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太子妃
立太子一事較為龐雜,除了要黎漠搬進東宮去住之外,還涉及一系列祭天的宗廟要事。黎漠怕吵醒宋歸,硬是将時辰推遲到了宋歸睡醒。
宋歸從黎漠懷裏起身,快速地梳洗完後,連早膳也不打算在端王府用,便要起身回裴府。黎漠傳了雲毓去備馬車,他将宋歸送到了端王府門口。
“不用雲毓送我回去的,就這麽一點路,我自己走走停停也就回去了。”宋歸在丹墀前立定,回身看向黎漠笑了笑道。
黎漠擡臂将宋歸攬進懷裏,他低頭吻了吻宋歸額頭輕聲道:“你在宮外諸事小心,沒甚要緊事便不要往裴府外頭跑。如今你我便要離得遠了,若是你出個差錯,我一時半會也照應不到。婉窈……莫要讓我擔心,等過了年,我定娶你。”
宋歸抿了抿朱唇,低下頭沉默不語。
自此一別,宮牆深深,要想見黎漠一面定是極難的,黎漠說的過了年便成親,可現在才是八月中旬,離過年還早呢。
黎漠知宋歸情緒不高,眼眸閃了閃,将宋歸摟得緊了些,偏頭輕吻宋歸的鬓發,輕聲喚她,“婉窈,婉窈答應我定要照顧好自己。”
宋歸鼻子一酸,眼淚便不争氣地掉下來了,她知道黎漠在擔心什麽。
以前黎漠還是端王時,宅子在宮外,裴家出事他第一時間是可以照應到的。可現在他成了太子,住進東宮,陳婉一旦對宮外的裴府下手,他人在深宮中,對裴家是鞭長莫及有心無力。
“你放心,我定萬事小心,大不了我就和陳婉拼了,反正大家捅破窗戶紙我後頭還有你可以依靠。”宋歸吸了吸鼻子,低頭輕聲說。
黎漠擡手拭去宋歸眼角淚珠,俯身吻住了她的朱唇。
一直到雲毓來催,宋歸才咬牙狠心離開黎漠的懷抱。
她走一步便回頭看黎漠一眼,到後頭幹脆直接面朝着黎漠走。彎腰上了馬車後,宋歸掀開車簾,看着黎漠抿了抿朱唇道:“你要常出宮來瞧我。還有,宮裏頭美人多得很,你不許看她們,你這輩子只許娶我一個人。”
黎漠眼眸閃了閃,他剛穩住心神,卻被宋歸這番帶着哭腔的話說的心頭一痛,他大步走下來,宋歸卻放下了車簾,馬車辚辚着駛遠了,他立在原地,緩緩攥緊了拳頭。
***
宋歸下了馬車,和雲毓道謝後,緩步走進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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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正濃,從假山後繞出來的一彎小溪潺潺流過竹林,黃莺兒嬌滴滴的鳴叫聲從林子深處傳來,溪中不時有紅魚浮上水面,吹着飄在睡眠的青青竹葉玩。
宋歸在溪邊的一個大石頭上坐下,盯着水中的游魚重重地嘆了口氣。
就那麽坐了一會,忽聽遠處傳來沉碧長長的一聲喧呼——
“小姐,你回來了麽?老爺傳你去書房呢。”
宋歸沒吱聲,等沉碧跑了大半個竹林找到自己時,她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淡淡道:“走罷。”
沉碧跑的額頭上全是汗,她一面擡袖擦着汗水一面笑道:“聖上立端王殿下為太子了,咱們小姐日後可就是太子妃了!沉碧真的打心底為小姐高興。”
宋歸扯了扯唇角,象征性地笑了笑,一言不發地走到書房門口,她擡手敲了敲門喚道:“爹爹,依依回來了。”
“進來罷。”屋內傳來裴行俨的聲音。
宋歸規規矩矩地推門進去,裴夫人笑着迎上來拉住了她的手,“快些進來,侯了你好長時辰了,再不回來就要派人去端王府接你了。”
裴行俨捋了捋胡子,他将手中端着的茶盞擱在梨花木桌上,眼底帶着絲絲笑意,“想來你已經從殿下那裏得知了罷,從今以後你便是太子妃了。為父今日傳你過來,是想提醒你一句,太子妃不像端王妃,舉止形态都要端莊典雅的。為父适才與你娘商量了一下,自今日起你便跟着你娘學習女規女則,好好地将你的脾性改一改。”
宋歸低頭乖巧地答應着,垂手立在一旁聽裴行俨和裴夫人說了好長時間的“忠告”。她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回到蘅園,沉碧正在院中漿洗衣裳,宋歸在檐下的臺階上坐下來,雙手撐着下巴盯着沉碧發呆。
沉碧将衣裳晾在衣杆上,擡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轉頭瞥見宋歸怔愣的模樣,以為她是高興過頭有些恍惚,當下笑了笑走至宋歸身旁坐下道:“小姐與殿下恩愛和睦,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呢,日後做了太子妃,更是風光無限。”
宋歸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着圈,悠悠地嘆了口氣。
沉碧這才察覺宋歸的情緒的對勁,她偏頭看向宋歸問:“小姐......你不高興麽?”
宋歸搖了搖頭,依舊垂手畫圈。
“為何?”沉碧不能理解,她有些驚訝地問道。
宋歸淡淡地瞥了沉碧一眼,“太子妃端王妃這些都只是個名分稱號而已,不能和黎漠待在一起,風光無限又有何用?”
沉碧愣了愣,多少女子這輩子争着搶着想要得到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與過不完的風光無限。太子妃也好,皇後也罷,這些都是宮廷侯爵的女子一生孜孜不倦追求着想要得到的名分,然而自家的小姐卻語出驚人,這一番話任誰聽來都是一派胡言。
宋歸揚手,将手中的樹枝扔到遠處,瞧着西邊燦爛的朱霞嘆了口氣。
***
今年的八月格外反常,連着下了七日的暴雨後,又是連着七日的幹旱。眼見着秋期将近,可洛南城仍是燥熱難耐,夏蟬借着高枝一聲一聲沒完沒了地嘶叫着,日頭曬得人在屋子裏根本待不住。
黎漠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擡手按了按眉心,起身踱步至東宮院中散步。
陵洲城在水災之後又遇大旱,城中起了瘟疫,昨日陵洲刺史上奏說城中疫情加重,百姓饑馑恐慌,要求朝廷撥銀下去赈濟。皇帝将這事全權交給黎漠處理,說是為了讓太子垂拱平治,寬仁愛民。
黎漠走過曲折浮廊,在湖心亭中坐着乘涼。湖心亭四周均是挺水而出的荷花,繁盛的十裏荷塘一層一層漫延至遠處,此事金烏西落,晚風習習,湖中芙蓉搖曳,香風漾開來,說不出的清雅邈遠。
劉瑜端着銅盤快步走進東宮,向內官打聽了黎漠的去處後,忙端着銅盤朝院子的湖心亭走去。
自裴依依謀逆一事被皇帝查清,陳婉便開始有意無意地拉攏劉家,重生以後,劉瑜是知道陳婉最後的結局的,所以對皇後的示好她只是敷衍着回應。皇帝下诏讓她進宮做女官,劉瑜一開始是很抗拒的,怎奈皇命難違,她只得硬着頭皮進宮,接受皇後陳婉的示好。
誰曾想她進宮沒幾日,黎漠便被立為了太子,劉瑜得知此消息之後,喜不自勝。原本她打算扯個慌跟皇後說念親心切,想要出宮回家探望父母,現在她一面盡心盡力、賣力地為皇後做事,一面思索着怎麽才能接觸到住在東宮的黎漠。
今日午後,皇後命她将呈上來的奏折送到東宮去,劉瑜特地施了脂粉,熏了香,褪下女官服,換了件鵝黃色對襟襦裙,來東宮見黎漠。
劉瑜來至院中,遠遠便瞧見了黎漠,她有些緊張地握緊了銅盤,稍作停頓後便緩步朝湖心亭走去。
“臣劉瑜參見太子殿下。”劉瑜柔柔拜倒,輕聲道。
“你來作甚?”黎漠垂眸掃了劉瑜一眼,微微蹙眉。
黎漠沒讓她起身,劉瑜不敢造次,只得老老實實屈膝答道:“皇後娘娘命臣将奏折給殿下拿過來。”
“放着罷。”黎漠略一颔首,轉身不再看劉瑜。
“諾。”劉瑜将手中的銅盤擱在石桌上,擡眸看向黎漠。
前一世她沒有怎麽注意黎漠,這一世不知怎地,她覺着黎漠英姿飒爽,頗有帝王之風範,劉瑜微微紅了臉,她緩步上前和黎漠并肩立着,柔聲吟詩道:“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
言下之意便是此間景色如畫,怎奈宮鎖深情,教人只羨鴛鴦不慕榮華。
一陣微風拂過湖面,挺水芙蓉似漣漪般,一一風推至西面天際,不時有紅魚浮出湖面,叼着渾圓的蓮蓬嬉鬧。
黎漠眼眸閃了閃,若是宋歸在這裏,定要嚷嚷着讓他去摘蓮蓬罷。想至此,黎漠眉眼彎了彎,面色柔和下來。
劉瑜見狀大喜,以為黎漠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當下傾身往黎漠身旁靠了靠,嘤咛了一聲道:“瑜兒有些累了,能在殿下宮裏歇息一會麽?”
黎漠擡手推開她,看着她,神色淡淡的,“劉姑娘若是沒什麽事便退下罷。”
劉瑜微微蹙眉,她擡眸怔怔地瞧着黎漠,美眸中帶着點點淚光,“殿下為何對瑜兒如此冷漠?人心都是肉長的,殿下這樣真的很讓瑜兒傷心。”
黎漠“啧”了一聲,擡手掐住了她的脖頸,五指微微用力,劉瑜便覺一陣窒息,姣好的面龐瞬間扭曲了,她竭力掙紮,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
“不招惹孤,你可以安穩過一生,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孤面前晃悠,孤讓你現在就死。”黎漠松開手,垂眸看着她沉聲道。
劉瑜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吓壞了,身子微微顫抖着,小聲啜泣。
黎漠不再看她,單手拿起銅盤出了湖心亭。
翌日早朝結束,黎漠回至東宮,雲毓送來宋歸的一封信箋。他拆開來,一行潦草的大字映入眼簾——
“黎漠!你他媽背着我和劉瑜約會?!我命你快點出宮來找我,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明日你就看不見我了!!!”
最後一個“我”字墨水暈染開來,可見宋歸當時寫信時的心情有多憤怒。
黎漠彎了一下眉眼,眼底的笑意漾開來,他垂眸盯着那封信看了一會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雲毓道:“備車馬,孤出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