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遇蘇源清
“左右不過是些閨閣女子的閑話罷了,公子實在是不必知曉過多。”
“阿姐!我來接你回家了。”
夏雪晴遠遠的瞧見了夏毅,福了福身帶着半夏就走了。
蘇源清勾唇看着夏雪晴越走越遠,輕輕一笑:“雪晴姑娘,夏雪晴,夏府長女……有意思了。”
夏雪晴拆開油紙包,拿了一塊核桃酥塞到了半夏嘴裏,自己也拿了一塊。
随後夏雪晴掀開了馬車上的簾子往外看去,注意到了一家小店——千機閣。
“半夏,瞧見那邊的鋪面沒有?”
半夏聞聲勾着頭往外看去,看見了一家頗為不起眼的小店。
這店坐南朝北,久不見光,青石階上爬滿了青苔,牌匾也被泥水糊的看不清楚了,只隐隐約約的看得出挂在外面的一個“藥”字旗,跟招魂幡一樣扯在外面。
半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小姐,我覺得這家店生意必定不好。您看他家掌櫃懶得,那牌匾都不願意擦一擦。”
半夏搖了搖頭:“這你可說錯了,他家東西雖然貴,但是生意好着呢。”
上一世毒死我的“夢斷”,可不就是他家賣的。
“你過了午來這個店裏一趟,問問有沒有能讓人做噩夢的藥,買些回來。”
“小姐你買這個做什麽?”
夏雪晴放下車簾,笑的散漫:“做什麽?自然是再給何公子送去一份大禮了。”
半夏吃完了核桃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碎渣子,頗為好奇:“鄧小姐的死,是不是跟何公子有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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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員外家的小女,去歲冬天突然就上吊自盡了,直鬧得茶樓酒肆的流言甚嚣塵上,說什麽的都有。
後來這傳言越來越荒唐,鄧家上下也沒了主意,只能秘不發喪,這才壓下來了這件事情。
“可不是嘛,何公子在裏面出力大着呢。”
夏雪晴眯了眯眼,何清這酒囊飯袋,除了哄姑娘,半點本事沒有,可偏生在找麻煩這件事上頗有天賦。
上一世,她也是直到嫁入了何府之後,才知道這事情的前因後果。
“何清見了那姑娘幾次,就說要娶她為妻,可自從去歲鄧府敗了之後,何清再沒往鄧家送過書信。小姑娘捱不住,偷偷跑到何府去找何清了。”
夏雪晴有些傷感,但凡這世間的癡情女子,大都是敢為了情郎舍了一切的,可偏生認錯了人。
“可誰知竟被何清罵了一頓趕了出去,只說她這般行為有損閨名。這姑娘想不開,就……自盡了。”
半夏半張着嘴,從嘴裏掉出來了一些核桃酥的渣子,她滿臉的不可置信:“這何清也忒不是個東西了!小姐放心,過了午我就來買藥,吓死這個潑皮!”
可最後半夏也沒能去買什麽勞什子的藥,只因為,她陪着夏雪晴在正堂裏聽訓呢。
“街上的東西能入口嗎?吃壞了身子可怎麽辦?你倒好,自己不願意惹人閑話,竟讓夏毅去給你買。府裏的丫頭婆子一堆,就沒個人會做核桃酥了?”
夏桀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上,很是光火。自己家這個姑娘什麽都好,但唯獨這點上,屢教不改。
“可府裏做的不好吃。”
夏雪晴站在堂下,低頭絞弄着帕子,梗着脖子跟她爹叫板。
“嘿你個死丫頭!”
柳氏趕忙奉了杯茶上去,溫言勸說着:“那家的糕點屬實好吃,妾身有時也要嘴饞一回呢。屬實怨不得小姐,更何況,偶爾吃一次,不打緊的。”
夏桀喝了杯茶順了順心氣,拍了拍柳氏保養得當的手,嘆了口氣:“晴丫頭還小,不知道咱們夏府為今的處境。偏你柳姨還非得縱着你。罷了,差人去說一聲,每旬讓他們送一些點心到府上,驗過了再拿給你們吃。”
夏雪晴一聽,立馬就高興了,福身行了個大禮:“謝謝爹爹!”
言罷,就湊到夏桀身邊撒起嬌來,自是一番祥和喜樂的情景。
傍晚,夏府已經上燈了。
碎雪閣裏,夏雪晴坐在塌上,拉着半夏的手,囑咐她跑一趟千機閣。
“小姐……”半夏皺着小臉,頗為為難:“天這麽黑,那店子又是賣這種東西的,我害怕呢……要不明天晌午去吧?”
“不行,我要的這東西,晌午就不賣了。”
思慮了一番,也沒別的法子了,夏雪晴只好決定親自跑一趟。
但天都快黑了,夏雪晴自然是不敢獨自帶着半夏跑出去的。只得找到夏毅那邊,好一番死纏爛打,這才終于說服了功夫還不錯的小弟跟着自己走一趟。
申時,夏府的偏門閃出了三道黑影,轉眼就消失在了青石路的盡頭。
千機閣做的是掉腦袋的生意,自然不差這點錢,到了時辰,便也上了燈。
只是他這燈,不知燃的是什麽油,聞上去總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腥氣,且燭火摻着慘綠色,看起來可怖極了。
有一個背影幹瘦的人,佝偻着腰身窩在陰影處,頗為癡迷的抱着一個大甕。凝神細聽,那甕裏還有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直聽得人頭皮發麻。
“吱呀——”
有人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木門,緩步踱了進來。
“本店打烊了,明日再來吧。”
那人依舊窩在那裏,連頭都沒有擡,只用粗啞的嗓音回了一句了事。
來客卻沒有走,只是搭腔說了一句:“無常不問世間事,閻王半開生死門。”
那個男人聞言,終于擡起了頭,這才讓人看到,他的臉上,一個大大的刀疤橫貫過整個面龐。這一刀怕是十分用力,以至于直接劈瞎了一只眼。
那人從藤椅上站起來,椅子發出了一陣“吱吱呀呀”的牙酸聲。
“怠慢您了,客官,要點什麽?”說罷,把抱着的大甕放到了櫃臺上。
“我要什麽,你這裏都有嗎?”
掌櫃終于陰仄仄的笑了,一只獨眼反射着燭火的綠光:“只要您開的起價,那便都是有的。”
“好,我只問你,一年前中元節的前夜,是否有一人着一件黑鬥篷,冒雨前來求購一瓶假死藥?”
來人問到這裏,已經有點着急了,他微微踮起了腳尖,扶着櫃臺,頗為期待。
掌櫃沉吟了半晌,并未回答,只是擡頭問道:“你是何人?”
來客聞言,毫不客氣的刺了回去:“怎麽?這千機閣賣東西,還是看碟下菜的?”
“不敢。”掌櫃的略微躬了躬身,他明白,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不是常人,他開罪不起:“只是不知,客官您打算出價幾何呢?”
來客并未說話,只是掏出了自己身上收着的一個小玉牌,輕輕的放到了櫃臺上面。
掌櫃的略掃了一眼那上面的名字,立刻就瞪大了眼睛,還沒等他襯着昏暗的燭火看的更清楚些。
“吱呀!”門又被推開了。
“掌櫃的,買東西!”夏雪晴剛說完這一句,定睛一看屋內之人:“怎麽是你!”
蘇源清不動聲色的把那個玉牌收入了袖中,擡手施了一禮:“見過雪晴姑娘。”
夏雪晴微微側了個身,沒受這一禮:“我當不起。你既然能找到這鋪面,想必也不是尋常人。”
蘇源清直起了身子,很是納罕的皺了皺眉毛:“姑娘怕是誤會了。我家本是商賈出身,跑商者四海為家,近來暫居榮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巧舍弟又突發高熱,我瞧見這裏挂了‘藥’字旗,這才走了進來。怎麽,這不是一家醫館嗎?”
夏雪晴也有些奇怪,莫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人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自己确實從未聽說過榮城有這麽一個人物。
但榮城靠近邊境,跑商的倒是比比皆是,且士農工商,商人自古身份下賤,自己身為世家女,沒見過他,也就情有可原了。
思慮周全之後,夏雪晴擡眼看了看掌櫃的,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便開口道:“這個時辰,這裏便不再是醫館了。若是想尋醫館,你需得再走一條街。”
她看了看身後跟着的半夏和夏毅,覺得下面的話讓他們聽到不好,便把他倆趕了出去,這才繼續道:“千機閣,白天做的是活人的生意,夜裏做的是死人的生意。你若是看病,白天來便好。”
蘇源清聞言,很是驚訝,把鄉下人沒見過世面的好奇全擺在了臉上:“那姑娘在這晨昏交替之時前來,是要買什麽呢?”
夏雪晴微微一抿唇,果然,她讨厭和聰明的人打交道,便直接下了逐客令:“與公子無關。公子可以出去了,我要買東西。”
蘇源清當真行了一禮之後就要退出去,無一絲猶豫。
但這時,掌櫃卻叫住了他:“客官留步!”
蘇源清雖停了下來,卻并未回身。
“有。”掌櫃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動容:“您不必付錢給小老兒了。那牌子的的主人,已經付過賬了。”
蘇源清聞言,回身施了一禮,不置一詞就出去了。
夏雪晴想了半晌,也沒明白這兩個人在打什麽啞迷。
當她買好了東西,推門出去的時候,卻發現——“蘇源清你怎麽還不走?”
“蘇某初來乍到,實在是不知道夏姑娘所說的一條街,是哪邊的一條街。不知夏姑娘可否,為蘇某引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