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殿下,這是十方天将最近的調動情況,這是魔界……”
栖梧宮內,燎原君正将這幾日的奏折呈于旭鳳。
“今日就先到這裏吧,我有些乏了,其他瑣碎事你和衆位天将商量着辦吧。”旭鳳一只手揉着眉間,一只手示意燎原君退下。
“是,那殿下注意休息。”燎原君雖有疑慮但還是乖乖退下了。要知道他家殿下可是六界有名的工作狂魔,事必躬親,今日居然會乏,看來是舊傷未愈啊!
“燎原君,我問你一個問題。”旭鳳叫住了準備離開的燎原君。
“殿下但問無妨。”
“若是,一個人想回家,要怎麽留住她?”
“啊?這個,屬下也不知,不過都說思鄉之情最為濃,應該是擋不住的吧!”
旭鳳臉色一沉,“下去!問你不如不問!”
燎原君惶恐,看來此事非常重要啊!心裏想着怎麽幫殿下解決問題,一邊麻溜的走了。
旭鳳看着桌上的文牒,心裏卻似乎有着什麽東西在悄悄生長。
她要走了。
他該怎麽辦?
他又能怎麽辦?
若是別人要強行帶走她,他斷會不許。
可現在,是她要走。
他不想為難她,可不為難她,又如何留住她?
“殿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了聽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來。
“可是桃花出了什麽事?”旭鳳忙問。
“殿下,不好了,錦覓吃了那靈鳥朱雀之卵,現在往姻緣府去了!”
旭鳳心裏暗罵錦覓貪吃,這靈鳥朱雀之卵哪是想吃就能吃的,“走,去一趟姻緣府。”
終于,在那小葡萄精快化為灰燼之前救回了她。
“你這只葡萄,為了靈力連命都不要了。你性屬寒涼,朱雀屬火,竟敢食我靈鳥朱雀之卵,我要是晚來一步,你怕就沒命了!”旭鳳撫頭微微嘆氣,自從這錦覓來了栖梧宮,他就沒一天消停日子。
“人家是葡萄嘛,人家長在土裏又不是長在水裏,人家以為朱雀是豬的親戚,誰知道朱雀是火的親戚。”錦覓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還害我丢了三百年的靈力。”
那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旭鳳委屈了她。
“要是她有你這般活潑,沒心沒肺就好了。”旭鳳看着錦覓,眼裏都是憂心。
“她?她是誰啊?是那個那天差點被我撞到的姑娘嗎?”錦覓一臉好奇。
“你還好意思說?你說你,好歹也是四千多年的葡萄,走路冒冒失失的,她要是傷到了,你看我怎麽罰你。”不說還好,一說旭鳳就來氣。
“那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這樣,我待會去給她賠個禮道個歉。這樣總行了吧?”錦覓聽旭鳳這樣說,多少也有點不好意思。
旭鳳本來想說錦覓咋咋呼呼的,怕會是打擾了桃花,但轉念一想,這幾日桃花總是悶悶不樂,自己又生怕她再提要走的事,所以總是避開她,錦覓雖是好動,但每每看到都會讓人心情愉快,看上去無憂無慮,讓她去陪陪桃花也好。
“這樣也好,這幾日她心情不好,老是要回凡間,你去陪陪她也不錯。不過,她眼睛不便,你可千萬別弄傷她。”
“呵,你這不相信人的鳳凰……”錦覓小聲嘟囔着走了。
………………
“诶...”
“诶...”
“诶...”
燎原君還沒跨進栖梧宮就聽見自家殿下的長籲短嘆。
“诶...”
旭鳳覺得自己把以後一萬年的嘆氣都嘆完了。
“殿下。”
“你怎麽來了?”旭鳳擡眼看着這個似乎很沒有用的手下。
“殿下,我剛剛去了一趟姻緣府,向月下仙人請教了殿下的問題。”燎原君一臉洋洋自得。
………………
一樹桃花開得無比燦爛,似粉白色的雲霞淡淡地漂浮在栖梧宮的上空,不知哪裏的風吹過,搖晃了一樹的春光。但,似乎沒有人會注意這美不勝收的景色,只因那樹下站的兩個女子。紫衣絕美,天真無邪,白衣恬靜,清秀淡雅。
“桃花,桃花,你聞着這花香,你心裏可歡喜?”錦覓在桃花樹下活蹦亂跳,一會兒聞聞這朵花,一會兒扯下那兒的樹葉,模樣好不開心。
“這桃花一定開得極美。”桃花細細聞着花香,嘴角上揚。
“桃花,你喜歡花嗎?我可以給你種,種一大片!也好讓我給你陪個禮。”
“錦覓,不用,你不要覺得抱歉,我沒有傷到。”桃花憑感覺握住錦覓的肩膀,笑着說。
“那為什麽那小氣的鳳凰老是因為這個罵我?這個鳳凰,肯定是故意找我的茬。他肯定是還在生氣我吃了他的朱雀卵,表裏不一,小肚雞腸。哼!”錦覓生氣極了,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鳳凰?你是再說旭鳳嗎?”桃花疑惑。
“對啊對啊,我看他才不是什麽鳳凰呢!他就是一只小氣吧啦的傻鳥!”錦覓叉腰,越想越氣。
再也無法忍受她這麽拉低自己在桃花心目中的形象,旭鳳低咳了一聲,走了出來,“你說誰是小氣吧啦的傻鳥?”
錦覓心裏大急,這只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按照他古怪的性子,肯定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不行,她得去姻緣府避個難。
“殿下,什麽傻鳥,肯定是風太大,你聽錯了,聽錯了。”
“聽錯了?我記得我告訴你,我素常愛吃果子,你要是不怕死,盡管在背後說完壞話。”旭鳳看着裝傻充愣的錦覓失笑,不免起了逗她的心思。
“你,你,你可別亂來啊,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可不能害我!”錦覓害怕,立馬躲到桃花背後。桃花被錦覓的孩子氣逗笑了。
旭鳳見桃花笑了,立馬變本加厲的與錦覓鬥嘴。
“我怎麽記得我已經給了你一千年靈力,而且昨日我救了你,這麽算來,倒是你欠了我恩情,你不是向來最喜歡別人知恩圖報嗎?你要不要考慮還了我的恩?”旭鳳上前一步,錦覓便拉着桃花又退了一步。
雖然不願意,錦覓覺得旭鳳說得有理,便從桃花身後探出了腦袋。“那,我如何才能還了你的恩呢?”
桃花自幼眼盲,此刻可以清楚的聞到旭鳳身上清冽的梧桐香氣,偏偏錦覓身上淡淡的花香從身後傳來,兩個味道交合在一起,竟有一種恰逢天成的感覺,她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股說不出的低落。
旭鳳看着桃花,眼裏含笑,“最近天界的果子不知怎麽有股苦味,倒不如讓我吃了你這顆四千年的葡萄,解解苦。”
錦覓看着旭鳳認真的模樣,頓時吓得說不出話,“別別別,我這顆四千年的葡萄不好吃,不好吃的。”
旭鳳本是想與她開個玩笑,沒想到錦覓卻當了真,不由覺得好笑,爽朗的笑聲傳遍了栖梧宮。
“好了,錦覓,他與你說笑的。”桃花轉身安撫了錦覓,面無表情地說到,“錦覓膽小,殿下就別吓她了。”
旭鳳一時語塞,饒是他涉獵權謀多年,摸得透敵人陰險狡詐的詭計,看得透波詭雲谲的局勢,也萬萬猜不透女兒家的心思,他實在不知桃花為何由喜轉怒,一時間只能看着桃花和錦覓走出了栖梧宮。
看着桃花離去的背影,旭鳳暗自憂心,但也不便跟随,只得召來了聽讓他好好跟着。
“投其所好?”旭鳳站在桃樹下,看着一樹的桃花,默默沉思。
“若想留住一個人,就得了解她想離開的原因。至于思鄉,只要讓她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讓她感覺到家的溫暖,她應該就會留下來了。月下仙人說了,這種事情就一個詞,投其所好。”
燎原君的話在腦海中回響,旭鳳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桃花的喜好。
“桃花最喜愛的,不就是桃樹嗎?有了。”
…………
“桃花,我告訴你,你以後要小心那只鳳凰,我現在帶你去姻緣府,雖然月下仙人是那只鳳凰的叔父,可脾氣不知比那只陰陽怪氣的鳳凰好多少。”
錦覓一邊拉着桃花往姻緣府趕,一邊說着鳳凰的壞話。
他從來沒有和自己這麽肆無忌憚的說笑,也從來不開懷大笑,原來,他和她,關系好到這種地步了。那,自己,還留在這做什麽?
桃花宛若一個木偶一般,随着錦覓的拉扯而動。
“站住!”一聲嬌喝傳來,随即好像有一個人挺在了桃花面前。
“穗和公主!”
“錦覓,她是誰?我看她眼生得緊,似乎不是栖梧宮人,方才又從栖梧宮中出來,她——,凡人?”
那女聲清脆悅耳,關聽聲音,桃花就已經可以猜到這女子的美麗,可是,這女子似乎并不喜歡自己。
☆、幻影
魔界,一片黑暗,偏偏襯得那忘川蕩着瑩瑩綠光,更加美麗動人。
一條忘川橫陳,生生割裂了魔界的混沌。老舊的木板上,繡着淡淡紅印,如同美人裙擺下開出的血色柔情,誘人,卻訴說着忘川的致命。
一道金光閃過,方才無人的木板上,立着兩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後,男子面容俊逸,身姿颀長,端的是俊美無匹,女子出塵絕豔,天真爛漫,實在是六界絕色。二人一如冷厲的殺神,一身玄衣,面容冷峻,一如林間的精靈,一身粉裙,平易近人,本來如何都不相配的兩人,卻無端端讓人覺得他們就是天生一對。
遠處忘川,淡淡煙霧中駛來一粒小舟。旭鳳上前詢問後先行上船,錦覓則發揚她一貫作風,蹦蹦跳跳地上了船。
船上老翁一邊搖槳,一邊打量二人,良久,笑着說,“老夫在這忘川上這麽久,像姑娘如此絕色,至今只見過兩個。”錦覓一聽,立馬得意洋洋地朝着旭鳳笑,“你看你看,連老翁都說我長得好看。”
旭鳳望着身後浮開的淡淡水紋,淡淡開口,“世間絕色,我只見過一個。老人家,倒是好福氣。”
他說這話時,眉宇之間萦繞的殺氣稍解,但語氣之中哀愁更濃。此後,無論是錦覓找他說話,或是老翁說着千年前的故事,他都沒再開口。除了最後錦覓見那忘川河水覺得稀奇,伸手欲捧時出聲呵止,那錦覓知道這美麗的河水竟是厲鬼所化,頓時大驚失色,加上旭鳳一直冷着張臉,大有錦覓再說一句廢話就把她扔進忘川的架勢,因此錦覓直到下船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這只喜怒無常的鳥兒。
“老人家再見!”錦覓熱情地招手,倒是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老翁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忘川,忘川,相望回首已成川。”
旭鳳微微一愣,回首望向船夫,船夫低了低帽檐,搖着槳走了。
“鳳凰,鳳凰,你在看些什麽?”錦覓很是好奇。
旭鳳睬了她一眼,伸手一揮,給她變了一身玄色衣裙。
“這裏不比天界,更何況此次來我有要事在身,你少說話,少惹事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此次同行,你就做我的侍女,也少引人注意。”說罷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地走開了。他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着實将錦覓氣的不輕,心裏暗暗腹诽旭鳳給她變的土了吧唧的麻花辮 ,面上倒是畢恭畢敬地跟着,一言不發。
不過錦覓的乖巧一如既往地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她就被魔界街上的小玩意兒迷的五迷三道。旭鳳一心追查窮奇下落,無心管她,等到回頭叮囑她小心行事之時,卻發現她人早在集市那頭的小攤上探頭探腦,似乎是對那兔耳朵産生了某種強烈的興趣。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從遇見這錦覓,他嘆氣的頻率似乎格外的高,奈何自己對她如何都狠不下心腸,将她留在這裏,以她的面容性格,怕是會屍骨無存,罷了罷了,思量着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窮奇,旭鳳原路返回準備去尋錦覓。
錦覓正發愁如何不耗費靈力又拿到這兔耳朵,忽的從身後伸出一只手遞給小販一顆靈力珠子。她轉頭,身後站着一男子,身穿藍袍,溫潤儒雅。
“小魚仙倌!是你呀!你怎麽在這?”錦覓上前拉住小魚仙倌的手臂,激動得跳了起來。
潤玉微微一笑,恰如深封已久的冰潭融化。“旭鳳,你來了。”
“不知大殿到魔界來,是為了什麽?”旭鳳瞥了一眼錦覓手中的兔耳朵,難得的和顏悅色。
“旭鳳,你我兄弟,窮奇如何兇險別人不知我又如何不知?私下魔界不過是為助你一臂之力。”
二人相視一笑。
錦覓雖早知二人是兄弟,也難免小聲嘀咕,“明明就是親兄弟,怎的差的如此大?”
旭鳳看了她一眼,“你至魔界究竟是為了殺窮奇還是為了買兔耳朵?方才還振振有詞,說什麽非來不可,現在倒是将什麽都抛在腦後,你還真是沒心沒肺啊。”說罷,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潤玉見二人針鋒相對,不由覺得好笑,“旭鳳,女兒家總是喜歡血小玩意兒,更何況錦覓年紀尚小,貪玩些也實屬正常。”
“同是女子,你——”旭鳳忽的沒了話語。潤玉知他定是想起桃花傷神,連忙拉着錦覓去尋落腳之處。
旭鳳看着錦覓手裏毛茸茸的兔耳朵,不由得看了看四周的商販。
同是女子,你年紀明明比錦覓還小,怎麽就如此成熟?
你從未說過想要什麽,也從未說過你不想要什麽,究竟是你真的無欲無求,還是你從未對我敞開心扉?
你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如此懂事?
“店家,你這兒可有什麽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兒?最好是能發出聲音的。”旭鳳低頭看着攤上的小玩意兒,微微皺眉。女兒家喜歡的東西可真是奇怪。
“有的,客官。”小販連忙掏出一串貝殼,“客官你看,這貝殼平時帶在身上,當你想讓它響的時候,它就會響,不僅如此,這貝殼又名留聲……”
留聲……
“好名字。我要了。”
是夜,衆人皆睡,唯獨旭鳳一人坐在房間之中,暗自思量對策。
忽的,窗外有一女子身影掠過,旭鳳連忙起身查看。可推開窗,哪裏有什麽女子,一輪缺月靜悄悄地挂在那疏竹之上,更襯得魔界天空寂寥。
旭鳳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雖說如今他在魔界是小心行事,但若有人想找事,他也不介意将他燒個幹淨。
身後有人……
旭鳳掌心微動,赤霄寶劍已在掌中。
那人微微嘆了口氣……
低聲喚到……
“旭鳳……”
赤霄寶劍應聲而落……
旭鳳正想轉身,卻見一雙手輕輕地環上他的腰。身後的觸感越發明晰,獨屬于女子柔軟的身軀輕輕地貼着他的後背。一下一下,撩撥着他的心神。
“旭鳳……”
“旭鳳……”
“旭鳳……”
一聲聲呼喚,如同貓叫,慵懶,誘人,甚至帶着些許邀請。
旭鳳低聲喘息起來。
不是她……不是她……
她現在在栖梧宮……
不該在這兒……
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
“桃花……是你嗎?”
明明有萬般不可能,明明理智告訴他身後的女子絕對不是桃花,可是,他就是覺得她就是桃花……
那樣的聲音,他夢裏聽過無數遍。
那一雙白皙的手,他早已記下每一絲紋路。
那樣熟悉的感覺……
是她,他不會認錯。
他正想問桃花為何在此……
整個人卻楞在了原地……
只因身後的女子,踮起腳尖,親吻着他的後頸,雙手緊緊地攀住他的背,撫摸着他的胸膛,指尖冰涼,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的喉結……
“旭鳳……”她低聲呼喚,聲音中沾染着情欲……
什麽合理不合理,什麽應該不應該,統統都被旭鳳抛至腦後……
旭鳳腦中最後的那根弦忽的斷了。他抓住那雙四處點火的手,一個轉身,将身後女子抱了個滿懷。
哪裏還有什麽君子坐懷不亂,他早已是她的裙下之臣。這一刻,旭鳳總算懂了什麽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看着她,她亦看着他。
是她……
不會錯……
她似乎有些不同……
眼角眉梢盡是媚意,眼裏有他,整個人依舊溫順,卻比往日多了一分讨好,以絕對臣服的神情看着他,就好像他,是她的天,她的地,主宰她一切的王……
沒有那個男人可以拒絕自己深愛的女人,尤其這女人還一副任你處置的樣子。
“是我,桃花。”她低聲說到,話音未落,便被身前男子用唇舌堵住了聲音。
強勢的虐奪,他狠狠勾着她随他所動,一陣天旋地轉,他将女子摁在方桌之上,一手纏上她的脖頸,不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另一手,輕輕勾着她的雙腿懸在半空。
桌上的墨與茶翻了一桌,墨,染上了她素色的衣裳,茶,翻倒在她身下,浸濕了單薄的衣襟,勾勒出她的曲線。旭鳳眼色一沉,呼吸愈重,吻漸漸下移,力道也不由得重了些。
身下的人兒依舊溫順,乖乖地依附着他,任他為所欲為。
他起身,眼中似有數不盡的火焰。伸手拂開她胸前的發,解開束衣的綢帶,緩緩揭開,露出她淡薄的裏衣。
忽的,身下女子眼裏再無情欲。
“他醒了。”
旭鳳停下手中的動作,“什麽?”
沒有回應,只因他懷中的女子忽的化作一縷青煙,沒了蹤影。
“蚩刃山麓。”
那女子沒了,卻留下這麽一句話。
“我在蚩刃山麓。”
☆、奪魂
昨夜……究竟是何?
莫非只是一場迷夢……
不大不小的茶攤上,旭鳳依舊一身玄色衣袍,靜靜地看着手中粗糙的茶杯。
良久,終是嘆了口氣,“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可是昨夜的一切實在太過清晰,雖然今早他起來之時,房內一切如舊,但,又如何能解釋他身上屬于她的味道?如何能解釋那句赤刃山麓?
這一切,必定是真的,來“”尋我的,必是桃花那二魂一魄。忽的,他低頭一笑,莫非,那一魄是情魄?
桃花啊桃花,你的魂魄倒是誠實得很。
他這麽想着,竟是笑得開懷。
“不知何事能讓你如此開懷?”潤玉于另一方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
“無事,”旭鳳連忙斂去笑意,“我只是覺得我應該知道窮奇藏身何處。不過,當務之急得——”
忽的一串異常淩亂的腳步聲——
“鳳凰鳳凰……”
潤玉轉頭看着一路小跑而來的錦覓,低頭一笑,輕輕地抿了口茶。
至于旭鳳,吊梢鳳眼微眯着,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何事如此慌張?你現在好歹也是我的侍女,可不要辱沒了栖梧宮的門庭。”
錦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支吾了許久,就連一貫自诩聰明的潤玉也沒聽懂她的意思。
“你說,有個魔界女将軍在尋我們?”旭鳳開口。
錦覓重重地點了點頭 。
未及二人反應,一截魔骨鞭直朝旭鳳而來。旭鳳閃身躲過,原來是那卞城公主鎏英。二人過了數十招,終是旭鳳贏了。鎏英不悅,“火神殿下劍不出鞘,莫非是看不清我等魔界女将?”
“非也,鎏英公主乃女中豪傑,旭鳳佩服,只是此乃赤霄寶劍,怕是會傷了公主。”
在一番交涉之下,三人決定一同對付窮奇,設了結界護住錦覓,當夜即起身前往窮奇藏身之處。
赤刃山麓,火紅色的山體将魔界天空撕裂。旭鳳三人仔細尋找着,終是在一個山洞之外覓得窮奇氣息。最後因忌憚窮奇死後屍體化為毒血傷及方圓千裏的生靈,三人決定先去向焱城王借隕魔杵。正欲起身,旭鳳突然聽見一聲幽幽的嘆息。旭鳳急忙讓二人去借隕魔杵,自己則留在赤刃山麓。二人雖覺不妥,但念及旭鳳實力,又加上赤霄寶劍神威,倒也是急忙趕往焱城。
“旭鳳……”
幽幽的嘆息變為低聲呼喚。
一聲又一聲的從山洞裏傳來。
“旭鳳……”
是她,的确是她。窮奇雖有蠱惑人心,制造幻影的能力,卻如何騙得過旭鳳。旭鳳知道,這是她 ,準确的說,是那一魄在喚他。
旭鳳小心隐了身形,遁入山洞。終是在山洞盡頭,看見了她。
昏暗的山洞之中,窮奇蜷縮在一角,似乎陷入了沉睡。與窮奇醜陋的樣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一旁的石頭上,正坐着一個女子。一身素衣,婉約動人。
那女子似是發覺了什麽,轉頭朝向旭鳳所在,愣了楞,随即一笑。“你來了?是來尋我的嗎?”
洞中無光,可是那女子偏的就是散發着淡淡的光芒,就好像,忘川。
“桃花。”
旭鳳小心上前,生怕驚醒窮奇。伸手查看了桃花的靈識,竟是只有一魄。轉頭看那窮奇,印堂之處确實萦繞着淡淡綠光。
“你可安好?”旭鳳将那一魄擁入懷中,卻是撲了個空。“我倒忘了,你只是一魄,只有形,沒有體。”
“你閉上眼睛。”桃花幽幽開口,說話之時,唇瓣輕輕貼上他的額頭,确沒有任何感覺。
旭鳳回身确認窮奇一時半會兒醒不了,順從地閉上了眼。
沒有想象中的一片漆黑。
閉上眼睛後,身前的女子依舊靜靜地站在他的視線裏。那女子輕輕地吻住了他,冰涼卻甘甜。他忽的睜開眼,那女子确如閉眼之前一般靜靜地坐在巨石之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它要醒了,你快離開。”
“你與我一起走。”旭鳳看着桃花,要他如何舍得讓自己心愛的人與窮奇此等怪物多待一刻。
“我走不了……,我不過是一魄,只有收服窮奇,聚回魂,我才能脫身。待會,她會助你的。”
身後窮奇似乎有些躁動,随時都有可能醒來。
旭鳳見此,也不好久留,當下便退出了山洞。
只見原先旭鳳所站之處漸漸化出一個人影,竟是與石頭上所坐女子一般無二。
“他,便是旭鳳?”
“他,便是旭鳳。”巨石之上的女子低頭一笑,饒是妩媚。
“以他之力,怕是對付不了窮奇。”
“你會幫他的,她,也會幫他的。”
“我為何要幫他?”
“因為,我們,都喜歡他呀!二魂一魄,都喜歡他。”
很快,潤玉鎏英就帶了隕魔杵來,如果那兩位世子和錦覓不拖後腿的話,那麽此戰雖難打,旭鳳還是有八分把握的。
但,沒有人想到,這場仗好打到這種程度。那窮奇仿佛是被什麽壓制了一般,力量,速度,連南天門一役的一半都不到。因此,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窮奇便已在赤霄寶劍封印之下茍延殘喘。
旭鳳一手祭出隕魔杵消除窮奇魔性,另一手緩緩催動靈力,喚出桃花魂魄。只見那窮奇醜陋的身軀忽的扭曲了一下,一股清香彌漫開來,接着,魔界寸草不生的地面上,竟開出了一朵一朵的桃花,直直将整個蚩刃山麓鋪滿。衆人皆看呆了,那桃花卻似有了生命一般,化作少女模樣,少女成型,所有的桃花剎那間消失。
旭鳳連忙将窮奇封入禦魂鼎,擡眼看去,哪裏還有什麽少女,只有些許桃花花瓣,打着轉兒飛往天界。旭鳳雙手合十,低聲做訣,正欲護住花瓣,卻見突的有一朵桃花幽幽的化作一縷煙消失不見。剩餘花瓣兒則在旭鳳靈力指引之下,消失在天邊。
“旭鳳,此次窮奇逃脫斷不是偶然,我與鎏英公主留在魔界徹查此事,你跟着桃花姑娘魂魄回天界,以免再出差錯。”潤玉看着旭鳳擔憂的樣子,不由出聲。
“旭鳳本有此意,但,念及兄長私自入魔界,恐招來非議。但着實放心不下,旭鳳定早去早回,多謝兄長。”話聲未落,旭鳳已在千丈之外。
…………
火……
是火……
好熱……
桃花猛的清醒過來,四周一片漆黑,身下的床榻被燒得滾燙。
疼……
好疼……
“呵。”不知是誰低笑了一聲,桃花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
“誰……”桃花強忍着身上的灼燒之感。
那人并未回答,只是繞着床榻走了一圈,步伐很穩,很慢,似乎在欣賞着什麽。裙擺浮動之間,一股梧桐木香傳來。
普天之下,身上有着梧桐香氣的人有誰?
不是旭鳳……
是個女子……身上還有着淡淡的脂粉味……以及,上位者的威壓……
天地之間只有兩只鳳凰……
一是天界二殿下旭鳳……
另一個會是誰?
“桃花參見天後……”桃花強忍着疼從床上爬起,磕了個頭。
周遭的火瞬間熄滅。
良久,桃花聽見那女子說,“倒真是個人才。”
桃花一時之間松了口氣,整個人無力地伏在床榻之上大口喘息。
“想當年,她以上神之軀,也才熬過琉璃淨火,你一介凡人,不過修煉數載,便已有了熬到我這紅蓮業火第四階的能力,怪不得,穗和也說,你是個奇才。”天後鳳眼微眯,不知要殺要留。
“多謝天後誇獎,桃花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你的運氣,倒是真的好,我兒旭鳳,乃天之驕子,堂堂的赤焰戰神,你端的是好福氣,能得他青睐。”天後走至床榻邊緣,輕輕坐下,用手指挑起桃花的下巴,逼着桃花仰視于她。“可惜,你不過是一個凡人,還是一個瞎子,你,只會壞了我兒的大事,匹夫無罪 ,懷璧其罪,怪就怪你沒有穗和那樣的身世,不配擁有不屬于你的東西。”
“天後怕是誤會了,二殿下他不過是看桃花可憐,才給我一點恩惠罷了。桃花有自知之明,配不上殿下。”
“自古男兒多薄幸,你可知道?”
“知道。”桃花頓了頓,卻想起了旭鳳吻她時那一樹熱烈的桃花,他,是不是,也這樣吻過錦覓?甚至,吻過穗和?
看見這女子頓時失去神采的模樣,荼姚嘴角上揚。“知道就好。你,想不想活下去?”
“想。不知桃花要如何做?”
“你,是本座十萬年來見過的最有天分之人,本座要你做本座最鋒利的刀子,做旭鳳最忠誠的護衛。不過,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有穗和,才會是旭鳳的妻,旭鳳,也只會娶穗和這樣的女子,你可明白?”
“桃花明白。”
不冷不熱的回答,甚至不帶一點兒不滿,與傷心。
“你倒是看得通透。拿去。”荼姚遞了一件物什給她。
輕飄飄的,卻未等她反應過來,便已鑽入她體內。
“這,是何物?”
…………
“屍……解……天……蠶。”
☆、考驗
“屍……解……天……蠶。”
荼姚看着桃花一臉茫然的樣子,想來是不知道這屍解天蠶的厲害。 “屍解天蠶,就是一種蟲子。分為母蟲與子蟲,子蟲需得母蟲喂養,若不得,便會痛苦不堪,受盡折磨。而且,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火系法術煉化蟲子,但屆時,你也活不了。”
桃花愣了楞,小小的蟲子,居然有這麽大的作用。
“不知天後想讓桃花做些什麽?”
“我說過,做我最利的刀子,做旭鳳最忠誠的護衛。”荼姚靜靜地看着桃花,“我不會虧待你。”
“殺人,我不會。”桃花直起身來。
“我不需要你為我殺人,我要你用性命護旭鳳。旭鳳雖是戰神,但太過純良,太容易被身邊人暗算。我希望,不會是你。”
看着面前幾乎無動于衷的女子,荼姚覺得有些挫敗,仿佛就算她當場以最殘忍的方式殺了她,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這份淡定,着實讓她刮目相看。
殿外忽的有了幾分響動。
一個仙娥慌裏慌張地跑了進來。
“天後娘娘,二殿下他闖了進來,我們攔不住他。”
“到哪了?”荼姚并沒有什麽反應,她的兒子,她很清楚他的實力,這天界,或者說,這六界,沒有幾個人攔得住他。
“已到前殿。”
紫金雲宮大殿,旭鳳一身玄衣,竟是急得連幻形術都沒有解開。
“殿下,你不能進。”一個仙娥見攔不住旭鳳便匍匐在他腳下,一時間,紫金雲宮大殿裏,烏泱泱地跪了一片。
“讓開!”
旭鳳臉色微沉,他是子,自然是不好在紫金雲宮大打出手。可是,據了聽飛絮所述,母神帶走桃花時臉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了殺意。
“二殿下,求你不要為難我們,我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一個仙娥壯着膽子跪着向前。
“旭兒——”荼姚從內殿走出,桃花則順從地跟着她。
“兒臣參見母神。”旭鳳看了一眼桃花,俯身行禮。
“旭兒如此着急,所為何事?”荼姚伸手扶了扶頭上的步搖,将手搭在桃花肩上。
“兒臣在魔界捉拿窮奇之時見一黑氣消散,遂循着黑氣追蹤至天界,近這紫金雲宮,黑氣再無跡可尋,兒臣擔憂母神安危,遂來查看。”旭鳳低眉,仿佛真的是追蹤黑氣而來。
“倒是讓你擔憂了。快些起來吧!”荼姚虛扶旭鳳。
旭鳳起身,掃過桃花發間,那支寰締鳳翎化的木釵仍安穩地釵着。他斂去眼裏的擔憂之色,欲上前帶走桃花。
“旭兒,母神覺得與你這書童甚是投緣,你可願讓她在母神這裏帶上幾載,也好陪陪母神。”荼姚悠悠擋住桃花,鳳目微挑,看着旭鳳。
母,子,一時之間,毫不相讓。
“母神,桃花乃是旭鳳恩人,并非栖梧宮中書童,更何況,她不識天界法度,做事笨手笨腳,恐怕會惱了母神,徒增煩憂 。”旭鳳開口,他着實放不下桃花。
“既是如此,那我更得好好照顧桃花,栖梧宮中仙娥甚少,桃花一個女子,如何習慣得來?還是說,旭鳳你不相信母神?”
“旭鳳絕無此意,只是——”
“二殿下。”一旁站立許久的桃花緩緩開了口。
“桃花……”旭鳳看向桃花,那一聲二殿下着實叫的他心下難受,冷冷淡淡,不帶任何感情,就好像,他們之間,真的是書童與殿下的關系。
“紫金雲宮我待的甚好,殿下請回吧!我一個女子,如天後所說,在栖梧宮确有不便之處,但念及二殿下一番好心,不忍拒絕,如今天後既已将桃花接至紫金雲宮,二殿下也就不必再憂心。”
“旭兒,你看,桃花果然更喜歡紫金雲宮。不過,你回了天界,那魔界之事可有人照看?”
是啊……潤玉……鎏英……錦覓……皆還在魔界……
“回母神,已拖給可信之人。”旭鳳雖是對天後說的話,眼睛卻是盯着桃花,一刻也不肯離開。
“話雖如此,窮奇出逃,乃六界大事,善後之時,可少不得你,如今天界無恙,你速回魔界。桃花,我們走。”
桃花順從地扶住荼姚,一步一步,走得極緩,卻十分堅定,從未回頭。
偌大的紫金雲宮,衆仙娥熙熙攘攘散去,只留旭鳳,一人緩緩離開,一身玄衣,一身孤寂。
若是她想走,就是拼了命,他也會帶她走。可是,她想留。
…………
旭鳳身影化為一束光直入魔界,紫金雲宮殿前,荼姚細細撫摸着一只木釵。
“你倒是聰明。”她不知是對誰說的話,卻見臺階下一個書童裝扮的女子恭敬地匍匐着,不發一言。
“從今日起,你的修煉由本座指導,來人,去天将府尋幾個今日不當值的将領。”說罷,荼姚臉色微變,“我倒要看看,你能挨到何時?”
…………
窮奇一事很快就有了結果,只是火神據說受了重傷,回了栖梧宮,閉關許久。
“穗和,你可查清楚旭鳳為何重傷?”
“回姨母,我在魔界四處打探,聽那鎏英公主所言,旭鳳是為了救人才被窮奇瘟針所傷。”
“如此,恐怕與那潤玉逃不開關系。”天後揚眉,已是在思考對策。
穗和一旁欲言又止,終是準備退下。
“可有何事?”荼姚終是開口,她向來不喜矯飾,穗和如此畏縮,着實令她頭疼。
“聽聞姨母将那桃花帶至紫金雲宮,不知姨母準備作何打算……”
“她,自然是有用的,你不必在意,先回鳥族處理事務吧!要知道,旭鳳不能沒有鳥族的支持。”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