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宮圖
華燈初上,月上柳梢,書房內挂在軒窗旁的鳥籠裏黃莺兒撲棱着翅膀,時不時得嬌滴滴鳴叫幾聲,香爐裏紫煙沉沉燃燼。
黎漠放下書卷擡眸看向書房門口,他眼眸閃了閃,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在期望,期望宋歸眉眼含笑着推開門撲進自己懷裏。
雲毓端着藥碗站在門口擡手敲了敲門,“殿下?”
黎漠回過神,他垂眸,目光重新落回書卷上,“進來。”
雲毓推門進去,他将還冒着熱氣的藥碗輕輕擱在黎漠右手旁,低聲提醒道:“殿下,藥熬好了。”
黎漠放下書,目光淡淡地掃了藥碗一眼,猶豫了一下,單手端着碗,仰頭一飲而盡。
藥湯苦澀,黎漠皺了皺眉,端了擱在一旁的涼茶輕抿一口,舒了口氣。
雲毓收拾了藥碗正要退下,黎漠似乎想起了什麽,他啓唇喚道:“回來。”
“殿下還有何事要吩咐?”雲毓折回來詢問。
黎漠翻過一頁書卷淡淡道:“婉窈昨夜過來,說府上做的桂花點心好吃,你讓林瑞家的多做些,包好了給婉窈送過去。”
“諾。”雲毓點點頭。
正欲退下,忽聽管家在外頭喊,“殿下在書房麽?裴家丫鬟來了。”
黎漠擡眸,他将書卷放下起身道:“傳。”
沉碧紅着臉走進書房,她不敢看黎漠,低着頭朝黎漠作了個萬福,将懷裏抱着的一個黑木匣子擱在書案上,輕聲道:“端王殿下,小姐命奴婢将這匣子帶來交給殿下,小姐說殿下喝完藥之後才可以打開看。”
黎漠目光落在那方黑木匣子上,頓了頓道:“本王知道了,你跟着雲毓去膳房,包些桂花點心給婉窈帶回去。還有,讓她莫要淘氣,安心在府上抄書,本王……本王過段時間去府上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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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沉碧作了個萬福,低垂着頭跟着雲毓出了書房。
黎漠在書案旁坐下,适才有那麽一瞬,他希望進來的是宋歸假扮的丫鬟,在看到沉碧的時候,黎漠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他的婉窈被關在籠子裏,真的不能來纏着他了。
黎漠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垂眸目光落在了書案上擱着的黑木匣子上,沉默了一會後擡手将匣子打開來。
匣子中方方正正地放着一本書,石青色封面上印刻着《山海經》三個字。
黎漠抿了抿薄唇,眉眼彎了一下。
這是要讓他看神話故事解悶麽?
黎漠漫不經心地翻開書卷,一副香豔的春宮圖就那麽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簾,黎漠瞳孔驟縮,手一抖,書頁嘩啦啦又翻了一頁,目光所及之處均是相互糾纏在一起的男女軀體,他似觸火一般慌忙将手中的書扔了出去,右掌拍在了書案上,聽得“咔嚓”一聲,書案裂開來。
黎漠粗喘了幾口氣,眼尾不小心掃到了書角,一方手帕從書頁中掉落出來,黎漠擡眸望去,只見那手帕上寫着一行小字——
畫上人與我比起來,哪個更迷人?
黎漠只覺心中氣血翻湧,喉頭一甜,一口血便吐了出來。他右手緊攥着衣衫,咳嗽了幾聲,緩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才從懷中掏出手帕将唇角的血擦拭了去。
他緩緩擡眸,窗外月正圓,疏影橫斜,雲薄霧清。
裴府。
宋歸裹着繡被翻了個身,如水月光映在床邊,淡淡的,她睜着眼眸盯着床帳的一角發呆。
白日裏府上丫鬟小厮來回走動,思念黎漠之情還不是很濃烈,這會月圓風清,心思微動,便想起了和黎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便愈發想他得厲害。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
宋歸嘆了口氣,将繡被往上拉了拉,閉眸睡去。
這幾日,裴行俨是鐵了心不讓宋歸出門,宋歸走到哪都有小厮看着。宋歸試了幾次逃跑被抓回來之後,她便規規矩矩地呆在裴府抄書了。
在抄書之餘,她也是絞盡腦汁想了各種辦法幫着黎漠纾解心頭淤血,如是這般過了旬日,端王府雲毓前來道謝,說殿下的毒已解,宋歸聽罷懸着的一顆心這才堪堪放下了。
沉碧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待雲毓離開,她拉了拉宋歸的衣袖不可思議道:“小姐,殿下他真的中毒了?小姐您這幾日忙東忙西,鬧騰了大半個裴府,真的只是為了幫端王殿下解毒?”
宋歸剝了一顆紫葡萄塞進嘴裏,挑挑眉道:“不然呢?我爹不讓我出門,我只能重新想法子幫他。”
沉碧抿了抿朱唇,一臉佩服地點了點頭,她抓着宋歸的手紅了眼圈,“小姐,您和黎漠殿下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
“哎哎哎,打住打住。”宋歸敲了敲沉碧的腦袋,“首先我們兩情相悅,不虐心不虐身,其次我們已有婚約,談不上父母阻撓,最後,我兩都是金枝玉葉的貴人,跟苦命二字不沾邊。”
“哦。”沉碧癟癟嘴,護着自己的腦袋默默躲開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也,直教人生死相許矣。”宋歸長嘆一口氣,她重新在竹榻上歪着,瞅着泛着日光的一潭碧水,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撫掌道:“嗳,沉碧啊,這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本小姐想學刺繡了,你意下如何?”
沉碧扶額,“小姐,奴婢覺着您還是不要折騰了。”
宋歸聽罷,柳眉一豎,“嗯?大好的青春年華怎能就此荒蕪?反正我不學刺繡,我也有別的樂子玩,你挑一個,是讓我學刺繡呢,還是等着我尋別的樂子呢?”
沉碧在心底默默斟酌了一下宋歸說的“尋樂子”和“學刺繡”的嚴重程度後,含淚選擇了教她學刺繡。
日子在夏蟬的噪鳴聲中淌過,裴行俨這幾日異常欣慰,每日下早朝回府,路過蘅園時,宋歸都在規規矩矩地跟着沉碧學刺繡。
自家女兒身着蛱蝶百花琵琶裙,歪在水榭閣中的琉璃榻上,垂眸神色認真地做刺繡,裴行俨心底湧起一陣溫暖。
“爹,您來啦,快坐。”宋歸放下手頭的活,站起身笑道。
裴行俨笑着捋了捋胡子,他拿起宋歸繡了一半的刺繡瞧了瞧笑道:“繡的有板有眼了……”
宋歸羞澀一笑,她捏了捏衣袖道:“孩兒還在跟着沉碧學……繡的不好看。”
裴行俨放下刺繡,擡手拍了拍宋歸的肩膀,柔聲道:“後日七月二十是你的生辰,依依可以提一個小願望。”
宋歸聞言,眼眸亮了亮,自穿越過來,宋歸都不知道原主的生日是什麽時候,這會聽到裴行俨說過生日,當下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試探性道:“依依……依依想去看端王殿下。”
裴行俨的笑容僵了僵,他臉色冷了下來,“不許。”
“爹!”宋歸癟嘴,她跺跺腳,“我那晚就只是在殿下房裏睡了一夜而已,我們什麽都沒做!”
“你還要做些什麽?”裴行俨氣得吹胡子瞪眼,“未出閣的女子夤夜在男子家留宿,這話趕傳出去麽?傳出去了日後這洛南城的百姓要怎麽看你?你做事怎麽就不能讓爹爹省省心?”
宋歸緊抿朱唇,她看着裴行俨,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宋歸偏過頭擡袖狠狠地擦掉,吸了吸鼻子,一言不發。
裴行俨愣了愣,這是宋歸第一次當着他的面安安靜靜地掉眼淚,他有些擔心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宋歸。
宋歸側身躲過,她垂下眼睫,朝裴行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孩兒有些乏了,爹爹請先回罷。”
裴行俨嘴唇動了動,他猶豫了一下,說了聲“好好歇着罷”便回身離開。回到房內,裴夫人正在整理他的衣裳,裴行俨在木椅上坐下,擡手按了按眉心,輕輕嘆了口氣。
“怎了?何事嘆息?”裴夫人擱下衣裳,走上前,一面替他捏肩一面柔聲問。
裴行俨擡手按了按裴夫人的手背道:“依依啊,生辰許的願望是要見端王。我沒答應她,現在正和我鬧脾氣呢。”
裴夫人臉色沉了沉,她抽回手扭頭在床邊坐下,一言不發。
裴行俨見狀忙起身來哄,裴夫人揪着他耳朵嗔怪道:“女兒不是你生的,你自不知她心中所想。依依一天是沒心沒肺愛折騰,可你仔細想想,她幾時給你闖過禍?咱家依依很喜歡端王殿下,這一點你是真看不出還是假看不出?虧你還說疼她,女兒想什麽你一個做爹的都不清楚。”
“夫人息怒。”裴行俨疼得倒吸了一口氣,“夫人息怒,我這便解了她的禁足。”
裴夫人聽罷眉開眼笑,她松開裴行俨,嘆了一口氣道:“咱們都老了,孩子鬧就由着他們去鬧罷,你也将朝廷上的那些東西放一放,到了子孫繞膝享天倫之樂的年歲了。”
“夫人說的是。”裴行俨頗有感慨地點了點頭,他挨着裴夫人在床邊坐下,“你這麽一說,征兒在漠北已經呆了三年了罷,前陣子還寫信說年頭就能回來一趟。”
裴夫人眼眸閃了閃,她靠在裴行俨懷裏嘆了口氣道:“咱們裴家為這大梁江山做的夠多了,你看能不能給聖上說說,調征兒回來,他也老大不小該娶妻了。”
裴行俨沉默了一會,攥着裴夫人的手緊了緊,“放心罷,征兒會照顧好自己的,不用咱們操心。”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三次元特忙,明天斷更一天。
某鹹魚跪在地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