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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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錦昨夜未睡好,面色看起來有幾分蒼白,水汪汪地眼睛周圍一圈烏青。迷糊了個把時辰緩不過一天疲累,再睜眼時又無睡意,索性便早起了。從自己房間窗戶看出去,銀白月光高挂天際,打在茫茫白色雪被上,清冷而幽寂。不知道在窗前呆坐了多久,聽到外面有響動,她起來洗了臉,輕手輕腳開了門正要往出走,聽到旁屋裏爹咳嗽了一陣:“丫頭這就走了?要不等爹起了,吃了早食再走。”

她往前走了幾步,平靜道:“嗯,今兒是三爺的大事兒,得早些過去張羅。早食過去了再吃,你多睡兒,我走了。”

門吱呀一聲響,開了又合上,腳步聲越來越遠。他嘆了口氣,人老了,哪有那麽覺,還是早些起吧。人家養女兒兒子是為了圍繞身旁享天倫,他呢,早上出去晚上回來見一面,說說話,旁得時候連人影都見不到。年紀一大,心思都變了,得主子器重又能怎的。老爺今兒要出去巡視鋪子,一大早就要動身,說白了也是要出去緩口氣,沒人問津的日子也是難捱。

這日天放晴了,湛藍天空好像離得人極近,寒風烈烈,迎面而來有些刺骨。下人們将夫人小姐要經過的地兒打掃幹淨,旁處只掃出一條容人行走的小路。這會兒太陽再過耀眼,也讓人感受不到一點溫暖。惜春早早地和夫人去各處看了看,生怕落了什麽,怠慢了各府夫人小姐。似錦過了側門,擡眼就看到她們過來,近了向大夫人福了福身:“大夫人這般早。三爺說了,他的事除了老夫人就是大夫人最為上心了,怕您忙不過來,今兒事情盡管吩咐似錦去做。”

大夫人鼻頭微紅,臉上卻一副喜意:“三弟太客氣了,府裏好久沒這麽熱鬧了,我也趕着湊個熱鬧。你快去瞧你們三爺吧,今兒可要将他打扮好,這些個小姐們都是京城數得上來的美人。”

她抿嘴笑了,道了聲:“曉得了。”便離開了,待過了這天,再去找惜春吧。三爺這日卻起的極晚,她才進了外間,就見少敏端了洗臉水出來,瞧她進來了,笑道:“似錦姐姐。三爺剛起身,我和少佳不知要給爺選哪身衣裳好,姐姐來得正好。”

她走進裏間,少佳正給他梳理頭發,緞似的烏亮黑發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紫金發冠豎起,襯得眉目俊朗。只是他衣襟大敞露出壯碩胸膛,讓她忍不住紅了臉。常府主子們住處都燒起地龍,不怕被凍着。他看了她一眼,俏臉微紅的羞澀模樣讓他忍不住勾起笑意:“爺相看媳婦兒,你倒激動地睡不好,是喜還是憂呀?”他自己攏了衣襟,這丫頭面皮薄。

她背過身認真瞧着丫頭們手中的衣衫,櫻桃小口吐出幾句喜氣話兒:“自然是喜了。爺大事一定,不光老夫人喜,奴才們也跟着高興。院子裏有了正經主子,來年再添個小主子,日子過得多和樂呀。”她還是選了三爺愛穿的月白色青竹印紋衣袍,同色鑲圓玉珠束帶,又選了青色流蘇雅致镂空玉佩,少敏接過來伺候三爺穿起來。

少佳在一旁掩嘴輕笑:“還是似錦姐姐眼光好,這身襯得咱們三爺越發豐神俊朗,被那些小姐瞧見了,怕是都挪不開眼。”三爺并不會為瑣事數落她們,兩人又是伺候起居的,摸着主子性子膽子便也大了起來。

外衫有幾個暗扣,他自己扣了,腰間玉佩卻是要似錦給他挂上去。看着眼前小巧身子,又是一陣淡淡馨香入鼻,眸光深了幾分:“似錦那話爺可不愛聽。好像爺是多不讨你喜歡,趕着要将爺推給別人,你且說說爺可是哪裏差了?”

身旁丫頭們都笑了,唯有似錦臉色紅了又紅,擡眸望進那方深邃的眼海中,不懂他這越來越露骨的話有幾分真心在裏面。屋裏沉默了幾許,他坐于炕上,左手執筷伸向那盤小酥肉,入口細細嚼了嚼香味流連于齒間,誇獎道:“這菜味道不錯。可知夫人小姐們何時過府嗎?”

“該是午時,但聽大夫人說幾家夫人都是平日要好的,免不得要早些過來敘敘家常。爺要不用了早食去陪陪老夫人,也不至于讓人家久等。”似錦側身站于門邊,聲音不疾不徐,規矩倒是學得不差。

三爺将那一碟小酥肉用幹淨,又吃了個小花卷,小混沌湯,夾了幾筷子醬菜才擦嘴讓撤了。稍歇了片刻,似錦給他披上厚實大麾,才往老夫人院子走。方才她尋思着旁的,這會兒才看到春來苑中的雪竟是絲毫未動,不由驚道:“這些小子丫頭怎得這般偷懶,不趁着雪沒化的時候清掃掉,太陽一曬化成水,等晚上要結冰的。這不誠心找摔呢嗎?”說着就要去找丫頭們。

三爺笑着攔了:“倒是我思慮不周,本想讓他們玩樂一番,那便剩了陰涼處,它處清掃了罷。”

去往春來苑要經過的那條長廊,因着春夏時節濃密植物遮擋極難見到光,這會兒卻是肆意打進來,在三爺那厚實狐貍毛領上俏皮跳動着。淡淡暖意被寒風吹走,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入秋那會兒府裏給量了衣,當時惜春還在一旁笑她胖了些,這會兒身上棉襖卻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竟是又瘦了。背光而行,走在空曠處,入眼的皆是一片清澈藍色,廣闊地讓人驚嘆。那人像是與她想在了一處,輕輕呵了口氣,濃濃白霧出現又很快散去:“在關外瞧着才是真美。天地間只有自己,望不到邊的湛藍色,心中很是爽快。在這院子裏,連心都變小了。你可有出過府?”

這卻是似錦的痛處,她極其羨慕府外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在這府中宛若被關在牢籠中的麻雀。以往夏日天氣晴好時,老夫人會去寺院中燒香祈福,她可随在一旁,掀起簾子往外瞧過,山上清淨肅穆,多是虔誠來拜佛的善男信女,也過于無趣。三爺問起來,她便小聲答了:“服侍老夫人出去過,見得多是郁蔥樹木,幽綠池塘,并無什麽特別。”

他走在前面,悠然自得,風流潇灑,自是一番佳公子樣貌。聽到他鼻尖溢出一聲輕哼,許久才說:“往後爺帶你去見見世面。”

似錦這時的心卻是怦然而動,外面一切事物對她來說充滿了極大誘惑。

才走進老夫人院子就聽到女人們笑聲傳來,有道聲音極為陌生,果然有夫人提前來了。似錦在外間候着了,三爺進去時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垂着頭的人兒。

惜春看主子進去了,才将似錦拉到旁邊小聲說道:“大夫人娘家姨母帶了女兒來了,還別說那小姐可是漂亮的很。方才三爺那戀戀不舍的模樣,對你很是上心吶。”

她歪着胳膊肘輕輕碰了她一下,面色平靜:“瞎說什麽。趕明兒得空我帶些東西給你,勞煩你幫我跑一趟。”

“是什麽東西?”惜春眯着眼賊兮兮地看她,眼睛不小心瞥向門口,臉上表情頓時收了。似錦順着看過去,只見一身披雪狐裘的嬌美女子進來,濃眉大眼撲閃,靈動得很,小嘴微張,本是美妙佳人,卻在看見惜春時沉了臉,纖手輕輕放于腹部,邁着碎步進去了,這女子赫然是二爺的嫡妻。似錦擔憂地看了惜春一眼:“二夫人平日裏可有難為你?”

“并沒有,只是我過去是要搶他男人的,自然見了我沒好臉色。哎,你可說,我可是圖了什麽。大夫人寵着我,本是好日子,反倒要去二夫人院子受氣。”惜春努力扯出笑意,眼裏卻含了水光,惹人憐惜。

“二爺可有見你?”

“上個月見了一回,說了幾句話便走了。”見似錦替她難過,輕笑:“無妨,我已經知足了。”

老二家的站在自己面前,卻讓老夫人不敢相信了,面上僵了僵,既而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邊,溫柔道:“外頭冷,可穿得厚實?”二媳婦脾氣差了些,可樣貌卻是頂頂好,膚若凝脂,眼眸含春,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魂的。這等女子要她與人共享一個男人,着實難為她了。當初是為得什麽,她嫁過府三年無所出,這才……

女子臉頰在暖室中經熱氣一熏粉若桃花,吐氣如蘭,輕輕柔柔:“回母親,兒穿得多不覺冷。多日未來拜見母親,還請母親莫要怪罪。”往旁邊看了細聲稱呼:“大嫂、三弟。這位是?”

大夫人接話:“這是我姨母與表妹。”

彼此見了禮,她瞧着婆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麽說,紅霞渲染俏臉,別有風姿。

老夫人見她遲遲不說話,心中有幾分焦灼,看向跟進來的婆子。那婆子趕緊行禮,眉眼間卻是遮不住的笑意:“回老夫人,二夫人有喜了。”

“啊喲,可讓我給盼來了。”老夫人這會兒激動地拉着兒媳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好,吩咐了些該注意的事兒,又囑咐身旁的趙嬷嬷往後多去老二院子看看。想了想又問:“二郎可是知曉了?”

女子越發害羞,嬌嬌軟軟:“還未曾。”

“糊塗丫頭。”老夫人轉向婆子:“還不快去讓你家二爺回來,外面事哪有自己夫人孩子重要?”

裏間人喜笑連連,而外間的人卻像身在冰窟裏,整個人都僵了。惜春僵硬地站在那裏,腦海中一片空白。方才那人從她身邊經過,徑直去了裏間,看都未曾看她一眼,明明這麽近的距離。很快裏間傳來他低沉悅耳的笑聲,多少情感在其中,她不能想,想得越多心中就像壓了塊石頭讓她無法呼吸。她當初想了太多,都是自己的情感在喧嚣,竟是忘了他是怎麽想。

他與她在一起,總是溫雅有禮,她所期盼的只是空夢一場。這天,像是要塌了。

似錦在一旁将她的全部表情收入眼中,心中低嘆,她們大概拼了一輩子都無法挺直腰杆像裏間人那般談笑。命運天注定這種事,由不得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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