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劫持

慈恩寺修在洛南城北面陵山山腰,一條阡陌從蔥茏樹木間開出,銀線一般,轉眼間又沒入蒼翠蓊郁之中。

宋歸走在為太子服喪祈福的隊伍中間,她一直低着頭,眼神沒有聚焦,毫無着力點地浮在腳面上。

一股陰郁的死寂在衆人之間漫延開來。

太子無故暴斃,明眼人一看便知到底是誰做了手腳,陳婉的稱帝心昭然若揭,第一個是太子,那麽第二個被她拿來開刀的會是誰?

宋歸擡頭,望着暗淡的天色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天怕是要下雨了。

堪堪走過一條“之”字形小路,慈恩寺的塔樓和寺門便毫不費力地撞入眼簾。八十一層白玉階直修到寺門口,紅漆髹染的寺門上鑲着八十一顆銅乳釘,門上挂一匾額,寫着“大慈恩寺”四字,黑底金字,磅礴大氣。

慈恩寺住持了塵率衆弟子已立在寺門旁多時,他雙掌合十,依次行過禮後,便領着衆人朝正殿走去。

正殿棟宇嵯峨,榱題壯麗,正座上有佛像五尊,東西各十四立像,象征十四無畏。一切衆生同一悲仰,令諸生獲無畏功德。

宋歸在蒲團上跪下來,耳邊充盈着低低的誦經聲,她擡眸,目光在殿內佛像上緩緩移動。菩薩低眉慈目,金剛橫眉立目,都在教衆生同一悲仰,可是坐在這大殿上的衆人有幾個同一悲仰?不過是各自為了各自謀生存找活路罷了。

慈恩寺很清靜,宋歸這幾日在寺裏誦經祈福,每日粗茶淡飯,青燈伴古佛,心底的浮躁消減下去了一大半,嗓子漸漸能發出完整的音來。

寺裏的日子就如同涓涓細流,安靜卻也過得飛快。為太子服喪第六日,宋歸為太子誦經完後回至客房,沉碧端了湃在井底的葡萄過來,她吃了幾顆葡萄消暑解乏後,便和衣睡下了。

半夜蚊蟲嗡鳴,屋裏又熱又悶,宋歸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披了外衫,拿着團羅扇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走至院中乘涼。

月明星稀,院中月色澄淨,階下如積水空明,宋歸靠着廊柱坐下,擡眸望着遙遙擎在夜空的圓月發呆。

一陣微風拂過,惹得竹林沙沙作響,映在白牆上的殘影搖曳,宋歸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衫,忽然眼前一暗,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呼救,口鼻便被人捂住了。

”怎麽是你?!”宋歸驚恐地瞪大了眼眸,她張口狠狠地咬了一下那人的手,那人痛哼了一聲,并沒有松手。宋歸竭力掙紮,外衫和羅扇都掉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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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扯間,忽聽那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揚手拍向宋歸後頸,宋歸只覺後頸鈍痛,撕扯着那人的手便軟了下去,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

***

宋歸在一陣馬車的颠簸中醒轉,腦袋依舊昏沉,陽光從不時被風掀起的簾子外照射進來,恍若沖破濃雲的天光。她眯了眯眼眸,想要擡手遮住眼眸時,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人點了穴道,渾身上下現在只有腦袋能動。

馬車急速拐了個彎,比之前更颠簸了,宋歸只覺胃裏一陣翻湧,身子朝右邊傾去,撞上了一個人的身體。

宋歸身子一僵,緩緩地眨了眨眼眸,吞咽了一下後,将腦袋慢吞吞地轉了過去。

借着透進來的一點淺薄的光,宋歸在看清躺在身邊的人的面容後,臉色吓得煞白,她閉着眼眸尖叫了一聲,額頭滾落豆大的汗珠,宋歸拼命地搖着頭,想要挪動身子離那人遠一點。

車簾被掀開,趙衡閃身進來,他神色緊張地抓住宋歸的肩膀安撫道:“怎麽了?莫怕莫怕,我在呢。”

宋歸止了尖叫,胸口劇烈起伏,她眼神沒有聚焦,就那麽怔怔地盯着趙衡,牙齒打着顫,冷汗不斷。

“怎麽了?何故驚吓至此?”趙衡擡手輕輕拭去宋歸額頭的汗,他被宋歸的這個樣子吓了一大跳,一疊聲關切地問道。

宋歸瞪着眼睛,她瞧了趙衡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

趙衡将她扶着靠在自己懷裏坐着,過了好一陣子,宋歸清了清嗓子,舒了口氣開口,“第一,請趙公子解開我的穴道,放開我;第二,趙公子若是方便,請告訴我為何要在慈恩寺将我劫持;第三,太......太子殿下的遺體為何會在這馬車上?”

趙衡愣了愣,他認識的宋歸是古靈精怪、不按常理出牌的,她現在表現出來的冷漠和疏離讓趙衡有些詫異。

“在下不是壞人,宋姑娘不要對我這麽有敵意嘛。”趙衡回過神,笑着說道:“這第一個要求......恕我不能答應。”

宋歸扭頭瞪了他一眼,低聲罵了句:“流氓!渣男!”

趙衡很受用地接下來宋歸的這句話,他捏了捏宋歸的面頰道:“這才是你平日的樣子嘛。至于第二個問題......宋姑娘親我一口,本公子便告訴姑娘。”

“呸!田伯光都沒你這麽色,你是一百二十年沒睡過女人嗎?你不舉嗎?非要女人親你一口你才能大展雄風?”宋歸柳眉一豎,瞪着趙衡,倒豆子似地罵道。

“嗳,宋姑娘真是牙尖嘴利,趙衡認輸認輸。”趙衡舉手投降,“姑娘問的這兩個問題說來話長,此次行程還遠,容我給姑娘娓娓道來。”

“快說,磨蹭什麽呢。”宋歸催促道。

“我姓趙名衡,乃西南漳州節度使趙昶之子。”趙衡靠在馬車車廂壁上,搖頭晃腦說道。

宋歸聽罷,心底一驚。

艹!這世界也太小了吧。天底下那麽多叫趙衡的人,怎麽她遇到的就偏偏是西南節度使的兒子?!原書中就是這個趙衡和黎漠的妻子劉瑜公然眉目傳情的啊!

趙衡察覺不到宋歸表情的變化,他續道:“兩年前,我娘病急,爹爹四處求醫未果,幸得端王出手相助,我娘才得以痊愈。我們趙家向來不願意欠人情,所以爹爹提出為端王辦一件事情以報此情。”

宋歸緩緩地眨了眨眼,原書中的趙家便是如此,有恩必報,有仇必報,從不欠人情;我行我素,從不依附任何勢力,是原書中除了黎漠和皇後兩相勢力以外的第三方。

趙衡拾起宋歸落在肩頭的一縷秀發把玩,他慢條斯理道:“約莫兩個月之前,黎漠差人送秘信給我爹爹,向我爹爹讨要沉血丹。”

宋歸皺了皺眉,“這和太子有何聯系?”

趙衡踢了踢躺在一旁的黎平的身體續道:“端王在皇後陳婉身邊安插了密探,密探将皇後的整個計劃詳細周密地告知了黎漠,所以早在兩個月前他便開始行動了。家宴那日的那瓶鸩酒被他換下去了,太子并沒有中毒,他只是服下了沉血丹,給衆人造成了毒發身亡的假象而已。後來陳婉擔心夜長夢多,匆忙将太子入殓蓋棺,黎漠安排我們趙家和他的人裏外接應,将太子悄無聲息地換了出去,現在那棺材裏頭躺着的只不過是一只僵死了的貍貓。”

宋歸緩緩地眨了眨眼眸,她消化完趙衡的這段話後說道:“你這話的意思是說,黎漠和你們聯手演了場‘貍貓換太子’的戲?”

“不錯。”趙衡笑着點點頭。

宋歸咧了咧嘴,心底一直郁積的那股悶氣瞬間消散了,她長舒了一口氣,垂眸看着黎平。

适才猝不及防地看到黎平慘白的臉,吓得她魂都沒了,再加上這幾日對裴家的擔憂、對黎平暴斃的難以接受、以及對皇後陳婉的害怕和痛恨,種種情緒壓得她幾近崩潰。

原來黎漠這麽厲害啊。

宋歸唇角微揚,大boss果然不是吹的,太子逃過一劫,那以後......哎,等等!

宋歸想着想着就咂摸出不對勁了,她快速地眨了兩下,她扭頭問:“黎漠只讓你救出太子,那你抓我幹甚?”

趙衡笑得眉眼彎彎,他伸出修長的食指點了點宋歸的鼻尖道:“因為本公子要帶你回去成親啊。”

“哈?”宋歸差點被口水噎到,她挑了挑眉,“你跟我開哪門子的玩笑呢。”

“宋姑娘,啊不對,或者我應該稱呼你為裴小姐,當朝丞相裴行俨之女裴依依,對麽?”趙衡垂眸,對上宋歸的眼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宋歸點點頭,回答的很幹脆,“嗯,對。”

趙衡愣了愣,他沒想到在被他拆穿身份後宋歸還能這麽面不改色,趙衡失笑道:“你......你就沒有什麽想要對我說的麽?”

“有,當然有。”宋歸清了清嗓子,“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裴依依,那你就應該知道我和黎漠早就有了婚約,所以你抓我回去跟你成親,這樣妥當嗎?”

趙衡挑了挑眉,他挑起宋歸的下巴,一雙桃花眼裏盡是風流,他笑道:“有甚麽不妥?你們不是還沒拜堂成親麽?而且就算你們成了親,我趙衡看上了你,也會不擇一切手段得到的。我趙衡想要的東西,天皇老子也攔不住我,一個端王又能将我怎樣?”

宋歸被這句極其放肆的話給噎到了,她抿了抿朱唇。

确實,原書中趙衡一直都是個風流成性、亦正亦邪的人。他做事很随性,用現在的一句話來說就是看對眼了就處,處不來就分。他不怕麻煩,也不怕樹敵,只要有人要害他或者對付他,趙衡會不擇手段回擊,哪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他敢當着黎漠的面和劉瑜調情,也能在玩夠了劉瑜之後将她一腳踹掉。

趙衡見宋歸沒給他回應,擡手捏了宋歸的下巴笑道:“我很欣賞你的才華和能力,也很喜歡你的率性,所以就順手抓了你回西南給我作壓寨夫人喽。”

宋歸“呵呵”一笑,偏頭掙紮開道:“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給了我一個名分?不是不是還要慶幸,自己和你的其他相好不一樣,既沒被你一腳踹了,被睡之後竟然上位成了正室?”

趙衡臉色閃過一絲尴尬,他正色道:“裴姑娘請放心,你是我趙衡第一個心動的女子,我會一生一世、認認真真地待你好,絕無二心。”

宋歸看了他一會,朝他燦爛一笑,“多謝趙公子垂青。一生一世還很長,依依能懇求公子先放我回去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  趙衡:我會一生一世待你好!

黎漠:找死?

宋歸:(拽了拽黎漠衣袖,淚眼汪汪)夫君~快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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