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救人
黎漠從書房出來時,雲毓已備好了馬車,他立在丹墀上朝黎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喚了聲“王爺”。
“嗯。”黎漠點點頭,踩着腳凳彎腰坐進了馬車。
雲毓将腳凳收起來,一個翻身上了馬背,揚鞭長長一聲呦呵,馬車便辚辚朝城西駛去。
堪堪拐了兩個彎後,馬車駛入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幽靜小巷,雲毓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朝裏頭說道:“王爺,裴小姐房中搜出的所謂勾結奸人意欲謀反證據,十有八九是皇後僞造的。王爺前去蹚這趟渾水,只會惹一身麻煩。”
“裴依依是本王的妻子。”辚辚的馬車聲中傳來黎漠冷淡的聲音,“本王都不能護她周全,如何護黎梁江山周全?”
雲毓眼眸閃了閃,他一揚馬鞭,加快了馬車行程速度,“陳婉做事向來狠辣,不給對方留後路。洛南詩會上她設了個套,裴小姐作不出詩會連累裴家,作出了,陳婉會看出裴依依對裴家盛衰的态度,也還是連累裴家。王爺,陳婉盯上裴家了,第一個是太子,第二個便是裴家,裴家大勢已去。端王府沒必要去蹚這趟混水。”
“有端王府在,裴家如何便能大勢已去?”黎漠的聲音傳來,“抛開本王和裴姑娘的私事。裴家三代忠良,裴行俨亦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如此國之中流砥柱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被奸人所殺,那黎梁王朝還有何希望可言?朝廷老臣心灰意冷,奸臣嚣張跋扈,忠臣敢怒不敢言,若真到了那時,本王獨善其身又有何用?”
雲毓一愣,他攥緊了手中的缰繩,眼眸閃了閃,欲言又止,就那麽沉默了一會後他緩緩問道:“王爺相信重生麽?就是在你走完一生後仍帶着莫大的遺憾,你發了瘋似地想要回去彌補,祈求上蒼再給你一次機會。”
馬車辚辚駛過小巷,車內的黎漠沒答話。
雲毓自嘲地笑了笑道:“王爺不說話便是不信了。可是雲毓瞞不下去了,我......我不想看到王爺再傷心。上輩子王爺一片真心錯付了人,劉瑜好高骛遠,當衆與趙衡調情折辱王爺,這是雲毓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這輩子雲毓說什麽也不能再讓王爺的真心付諸流水,裴家注定了要滅門,雲毓不想看到王爺為裴家做這麽多無用功。”
車廂內一片沉寂,雲毓轉頭輕輕掀起簾子的一角。黎漠靠在車廂壁上,閉着眼眸,想來是累極睡着了。
在急雨般的馬蹄聲中,雲毓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他将簾子放下來,扭頭看向前方。
大理寺門前的兩只石獅子在暮色中威嚴地立着,雲毓一拉缰繩,馬兒長嘶一聲,揚了揚前蹄,“噠噠”兩下後立住。
雲毓翻身下馬,他将腳凳放下來,拱手行禮道:“王爺,到了。”
黎漠掀開車簾,淡淡地掃了雲毓一眼,下了馬車後,他走至雲毓身旁,薄唇啓阖,低聲對雲毓說了一句話。
雲毓臉色瞬變,他擡眸難以置信地看向黎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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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漠沒再看他,擡腿朝大理寺走去。
昏暗潮濕的牢獄中,陳三思正在逼迫裴行俨承認裴依依反叛一事。
裴行俨雙手雙腳都戴着鐐铐,他被綁在牢中的一個鐵柱子上,甚好的牆壁上挂着各種駭人的刑/具。裴行俨往陳三思臉上啐了一口,罵道:“汝有何能?當年先帝托孤之時,爾等為虎作伥的豎子還不知躲在哪個犄角旮旯惶惶終日,如今得了些權利便在老夫面前吠吠如狂犬!當真可笑!”
陳三思擡手擦掉臉上的唾沫,他惡狠狠地看着裴行俨,咬牙切齒道:“裴相國,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裴行俨仰天長嘆:“停雲藹藹,時雨濛濛,八表同昏,平路成江!聖上!如今朝廷奸人當道,您坐在那九龍寶座上可曾看到!”
陳三思厲聲呵斥道:“還不快給本官将他的嘴堵上!”
站在一旁噤若寒蟬的侍衛慌忙上前,捂住裴行俨的嘴。裴行俨氣急,身上的鐵鏈因為劇烈掙紮而“嘩嘩”作響。
陳三思一拍桌子喝到:“如此不識好歹,給本官打!”
浸在鹽水裏的鞭子被抽了出來,高高揚起——
“慢着!”
一清冽沉郁的聲音傳來,持鞭的侍衛愣了愣,衆人都循聲回頭,只見黎漠身着玄色鑲邊寶藍緞面圓領袍走進來,他在牢獄門前立定,目光往獄中冷冷掃過,持鞭侍衛吓得一哆嗦,慌忙将手中的鞭子扔到了身後。
陳三思在見到黎漠後,愣了半晌,陳婉讓他幹淨利落地除掉裴行俨和裴夫人,他根本就沒想到在這期間會有人敢來阻攔。
“端、端王殿下?”陳三思回過神,讪笑着上前行禮道。
黎漠垂眸掃了他一眼,啓唇道:“本王從未聽說大理寺一開始審訊犯人就要用刑,難不成這是大人新定下的規矩?”
陳三思拱手笑道:“殿下說笑,卑職只是想吓唬吓唬裴丞相,并無對相國用刑的意思。”
黎漠冷笑一聲,他的目光落在裴行俨的手腳鐐铐上問道:“陳大人便是這樣審訊相國的?我朝律法,刑不上大夫,陳大人莫非忘了不成?”
陳三思眼皮跳了跳,看來這事黎漠今日是管定了。他拱了拱手道:“卑職也是奉聖上之命捉拿叛賊餘黨,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反叛之罪。”
“反叛?”黎漠挑了挑眉,他垂眸看向陳三思笑道:“裴依依還未找到,你們便這麽快給裴相國治罪了?這要是傳出去,百姓該如何看待我朝律法執行官?執法不嚴還是昏聩無能?”
陳三思臉色漸漸冷了下來,他咬了咬牙道:“端王殿下公然說皇後娘娘昏聩無能,此言不甚妥當吧。”黎漠将他逼的無法,陳三思只能搬出後臺壓他。
黎漠道:“後宮不得幹政,什麽時候朝廷上的事情要皇後娘娘操持了?你這樣說是将聖上放在何處?”黎漠掃了陳三思一眼,一字一句道:“反叛一事事關國運安康,若是連當事人都未曾找到便草草處理,教我大梁刑法律例如何服衆?本王今日前來,是要帶走裴相國夫婦二人,待找到裴依依,大人在審訊也不遲。”
他話音剛落,只聽的“叮當”一聲,裴行俨手上沉重的手鐐便被雲毓赤受掰斷,再是一聲脆響,裴行俨腳上的鐐铐也斷了。
陳三思強壓着怒氣,他賠笑道:“那是那是,殿下說的極是。卑職這便請相國暫時回府等候大理寺随時傳喚。”
他滿臉賠笑地将黎漠等人送至大理寺門口,目送着黎漠的馬車拐進另外一條巷子後,臉色瞬間沉郁了下來,他擡手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的臉頰,呼出口氣咬牙切齒道:“去鳳鸾宮見皇後娘娘!”
雲毓一揮馬鞭,加快了馬車的行進速度。馬蹄如急雨般扣在青石板上,黎漠坐在車內朝裴氏夫婦行了一禮道:“相國受驚了。此事事發突然,黎漠若有做的不當的地方,還請相國諒解。”
“承蒙殿下出手相救,何來不當之處?”裴行俨慌忙欠身還禮。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黎漠一眼,欲言又止。
黎漠笑了笑道:“相國有話不妨直說。”
“老臣......曾在朝堂之上沖撞殿下,也曾上書谏言談及殿下冷漠無常,對國事漠不關心。此乃老臣錯怪殿下。今日殿下所言,字字珠玑。老臣慚愧。”裴行俨恭恭敬敬地對黎漠行了一禮。
這些話着實是裴行俨的肺腑之言。身為先帝托孤之臣,裴行俨為國鞠躬盡瘁,他一直不喜歡黎漠對國事閑雲野鶴般的冷淡态度,直到裴家遭奸人陷害,锒铛入獄,第一時間趕來的卻是那個冷漠無常的四皇子。
裴行俨此時的內心是十分複雜的。他想起了裴依依曾對他說得一句話——
“有時候韬光養晦、以退為進不失為一種為官之道。”
裴行俨嘆了口氣,也許自己這些年來的嫉惡如仇與剛正不阿是真的做錯了。
黎漠搖了搖頭,他掀開車簾往外頭瞧了一眼,回身對裴行俨道:“裴府暫時還是不要回了,相國若是不嫌棄,便暫住端王府罷。”
“多謝殿下相救。”裴行俨老淚縱橫,他拱手再次對黎漠鄭重行禮。
黎漠淡淡道:“相國不必言謝,本王這麽做,也是為了依依。”
馬車在端王府前的丹墀上停下來,黎漠彎腰下了馬車,管家早就立在門前等候多時,見着裴氏夫婦下來,管家向黎漠行了一禮後将裴氏夫婦請進府上。
黎漠進了書房,端起擱在書案上的一杯涼茶,仰頭一飲而盡。他将茶杯放回桌上,擡手揉了揉眉心,淩厲眉眼間帶着淡淡的倦意,他啓唇道:“換朝服,進宮去見聖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宋歸:和夫君分離的第二天,想他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