知道,顧銘并不長曬太陽,他仿佛也是曬不黑的,渾身都是奶白色,但他從來沒相今天這麽仔細看過。白嫩的肌膚,仿佛就是牛奶泡出來的,絲毫疤痕都沒有。
再往下……
第三款顆扣子也解開了。
這顆扣子就在胸|部中線上,一解開,更多的肌膚頓時露出。
靳沉比顧銘要高一個頭,從他這個角度往下看,連更下面一點都能清楚地看見,而他隐約看到了一抹粉色——
“我去一趟洗手間,襯衫不用脫了。”
靳沉猛地站起身來,椅子都發出嘎吱的聲響。他抛下這一句話,快步向右邊走去。
明明只看到了一眼,那一眼去一直在腦海裏徘徊,難以散去。
精致的,小小的,柔軟的……
該死,他在想什麽?
他瘋了!
靳沉将長袖挽起,用冷水洗了把臉,胡亂地揉搓着臉龐,鬓角的發絲都微微打濕,半晌才恢複到之前的模樣。
他擡頭定定地看向鏡子,眼神冰冷,自言自語道,“靳沉……你不能做個禽獸。”
那是他養大的孩子。
而且,他還有喜歡的女生了。
他應該有個光明的未來,有正常的人生,而不是……被他拉進這個殘酷的世界。
忘掉這些,向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他,再去找個伴侶。
他是個孩子。
鏡中人和鏡外人越來越近,近到額頭都觸碰到一起,漆黑如墨的眼中有什麽情緒不斷翻湧着,鼓動着,像是蠢蠢欲動的妖魔,馬上就要從心裏最陰暗的角度跑出來。
靳沉不知道自己重複了多少遍這些話,又回想了多少次鄭醫生的話,良久才把那副畫面從腦海中抹去。
鏡子中,他的眼神漸漸恢複沉靜。
靳沉松了口氣,這才走出洗手間。然而,當他看到辦公桌前那一幕時,他差點又亂了心神。
顧銘,正在用他剛剛用過的筷子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