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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攆走杜嬷嬷才兩天時間,大夫人就将再外新買的丫頭婆子讓惜春給似錦領了來,一字排開站着,似錦一個個看過去,多是本分手巧的。

惜春在旁邊掩唇輕笑:“夫人可說了,但凡用着半點不可心,就把人給她領過去,她自會發落。”似錦聽着心中暖意陣陣,大夫人這是顧着她年紀小,怕招了有心眼人作怪,變着法子給她撐腰呢。

丫頭婆子多了,不用像開始那樣分/身乏力,各有各得活計,她也樂得清閑。挑了幾個手藝好的專管三爺穿衣之事,将原先小廚房裏跟着杜嬷嬷興奮作浪的婆子打發做了苦力,把幾個廚藝好的安/排進去,還剩幾個貌美心思靈巧的分別安排在三爺卧房和書房,眼跟前都是賞心悅目的人兒,三爺心情該是能爽快些吧?

這會兒管得事兒多了,讓她在書房伺候,哪能行吶。而且她在他眼前晃什麽?她可沒攀抱主子大腿的心思,巴不得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常萬德這幾日經不住舊友圍追堵截,多是午時出去,極晚才回來,去得也是青槐口中龌龊煙花地。他在嬌媚嬉笑,污言穢語中始終背脊挺拔,俊美如斯,悠然品酒,仿若淡出天外。好幾個嬌豔女子在不遠處悄然耳語,目光卻在他身上流連不去,大膽暧昧滿帶誘色。

容覺兩邊看了看,放下手中酒杯,搭在他肩上,讨好道:“罷了,罷了,往後咱換個地兒敘話。瞧瞧姑娘們那一副哀怨模樣,我倒成了罪人。”

常萬德自己倒滿酒,放至眼眸高度,薄唇勾起惑人弧度,白瓷杯輕轉,淡淡酒香飄到鼻尖:“紅塵地倒是舍得下血本,這上等好酒可是不便宜。”

容覺輕哧,推開身邊女人遞到嘴邊的酒水:“羊毛出在羊毛身上,誰人不曉這理,可還是紮堆兒地往過湊。爺也越發覺得這等俗物污眼,改日萬德兄過府暢談。”

三爺淡笑不語,許是醉意催動腦海深處舊時景,多的是幼時玩樂之景,俊眸變得迷離,許久才搖晃着站起身:“好酒人易醉,好夢常長憶,不能再喝了。告辭。”

容覺看他左右搖擺,在樓梯上站不穩當,險些一頭栽到樓下,他身邊叫青槐的小子趕忙扶他,兩人走遠了。他又痛飲幾杯才離開,長街清冷,左右連個人都沒有,唯有他影子映在地上與他為伴,他又有什麽好夢可長憶呢?

青槐進了院子見只有三爺屋裏亮着燈,旁于都黑壓壓一片,将爺扶進屋裏,兩個未見過的生面孔立在床前,問道:“誰許你們進來的?這院子怎得這麽暗,存心惹爺不痛快。”三爺床榻前除了他不容他人近身。

容貌豔麗女子微微福身,走過來同他一塊将主子扶到床上,小聲道:“回青槐小哥,奴婢少敏、少佳是似錦姐姐安排來打理爺起居的丫頭。今兒白天,似錦姐姐說院子裏該省的地方要省,晚上亮幾盞燈籠就成了。”

青槐嘴角抽了抽,這妮子。三爺愛幹淨,也不願假手他人,他只好推醒主子,見主子睜開眼迷蒙地看他,忙道:“爺,咱回府了,可要命人備水沐浴?”

常萬德掙紮起身,先是揉了幾分暈乎的頭,緩了片刻才點頭應了。手才伸到腰間,就有兩只如細蔥的纖手随後而來,他登時惱了,臉上卻沒顯現,沉聲讓她們退下。

泡在熱水裏,渾身舒泰,周身毛孔宣張叫嚣着因酒氣上湧而越發濃烈的情意。他擡起胳膊蓋在眼睛上,自己這亂了的心,還有腦海中看不清樣貌的女子,要怎麽折磨到他什麽時候?也許,他确實該娶個婦人來趕去腦海煩絲。

似錦昨晚被老爹好生敲打了一番,不要以為做了管事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做事多尋思後果,別一不小心步了前面人的道兒,到時候說不準他撒了這把老骨頭不要都撈不出你來。她心底不大痛快,老爹怎麽這般潑她冷水?

第二日,她前腳才踏進三爺院子,後腳丫頭跑過來喚她,說三爺在屋裏等了許久,讓她過去呢。往時三爺正去老夫人院子的路上,這會兒怎得還在,難不成是告了假?

身後丫頭走快幾步給她掀起簾子,她低頭進去,卧房裏三爺正一手扶着額頭,一手輕輕敲打着桌面,俊俏模樣有幾分憔悴。她福了福身子,開口:“爺昨兒可是沒歇息好?有個懂推拿法的丫頭,奴才傳她進來伺候?”

他聽到聲音将衣服理平整,瞪了她一眼:“自作聰明,且随我去老夫人那裏罷。”

其實似錦心裏還是很想念這位慈眉善目老太太的,她打小沒了娘,老夫人對她總有幾分偏愛,旁得丫頭只能幹嫉妒。這會兒,她剛進外屋就招了迎面而來的如意一個大白眼,也是,這等好事兒被搶了換誰誰樂意呀。她未曾理會,神色如常随在三爺身後進了裏屋,空留如意在後面咬牙切齒。

老夫人今兒穿了大紅色金絲緞面衣裙,烏發梳得一絲不茍,帶了支雙鳳紋鎏金銀釵,足足一個端莊富氣逼人的美豔婦人。她才施禮,老夫人就招手讓她到跟前去,好好打量一番,心疼道:“哎呦,瞧瞧我們似錦丫頭這才離了我幾日,怎得變瘦了?三郎,你這是虧待了我這可心丫頭。”

常萬德見母親繃着臉一副質問口氣,俊逸五官滿帶笑容,柔着聲兒:“兒之罪過,讓似錦受了難過,這會兒整座院子都歸她管,母親也不必愁惱擔憂了。”

老夫人這才舒展容顏,仍拉着似錦纖手,輕輕拍了拍:“不怕,往後有什麽事兒只管尋我來,有我這老婆子給你撐腰。丫頭年紀小,凡事不必急,慢慢來。”眼睛卻是看向自家兒子:“丫頭出落得越發水靈,你三爺年歲也不小了,身邊也該有個合意人兒,有你在,我放心。若是今年能有好消息,來年有個小娃鬧騰,我這心裏也就安心了。”

似錦原本暖活滿當的心頓時冷了,老夫人這意思俨然将自己當了三爺的枕邊人,她忍不住看向三爺,見他也看着自己,垂下頭磕磕巴巴道:“老夫人,這……”

老夫人當她害羞,言語間更是寬得沒了邊:“你放心,必定委屈不了你,你三爺是個當官的,做官家姨太太多有面子。往後大的進了門,也尋不了你麻煩,我看她敢。”

換了別人得了老夫人這番話,怕是要樂得尋不着北了。可她心裏又急又慌,拒絕的話又沒膽子說,柔軟絹帕被她擰麻花似的擰得皺巴巴。

常萬德瞧她那糾結樣,小姑娘藏不住心思,母親說這話怕也有幾分讓她收心思的意味:“這丫頭太小讓她多在管事上下幾分功夫吧。嫂子不是給兒張羅着相看幾家小姐嗎,且看看再說,娘不要太心急了。”

老夫人聽兒子口氣中有為丫頭開脫的意思,頓時喜不自勝,周家丫頭有福氣,自家兒子是把人放在心尖上了,為着她不尴尬硬生生将話扯到自己身上。

她退到外間去,如意在一旁恨恨地瞧她,惱她将這好機會奪了去。她身上穿了明粉色襖兒,白绫細折裙,俏生生地看着地上,也不搭話,比起以往更顯安靜。如意瞧着三爺是很疼她的,不然她身上衣裳料子不差,每一處花式,縫制得極為細致,俨然是主子待遇。再開口時,連如意自己聽得出話中濃濃酸味:“妹妹福氣大,老夫人本就看重你,這會兒三爺也垂愛有加,往後可是主子命格。瞧我們這苦嗒嗒,有點好也沒命享受,看來也就能做個丫鬟婆子了。”

似錦本不想理她,可誰人都使勁将她和三爺湊一塊讓她心中很是不快,仍不擡頭卻是出聲好好嗆了這人一番:“可不是,我不過比姐姐多走了兩步路就得了這般好運氣,我可不敢有做主子的心思,當個小管事能讓我耀武揚威便知足。”

如意被身邊人扯了扯袖子,擡頭見三爺出來了,趕忙低頭斂了臉上氣憤地惱恨,暗道三爺今兒出來的怎麽這般早?餘光偷觑見那俊朗健美的男子瞧着似錦,笑得何其溫柔,心中苦澀又源源不絕湧來。

似錦這會兒才察覺,三爺是存心捉弄她,他似清晰又模糊地靠近無不露出他好似很中意她的樣子,怪不得旁人對她總是畢恭畢敬讨好樣兒,敢情不是因為她當了管事,而是因着這位爺。

冬寒時節,整座府邸都變得冷硬尖銳起來,風迎面撲來讓她鼻子很是難受,連呼吸都覺困難。她縮着脖子想将鼻子也鑽進衣領中暖和暖和,沒有發覺前面人停了步子,再一次撞上他硬朗後背。青槐忍不住大笑出聲,嫩如孩童的嗓音中帶着不做掩飾的嘲笑:“诶喲,給哥哥瞧瞧看是撞傷了沒有?三爺這硬朗身子可是從戰場上練得,說是如銅牆鐵壁都不為過。”

三爺亦轉了身子,見她揉着紅了的眼眶,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忍不住勾起笑:“青槐住嘴。你可是又要到旁人見不着得地方哭鼻子了?同人吵架,明明自己有理,還被人訓得跟沒理一樣,誰聽你那一本正經的大道理?”

似錦揉了揉被撞得發麻地鼻子,如清泉般水潤的眸子低垂,小聲道:“不講道理,可不跟市井婦人一般了?爺院子裏可能容得了這等下人?”

風吹動她細軟發絲,長長一縷向後揚去,他的心也跟着動了,聲音渾厚而含有磁性,難得的細聲輕柔:“只要沒做錯,自己占着理,變作潑辣人狠狠教訓他們一通又怎得?凡事有爺給你撐腰,莫怕。”

這院子裏裏外外多少事,他不說話可并不表示他不知曉。就連眼前這丫頭心底裏打着什麽算盤他也是知道的,他已非毛頭小子,卻生了逗弄她的心思。只要等得起,成全了他們又有何難。

似錦卻是亂了分寸,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懼怕與擔憂,事情發展越發與她所設想的日子背道而馳,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這一難,改日要認真燒兩把香,好好拜拜菩薩,求個保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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