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1)

前走了幾步,站在礁石之上。良久,似是低語給誰聽。“夢裏,她就是站在這兒 ,守着忘川水。我現在,來陪陪她。”

還未等燎原君開口,旭鳳忽的笑了 ,仰頭眼角閃過一絲嘲諷,“你說,我是不是魔怔了?又或者,也生了心魔?”

燎原君無言 ,緩緩退下。才走幾步,卻聽得背後淩厲無情的聲音響起,“午時之時,陽氣盛,陰氣弱 ,萬魔現身覓食以補足靈力,裂天兕必出,此戰難打,做好萬全之策。勝則好,若敗,待你尋得桃花,将這一瓢忘川水诓她喝下。”燎原君轉身,卻見殿下緩緩蹲下。

旭鳳貼近那綠色的忘川,看着川內的幽魂厲鬼泡得變形的醜陋臉龐。他從懷裏取出一個自己常用的水囊,伸手入忘川 ,厲鬼瞬間爬滿他的手掌,他不管也不避,任由他們咬着。燎原君拔劍出鞘,正欲将他手上的厲鬼斬殺,卻被他出聲阻止。

“不必,這樣我還能好受些。”

這一瓢忘川水看來她是非喝不可了。

此戰,與那兇獸同歸于盡他有十分把握 ,全身而退不過三分,還是他未受傷之時。而這幾百年來,他身上大傷小傷不斷 ,戰事吃緊,根本無暇細養。即使未傷到根基,也是留了不少隐患。

如果讓她記着他一輩子,他自是死也無憾。但,如果這代價是讓她傷心,他寧願她不記得他。即使是忘卻,這水也得他親自來舀。

左手邊布滿了厲鬼,右手邊的水便幹淨些。他仔細避開水中的幽魂,只取那無暇的忘川水。末了,他割開手掌,将自己的血也放了進去。神血霸道,更何況他乃鳳凰,如此一來 ,也能掩去忘川水的味道。

“拿去。記得,莫要忘了。”

戰神起身離開,手上的傷漸漸愈合。

魔界永夜,但,午時将至。

大戰,開始。

這一戰,打得昏天黑地。

在他以真身與那裂天兕打得難舍難分之際,一只水龍自天界而來。鳳舞龍鳴,這場戰終是險勝。

旭鳳化為人形,看着一旁從光影裏走出的潤玉。

心下感慨萬千。

“水神剛剛遭逢不幸,錦覓有孕在身,你不在洛湘府陪着她,來忘川作甚?”

“旭鳳……這話你用來搪塞我多少次了……次次如此,回回如此,現在就連天界那幫老頑固都日日跟我說,我不便參戰。但,你我兄弟,哪裏有弟弟出生入死,哥哥偏安一隅的事兒。從今以後,不管前路如何兇險,當哥哥的,必定不會讓你一人獨行。”潤玉看着一身血污的弟弟,不由得心生愧疚。

旭鳳微微側頭,“你何必如此?你我兄弟二人,若是有一人能求得圓滿,倒也不算太差。而今,我……可能永遠都無法圓滿了……何不用我這兒不圓滿的命,換你圓滿……”說罷,他看向正在絞殺兇獸的天将,長嘆了口氣。

“旭鳳,那日你重傷,我去看你,卻不知該說什麽。後來,我遇見了桃花……”

旭鳳似乎顫抖了一下,緩緩轉頭,将自己最無助的一面送在忘川的河水之中。

“她說,無論如何,你都不該受到傷害。我若是傷你,她絕對不會放過我,無論是誰,她都不會放過。你若是傷了自己,小心她生你的氣。”

什麽東西落入忘川之中 ,掀起淡淡漣漪。

她,什麽都不說。但,她總是最疼我。

人生之中,能覓得如此佳人,哪怕只有片刻光陰,都是他最大的幸運。

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何求?不過一個你。

旭鳳心口忽的一痛,哇的吐出一口血。血入忘川,緩緩映出岸中人的模樣。

“旭鳳!”潤玉連忙上前扶起,卻被旭鳳掙開。

只見旭鳳踉踉跄跄地趴在岸邊,失了魂一般看着忘川的水。

潤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戰神的血液慢慢暈染開來。血液之中,倒影更加明晰。

倒影之中 ,那忘川河內赫然站着一股女子,一身紅裙,于忘川之中跌倒掙紮。平靜的忘川河裏 ,倒影之中,翻起無邊的浪。

“桃花……”

“桃花……”

旭鳳踉跄地奔入忘川,被潤玉死死拉住。

“旭鳳!假的!是假的!旭鳳,不過是幻影,許是妖魔的詭計!冷靜點!旭鳳!”

“放開!放開我!桃花在等我!放開!”旭鳳掙紮着,推開了潤玉。一腳踏入忘川,無數厲鬼尋來。他趟至河中,看着那水中模糊的影子。她在哭,她似乎在找些什麽,但,一無所獲。他跟着她踉跄的步,一次次想從水中将她撈起,但每次都是一場空。

“桃花!”

“桃花!”

“桃花!”

一旁聞聲而至的燎原君與潤玉連忙入忘川将旭鳳拉出。

“殿下!假的!是假的!殿下!”

“旭鳳!你清醒一點!清醒一點!”

最終,傷痕累累的戰神被拖上了岸。

他嘴裏喃喃,“桃花!放開,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水裏冷光一閃,一把利刃朝那水中女子飛出。

“桃花小心!”他聲嘶力竭地喊着,恨不能以身相擋。

一道金光閃過,眼前景象撕裂。他看到她站在面前,不再是水中虛無缥缈的影。他伸手想抱她,卻只是看見自己不過一片鳳羽。

真好 ,還好有寰締鳳翎護着你。

她緩緩擡頭看着他,卻又不是在看他。她開口,聲音嘶啞。她質問到,“為什麽?為什麽?連我最後的希冀你都要奪取?”

胸口忽的一疼 ,他猛的睜眼,吐出一口血。

“殿下!”

他連忙看向忘川河水種,悠悠的忘川哪裏還有女子。一切,或許是心魔帶來的幻覺。如此逼真,饒是成魔 ,他也認了。

突然之間,天地撕裂。方才魂飛魄散的裂天兕于灰燼之中重生,無數死靈爬出忘川,天昏地暗,萬魔再度歸來。

“怎麽會這樣!明明剛剛就已經打死了!”燎原君與潤玉皆是大驚。

旭鳳踉跄地起身。

這一切,與剛剛水中的幻影是否有關?

巨獸踏來,一金一藍兩道光束朝着魔氣洶湧之地而去。

這一次 ,比起方才,更是難打。旭鳳潤玉經過苦戰,體力已然不如非常,兒妖獸似乎比起方才更加猖狂。

打不死,滅不掉。

雙方分開數裏 ,那裂天兕受了些傷,而天界兩個皇子已然是渾身浴血,傷痕累累。上古兇獸,不是浪得虛名。

兄弟二人相視一眼,再度攻上。哪怕一死 ,也要護這六界生靈一分周全。

又過了百餘招,正當二人心力交瘁之時,那巨獸卻忽的虛弱下來,二人乘勢反擊 ,直将那巨獸耗得靈力衰竭癱倒在地。

恍惚間,旭鳳聽到一聲幽幽嘆息。

桃花……

他頓時沒了分寸,全然忘了陣中掙紮的巨獸。一旁,潤玉舉起劍喚來天地驚雷直直劈向那巨獸。

空氣之中,漸漸傳來一股熟悉的淡淡香氣,漸漸聚集在巨獸身上,忽的散去。

“不要!”

驚雷落下,巨獸殒命。

萬魔漸漸化為灰燼。灰燼之中,不知何處來了花瓣,隕落成泥。

旭鳳掌心微痛,一滴淚不知怎麽就落了下來。他的手顫抖着張開,一只金色鳳翎緩緩于掌心中顯形。

旭鳳一愣 ,緩緩握緊。

遠處,日月正位。

世間,魔氣蕩然無存。

“旭鳳 ,走吧 ,回天界吧……”

“殿下,了聽飛絮已經準備好了傷藥和吃的,回去休整一下……”

旭鳳愣了楞,轉身與他們背道而馳。

“不了……”

“殿下!”

“旭鳳!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不知道。去找她。她一定在

等我……一定……”旭鳳心亂如麻,眼神呆滞。

“旭鳳,聽話,先回栖梧宮,把傷治了……”

“不,我不回去。你們不要再說了……”

“為什麽?莫非你知道桃花在哪兒了?”潤玉不解。

旭鳳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

回去?回哪兒去?

她沒了。

栖梧宮中,再無她在等他。

他無處可去。

天大地大 ,總有盡頭。

從此,天地之間 ,總有一個人,什麽話都不說,只是默默走着。不吃不睡。只是走。

他一直走着,偶爾遇到一個善良的老婦,見他可憐,便問他,“你要到何處去?還得走多久?”

他不語。

夜深人靜之時,他總是想着。

他要回家 ,家裏有人在等他。

走到幾時?他不知道。在家裏等他的人還沒回家,他得等到她回來才能回家。只要他沒到家,他就覺得那人一定在等他。

天色将明之時,他猛然記起,她不在了。

後來,他對着山上開得甚是好看的桃花說到。

“你不在了,我再無歸期。”

“我騙世人,也騙我自己。”

☆、番外——花開花落

一千年……

一千年……

已經過了一千年了嗎?

旭鳳看着穗和與燎原君的喜帖,不自覺地摩挲着鎏金喜帖上的紅色符文。

他恍惚間記得,從前,他也親手畫過喜帖的模樣,那時,鎏金的白色雲錦上,開着大片大片的桃花。

“已經過了一千年了嗎?”

旭鳳這麽想着。

走了數月之後,他又想。

“怎麽才過了一千年啊?”

山上的桃花開了,又敗。

而你,你又在哪兒?

她死了。

他知道。

她不入輪回。

他知道。

他于六界中行走,孤獨一人。

其實,有的時候,他想想,死了其實也不錯。只是,他想,就是死也得與她葬在一處。生不離,死不棄,這才叫有始有終。

于是他找啊,找 ,找啊,找。他其實很開心,因為他知道,她還在等他。或許就靜靜地躺在某一處。

轉眼之間,人間的寒冬将要過去。但是他呢?象征着溫暖的桃花不再來臨,他被永遠留在孤獨的黑暗之中。

雪夜,風聲夾着雪浪,打濕他破舊的袍。他性屬火,最畏嚴寒,而今,卻任由寒氣入體 ,卸去一身靈力修為。

漸漸的,雪地裏,有誰仰面倒下。

風,靜靜吹着。

雪,慢慢停了。

桃花,開了。

“你是何人?為什麽要躺在這兒?”

似乎有人在和他說話。

他睜眼,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桃……花……”

聲音嘶啞,全然不是天界戰神。

一千年了,一千年沒有說話了。竟是差點發不出聲。

他爬起來,發現自己在一個茅屋之中。

這是……當年他與她初遇的地方。

一身羅裳,細細拂過粗糙的地面。

他聞聲擡頭,鳳眼頓時泛紅。

“你……怎麽了?是不是有誰欺負了你?”細細的眉眼微眯,透出一絲擔憂。

是她……是她……

“一千年了,你終于肯入我的夢……”旭鳳看着眼前的女子,只是微微笑着。他并不想擁抱她,也不想親吻她,只因他知道,若是如同那些年一碰即幻影,他寧可永遠這樣看着她。

“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女子見他神色異常,上前一步。

“無事。”

只是太想你。

“桃花……”

他低聲喚到。

“你在哪兒?”

女子轉身,影子緩緩散去。

夢,醒來。

一樹桃花在他眼前開得熱烈。

身下的雪已經融化。他竟是睡了一個冬天。

栖梧宮的桃花,不知開了沒有。

☆、番外——找相公

翎兒正在天将府聽各星官講當年火神殿下的英雄事跡,忽的聞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氣。

母親?

他見衆兵将正在因為當年火神斬殺九嬰是先砍的頭還是先斷的尾而争執不休,便悄悄出了天将府,剛邁出天将府便被桃花抱着下了凡。

“母親……母親……我們這是要去哪兒?”翎兒不是很懂。

桃花将他放在地上,小聲說到,“我們……我們……不是說要給你找爹爹給我找相公……我們這自然是……去找相公……”,說這話時,桃花很是心虛,昨夜男子的臉不時閃過腦海,那一雙溢出柔情的眼睛看着她,倒好像她真的對不起他一樣。可是他和她非親非故,昨夜酒後……

不念及此還好,一念及此,桃花臉上的紅霞便暈染開來。她雖長于山林,但這數千年來也讀過不少書籍,知道昨夜的事是極不好的,但昨夜之事,她與他皆是喝醉了,她斷不會責怪他,但,若就因此和他……也斷然是不行的……可是要怎麽面對他?思前想後找不到解決辦法,那就只能溜之大吉……

……

頭好疼……

睜眼暗金色的床幔映入眼簾,旭鳳捂着頭從床上坐起……

“桃花!”他下意識看向身側,哪裏有人在?“莫非……是夢?”

“不可能。”他連忙否定了這個想法,昨夜她溫暖的身體是那麽真實,他再次擁有她的感覺是那麽真實……頭上的疼痛是那麽真實……

沒錯,他昨夜癡癡地盯了她一晚上,今天早上最後的印象就是一個巨大的木棍……

堂堂戰神,居然被砸暈了,可見她用了多大的力……真疼……不愧是桃花……

旭鳳彎腰穿上鞋子,走出洗塵殿,卻并未看見桃花的身影,眼神微暗,連忙去尋翎兒,卻被告知二人今日一早就出了南天門。旭鳳試着感知桃花的位置,但依舊如同過去的一千年一樣一無所獲,正不知所措 ,忽而想起那個與自己有七分像的少年 ,“我找不到你,還找不到翎兒嗎?”

片刻之後,火神匆匆下了凡。

人間,似乎比往日更熱鬧了。

旭鳳于人群中穿行,不時分辨一下翎兒的方位。男子一身玄衣,衣襟袖口處纏繞着金色飛雲,吊梢鳳眼,薄唇上挑,端的是顧盼生輝,風流倜傥,一時之間,街上許多姑娘都偷偷打量着他,卻見那男子行于岸堤柳樹之間,柳葉彎刀,忽的沒了蹤影,衆多女子不由得唉聲嘆氣,卻不知将那夢中情郎何處尋,道是天不遂人。衆人道是天意,卻不知是人為。此刻只見柳葉暗動,原來是那男子隐去了身形,化作一陣和風,緩緩吹過湖面。

本是初春時節,卻不知何處來了溫暖的風,一下又一下地吹起船頭女子的袖擺。桃花一身素白衣裳,袖擺處卻是淡黃色的桃花紋樣,頭戴一頂鬥笠,薄紗遮去面容,只留得不甚明顯的輪廓,也引得岸上之人紛紛回頭觀望。單憑相貌,桃花的确不是六界之首,比不得錦覓花容月貌,精致秀麗,也勝不過穗和明豔動人,豔壓群雄,但,她五官不差,即使當不得六界第一美人,也是能叫的上號的,更何況比起前二者,她渾身散發的淡淡冷意與疏離,直教人無法忽視,端的是出塵絕豔,不食煙火。

岸上窺視的男子越來越多,小鎮的橋上站了許多聞風而至的書生。桃花擡起眼來,看向岸上的男子,往昔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人兒此刻着實煩厭至極,潋滟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這些人,與那火神殿下相比,實在是差遠了。這麽想着,臉上不覺閃過一絲難得的慌亂。

“母親,我們還有多久才到啊?”翎兒從船蓬裏走出來,抱着不知從哪兒捉來的大白鵝。

桃花望見那白鵝微微失神,覺得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疑惑地擺了擺頭,說道,“尋你之前,我已經和鎮上的吳掌櫃說好了,此次百花節将至,吳掌櫃辦了百花宴,我答應他要去捧場的……”

吳掌櫃?

隐身于暗處的旭鳳眼神微沉,風似乎大了一些。

“母親,我覺得那吳掌櫃和你一點兒都不配……你不會想嫁給他吧?”翎兒嘟着嘴,順了順大白鵝的毛 。

“翎兒……吳掌櫃……他人挺好的……不過……昨日我……自然是不能嫁他……翎兒你……可能要過一個沒有父親的一千歲生辰了……”桃花微微嘆了口氣,那吳掌櫃對她極好,本來她嫁不嫁都無所謂,可如今遇見了那火神,雖說只是一個晚上,卻如何都再不能騙自己了。這才離開了幾天,那男子的多情鳳眼,低沉卻撩人心弦的嗓音,時時打亂着她的心,我這是怎麽了?

吳府很快就到了。桃花帶着翎兒下了船,那吳掌櫃已經在岸上等了許久。三人緩緩進了吳府,桃花覺得頭疼不知該怎麽和吳掌櫃開口,悶悶不樂。吳掌櫃見了,便說自己在府內辟了一座桃花亭,周圍種滿了桃花,希望桃花可以去看看。

“桃花亭?我自然是想去的,只是今日舟車勞頓,明日再說吧。”桃花不冷不熱地拒絕了,叮囑翎兒不要招惹事端,轉身去了客房。

是夜,青瓦白牆之中,一指燈火搖搖欲墜,桃花坐着塌上,看向桌前的長椅。

她忽的覺得那桌前應該躺着一個男子,一身漆黑。心忽的慌亂起來……

“桃花……”

“等我回來……”

“桃花……”

“我好想你……”

誰的低語,越過漫漫長河,萦繞在她耳邊。不知怎麽,她下意識地看向腰際,一千年了,她總覺得腰上少了什麽。

一滴淚緩緩落下……

“我……這是怎麽了?”

原本寬敞的房間忽的變得狹隘,桃花直覺得喘不過氣來,連忙出了房間。恍惚之間,擡頭,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桃林。

片片桃花飛落,夜有些寒。

桃花忽的就哭了起來,沒有原因,她只是覺得心空落落的,卻又似乎掩埋着許多沉甸甸的東西,一面空虛得厲害,一面澀得發疼。不一會兒,便已經淚流滿面。

身後傳來一股淡淡的梧桐香氣,悠悠蕩蕩,直擊心房。桃花忽的一滞,緩緩轉頭,桃花片片飄來,層層花瓣,開出大片大片的花海波浪,将那男子送到她眼前。

“為什麽哭?”旭鳳看着哭的泣不成聲的人兒,心下生疼,卻又不好上前抱着她,只能伸手擦去她臉龐上的淚珠。

“我不知道……我好像……丢了什麽……但是想不起來……”桃花哭得一抽一抽的,“你……為什麽……在……這兒?”

旭鳳緩緩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灼灼地看着桃花,“來娶你。”

“啊?”

桃花大驚,剛剛的難過突的就沒有了,有的只是淡淡的歡喜。

她的心跳的很快,一千年來,從來沒有那麽快。她不知該怎麽拒絕,或者是,竟不想拒絕。

“可是……我有孩子……”桃花漸漸退後,直至靠上桃樹粗糙的樹幹,退無可退。

旭鳳漸漸逼近她,将她囿于自己懷中的方寸之地,熾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

別說翎兒是他的孩子,就是不是,他也不在乎。只要她愛他,只要她還要他,這又算得了什麽?

“你可願嫁我?”旭鳳環住那女子的腰,将她的身軀貼近自己的胸膛,直直地看着她。

妖孽啊……

桃花這麽想着,這張臉真的太好看了。

“我……有人來了!”桃花連忙推開他,平緩呼吸。

旭鳳回身,果不其然,只見翎兒拉着那一臉老實的男子朝着他這邊來了。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吳掌櫃臉色一黑,連忙看向桃花,“桃花姑娘,你可安好?這登徒子可有……”

“他不是登徒子!”桃花下意識反駁,卻忽的沒了下文。方才,火神殿下的确像極了登徒子……

旭鳳鳳眼含笑,“她說的對,我的确不是登徒子,我是她的……追求者……”

“你!你這狂徒,半夜私闖民宅,竟然還不知羞恥,來人啊!”

“別,吳掌櫃,他是我的……朋友……”桃花連忙制止。旭鳳微有不悅,但也不好開口發作。

“桃花姑娘,明日便是百花節,若我明日于慶典之上摘得首獎,你可願下嫁于我?”吳掌櫃見旭鳳一臉志在必得的樣子,心下發虛。

“我……”桃花開口準備拒絕。

吳掌櫃卻搶先開了口,“桃林初見,一見傾心。五載悄然而過,記得從前土匪作亂,你我二人互不離棄,再後來天時不利,顆粒無收,你我二人互相扶持,如此五載,還不能讓桃花姑娘相信我的真心嗎?”說罷,還瞥了一眼旭鳳。

旭鳳面上不顯,心中卻不由得一慌。看向桃花,只見那女子低着頭,手指将紗裙卷起了一道道痕。

“我……吳掌櫃對我與翎兒的确真心實意,桃花都看在眼裏……我……”桃花糾結着擡起頭,看了一眼旭鳳。

那雙眼裏,藏着淡淡柔情,桃花卻沒有發現,但,怎麽能逃過旭鳳的眼。

這……是在……讓我幫忙?

“吳掌櫃是吧,這樣 ,明日誰拔得頭籌,誰有資格求取桃花,但,決定權仍在桃花手裏,若是誰輸了,百年之內,不得再糾纏于她,如何?”

“好!”吳掌櫃見旭鳳一副小白臉的樣子,覺得對方肯定弱不禁風,當下便答應了。

二人一同離去,卻見翎兒忽的一笑 。“母親,我喜歡火神殿下。”

“我知道,所以,你故意将吳掌櫃帶來,讓他知難而退。”桃花彎腰捏了捏他的臉,看着他抱起大白鵝回了房,然後自己也回了房。

她緩緩關上房,卻看見旭鳳突的出現再門前。

“你着實壞了些,你是火神,一百年算什麽?”關上門,桃花靠木門,語氣裏是不悅,嘴角卻微微上挑。

“一百年都太長了……”旭鳳看着門裏的身影,緩緩伸手描摹她的影子。

“你是火神,還怕輸不成?不過你明日可不許用仙法欺負別人。”

“怕,怕死了。”

若是輸的是命 ,那又何妨?

但,輸的是你,哪怕只是一百年。

不過,在她這兒 ,他向來不是君子,若是真的輸了,他想,他也絕對不會願賭服輸的。

“桃花。”

“嗯?”

“等我……”

門外一道金光閃過,她知是他設了什麽術法來保護她,連忙打開門,确再無身影,她嘆了口氣。

忽的有什麽竄上心頭。

一片漆黑之中,有誰在說着什麽。

“桃花……等我。”

“我等你……”

次日,百花節。數百名男子一躍而起。頓時間,周遭女子大動。

說來,這些男子皆是為了博美人一笑,那可是相當賣力,雖是如此,旭鳳依然穩占鳌頭。

他本就生得俊美,冠絕六界,如今少年得意,更是意氣風發,不由得引來許多女子的目光。桃花心裏悶悶的,不大舒服。

片刻,他就拔得頭籌,從那高臺上一躍而下。衆人見已然無望 ,便連忙退下。木柱搭起的高臺搖搖欲墜,桃花大驚,正想出聲,卻見吳掌櫃還在高臺之下。

“小心!”

高臺轟然倒塌,蕩起一片塵挨。

吳掌櫃哆哆嗦嗦地擡起頭,卻看見旭鳳彎着腰為他擋去了所有的下落物。

鋒利的木柱砸破了他的頭,鮮血順着額頭流下,片刻便将鎏金白袍染紅。

他擡眼,一滴血懸在細長的眼睫之上。“她欠你的,還清了。”

說罷起身,只見廢墟之中,緩緩走出一個颀長的身影。

鮮血染紅白袍,也紅了她的眼。耳中,鼻中,口中,全是一股血腥。

“我不嫁你!你走啊!”

“你只能嫁我!”

“對不起……我來晚了……你沒有等太久吧……”

“不久……只要你來,我就嫁……”

“桃花,我……終于娶到你了……”

夢裏閃現無數遍的話漸漸明晰……

夢裏女子呼喚過無數次,醒來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的名字終于有了答案。

她曾經那麽愛他……

她現在也那麽愛他……

她怎麽能将他忘了?一忘就是一千年?

千言萬語,深深的眷戀 ,最終只化為一句。

“旭鳳。”

“我回來了。”

正如那日桃樹之下,她喝醉了 ,夢中夢見了過往,夢呓着 , “旭鳳,我好想你。”

如今,她見着他,上前擁着他。

“桃花,我好想你。”

“我們生生世世 ,都不要再分開好嗎?”

“好。”

“桃花,我愛你。做我的火神夫人好嗎?”

“好。”

一陣金光閃過,一只鳳凰直沖天界。

越來越小的人群之中,出現一個抱着大白鵝的小小少年。

“你們別丢下我呀!”翎兒很生氣。“哼!”說罷,放下手中的大白鵝,化為一只小鳳凰飛走了。

衆人接二連三看見鳳凰,真真是覺得積了福,連忙跪拜。只見那只大白鵝一抖,化為一個嬌俏的少女,不是卿天又是何人。

“你休想甩掉我 。我一定要把你綁回去當相公。”

☆、番外——選天後

自從半月之前,火神殿下協同火神夫人回歸栖梧宮,并舉辦了六界之內迄今最盛大的婚禮,天界可謂是熱鬧非凡。

但,幾家歡喜幾家愁,火神夜神倒是佳人在側,兒女繞膝,天界的衆多神仙可是愁壞了。

本來這火神行蹤不定,天帝之位雖然懸空 ,好歹能有夜神暫代。一來二去,自然也就定了。可,如今火神居于栖梧,夜神居于璇玑,這天帝之位到底給誰,成了衆仙一大煩擾。

給夜神?夜神掌管天界近千年,為人謀略皆是上上等,又是長子,夜神夫人還是現任水神,花界少主……

但 ,如何對得起火神數萬年的征戰?抛去火神運籌帷幄,戰神之名不言,就是天将府十方神将也絕對不會服氣。更何況,夜神雖有謀,但性子冷情,不善練兵。

這……選誰都得罪人……這可怎麽辦啊?

不如先去摸摸二位殿下的心思?

于是乎,某日夜神殿下剛剛從花界回來,就看見一屋子的奏折……

“殿下,這些都是待處理的文牒……”太上老君因為資歷深厚當仁不讓地被衆仙推去了璇玑宮。夜神微微挑眉,說道,“老君怕是送錯了地方。依我看來,火神殿下作為嫡子,才是當仁不讓的天帝人選,再說火神為天界出生入死近萬年,如今歸位,這天帝之位自然是他的,莫非你們對火神心生不滿嗎?”說罷潤玉擡頭不動聲色地看向太上老君,揮手将案上文牒推至桌前。

太上老君哪敢回答,火神殿下誰敢得罪?只得硬着頭皮灰溜溜地出了璇玑宮,剛踏出璇玑宮宮門,他連忙拂去背後的水露,這才發現身後竟是結了一層厚厚的霜……

看來夜神殿下沒有那麽好對付……不如去看看火神?于是乎,資歷深厚的太上老君再一次首當其沖。

栖梧宮,洗塵殿 ,太上老君恭敬地候着。擡頭看看,早已日上三竿,這火神依舊沒有蹤影……

忽的,屏風之後傳來響動,太上老君連忙擡頭,“火神殿下……”

旭鳳理了理衣袍,緩緩坐下。

“不知老君前來所為何事?”說罷,看了看案上的文牒,一臉甚是詫異。“這文牒莫不是送錯了地方?”

這……是說送錯還是沒送錯?

太上老君臉上瞬間換了七八種顏色……

旭鳳心下了然,拿起一份文牒看了看。“老君 ,論輩分,兄長才是天帝的不二人選,論資歷,兄長代掌天界千年,老君還是請回吧。”

“非也,非也 ,火神殿下為天界戎馬半生,足智多謀,實乃天帝最佳人選,莫要過謙 ,莫要過謙……”

緩緩放下手中的文牒,旭鳳臉色微沉,先不說他本身便無心帝位,就說他與桃花分開千年 ,被子還沒捂熱呢,這群神仙就一個個給他找事兒做,他心裏着實不爽……

太上老君只覺得身上一涼,戰戰兢兢地去看旭鳳,卻見旭鳳臉上半分笑意也無,當下心驚。哪裏還敢停留 ,連忙出了栖梧宮。

都說火神司火,方才這栖梧宮可是比璇玑宮還冷……

“要命……”太上老君一溜煙回了兜率宮。

旭鳳看着案上的文牒,嘆了口氣,緩緩打開。忽然聽到身後有響動,連忙轉頭,卻見一個女子一身淡粉衣裙,秀發随意的用寰締鳳翎挽起,一臉慵懶地朝他靠過來。

這是他的人,他的女人。

他連忙摟住她的腰,将她拉至懷中,蹭着她的發絲。“怎麽不再睡會兒?”

桃花一臉疲倦地摟住他的脖子,往他胸前蹭。“你不在我睡不着…剛剛太上老君來過了,為什麽?”

旭鳳将文牒放下,捧着她的臉,低頭,無意間看見她頸間的青紫,鳳眼微眯,嘴角含笑。“這幾日我終于知道什麽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桃花哪裏看不懂他神色裏的戲谑,只是過往失去他的記憶如此深刻,至于如今,他要什麽她都給他,饒是如此,臉色微紅,低下頭去,“你……你別岔開話題……我問你話呢!”

懷中女子的嬌嗔與羞澀更是讓旭鳳移不開眼,他抱緊她,将她置于腿上。“告訴你 ,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今天晚上你要怎麽補償我……”

“我……我……”桃花這會兒真的羞得擡不起頭來,她忘了他一千年,自然是對他不起,結果這厮就說什麽要補償過去一千年他獨守空房的損失……她如今好歹也是一個上仙,竟然連着好幾日爬都爬不起來,真是……恥辱……

旭鳳低笑,哪裏等得了她開口,低頭噙着她粉嫩的唇瓣,細細地吻着她。“桃花……桃花……你是我的……”

這個吻細長而又熱烈……

桃花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什麽東西都沒了,無力地攀附着他的胸膛,任他為所欲為。

這個吻,旭鳳本來只是想親親她,卻沒想自己倒是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将她揉入骨髓,與她成為一體。總歸還是有些理智,他伸手設下結界。

外衫,腰帶,亵衣,一件件剝落……随意地搭在屏風之上……

桃花只覺案桌有些涼,猛然睜眼,卻發現自己不着寸縷,□□,倒是旭鳳,依舊衣裳整齊地看着他。她向來怕他的手,像是有什麽咒語依附一般,碰到她,就會讓她失去理智,什麽都聽他的,而今日才發現,他的眼睛也是那麽的可怕。

旭鳳不言不語,只是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從上到下,由下至上。那目光□□裸的,絲毫不掩飾他的想法。

桃花面色如血,慌亂地用手遮住自己,哪裏遮得住,在旭鳳眼裏只是又多一份刻骨的妖嬈。桃花低頭,怯生生地瞥了他一眼,下意識地往外挪,本來離他近,他的衣袍還可以幫她遮掩幾分,一挪遠了,直讓桃花覺得更不安,連忙紅着臉,挪回他身旁,伸手去夠屏風上的袍子,誰知那袍子忽的燃燒起來,化為灰燼……桃花大驚,連忙看向旭鳳,卻見男子一把将她拉至懷中,低頭輕輕啃咬着她的耳廓,“你該習慣的……”

栖梧殿中,傳來一陣陣破碎的低吟……

今日,魔界天界于忘川續簽千年前的停戰協議,旭鳳作為主将前往,離別之時他有心帶着桃花一同前往,但看着塌上疲倦的女子,他雖說不舍,卻也心疼她,伸手為她掖好被角,心下想着去魔界給她尋些小玩意兒……聽說魔界民風彪悍近萬年 ,這民風到底都彪悍在什麽地方他也大概了解了……不如順便再去尋些增加情趣的物件兒……這數月叔父送來的畫本他大概都看得差不多了,戰神之姿可不是說說而已,他早就已經融會貫通,學以致用……而且實踐的效果也不錯……這麽想着,他覺得此行也不是太無趣……

桃花醒來,已是傍晚。旭鳳不在,她便站在宮前玉橋上看着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兒。翎兒早在大婚之初就被旭鳳扔到天将府去學兵法,接着又是去人間歷劫…剛回來還沒踏進栖梧宮就被旭鳳帶去魔界了……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心疼,這家夥,為了博父親一笑,可是把她這個老母親一千年來和誰說過話,沖誰笑過,七七八八瑣碎的事兒都說得差不多了,害得她大婚初那十餘日簡直是……慘不忍睹……

忽的,她聽見了太上老君的聲音,連忙隐去身形,悄悄到了他身旁。

只見一群神仙,圍成一個圈圈,似乎在讨論立帝的事兒。

“如今這可怎麽辦啊?火神殿下不願做,夜神殿下也不願意當,莫非天帝之位要一直懸空嗎?”

……

天帝之位……

桃花忘不了那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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