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複仇

半夏把剛穿好的針仔細的別到了繡繃上,又低頭攏了攏各色的絲線,這才把繡筐放到了夏雪晴面前。

夏雪晴坐在梨花圈椅上,垂着頭仔細的繡着一個壽桃。

柳氏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褂子,斜倚在塌上,背後靠着個大迎枕,絮絮的念叨着:“這幾日的天不錯,尋芳園的花開的很是喜人,大小姐若是得了空,讓半夏帶着去瞧瞧也是好的。”

夏雪晴留心着手上的繡活,心不在焉的應了,末了還不忘調笑幾句:“尋芳園裏的花算得了什麽,姨娘院裏種的這些花,比那些大紅大綠的好看百倍呢。”

柳如煙被逗的直笑,她自是明白夏雪晴的意思。夏府女眷不多,這姑娘不願意留自己孤零零一人呆在府裏。

但正是因為明白夏雪晴的這一番孝心,反而讓柳如煙更是心疼。

她嘆了口氣,從大迎枕上坐了起來:

“你母親生你時便走了,一晃這麽些年,你眼瞅着已經及笄了,姨娘擔心你的婚事啊。若是不能尋個好人家,百年以後,我怎麽有臉面去見我那苦命的姐姐……”

說到傷心處,柳氏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夏雪晴忙放下了針線,從腰間摘下帕子,疾步走上前勸慰:“姨娘這番樣子又惹我傷心呢不是?雪晴打出生起就未曾見過娘親,姨娘您一直視我如己出,我又怎會不知好歹?”

夏雪晴拿帕子擦了擦柳如煙的淚痕,把自己剛剛做的活計拿到了身前,讓柳如煙看了看:“姨娘看我這繡樣可還行?”

柳如煙這就被打了茬,一時間也忘記了親事這一茬了,她擡眼瞧了瞧那個壽桃,誇贊道:“很是不錯,大小姐的繡工越發精進了。”

夏雪晴聞言,也在塌上坐了,輕輕拉着柳如煙的手:“姨娘若看得上眼自然最好不過了。這壽桃,本就是我給姨娘繡的。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您在打理,貴人多忘事。竟把您下個月的生辰也忘了不成?”

柳如煙這才猛地想起來這件事,看着夏雪晴親手繡的壽桃,又驚又喜的:“唉,你這孩子,又不是什麽大壽,費這個心幹嘛?”

随後又頗為熨帖的說:“你這份心姨娘自然曉得。不過你若是能早日找個如意郎君,姨娘才更為高興啊。”

夏雪晴聞言,苦笑了一下,繞了這麽大一會兒,怎的又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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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夏雪晴心裏也有數,柳姨娘是真的為了自己好。

夏雪晴的娘親走的早,柳氏自打嫁進府,便一直盡心盡力的看顧着夏雪晴,一直拉扯着這個半大的丫頭成了人。所以夏雪晴心裏,一直都把她當娘親來侍奉。

因而面對着柳氏的這點心願,夏雪晴還是沒辦法拒絕的。

“姨娘說的是,但這尋芳園的花也能開個幾天,不急這一時,總讓我先把這壽桃繡完呀。”

後來,兩個人又說了半晌的話,夏雪晴這才帶着半夏回了自己的小院。

半夏把散落的針頭線腦都歸攏好以後,坐在凳子上看着夏雪晴繡花,愣愣的問:“大小姐,每年但凡尋芳園牡丹花開,您必是最高興的那個。掙着搶着也要去看呢,怎麽今年……”

夏雪晴聞言,冷不丁被針紮了手。

她忙把指尖含到了嘴裏。

是啊,為什麽呢?還不是因為,她早已不是原來的夏雪晴了。

自打那日清晨,她早起看到了碎掉的玉镯開始,她就明白了,那個懵懂天真的夏雪晴,已經死了。

“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只不過,還沒到時間罷了。”

上一世,她夏雪晴就是在尋芳園裏見着了何清,只不過要再晚上幾天。

重來一世,這初次的見面,夏雪晴必定要送何清一份大禮。

一個壽桃香囊而已,終究是費不了多大功夫的,饒是夏雪晴再細致的縫,三日之後她也已經坐到了去往尋芳園的馬車裏。

“籲——”

車夫把馬車停了下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夏雪晴撩開了簾子,就只見他的弟弟驅着馬跟她說:“阿姐,父親命我去取點東西,我兩個時辰後來接你可好?”

夏雪晴聞言,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示意夏毅再靠過來一些。

夏毅禦着馬走了過去。

夏雪晴小心的看了看左右,然後自荷包裏掏了幾枚銅板出來:“好弟弟,阿姐知道你想吃南街的核桃酥了。這些銀錢你拿去,買些回來解解饞吧。記得要買今日現做的,要不該不脆了。”

夏毅很是不配合,一點面子都不給夏雪晴,接過了錢就說:“是你自己饞了吧阿姐。爹既不讓咱們吃外面的東西,自是有理由的,你整天讓我帶這帶那的,爹要是怪罪下來怎麽辦?”

夏雪晴急急忙忙換上了一副可憐的模樣:“我這難得吃上一次嘛,爹爹若問了我去找爹爹說。定然賴不到你頭上。我給的銅板只多不少,剩下的你自己拿去花了吧。”

夏毅打馬就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刺她一句:“我可不要,我都給你買成核桃酥。你可了勁的吃吧。”

夏雪晴一笑,扶着半夏下了馬車。

這尋芳園裏的牡丹,由于其妩媚婀娜,在榮城附近也是相當有名氣的。

許是這園中水土适宜,每年的牡丹,都開的十分熱鬧,總是引得城中世家貴族子弟趨之若鹜。

适齡的小姐,俊俏的公子哥,再加上美人在花前的嬌憨之态,導致這尋芳園中,成就了不少話本中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她夏雪晴雖然也是個佳人,卻對這些“才子”們避之不及,根本不想成就什麽佳話美談,來這一趟,也只為會會何清。

因而入了園子之後,夏雪晴就帶着半夏直奔最裏面的涼亭去了。

這亭子靠裏,常年背陰,牡丹都生的細瘦可憐,是沒什麽人願意走到裏面看的,正合了夏雪晴的心意。

夏雪晴攏袖端坐在石凳上,搖着一把小團扇,看着遠處在花叢裏撲蝴蝶的半夏,眉目含笑。

“小姐,你看這朵花,生的真是好看!”半夏在花叢裏鬧得久了,拱了一頭的地葵,還不忘把尋來的花指給夏雪晴看。

夏雪晴收了扇子,擡步走過去,随手摘下了地葵:“半夏,我且問你,拿這盛放的花兒,跟已經敗了的比,你喜歡哪個?”

“自然是開着的啊。”

夏雪晴聞言一哂,撫着那朵枝頭抱香死的花,說道:“世人皆是如此,只憐惜你容顏的人,往往色衰而愛馳。半夏,你且記住,以後,定要尋一個願意愛護殘花的人。唯有這樣,才能陪你一世白頭。”

“姑娘此言差矣。”

夏雪晴聞聲回頭,只見不知何時,月門那裏進來了一個人,長身玉立。

他拾階前來,手中執着一把折扇,腰間的衣帶鈎上挂着一枚玉佩,其上的流蘇直墜而下,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那人停步,施了一禮道:“白發帶花君莫笑,歲月從不敗美人。如姑娘這般的人,縱是遲暮,也必定是美的。又何苦在這裏感時傷事呢?”

夏雪晴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人的打扮不俗,家境必定殷實。榮城的世家子弟,夏雪晴早就一清二楚,但是她卻從未見過這人,好生奇怪。

“我觀公子年歲不大,想必并未娶妻。既如此就敢大放厥詞,實在是有些言之過早了。”

來人一笑,毫不在乎被夏雪晴暗暗刺了一句:“我雖不曾娶妻,但也是養過花的。這花我既然養了,那它從含苞待放,到零落成泥,我便都喜歡,只因為它是我的花。”

夏雪晴終于正眼瞧了瞧面前這人,心下納罕:這兩世我也見了不少人,做這番想法的,他倒是獨一個。

“萬望公子多年後還能記得此言。”

“那是自然。在下名為蘇源清,敢問姑娘芳名?”

夏雪晴不欲與他糾纏過多,便直接回絕了:“我尚未出閣,名字就不便告知公子了。”

結果正在這時——

“雪晴妹妹!”

何清來了。

那大嗓門子聒噪的,怕是半個園子的人都知道這有個名叫雪晴的姑娘。

“怎的這般巧,我方才還說呢,若是今日能碰到個天仙一般的美人該多好,瞧瞧,這不就碰到了。”

蘇源清聞言挑了挑眉,饒是他身為一個男子,都覺得這個公子油嘴滑舌的很,這個姑娘,怕是要栽在這個人手裏了。

可誰知——

“不巧,我在此候你多時了。”

夏雪晴都懶得擡眼去看這個風流成性的人。

別人家的公子,若是未娶妻的,為了避嫌,房中大多連個大點的丫鬟都沒有,而且每次出門,身旁跟着伺候的多是小厮,不是丫鬟。

他何清倒好,出個門子,竟大大方方的把沈悅然帶在身邊,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丫鬟有多得寵。

夏雪晴看着這兩個自己最恨的人,惡心的緊,皺着眉頭說:“你貴人多忘事,我是特地來提醒你的。何公子若是得了空,還是去看看鄧小姐吧。她可是想你的緊。”

何清的臉立時就青了,也沒心思撩閑了,他有些哆嗦,眼睛瞪的像梁上挂的腌鹹魚:“你……你什麽意思!她已經故去了,我上哪看她去?跟……跟我無關!”

蘇源清聞言,看熱鬧不嫌事大,更何況美人當前,他也願意賣個好給夏雪晴,便接口道:“這位兄臺,雪晴姑娘也沒說你跟這件事有關啊?這般不打自招做甚?”

夏雪晴一愣,倒是着實沒想到這個人會幫她,但她可不會拂了這好意:“是,鄧姑娘只是托夢給我,跟我略講了講那人的樣貌罷了。我便随口說與你聽,你既然沒做虧心事,又何必怕那鬼敲門?”

夏雪晴刻意把“鬼”字,念得特別重。

果不其然,何清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聽了之後,臉色直接變得慘白,眼瞅着就要往後面倒回去。

“少爺!”沈悅然連忙扶住了他。對着夏雪晴略施一禮,連忙扶着軟成一攤爛泥的何清走了。

夏雪晴回頭,對着蘇源清福了福身:“多謝蘇公子相助。”

“姑娘言重了,只是不知,這鄧姑娘的事,可否告知蘇某一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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