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已經關閉的寝殿大門, 嚴禁任何人的進入,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被趕了出來, 趙福德讓他們去做別的事,站在殿外,仔仔細細的聽着裏面的動靜。
寝殿裏, 許扶斯吃了解毒丸, 一柱香的時間後, 身體的無力感迅速退了下去, 緩了過來。
“好了些嗎?”
謝陵坐在床邊,擔憂的問着。
許扶斯點了點頭,“好些了。”
謝陵将他扶了起來, 讓他靠在肩膀上, 伸出手纏住他的一縷長發。
許扶斯露出笑,虛弱道:“謝謝你, 阿陵。”
為今之計, 先賣個慘。
“我沒想到……還會再看見……”
“燈燈。”
他的話被謝陵打斷。
許扶斯仰頭, 謝陵捧着他的臉,笑着說:“既然好了, 該說些讓我開心的話了。”
許扶斯一頓。
“不趕緊說讓我開心的話……”少年的手指, 揉弄着他眼下的淚痣, 溫柔道:“我會控制不住我自己的。”
他低下頭, 下巴抵着許扶斯的額頭, 那雙眼睛和許扶斯的眼睛對視上, 許扶斯這才發現, 他雖然是笑着的,但是那雙眼睛是冷漠的。
如冰雪一樣。
許扶斯這個渣男之前還想着說幾句甜言蜜語吼吼小孩就好了,現在卻忽然心底一涼。
“怎麽了?”謝陵眨了眨眼睛,他彎了彎唇,“是說不出來嗎?燈燈。”
許扶斯嘴巴張了張。
謝陵忽然伸出食指,壓在了他的唇瓣上,他那張漂亮奪目的面容,距離越近,越讓人失魂落魄。
“不要說你丢下我是迫不得已,也不要說你有後悔過,更不要說你不知道我在找你,哦,我患疾的消息燈燈你也聽到的吧,就這麽幹脆利落的抛棄我好嗎?”
少年嘴巴上越溫柔,眼睛裏就越冰冷,最後從這冰冷裏滲出絲絲縷縷的惡意,将懷裏的人緊緊纏繞。
“要注意不能亂說話哦,亂說話的話就把燈燈關進籠子裏,去掉腳筋,做成一個離開我就活不下來的奴隸,當着燈燈的學生的面,把燈燈艹哭起來,怎麽樣?”
許扶斯笑容勉強。
這麽……這麽狠的嗎,會不會太不和諧了點。
統子你在哪兒我有點想回家嗚嗚嗚。
謝陵松開手,認真道:“現在燈燈可以說好聽的來哄哄我了。”
許扶斯意識到,謝陵是來真的。
渣男不愧是渣男,不過短短瞬間,他的腦海裏已經掠過數百條哄人的話,最後都全部被ass。
“給燈燈十數的時間,如何?十……九……”
許扶斯掙脫開謝陵,爬起身。
“夠了吧?謝陵,你這樣有什麽意思?”
他當然有很多可以哄眼前這個少年的話,但他說不出口,謝陵是他看着長大的,将近十年的時間,在他心中,謝陵永遠只是一個孩子。
他不希望打破這種關系,所以任務完成後,他選擇了離開,而不是繼續留在謝陵的身邊。
他捂住額頭,嗤笑道:“我說了的吧,我只是想當你的老師,如果不是你經常地對我做那種事情,我又怎麽會走。”
謝陵靜靜的看着他。
許扶斯眼中終于露出了些不耐煩與厭惡,他從未對謝陵露出過這種情緒,這次卻是第一次。
“謝陵,是你将我逼走的,是你不聽我的話,越過我們之間原本的關系,你以為我願意離開嗎?你以為我就願意去甘心的做一個普通人嗎?”
他越說越過分,最後看見謝陵眼角落了一滴眼淚。
許扶斯別過眼睛沒有去看。
認清楚他這個人吧,最好把他趕得遠遠的,就當他從來沒有存在過。
如同系統所說,他只是一個眼睛裏只有自己的渣男罷了。
謝陵眼睛不斷的流着眼淚,他說:“你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和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
哪怕是在最開始他百般刁難着,折騰着燈燈,燈燈也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少年的嗓音還有記憶裏的溫軟,他哭着的樣子,讓許扶斯心髒抽了下,有那麽一瞬間,許扶斯甚至想一如既往的将他抱在懷裏,好好的哄着他。
但渣男的心冷硬似鐵,僅僅只動搖了一下,便恢複了冷漠無情。
謝陵伸出雙手,“抱抱殿下……”
帶着懇求的,撒嬌的,哭腔的聲音。“燈燈。”
“抱抱殿下。”
許扶斯看也沒有看。
他曾經千嬌萬寵的小殿下,如今站在他面前,用着他曾經最心軟的模樣說着擁抱的請求,他的眼中,卻只有厭煩的情緒。
得不到回應的謝陵不再哭泣,他眼中的懇求與悲哀消散得幹幹淨淨,最後嬌豔欲滴的臉頰上,什麽情緒都沒有,只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他只道:“燈燈,我生氣了。”
兇猛噬人的野獸被許扶斯親手放出,他突破了牢籠,慫恿着尚且年輕的天子,尊崇于內心的**。
這頭野獸被許扶斯親手撫養出來,它将自己所有的愛戀與傾慕和依賴注入許扶斯這個主人身上,在被主人喜歡着時,它撒嬌粘人且可愛,就連哭泣,也是讓人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放在他面前哄它開心的心憐。
而當被主人厭惡時,它如同往常一樣的表現想要奪回屬于自己的寵愛,直到發現這招沒用了,便暴露出了令人恐懼的一面。
它想占有着——将它培養出來的主人,完完全全的占有着。
侍奉在殿外的趙福德聽見了什麽碰撞的聲音。
一下子心就提了起來。
他聽見了裏面的掙紮聲,“謝陵……放手……”
少年天子的聲音傳了出來,帶着溫溫柔柔的笑,“好可憐啊……燈燈,我說了的吧,說錯話的話,就把燈燈廢掉腳筋,關在籠子裏。”
“從今天開始,燈燈只能做我一個人的奴隸了。”
“謝陵……謝陵……”
“是你不要我的示弱的,你為什麽不抱抱我呢?哪怕只是問問我的病也好。”少年咬住許扶斯身上自己最喜歡的地方,力度之狠,幾乎咬出了血,他怨恨的說:“燈燈,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不要它。”
既然不要,那他只能拖着這個人去地獄了。
夜空之中,星辰明亮,太醫院的鐘太醫送來一批藥物,他進寝殿時,聽到窸窸窣窣的,鐵鏈碰撞的聲響。
他看向那被重重簾賬遮蓋的寝床,寝殿裏點着通亮的燭火,映襯着簾賬裏的景色。
他們的陛下抱着那從宮外接來的人,這一天裏的時間裏,幾乎沒有離開寝宮的陛下,叫了很多的東西進來。
原本冰冷的地上鋪了一層松軟的地毯,西洋獻貢進來的用來囚住孔雀的的華美牢籠放置在角落,空氣裏漂浮讓人失魂落魄的香,他将那些藥物放在寝床下,陛下下了令讓他出去。
出去時,趙福德迎了上來,低聲道:“藥的效力降低了嗎?”
“降低了。”鐘太醫嘆了嘆氣,“可這麽多的藥,用在一個人的身上,效力再低,也是誰都扛不住的。”
趙福德壓着嗓子, “沒事,只要讓陛下出了那氣,他自然會心疼起那位的,不會全部都用。”
鐘太醫更是好奇,那人是誰了。
他剛進宮沒兩年,因為醫術高超,才會被召進宮裏,這種藥他向來是不齒的,覺得違背了天理人道,但陛下要,他沒辦法,只能給。
趙福德又讓他調劑了下藥性,将效力降低,怕用了這藥的人出事。
怎麽看,那人都是極為重要的。
只是雖然好奇,他卻知道這事不是該自己問的,在趙福德表達了謝意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走到一半,他撞見傅一,退開半步,“傅侍衛。”
傅一看到他,“是陛下寝宮裏的那位又出了什麽事嗎?”
鐘太醫猶豫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不是,只是陛下吩咐臣送一點藥過來。”
“什麽藥?”
傅一随口問了一句。
鐘太醫說了一串名字,傅一的臉色漸漸變了。
混跡于宮廷裏的人,沒人會不知道這些藥物的作用,陛下他竟然……
他看向那亮着燈火的宮廷,抿了抿唇瓣,眼中略微有些擔憂。
這樣下去的話,真的會得到陛下想要的結果嗎?
殿裏,許扶斯已經陷入了瘋狂掙紮的狀态,他沒想到,謝陵真的要将這藥用在他的身上。
謝陵按住他,将那些藥,一瓶一瓶的,擺在他的面前,“燈燈,看,喜歡哪個?各種味道的都有哦……”
細碎的鐵鏈在許扶斯的掙紮中撞擊着,發出清脆的聲響,“謝陵,別讓我恨你……”
謝陵彎唇笑,“你在說什麽啊,燈燈。”
他挑出其中一瓶,打開封閉的蓋子,“就這瓶,好不好?聽說吃了以後,會很快樂,我也沒有實驗過……”
在許扶斯的抗拒中,他将這瓶藥灌進了許扶斯的喉嚨裏,最後丢出了簾賬外,瓶身砸到了桌子,碎成一片落在地毯上。
少年覆身,親吻了上去,逼迫着許扶斯将那些藥吞咽下去,他還卷了一顆,吞進自己的喉嚨裏。
“燈燈不用害怕,我會陪你一起的。”
許扶斯真真實實的,第一次感受了恐懼。
他察覺到了,謝陵身上鋪天蓋地的,想要與他一起毀滅的決心。
藥物很快生效,他死死咬住嘴唇,目光卻越來越渙散,眼中情潮湧動,他掙紮着,帶動着手上的鐵鏈,簌簌作響。
這他的,誰發明的鬼玩意啊。
生理性的眼淚自眼角流出,又被身邊的少年擦拭幹淨。
他們的腦袋抵在一起。
謝陵低笑着問:“燈燈,你開心嗎?”
開心個屁啊!
“可是我好開心。”謝陵的手指,碰上了自己的心髒。
那裏荒蕪一片,底色是由愛恨塗抹的黑,縱使痛苦和絕望,心髒快速的跳動卻告訴着他。
他好開心。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汗水浸濕了身下的綢被,藥效才消失幹淨,只剩下無止境的疲憊。
許扶斯無力的閉上了雙眼,這大概就是他的報應,欺騙和利用澆灌出來的花朵,哪怕它再美麗動人,也是能吃人的花。
謝陵下了床,他也吃了藥,并沒有比許扶斯好上多少。
身體一陣抖動,他扶住了桌,吐出了一口殷紅的血,瓷瓶尖銳的碎片刺穿了腳下的皮肉,他卻恍若未覺,走到門邊,開了一條門縫,“趙福德,去叫水,再吩咐禦膳房,做一些吃的過來。”
“陛下,您今天的藥還沒喝……”
謝陵取過趙福德手中捧着的藥蠱,一口将那苦澀的藥喝了幹淨,給了趙福德。
宮門再度關上,一點縫隙不露,趙福德捧着已經空了的藥蠱,他摸了摸懷上還沒拿出去的蜜餞,最後低低的嘆了嘆氣。
将蘇太師找回來分明是一件好事,怎麽最後卻這樣了。
他斂下眉,轉身去吩咐人叫水,讓禦膳房的去做膳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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