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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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沒有同她說話,只是靜靜地靠着木板看書,只是他斜倚着,将兩腿舒展開,讓她所能用的空間越發逼仄。
太陽西斜,直到看不大清楚,他才收了書,坐起身來,無處不酸疼。看了她一眼,她垂着眼簾看着角落裏,似是感覺不到他。
茶壺中的水她方才添過,從壺嘴裏冒出灼灼白霧,他提起來倒了茶,故意用力放在小桌裏,她還是那副樣子。
他咧嘴一笑,竟是不知道何處惹到了她。
身後的精兵都是練家子,什麽苦沒吃過,向來是來如風去如電,去戰場上拼命要依着這種走法,城池早丢得差不多。可他們人微言輕,上頭有薛大人壓着,縱使心懷憤滿也說不出來。
太陽西斜,夜就要來了,他們走得慢,這會兒正走到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不得不停下來早些搭建營帳,生火架鍋開始備晚食。
似錦正猶豫着要不要下去幫忙,被他扯着袖子給拉回來,雖不說話,卻也明白是不許了。
他們在車內除了偶有搬動東西發出的聲音,連一句說話聲都聽不到。天色黑得厲害了,燒飯的士兵将湯飯送進車裏來,大鍋飯粗糙得很,沒什麽滋味可言,勉強入口。
他看了眼便起身出去了,直到似錦用完了湯飯也沒見他回來。
散發着銀白光的月高挂在天際,旁邊閃閃繁星點綴,照在白雪上發出更陰冷的光。她踩在上面發出咯吱聲響,不過走了幾步遠,好像踩到了樹枝,響亮聲音在這有點冷清的夜裏莫名可怖。
她往前走了幾步,心底恐懼深了幾分竟是不敢往前走了。
薛軍倒是個愛風雅的人,用了湯飯就掀起簾子來賞月,旁邊女子瑟縮着裹緊了身上袍子,心中有怨氣卻不敢多說。
他看着那個小子下了馬車,在不遠處空地上張望着,時不時搓着手,只見她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來來回回踱步也不知想做什麽。
“一大老爺們扭扭捏捏跟個娘們一樣,你瞧瞧他那樣子,跟個等丈夫回家的小娘子一樣。”
他看了會兒覺得無趣,正打算放了簾子,卻見小子前面走來個人,手裏提着兩只兔子,披着月光悠然而來,豐神俊朗,一身堅毅剛強宛若夜中發出幽深光芒的野獸般,讓人生畏。不愧是從軍中摸爬滾打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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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招手喚了個人過去,将兔子遞給那人,囑咐了幾句什麽,也未理會那小子,徑自往這邊來了。
“薛大人,他們已将營帳搭好,裏面生了火,這會兒正暖和。不如過去,好睡個舒坦的覺。”
薛軍笑笑,拱手道:“如此便聽常大人的。”說着帶着身邊女子下了車,往自己營帳走。
“虧得萬德這幾日未荒廢了本領,抓了只兔子讓人去烤了,給大人添個味兒。”
薛軍更樂了,對眼前這個男子又多了幾分好感:“萬德兄費心了,方才那吃食确實寡淡的很。”
他也跟着扯起嘴角,話中多了幾分嚴肅:“只是,打明天起,可得加快腳程,薛大人難免要受點累。皇上、平王殿下也希望早些聽到大人的好消息,玩樂有的是時間,大人說不是?”
薛軍臉上兩顆眼珠轉了轉,自是将他這話聽進去了,顧不得寒風獵獵,呼出一口氣:“多謝萬德提點,不然照我這性子可得在欽州逗留好長一段時間。正事要緊,正事要緊。說起來,你家小随侍等在那裏好一陣兒,你怎得也不理人家?”
“不過是個底下人,不用理會。薛大人早點歇息,萬德先行一步。”
薛軍看着他健碩背影,盯了好一陣,實在想不透,他竟會是個……
似錦見他走遠了,嘴唇微微撅起,大步往前走。走到薛軍身邊時,一陣風吹來,帶起陣陣馨香味。她渾然不覺,心中仍在責怪他離開也不和她說一聲,不知道她會擔心嗎?
薛軍拍了拍衣服,心中越發嫌棄。
馬車裏點了燭火,他手中拿着筷子攪拌着放在手邊的湯飯。他倒不是嫌棄,只是沒什麽胃口。見她進來,狀作不經意随口問道:“可是吃不慣?在外面向來如此,能有飽腹之物已是難得。在外那幾年,以雨雪解渴,挖草根樹皮果腹,比此要難得多。”
似錦臉紅了紅,小聲道:“雖是味道淡了些,也不算難吃。似錦不是嬌氣的,知道在外能飽腹已是難得。爺放心,似錦曉得分寸。”
他卻低了頭,笑道:“自作聰明。”
這時兔肉也已經烤好了,上面撒了孜然粉和胡椒粉,還撒了些辣子,油滋滋地冒着香氣。似錦這會兒真的饞的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見他穩坐如山,她坐在一旁,見火苗亂擺,她抽出小盒內的剪子挑了燈芯。
“趁熱快吃,冷了就腥了。方才怕你覺得吃食難以下咽,便獵了來給你,不想倒是白獻殷勤。”
似錦聽他說完,頓時大喜,不客氣地抓着兔腿遞給他:“爺辛苦,也該餓得很,趁熱趕緊吃。聞着便覺得香,方才要不是怕爺笑話,早搶來吃了。”她待他接過,才取了塊肉多的地方細細品着。那幫人做這個倒是好手。
他見她吃得香,也露了笑出來,一番功夫總算沒白費:“在這天氣,居然能抓着只肥碩的兔子,也是難得。”
她只見過養在府裏的兔子,眯着眼,懶洋洋地,只知道餓了兩只爪子捧着青菜葉子吃得津津有味。生活在林子山野中的兔子警惕性很高,跑得也很快,若不提前設好陷阱很難抓住。而且這種天氣,出來覓食的也很少,被他給遇見,何等運氣。她俏生生地問他:“爺是怎麽抓到的?”
他故作高深不答,她是女兒家,吃着肉還不覺得難過,若是聽他說如何把那靈動可愛的活物給殺死,該是要怪他狠心了。出門在外,不狠心卻是要被餓死的。她自小生活在府中,雖是身份不高,卻也是受寵的,見了這些小家夥肯定喜歡的緊,哪舍得動手?
再好吃也是些肉,吃多了晚上睡覺不舒服,可喝茶又怕晚上睡不着。她思索好一陣還是倒了杯熱茶遞給他:“肉吃多了膩,喝點茶解解膩。爺,今晚我睡哪兒?”她看到外面搭起來好幾座大帳,只是不知道哪個是她能去的,雖不用自己走路,可在府中也是嬌養着,任她怎麽嘴犟也是受不住,短短一天就整得渾身酸痛,疲累得很。不早些養好精神,明兒可怎麽伺候身邊這位爺。
他興致極好,掀了簾子對着月發呆去了。獨留似錦一人看着他健碩脊背,越看困意越濃,也不知怎得,她覺得他好像有些不快。
一股一股的寒風吹進來,讓她想不清醒都難。
桌上燭火幸虧被燈罩罩着,不然哪經受得住他這般折騰。過了許久,她已經困得快要睡着了,才聽到他清冷低沉悅耳的聲音:“今兒就在馬車裏睡,還算寬敞,夠我們兩人睡。”
似錦卻是傻眼了,府中馬車雖然寬敞,可是因為放着暖爐、茶具略顯逼仄,要睡人也不是不可。
“不願?那你下去找人帶你去帳子裏睡。”說着他自己将座上的小茶幾搬走,取了被子出來蓋着睡了,只留個後腦勺給她。
她掀了簾子正要下去,可又收回了邁出的腳。那些人又不認識自己,就算礙着他給了安排了住處,可獨自一人在荒山野嶺裏睡覺,她還是害怕。
他卻像是故意一般,催促着她:“趕緊下去,把蠟燭滅了。”
她只覺得委屈,惱恨這人,她膽子不大,他卻逼她。她何必委屈自己,所幸不走了,吹了燈,大力把他往裏面推了推,聽到砰的一聲輕響。雖說木板上有厚實阻隔,就算撞上去也不會疼,只是他好歹是個主子……
似錦背靠着他躺下,縮着身子讓自己不碰到他。兩人都側着身子,睡得極不舒服,她更是覺得比方才還要累,她想怕就怕吧,好歹自己一人能随便打滾,哪用受這等閑氣。她才要起,卻被身後人單手抱住,她只覺一個天旋地轉,竟與他額頭相抵,雖看不清彼此面容,卻能感受到他灼熱氣息噴灑在他臉上。
她氣惱地別開臉,想翻身下去,他輕笑出聲,胸膛震動,只覺腿間有硬物抵着她極為不自在,她欲起身,他不許:“地上冰冷,縱使生了火,那寒氣也不是你能受得住的。那日大夫說你體寒,趁着年紀小還不好生養着,真等要有個好歹你才安心不成?”
她不支聲,依舊不理他,僵着的身子随即軟了下來。
他微嘆一聲:“那我下去給你騰地兒,這可安心了?”
他說着就要扶她起來,她心間微動,那日情景他倒是記得,她的心不由暖了一暖。他要起身,她雙臂環住他,埋在他頸間,輕笑出聲。
這一夜,兩人身體靠得極近,彼此溫暖着,雖是緊張了些,卻睡得極為安穩。
而有一人這一夜都不消停,薛軍先是看着馬車裏的燈熄了,而人卻是沒出來。夢中的他卻流戀着那方滑膩觸感,亂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