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為你翻山越嶺(六)

任靜瑜沒開口,程梨也還不曾說什麽,程鹿鳴已經從身後跟上來。

任靜瑜看了眼程梨身後的程鹿鳴,本想同程梨打聲招呼的念頭就此彌散。

他從程梨身旁走過,擦肩那刻微微颔首。

任靜瑜腳步沒停,匆匆走遠。

程梨頓在原地,猶豫了幾秒鐘。

而後她微側身對身後的程鹿鳴說:“你先進去,我碰到個認識的人。”

程鹿鳴還沒應,程梨已經匆忙追着任靜瑜離開,只留給程鹿鳴一道細長的堅決的背影。

**

任靜瑜是在出餐廳門的那刻,聽到了身後疾馳而來的腳步聲和人聲。

程梨随他一道出了門,輕聲喊:“任先生。”

任靜瑜回身。

程梨站在他身後咫尺之距。

她還是當初那副模樣,細長白皙的頸,高挑纖瘦的身,黑眸散出的光迫人。

和任靜瑜記憶裏的少女沒有太大差別,時光留下的印記似乎很淺。

任靜瑜又對着程梨點點頭,溫和卻也略顯疏離地問候:“你好。”

程梨試探問:“還認識我嗎?”

任靜瑜挑了下唇角:“認識。”

程梨嗯了聲:“沒什麽,就覺得碰到了該打聲招呼。”

任靜瑜起初沒什麽反應,見程梨面色波瀾不驚,才問起:“新感情?”

程梨微怔,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和她同行的程鹿鳴。

程梨搖頭:“不是,是朋友。”

風将她的額發吹開,更多白皙的膚色露出來,襯得她和身後的夜色對比分明。

任靜瑜也不再多問,還是微一颔首準備離開。

程梨趕在他動身之前說:“我覺得該和您打聲招呼,是因為我現在在追西安末世女主碉堡記。您是他的哥哥,這是一個追求者最基本的禮節。以前的事情,希望您多多包涵。如果打擾到您,很抱歉。”

任靜瑜愣了下,程梨已經告辭在他眼前消失。

這些年,他見過許許多多的姑娘。燕瘦環肥,困頓或富有,各式各樣……這麽拎得清的,鮮有。

***

程梨回到餐位的時候,程鹿鳴已經點好餐。

兩人相對吃飯時一向有效率,這是早年一起上學蹲在巷弄裏解決早飯培養出的默契。

不說話,食物解決地無比高效。

程梨最後只在看到程鹿鳴擺放齊整的餐具時笑了下:“職業病?”

把什麽都收拾好。

程鹿鳴揉了下手腕:“上個月報道的那批新兵,自理能力差,我們這些老骨頭不得不時刻以身作則一秒都不能停。”

程梨嘴角含笑,突然想起什麽,囑咐:“我去旁邊的店買個東西,你在路邊等我。”

程鹿鳴應下,慢程梨一步去取車,将車停靠在餐廳外的街道上等她。

街邊樹影深深,路旁店鋪裏燈光如晝,投至枝葉上,被打碎分割成一片一片。

他将車窗降下,想起程梨适才追人時的義無反顧,有些煩躁。

他這次來北京,搭檔季業一直撺掇他該出手時就出手。

季業想得簡單,以為他往前邁一步,就能得手。

可只有程鹿鳴自己知道,自從十幾歲的程梨離開焰城,這些年,程梨在她四周畫了一個結界出來,任憑他靠得再近,也和親密無關。

程梨有自己的堅持,他也不希望她妥協。

她是那種認定一個方向很難回頭的人。

她也不用妥協,她繼續忠于自己,他會繼續陪着她。

程梨從當年消瘦空洞的模樣恢複成如今這般不過兩年多的時間。

他最大的願望,無非是求她平安喜樂。

她一向直白,若是對他有意,不會等到今天。

他若開口,很可能會讓她離他更遠。

**

程鹿鳴吹了會兒風,程梨的身影很快再度出現在他視野之內。

上了車,程梨把手上的紙盒遞給程鹿鳴。

程梨說:“生日快樂。”

是個蛋糕。

程梨在摸起破碎的手機屏時看到22號,就記起這是程鹿鳴的大日子。

他不來,沒什麽;他來,她得有表示。

程鹿鳴拖着紙盒的手抖了幾不可查的一下,略顯僵硬地說:“我吃不來甜的。”

程梨輕嗯:“那就看兩眼,模樣挺養眼。看過也不算浪費。”

程鹿鳴問:“前幾年怎麽沒見你表示表示?”

程梨即刻道:“今年長了良心出來。程大隊,過了今天,你就29了,身邊找個人吧。”

前面那句,程鹿鳴聽着還想笑,後面那句,他聽着只覺得心往下沉,适才見到蛋糕的那些欣喜也很快消失不見。

他涼笑:“找什麽人?忙起來哪兒有功夫顧得上,淨耽誤人家。”

整條街上的燈不知為何漸次熄滅,四周暗了下來。

程梨的表情在黑暗中顯得模糊。

她語調很柔和:“你往火場奔的時候,有個人等你,你不得更惜命嗎?”

程鹿鳴不以為意地笑:“好像你進去過似的。”

程梨看他,程鹿鳴很少這樣駁她的話。

程梨認真說:“我有人了,你知道的那個。”

程鹿鳴問:“多久了?好消息怎麽不早說。”

程梨回:“不久也不短,看怎麽算。戒指我準備今明兩天就買好。”

程鹿鳴再度降了一點車窗,風吹翻寥寥無幾的樹葉,又斜吹進車內。

程梨提到了戒指,他不知道還能問些什麽。

只道:“對你好?”

程梨淡淡開口:“比我好。”

程鹿鳴說:“你值得更好的。”

程梨沉默片刻,又低低喂了聲:“我毛病很多,別捧殺。你以後找得姑娘,別像我。渾,得多費心,不省事兒。”

***

任西安再度接到電話讓他回家時,看了看程梨的睡顏,應了下來。

他先回max換了身衣服,在城中堵了半小時才到,遠遠地看到崗哨。

他有一陣沒回家,崗哨上見到的面孔都陌生得不行,通行證也不知道扔在了哪兒,但肯定不在李成蹊的這輛車上。

在門口差點兒被人攔下,虧着撞上葉連召的父親,才一起順利地進去。

沒人叫他,他也得回,登記,總得拿某些必要的材料。

他沒将車停在自家小樓前,擱在一排筆直的楊樹底下。

在車上磨蹭了一會兒他才下去。

還沒進門,又看到了二哥任靜瑜剛剛熄火的座駕。

他等了下,任靜瑜下了車,兩人一起往裏走。

任靜瑜下午找他,也是受托交代讓他回家這事兒。

兩人還沒碰到樓門,有個熟悉的人影從裏面走出來。

是任靜瑜的發小,也是葉連召的女朋友秦昙。

秦昙見到他們,晃了下手裏的請帖:“決定的突然,我剛飛回來但老葉又不在,只好我來送這個。”

是喜帖。

她說:“擺個酒,不弄儀式了。弄完我還得回英國。”

任西安下意識地去看任靜瑜的反應。

任靜瑜情緒沒外露,任西安先一步進門,把任靜瑜留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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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葉連召一起待在西北好多天,葉連召把他的“大不列颠”挂在嘴邊幾次,但從沒說過要辦喜事,看來是真的事出突然。

葉連召現在有信號了?

任西安倒沒想到他能從阿爾金出來得這麽快。

他和程梨在花土溝耽擱了下也不過是剛剛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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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昙當初喜歡任靜瑜,任靜瑜正值創業初期專心拼事業無心私人感情。

任靜瑜的目标野心大,秦昙追逐跟随他的步伐不可謂不辛苦。

任靜瑜不顧身體,秦昙勸不動。

那些他涉足的領域,她也是門外漢。

幾年過去,沒真得痛痛快快地相愛一場也不是沒留遺憾。

時間讓她在追逐任靜瑜的路上輸得一敗塗地,沒有贏回歲月靜好;可也是時間讓她懂了珍惜身邊人,看到了身旁的葉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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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後,任西安脊背貼着家裏門後的牆站着。

想到秦昙手裏那張赤紅的喜帖,情緒慢慢降下去。

作為旁邊者,他看到了這段故事裏一個更大的遺憾。

任靜瑜當年透支身體進了醫院,那一病,他改變了過去的生活節奏,想要安定下來,好好經營生活的每一個部分。

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秦昙。

可太晚了,秦昙已經在整日為他提心吊膽中磨平了對愛情的執着,走向了葉連召。

秦昙沒有一直等,因為另一個人是葉連召,任靜瑜後來也沒有再去追,沒去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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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過這一段,想起他今晚剛睡過的那個女人,任西安覺得這種遺憾的情緒又輕了一點末世未央。

他等得久了點,是怕程梨後悔回頭時,他若不在,她是另一個任靜瑜。

任靜瑜這幾年不太好過,他看得到,所以不想見到這世上再多一個這樣的人。

等一等,是老幾歲,以後扔到臺面上貶個值。

不等,遺憾了就是一輩子。

任西安貼着牆站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客廳挪。

出乎他意料,一向脾氣火爆的任東野慢條斯理地喝着茶,也沒先吭聲。

任西安到他對面坐好。

難得回來,有些事他應該交代一下。

為程梨,也為他自己。

定終身這種事,祝福的人總是越多越好。

任西安坐好後,任東野才放下白瓷杯,然後又摘掉适才看喜帖時戴上的眼鏡,問他:“舍得回來看老家夥了?”

任西安沒動聲色,坐姿很正,雙手搭在兩膝上,脊梁筆挺。

這坐得就有些做作了。

任東野笑了聲,略顯玩味兒地看着他:“滾犢子,你小子想求我幹什麽?”

不是有事相求,是有事想交代。

可有些話也不能直說,有些突兀了,任西安需要迂回一下。

想了想,任西安調轉目光直視任東野:“遇上一道坎,得借些錢,您有嗎?”

這在任東野看來有些滑稽。

任東野呵了聲:“max要破産了?”

資本寒冬裏max在bat三個互聯網巨頭中戰隊,快速完成c輪融資的消息滿天飛,現階段擺在max面前的問題是如何花錢。

任東野這話裏帶着明顯的戲谑。

任西安沒随着他笑,仍舊直直地看向他:“無關max,準備買房用。”

他說得一本正經,神色和語調都很認真,任東野忍不住好奇:“你小子窩還少?”

任西安說:“這次不随便,是婚房。”

即便是婚房,任西安也不需要借錢,尤其是問他老子借錢……

任東野眼皮一跳,這下回過味兒來。

任西安這哪裏是借錢,這是拿借錢當幌子告訴他他有人了。

任東野端着和任西安說了這幾句,到這裏終于繃不住了開罵,抄起身旁的托盤就往任西安身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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