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8)

今桃花已非凡人,堂堂一個女上仙,若是住在他的府邸,總歸于理不合,會引來諸多非議,他雖想念桃花,但也不得不暫忍這相思之苦。看着桃花一步一步走出栖梧宮,他覺得心裏空空的,甚是難受。潤玉錦覓下月就要大婚,而他,長路漫漫,但也終究有了盼頭。

燎原君小跑着奔來,正準備行禮,旭鳳上前扶他起身。那日莫寧潭中,他為護桃花受了傷,關鍵時刻,燎原君不顧自身安危,生生擋了那焱城王的最後一擊。細細想來,這幾千年,每每有難,燎原君永遠都擋在他身前,他二人名義上是主仆 ,情分上卻是兄弟。

“殿下。”燎原君不明所以。

“傷,可好些了?”旭鳳看了看他的右臂。

“多謝殿下挂念,好多了。”燎原君站得筆直,笑得燦爛。

“近來天将府公務繁忙,若無要緊的事,你就好生休息,莫要壞了根基。”旭鳳拍了拍他的肩膀,忽見燎原君腰帶上有一香包,針腳細膩,足見縫制之人的用心,想來是個女子。“誰送的?”

燎原君愣了楞,撓了撓頭,頗為羞澀地說道,“是……太白星君府上的……”

“哦,那你意下如何?”旭鳳一臉調笑,以燎原君的性子,斷然拒絕女子,是絕對不可能的。他雖有心撮合,也斷不能如他叔父一般,亂點鴛鴦譜。

只見燎原君臉色微變,“她這樣的,已是極好。”

旭鳳挑眉,“燎原君,你是我的屬将,你若有想求取的仙子,我必全力相助。來,過來喝杯酒吧!”

燎原君一愣,乖乖坐下。旭鳳搶先一步将酒斟滿,敬燎原君一杯。燎原君大驚,連呼不可。

旭鳳卻微微搖頭,“燎原君,你與我數千年情意,又豈擔不起這一杯酒,在我心中,你與我,我與潤玉,皆是一樣的關系。從今之後,若有險情,你務必先保全自己。”

“殿下……燎原君無以為報……”燎原君講杯盞之中的酒一口飲盡。

洗塵殿前,留梓池畔,二人相視一笑。

蓬蕪宮,芳華殿,桃花默默熟悉着這裏的內部構造,物品擺設,不由得笑了笑。想來旭鳳先前來過,因此這裏的物件格局竟與栖梧宮一般無二。

“仙上。”

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傳來,桃花聽着覺得有些耳熟,想來是這宮中的仙娥。

“你是……”

“小仙幻兒,剛剛來到天宮……”

桃花臉色大變,別的卻什麽都聽不清,強忍住心裏的煩躁,讓那些仙娥都先退下。

怪不得,如此熟悉……

“火神殿下,于九霄雲殿,身死神滅,魂飛魄散……”

“小仙幻兒……”

分明是一個人,難道這些都是真的?魔界危難已然解除,還有誰?我漏了誰?

“天後殺我生母……”

潤玉?

不可能,旭鳳如此待他……他不會……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潤玉,你真的會這麽做嗎?

芳華殿外,桃花坐在長椅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仙上,燎原君求見。”

“請。”桃花坐正,扯了個笑容。

“桃花仙上。”燎原君緩緩行了個禮,“殿下托我帶話給仙上。”

“燎原君不必多禮。”桃花微微一笑,起身對着他。

“我家殿下說了,今夜留梓池畔,共飲桃花醉,還望仙上赴約。”

“他的約,我自然是會赴的。有勞了。”

…………

是夜,星光點點,桃花也不急,一人緩緩沿着星河而走去那栖梧宮。她相貌秀麗,雖比不得錦覓穗和那般絕色,但那脫塵絕豔之姿,不染煙火之氣,哪怕是尋遍六界也再找不得第二個。上仙的裙擺很長,一不小心就沾上點點星河水,她也不甚在意,就那麽一步一步地走着。今日她特地命仙娥給她尋來那件旭鳳于人間送她的衣裙,她目不能視,但聽仙娥的吸氣,她也知應當是能見人的。

她腳程不慢,至了栖梧宮卻也花了半個時辰,她聞着那淡淡的酒香,想那人估摸着是喝多了。

栖梧宮內,一個仙侍也無,她不由挑眉,卻聽那人輕輕喚她,“桃花……你來了……”

語氣之中,盡是落寞。她心頭難受,堂堂戰神,何時這樣說過話,想來是遇到了些傷心事。她下意識地走近些,卻忽的聞到一股淡淡的冷香。“夜神來過?”

旭鳳又喝了一杯,“嗯。”

“他可說了些什麽?”桃花愣在原地。

旭鳳放下酒杯,“無甚 ,不過就是發了張喜帖,只是我于他兄弟二人,什麽時候,竟是無話可說。”旭鳳低了低頭,嘆了口氣,擡眼看向桃花,卻忽的愣了。

一身紅衣,極配她雪白的肌膚點點星河水,閃爍着微光,卻不及她眸中水光一半。淡金色的桃花随着她的走動在在裙下緩緩開放,衣襟處,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展翅欲飛。夜風微動,她黑色的發在風中細細糾纏。面色微紅,明明還未喝酒,卻已經醉了。

“桃花……過來。”旭鳳緩緩開口,喉頭微動。

桃花乖巧地走到他身旁,拿起一杯酒,嘗了嘗。

本就粉潤的唇如今更是鮮紅欲滴,他揚手将她摟至懷中。“再喝一杯?”

桃花點了點頭,“嗯!”

酒水沿這玉頸緩緩流下,打濕了衣襟,勾勒處衣襟下起伏的身形。旭鳳眸光一黯,微微側頭。那人兒卻環住他的脖子,欺身而上,将那玲珑有致的身體貼近他的胸膛。他面色微紅,轉身看她,卻見她嘴唇微動,已是醉了。

“你這酒量……也太差了點……不過兩杯,便醉成如此……”旭鳳不由失笑。

“沒了,我還要。”桃花半撐着身體,傻乎乎的說。旭鳳這才看向桌上空空的酒瓶。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旭鳳湊近她的臉,緩緩開口。

桃花只聞見一股淡淡的酒香在鼻頭微動,一閃而過。她連忙追上,尋着那酒香源頭便不管不顧地親了上去。一番吃幹抹淨之後,她松了手,舔了舔嘴唇。“好喝……還要……”

旭鳳一臉茫然,方才他時被某人給強吻了嗎?雖說他與桃花之間的親密不算少,但他想來主動,桃花害羞,難得回應他一下,而今……

看來,這酒偶爾還是可以喝一喝的……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桃花一個前撲,二人雙雙倒地,桃花跌落在他身上,掙紮着起來。二人衣帶勾連,桃花這麽一動,衣襟已是松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旭鳳喉頭一動,下意識地退了退。

卻見桃花将他壓于身下,又親上了他。良久,他吐了口氣,看向桃花的紅色裙擺,“你素常愛素衣 ,今日,怎麽如此打扮?”

桃花醉得迷迷糊糊,愣了楞,趴在他身上,淡淡開口,“旭鳳喜歡。”

身上傳來的溫潤起伏的觸感,女子吐在耳後的氣息,旭鳳伸手将桃花壓至身下,擡手設了個結界。他起身,緩緩解開桃花的衣襟,裏面的風景隔着單薄的素衣,一覽無餘。他不由得嘆了口氣,緩緩揭開她最後的衣裳,雪白的肌膚突然受冷,連忙貼近他火熱的手掌。他看向她的臉,雙手在她身上游走,低聲問到,“我這樣你可喜歡……”

桃花只覺體內有什麽在燃燒,開口,平時冷淡的聲音滿是情欲,“你做什麽,我都喜歡……”說罷,額頭之上,一朵朵桃花緩緩開放。

栖梧宮中,留梓池畔,一地的桃花紛落,滿地羅裳,一夜旖旎。泉水叮咚,傳來低低的喘息,一池春水,不知被什麽攪亂。

☆、是夢

旭鳳起時,桃花已經走了,想來是女兒家羞了。他看着榻上遺落的珠釵,不由得一笑,想起昨夜種種,他雖懊惱,卻不後悔,原來,他也不是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起身穿了衣服和鞋,他想着去芳華殿看看她。卻見燎原君的影子在殿門上立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燎原君,進來吧!”旭鳳笑了笑,要是了聽飛絮那兩個,保不準直接推門就進來了,看來燎原君此番人間歷劫沒白去。

“殿下,不好了!”燎原君急急進來。

“怎麽了?”旭鳳一笑,當下沒有什麽能煩他的心。

“回殿下,卷簾将軍請求陛下賜婚,現在正在九霄雲殿呢?”

“什麽?卷簾?那個木頭開竅了?”旭鳳笑了笑,這幾日他受傷,因此這朝會他不怎麽去。“這是好事呀!是哪家的仙子……”旭鳳突的一頓,他看了看燎原君的神色,突的明白了什麽,急急奔向九霄雲殿。

“陛下!我昨日于天河之畔見桃花仙子,一見傾心,還望陛下恩準。”卷簾跪于大殿中央。桃花一身粉色紗衣,裙擺上繡着大朵大朵的素色桃花紋樣,木釵挽了一個簡簡單單的流雲髻,略施淡妝,不言不語。

天後眸色微動,穗和有心阻攔卻沒有立場。

這……太微目光閃了閃,這桃花是旭鳳的人,他自是知曉。如今,這桃花在軍中頗有威望,若她嫁與旭鳳,再加上一個穗和,旭鳳的地位就無法撼動了。若将她許給卷簾,莫說其他,卷簾與旭鳳必定不和,屆時還可以多一股牽制旭鳳的力量,甚妙啊。無論此樁婚事成不成,旭鳳與卷簾都會生出罅隙。

“卷簾大将盡忠職守保護天界數千年,桃花仙子此次天魔之戰立下赫赫戰功,如此二人,實乃佳偶天成。既然你二人有意,不妨……”

“父帝!”夜神出聲打斷,“父帝,此事我看還得問過桃花仙子的意見。”潤玉早看清楚他的父親,他與旭鳳的婚事不過是他的棋子,當年他母親便因着他的權計無辜遭殃,如今,他斷不能看着桃花步入後塵。

“是啊,桃花仙子應該自己選擇。”一旁的穗和淡淡開口。

“桃花仙子此次有功,她的婚事朕自然會好好把關,不知桃花可願?我育有二子,膝下卻無女,我觀桃花甚是投緣,桃花可否願意做我義女,這樣一來,我也好定奪。”天帝笑着開口,殿前諸人皆是一驚。如今桃花若是不願,可就是違抗天命,駁了天帝的面子。若是願了,那麽以後就有天帝做主,這樁婚事也就等于板上釘釘,再無轉圜之地。

桃花笑了笑,不作一言,如今她說什麽都是錯,只是發髻上的木釵忽的松了。她伸手扶正,那木釵卻忽的變化,散出金光,赫然是火神的寰締鳳翎。

衆人這才想起,似乎有火神這麽個人。

“桃花自是願意,只是火神的寰締鳳翎還請天帝陛下還給他,就說,就說,此生是桃花對不起他,若有來世,再還他的情。”桃花說着就哭了起來,“昨夜我本是去赴火神的約,卻沒想遇見了卷簾将軍,看來,我與火神,到底是沒有緣分……”

桃花此言,既不直接回答天帝,又表明自己與火神關系,順道還給了天帝面子,但,也讓諸人坐立難安。他們倒是聽說火神與桃花上仙關系匪淺,但,也沒想到真如傳聞所說。

天帝此刻也不知如何,若桃花答應,日後她與旭鳳斷無可能,若她不答應,他也好懲治,而如今,桃花竟将火神這個燙手山芋抛給他。他若堅持,那就是明知火神桃花有意還棒打鴛鴦。如此一來,不光旭鳳那兒他無法交代,就是這悠悠衆口他也擋不住。

有了……

“這寰締鳳翎,你不如交給穗和……”

桃花心下一動,正想反駁,卻見穗和忽的上前,“回陛下,我與旭鳳乃兄妹之情,請陛下收回成命。”

桃花一驚,卻突的聞到梧桐香氣。九霄雲殿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身影出現。

“火神殿下到——”

話音剛落,只見火神一身暗金色朝服已到殿中。

“父帝,母神。”火神行了禮,轉身看向一旁的桃花。雖然知道她這是演戲,但,一想到她哭了,他就心疼。

“桃花上仙,不知昨夜之事你考慮得如何?”旭鳳淡淡開口。

“哦,旭兒,昨夜何事?”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天後出了聲。雖然穗和表明他與她再無可能,但,鳥族終究是她的,她雖苦惱,但再不能眼睜睜看着桃花落入敵方陣營。

“回母神,昨夜我向桃花仙子表明心跡,仙子說還得考慮考慮。”說罷掃了一眼卷簾。

卷簾方才聽桃花所言便知自己是強人所難了,當下只覺懊惱,如今見了這火神,端的是無地自容。

“哦,桃花你是怎麽想的?”天帝連忙補救。

“卷簾将軍,火神殿下,皆是難得的君子良人,桃花着實難辦。卷簾将軍一身正氣,桃花着實欽佩,只是,凡事皆有先來後到。”桃花面色糾結,此番話,既表明了心意,也給卷簾留足了面子,畢竟如此一來,他也是能與火神相提并論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賜婚給火神與桃花仙子,衆位意下如何?”天帝轉念一想,若将桃花嫁與火神,旁的不說,日後若有重臣之女,也無法再起心思。桃花雖是将才,但畢竟根基不穩,比起那些關系盤根錯節,勢力龐大的女子,她顯然更好操縱,當下便送了個順水人情。

旭鳳與桃花連忙叩謝聖恩,無人見夜神與火神目色交彙之時,眼裏相同的嘲諷。

下了九霄雲殿,旭鳳直接将桃花拉回了栖梧宮,“着實難辦?你倒是難辦?”

知他是醋了,桃花之間摟住他的腰,“是啊,那卷簾将軍據說一表人才,诶 ,我着實難辦。”說罷,啄了他一口。

“我一個還不夠嗎?”旭鳳躬下身子,加深這個吻。“我一個就夠了。”

一番厮磨之後,二人相擁立于桃樹之下,旭鳳手指微動,挑開她的衣襟,看着她玉一般溫潤的頸。

“做什麽?”桃花愣了楞。

“我覺得得留下什麽。”說罷,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如今,你去哪兒我都能找到你,你休息嫁與旁人。”

自此事過後,火神與桃花仙子時常待在一起,但,正因為二人關系衆人皆知,為了避免流言蜚語,二人晚上各自待在府邸,閉門不出。即使如此,二人的情意也被許多人知曉,因此在鬥姆元君前來述法之時,二人一同入了那大殿,衆人也習以為常。

述法未及一半,桃花似乎聽見了什麽響動,環顧四周,卻只聞得到濃濃的沉香木的味道,她眉頭一皺,心下大亂。待述法結束,她方知,天後加害先花神在先,謀害花神之女錦覓在後,已被打入婆娑牢獄,而火神 ,為護天後,擋下水神一擊,亦是重傷。她連忙趕往栖梧宮,入了寝殿,默默立于榻前,聞着空氣中淡淡的藥味,她眸光一變,再睜眼時,眸色淡紅,甚是詭異。

洛湘府,桃花安靜地立于水池旁。水神洛霖只覺她渾身肅殺,不由得提起戒備。

桃花回身看向他,他知桃花看不見,卻依舊被那雙眼望得心頭一驚。“沒有下次。”

“什麽?”洛霖手下使訣,卻突然動彈不得,他望向桃花,只見空氣扭曲了一刻,一切似乎暫停了。

桃花拂開空氣中漂浮靜止的水珠,慢慢走過水神。“我敬你溫潤如玉,為人正直,我知天後罪孽深重,罪有應得,但,這一切與旭鳳無關,若是你再傷他,洛湘府,我一個人都不會放過。”話音剛落 ,空中水滴落下,洛霖連忙回身,哪裏還有影子。

芳華殿內,一個扭曲的身影于夜中浮現。桃花猛地吐了一口血,面色猙獰。

“血……我要血……”

“天道朗朗,地勢坤坤……”

“殺……”

“諸天神魔,以血為鑒……”

“血……血……”

“萬魔滅……”

所有聲音在腦內轟炸,最終說出口,不過一句,“旭鳳……”

“旭鳳……”

“旭鳳……”

“旭鳳……”

旭鳳傷得雖重,但一月後也休養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桃花每天和小媳婦一般照顧他。

夜神錦覓的大婚終究來了,桃花換上那身紅色衣裙,雖說會搶了錦覓的風頭,可是近來旭鳳心情不好,如今見了錦覓勢必會想起天後,她能做得便只有讓他看不見那錦覓,滿心滿腦只有她。

正要出門,卻忽的聞到一股沉香木的味道。她回身,卻聽得一小童喚她。

“你是?”

“桃花仙子,鬥姆元君有請。”

“鬥姆元君?”桃花雖不解,但,她的确聞到了鬥姆元君身上的香塵味,提起裙擺,便跟着那小童走了。

不過幾步,她便再問不到蓬蕪宮中的桃花香氣,她緩緩推開木門,只聞到一股甚為熟悉的焚香。

“你來了,桃花。”鬥姆元君看向她,卻又不是在看她。

體內似乎有什麽不受控制,桃花猛的跪在原地。

頭好痛……眼睛……

昏黃的光在眼內撕扯,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

疼……

桃花覺得自己就要炸開了……

“萬年了,你的魔性依舊未除……”鬥姆元君淡淡開口。

桃花踉跄地站起來,她現在耳朵停到的不是聽到的,鼻子聞到的也不是鼻子聞到的,五識混亂,剛剛站起,卻又跌落下去。

“你本不該來。”

來……來哪兒?

“如今一切皆亂……”

“自當恢複原樣……”

“你亂了他們的命格……卻逃不過自己的命數……”

頭疼……

別說了……

“你與旭鳳,再無可能……”

閉嘴……閉嘴……閉嘴……

“魔性除,鏡方破……,這局棋,在你而不在我……”

木屋內,一瞬間暗光大作……

我想起來了……

什麽都想起來了……

“師兄,這桃木着實配你……”

“天地神木之姿,孕育萬物,鎮壓邪祟再好不過,這數萬年來,屠妖魔,斬邪神,鎮兇獸,誅堕仙,無不是用它……”

“師兄,松手,師兄……”

“這鎮魂桃木已然生了靈智……如今,只有毀滅……”

“不可。”

“師兄,你瘋了!這桃木浸染那妖魔邪神之血十餘萬年,孕育出的是足夠毀滅天地的力量!”

“天地神木 ,育萬物,你怎知它不會保全世間……”

“毀不得,留不得。六界之內萬餘頭妖獸,上清天壓制的衆多邪神,皆是以天地神木通天靈氣鎮壓,如今桃木若毀,壓制即除 ,六界恐将颠覆……”

“可是 ,若神木之靈成型,妖獸封印也将松動,屆時六界也難逃大亂……”

“若神木之靈一心向道,屆時靈氣大增 ……”

“若神木成魔,六界妖獸邪神皆為其所控……”

“你們不必再說了……為一人殺天下不可取,為天下殺一人亦不可取,如此這般,皆是天意……”

……

“不如喚你桃花……”

女子一身紅衣,靜靜地沉睡着。鎮魂靈臺上,通體瑩白的女子不複存在。只有一片黑色的桃花緩緩落下,化為血跡,慢慢滲入鎮魂靈臺,剎那間,極北寒玉做得靈臺無火***,化為灰燼。

“你,攔不住我。”

桃花眼前一亮,發現自己正立于九霄雲殿之外,四周軍士大亂。

“火神旭鳳,于九霄雲殿之上,身死神滅 ,魂飛魄散……”

她連忙沖進殿內。

旭鳳一身金色戰袍,朵朵紅蓮于他身旁綻放,對面,是一身白色喜服的潤玉。

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她知道,那是旭鳳。

忽的,時間靜止。

她看見 ,旭鳳身後的錦覓,舉起了通體瑩藍的刀刃。

“錦覓,不要,錦覓!不要!”

“旭鳳!”

她嘶吼着,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像是被人緊緊扼住喉嚨,所有的哭喊都化成血水流入髒腑。

那一刀,直直插入他的脊背,沒有停留。

血,染紅了她的手,他的戰袍。

“為什麽?”

“你知道。”

“你,可曾愛過我。”

“從未。”

桃花楞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強忍住淚水,緩緩走向那躺在地上的人,眼睜睜地看着他魂飛魄散。她突然心口一松,不在難受。好像,對他從來沒有感情一般,冷冷地看着殿上衆人。

一股清幽的紅蓮業火四散開來,整個九霄雲殿都被烈火焚燒。

她看見,一朵桃花飄來,散去。

竟是我,也要魂飛魄散了嗎?

如此,甚好。

數百年就這麽過去了,忽有一日,一片不知何處飄來的桃花落在了早已荒廢的栖梧宮。

桃花散去,一名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仙娥似乎是喝醉了躺在洗塵殿前。層層落葉很快遮蓋了她的身形,只有發間的寰締鳳翎依舊在陽光下發着光。

☆、魔尊

百年的時光,在天界衆人眼中不過彈指須臾,不足挂齒,似乎一切都如從前,卻有什麽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悄悄病變。

因了天帝的避諱,天宮之中無人敢提火神二字,新至天界的仙娥也全然不知栖梧宮中住着何許人也。只知,那栖梧宮乃是禁地,無人能進。因此,即使那宮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人,躺了數百年,也無人發現。

桃花如從前夢中一般,仔細地看着洗塵殿裏的物什。一切都好像夢一般,仿佛只要她推開門,旭鳳就好站在門前看着她。但,真的是夢嗎?不是。他,死了,真的死了,身死神滅,魂飛魄散。

矮桌上的書畫依舊如同夢裏一樣擺放,她緩緩打開卷軸,卻無法看清畫上的人。

曾經,我看不見這世界,我不覺得什麽。後來遇見了你,我就好像看看你,哪怕只看一眼。如今,我能看見了,卻再也看不見你。天地之大,我只想看見你。

桃花突然覺得心疼,五髒六腑都被人緊緊攥在一處,控制不住地疼,她拼命地擊打着自己的胸膛,卻如同隔靴搔癢,于事無補。

“活過來……活過來……你們為什麽活不過來了……為什麽……”

似乎有人在哭……是……錦覓……

桃花神色微動,雙眼泛紅。她緩緩走出洗塵殿,看着那枯萎的樹下一身藍衫的女子,那日,便是她,親手殺了旭鳳。不可饒恕……

指節微動,琉璃淨火緩緩在手中盛開,如同那些燦爛的桃花一般,美麗,無暇……她低頭,不由得笑了……她乃鎮魂靈木,左手除妖魔,右手鎮邪神,偏偏被那邪魔之血浸染多年,如今元神歸位,三魂皆備,上清天用來壓制她的靈力已被她吸收,往日怎麽練都無法突破種族限制的琉璃淨火如今竟然成了,他見了,必定十分高興……

錦覓聽見身後有響動,連忙轉身,“鳳凰!”

桃花擡頭看她,眼裏是詭異的紅。

“琉璃淨火……不可能……不可能…”錦覓一時愣了,“你怎麽會琉璃淨火……怎麽可能……”

桃花冷冷地看她,瞳孔漸漸變為幽深的黑暗,吞噬人心。她看着錦覓,就那麽看着,錦覓忽覺骨骼劇痛,竟是跪倒在地,動彈不得。

“我說過,洛湘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錦覓一時愣了,“是你殺了爹爹!是你殺了臨秀姨!是你嫁禍鳳凰!”

“是你殺了他。”桃花不再理會錦覓,琉璃淨火緩緩飛出,落在錦覓身上,淡藍色的衣裙瞬間變得扭曲。

忽的靜止的時空被撕裂,一道冰刃襲來,桃花側身避過。

“保護水神!保護天帝陛下!”層層天将瞬間将栖梧宮包圍得水洩不通。邝露連忙扶起奄奄一息的錦覓。潤玉從天将之中緩緩走出。

桃花看着四周的兵士,“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諸位倒是忠心耿耿……”這些,她沒猜錯都是從前效忠火神的兵将,她恍惚想起,那日,她摸到的傷疤,只覺可笑。

大紅色的鳳凰雲錦本是豔麗,可這女子卻看上去更加冷肅,仰頭大笑之時,衣襟處的金色鳳凰着實紮眼刺目。

“閣下何人?為何入我天界,無故傷人?”潤玉冷冷說到,此女子甚是詭異,恐怕與旭鳳有關,壓制住心中的滔天怒氣,潤玉暗暗示意邝露封鎖天界。

“無故傷人?她殺了旭鳳,我殺她,如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如何?”桃花看向四周,張手喚出琉璃淨火,衆人大驚。

“怎麽可能?”

“火神殿下……”

“是她,是她殺了我爹爹,是她嫁禍鳳凰,是她 ……”錦覓哭着掙紮起身。

衆人一擁而上,卻半點近不得那女子的身,十方天将首領曾經都與桃花交過手,對于他們的短板她一清二楚。不消多時,桃花一個轉身,便将衆兵将掀翻在地。潤玉右手微動,喚出寶劍,上前便直直朝着桃花命門而來,桃花也不避,如今她早無所謂生死,右手喚出桃木,與潤玉糾纏在一處。

邝露急急喚來衆兵,助潤玉一臂之力。桃木與衆兵相交,皆是一股振動,随即破碎。她猛的抛出鎮魂桃木,只見桃木于空中盤旋,随即落下變成一道光符,緩緩轉動,霎時間,雷霆大作,隐隐有天崩地裂之勢。潤玉大驚,連忙回身将錦覓護住。

桃花割破手指,雙手合十,“天地初,神魔同,喚我血,滅皆空。天地神魔——”腹中忽的一動,桃花不察,哇的吐出一口血,眸色恢複正常,桃木失去支持落在她身前,化為虛無。

不好——

桃花擡頭,只見一記寒光襲來,避無可避——就在此時,金光大作,一對巨大的金色翅膀将她包圍——

“寰締鳳翎!”

在場諸人皆是一驚——

“不可能……”

桃花來不及多想,轉身離開。只見金光散去,一地灰色的桃花緩緩散去,地上被血跡沾染的地方,忽的燃起大火,待火滅去,只剩一地焦黑。

“追!”潤玉冷聲喝道。

“為什麽要救我?我該死,我真的,錯殺了鳳凰……我殺了鳳凰……”錦覓哇的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淡淡的熟悉的香……

似乎有人在走動……

桃花睜眼,看見一樹的紅線……

這裏是……姻緣府……

她起身,看向那紅衣男子,愣了楞,喚到,“月下仙人?”

“你醒了。”月下仙人聞聲看向她,“既然醒了,就走吧,鳳娃已經被他們害死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看樣子你是鳳娃的朋友,鳳娃如果知道你為他拼命,一定會高興。但,孩子,聽我一句勸,走吧,別白白丢了命……”月下仙人看着她頭上的寰締鳳翎,微微搖頭,鳳娃已死,哪裏還有什麽寰締鳳翎……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旭鳳會死?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桃花低下頭,抽泣着。

“造孽啊……造孽啊……”

…………

是夜,洛湘府,錦覓看着父親的畫像,默默流淚,“爹爹,我殺錯人了……握殺錯人了……我如此愛他……我卻殺了他……鳳凰……鳳凰……是我錯怪你了……鳳凰……我要救鳳凰……我要救鳳凰……”

說罷,錦覓出了洛湘府,直奔忘川。

桃花一身黑袍,面具遮面,冷冷看着錦覓一步一步走進忘川……

忘川幽幽厲鬼撕扯着她淡藍色的袍,她也不管,只是不停地拘起河水,“不是他,不是他,你們都不是我的鳳凰……都不是……都不是……”

突的,錦覓似是瘋了一般,朝着一片虛空喚到,“鳳凰!鳳凰!你回頭看看我鳳凰……你回頭看我一眼啊……鳳凰……鳳凰……你不要走……我求你……你別走……鳳凰……”

她拼命地往前,卻被厲鬼撕扯着往後,淡淡的河水泛起血色,越來越多的幽靈開始聚集……

“鳳凰!”

撕心裂肺的哭喊,喊得桃花心中一疼……

“你我都如此愛他,你為什麽要殺了他?”

桃花伸手止住忘川流動的河水,右手使訣,将錦覓拉出忘川河水。

嘭的一聲,錦覓落在地上,桃花并無停頓,因此錦覓落在地上時直直地撞上了岸邊岩石。

錦覓恍惚地擡頭看向桃花,卻看見了一雙眼睛,冷冷地看向她,直擊內心。

“為什麽……我為什麽要殺了鳳凰……”

“為什麽……鳳凰……”

“我一定要救鳳凰……鳳凰……”

錦覓呆呆的坐在地上,“不要攔我,我要去找鳳凰,只要我找遍忘川水,我一定可以找到他,……一定……”

“天上老君那兒有九轉金丹,據說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你不妨試試……”桃花立于忘川,忽的笑了,她感覺到了,旭鳳……雖然很淡,但,的确存在的梧桐香氣……淡淡的……“鳳凰涅槃,三魂八魄,七魄散去,一魄輪回……”

錦覓聞言大喜,“鳳凰還有救……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桃花回身看向錦覓踉踉跄跄的身影,心下凄然。“若不是我有傷在身,強取金丹太過困難,我不會放過你……錦覓,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

魔界的天空當真如同你說的一般絢麗……桃花回身隐去身形,跟上錦覓。

旭鳳,非她不救,只是,錦覓才是人選。潤玉愛她,就這一點,她就會少費許多周折。

半載之後,火神重生,自甘堕魔。

一道幽幽的水汽漂浮在禺疆宮,依附在黑色的裙擺上進了大殿。

殿上坐着一個黑衣男子,高高束起的發尾随着他的酒杯起伏微微晃動,刀削斧鑿的皮囊,雙眼迷離,看見進來的女子之時,微微愣神。

“你來了?”

“嗯。”黑袍女子動了動手上的木棒,殿內翩翩起舞的妖侍瞬間退下。

太師椅上的男子緩緩坐正,披上黑色的鎏金外袍。“如何?”

“十殿閻羅,凡有不滿,皆已絞殺,未留活口。”女子伸手扶了扶面具,無人看得見她的面容,表情。“尊上,無事的話,我先退下了。”

魔尊擡眼,皂白分明的眼眸裏沒有光,低聲問到,“天界可有什麽動靜?”

女子擡眼望向魔尊,二人目光交集,毫無退讓之色。“勤政殿那位似乎受了傷,至于——”

“好了,下去吧。”旭鳳猛的起身,回了寝殿。

“旭鳳——”女子忽的喚他。

旭鳳一愣,不知怎麽就應了她一聲,“還有何事?”

“有時候,眼前人,未必是心上人。”

旭鳳眼神一黯,忽的轉醒。“呵……是不是心上人,有那麽重要嗎?”說罷,瞥了一眼女子的衣袍,似是無意,但轉身之時,眼裏的眷念和厭倦撕扯在一處。

出了禺疆宮,水汽消散。桃花緩緩走向芳華閣,整個魔界,暗無天日,陰冷,潮濕,唯獨她自己辟的府邸,開滿桃花,灼灼十裏。她忽的想起,那人對她說,你來,桃花就開,你走,桃花就滅。

進了桃林,身上的黑袍褪去,化為點點碎花,淡色的衣裙掀起花浪,亂了披散的黑發。

他不愛她,她知道。

他愛錦覓,她知道。

他是錦覓的鳳凰,卻不是她的旭鳳,她知道。

只一眼,她就可以看出人心。

你愛我,我自然愛你。

你不愛我,那我就陪着你。

我看過所有你愛的風景,卻看不見愛我的你。

立于桃樹下,桃花緩緩閉上眼睛。霎時間,風聲大作,一樹桃花全部凋零。

這,就是你原來的命數嗎?

沒關系,我陪你受。

這些苦,我同你吃。

旭鳳……我在……

☆、留音

魔界無夜,卻依舊更深露重。禺疆宮,燈火通明,夜夜笙歌。

旭鳳邪靠在胡床之上,目光渙散。一個侍女扭着腰坐在他身邊,他斜睨了她一眼,就這她的手将那杯酒喝下。緩緩扭頭繼續看殿內的歌舞,嘴角輕挑,楞是比一殿妖魔還要邪魅。

桃花進殿之時,殿前的魔侍似乎正在架起三味真火準備烤兔子。她一進殿,冷冷地撇了一眼那架上的兔子,那魔侍不知怎麽手一抖,兔子就這麽落了下來。

“罷了,算它命大。”旭鳳冷冷說到,衆魔侍便不再追。那兔子就這麽一蹦一蹦地到了殿門前,桃花彎腰将這只兔子捉了起來。手劃過它的背,那只兔子不知怎麽,忽的蜷縮在一處,瑟瑟發抖。

衆魔擡眼看向桃花,皆是一愣。桃花看向魔尊,而魔尊也剛好在看她。

她緩緩走上殿,黑色的袍被血水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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