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那一直未出聲的楊氏卻在此時開了口,她好似回憶般的說道:“若說當年,再沒有比我清楚的了,你們小輩不知當年的兇險,真當如今的太平這般容易麽?那都是将士們拿命換來的!”好似講故事一般,竟然要長篇大論起來。

坐在她下首的夫人極為捧場地附和道:“您随将軍守邊多年,經歷了多少大戰,又豈是我等小輩可比的?”說着,輕瞟了姬繡虹一眼,再不言語,只作專心聆聽狀。

上首的孫夫人不知是出于何等目的,卻也極有興致地要聽楊氏講古:“您也講給我們小輩們知道,我等雖是內宅婦人,不敢比之陣前殺敵的将士們,卻也不缺為國之心!”

那楊氏見此,極滿意地看了那婦人一眼,謝過孫夫人之後,這才歸座,慢條斯理地說道:“咱們邊城的女人們不比別處,閑時要打理家務,教養兒女,服侍男人們,可也別嫌煩累,男人們又哪裏的了清閑?整日價那是提着腦袋掙軍饷銀子呢,咱們呢,花的都是男人們的血汗錢,便是累些,不該麽?應當應分的,”她出身軍戶,比不得宋氏出身高貴,為人文雅,出口成章,可她能跟着男人駐守邊關,豈是獨守空房的宋氏可比的?

“戰時,男人們陣前拼命,咱這麽些女人們也要幫襯軍醫們,給軍士卒包紮傷口,熬藥做飯,甚至還要上了城牆幫助殺敵,為了家國,拼了性命,哪裏講得起那些個繁文缛節?”說着輕瞥了姬繡虹一眼,接着說道:“那年黃副衛負了重傷,軍醫們忙昏了頭,哪裏顧得上,許家姑娘這才上前給他包紮傷口,又親自熬藥,喂粥,侍候了他整整十餘日,才救活了黃副衛,你們說說,這許家姑娘若為了自己個的名聲,不救黃副衛,這黃副衛可還有命在?我天朝邊軍豈不是又失了一員殺敵的猛将?”說着還贊許地看了許氏一眼,那許氏感動得眼眶子都紅了,哆嗦着嘴,恨不能給楊氏磕倆響頭。

那楊氏又看向僵立的蕭氏,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當小輩的只知道婆母在家受苦,可再苦能苦的過咱鎖陽城?能苦的過你許氏婆母?為了救下你公爹的性命,她堂堂的從五品的官家小姐嫁給一個副衛為繼妻,她就不苦?她到底救了你公爹的性命,便有千般不是,你們當小輩的也不該就這麽下她臉面,這卻是誰家的規矩?我竟是不知的!”

這一席話說的蕭文英幹生氣,卻怎麽也想不出話來反駁楊氏,可就要這麽認了許氏,卻是萬萬不能的,無法,只得低頭不語,心裏卻是寄希望于身旁的姬繡虹,萬望她能幫襯幾句,解了她的困厄。

二周也急了,只是不知該如何幫襯,打小生在鎖陽,長在鎖陽,小半輩子裏,打架倒是把好手,可輪到這咬文嚼字的辯理卻是一個字也不會的,只能幹看着,聽聽這個有理,那個說的也不錯,倆人聽了楊氏一番話,若不是自來便與笑氏交好,彼此的根底都是知道的,只怕就要倒戈相向了,可即便知道當先內裏詳情,可就是找不到話去反駁那楊氏,只能幹看着着急,卻是一點辦法沒有,蕭姐姐對上這對婆媳就沒贏過,平白的背上了個壞名聲,真是氣煞人也!

那許氏見狀,忙拿了帕子擋着眼睛,哽咽道:“我倒不求大郎媳婦尊敬于我,當初既救了他,便是再苦,那也是我的命,合該我受着,左右,我躲着他們,見不着面也就罷了,可你,總要給你弟媳些臉面才好,這世上,除了他們血脈相連的兄弟二人,咱們黃家,可還有誰?你本該勸着大虎些,兄弟倆好好的,可怎知,弄得大虎幾次給他父子倆難堪,嗚嗚……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弄得家宅不和,父子兄弟不睦……”

這一番話說出來,越發的顯得黃大虎夫婦不孝順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即便是再不喜繼母,可她到底救了你父親的命,如此不孝,實在是愧為人子,令人不齒!

衆目睽睽之下,蕭氏漲紅了臉,一雙眼睛能冒出火來,幾乎要點着了那目露得意的許氏婆媳。

姬繡虹見此,問道:“若是如此,倒是蕭姐姐的不對了!”

蕭文英三人聞言,幾乎氣的要昏過去:“姬妹妹你……?!”即便是不幫忙,也別倒戈啊?

那楊夫人聞言,淡淡一笑道:“姬夫人此言甚是,蕭氏……”說着,她便要強壓了蕭氏給許氏賠不是,這一場下來,少說也能入賬數百兩銀子,也不枉她出頭一場。

“只是妾身還有一事不明,要請教于您!”姬繡虹并不去看憤怒的蕭文英三人,只出聲打斷了楊氏的話。

楊氏不悅地看了姬繡虹一眼,極為不滿地說道:“姬夫人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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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繡虹緩聲說道:“這位……嗯如夫人,您久居邊關,又身在将軍府,萬事皆是知道的,只是敢問如夫人,這十餘年間,咱們鎖陽城有幾次大戰,又有多少将士負傷,軍醫多少?幫襯的婦人多少?有多少将士是經由婦人包紮傷口的?又壞了多少婦人的名聲?這些大有功勞的婦人們又是如何自處的?是和離再嫁還是另作打算?”

這話音一落,就有席間婦人冷哼道:“我卻不知給将士包紮傷口就能壞了名聲,咱們在座的姐妹們,有幾個沒去軍營幫襯的?有幾個沒給将士們包紮過傷口的,若有如此說法,咱們也別活了,合該都吊死才好!”

一聽這話,周玉娘立馬附和道:“就是,我就給不下五六十人包紮過傷口,還專門跟孫大夫學了兩招,在軍營裏,哪個提到老娘不得稱贊一聲巾帼不讓須眉,什麽壞了名聲,簡直是無……那麽之談!”無稽之談,她才聽過一回,能記住仨字已經很不容易了。

姬繡虹聞言笑道:“原來如此!”說着,美目盈盈,看向對面的楊氏,想要以此再提宋紅英壞了名聲,要沈含章負責的話,那是做夢!

蕭文英這下有了話來反駁:“即便是你壞了名聲,要家翁負責,可當初,家婆母尚還再世,你又如何做的繼妻?”

那許氏聞言一窒,鄭氏忙回到:“娘親是扶正的,也算的繼妻!”

蕭文英大聲嗤笑道:“一日為妾,終身為妾,哪有扶正一說!”

那許氏見狀,卻不言語,只低聲哭泣起來,卻聞得廳外一聲暴喝,就見有人要闖進來。

孫夫人忙令丫頭搬了屏風過來遮擋。

就見着屏風外,一大漢厲聲罵道:“老子的事何時用得着你們小輩來管?許氏再如何,也是我寫了婚書的正妻,你若不認,盡可滾蛋,老子的家事還輪不到你們來管!”

許氏可以不認,公公卻不敢不認,蕭氏聞言,立時跪倒在地,口稱不敢!

就有旁邊勸慰之人,說道:“當年之事,實屬事出有因,她再有不是,到底救了你爹的性命,還為此毀了閨譽,看在我的臉面上,你就別計較了吧!”

“妻妾有別,請恕末将不敢應!”一個粗粝的聲音說道。

“你待如何?”那将軍不悅道。

“亡母侍奉祖父母終老歸西,家祖父母曾經留下話,我黃家的媳婦只得家母一人,此話有族人作證,末将也不多說,只要她生不入我黃家宗祠,死不如我黃家的祖墳便可!”黃大虎自家雖窮,本家卻是當地大戶,修有祠堂,設有祭田供奉香火。

此話一出,那黃副衛當即便惱了:“畜生你敢!”

“父親要不尊祖父臨終遺言麽?”黃大虎冷聲反問道。

恰在此時,花廳內,許氏揚聲說道:“許氏謹遵先太爺遺言,百年身後只願留守鎖陽城,并不敢入黃家祖墳!”她才不在乎祖墳在哪,只要她在哪,她的兒子孫子在哪便成,如此,能守着父母,有甚不好的?

黃副衛聞言大恸,心疼地看着屏風後那模糊的樣子,轉頭仇人一般地看着長子。

那将軍聞言嘆了口氣說道:“九根你呢,也是對不住發妻,她到侍奉父母,撫養兒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早逝,你合該置了銀兩,為她做個水陸道場,超度一番,以慰她泉下之靈才是!”

那大漢黃九根聞言,盯着屏風又看了半響,才悶聲說道:“末将聽将軍的,稍後就辦!”

“這才對嘛,一家人就要有一家人的樣子,何必整日家劍拔弩張的,不成個樣子!走,喝酒去,和她們婦人有甚說的?三殿下的好酒,老夫可還沒喝夠呢!”

衆人正要走時,廳內的宋紅英卻猛地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小女子也要請大将軍做主!”

這話一說,花廳內外衆人皆是一怔,趙氏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卻也不能任由小姑一個未嫁女這麽衆目睽睽之下,就要談論自己的婚事,只得拉了她在一邊,自己接着說下去。

“小婦人小姑子被沈将軍壞了閨譽,還請大将軍做主!”說着,趙氏福身一拜。

那屏風之後,大将軍只得問向沈含章:“含章你怎麽說?”

沈含章抱拳一禮,沉聲說道:“末将向來一禮而行,并未與宋小姐接近,不知如何壞了宋家小姐的名聲?”

趙氏一聽這話便急了,忙大聲說道:“二月間,你手上的傷不是小姑包紮的麽?堂堂大丈夫,即做了,又何必遮掩?莫非尊夫人竟然厲害至此?吓得将軍不敢承認麽,你敢說你的手沒負過傷?”

姬繡虹聞言一笑,并不言語。

只聽得屏風外,沈含章沉聲說道:“二月間,末将的手确實負過傷,只是當初包紮傷口的卻是軍醫處的學徒小王,并不是宋家小姐,諸位若不信,可即可喚了小王前來作證!”

“額?”趙氏恨恨地看向心虛的縮了脖子的宋紅英,再無話可說。

只聽得屏風外,大将軍哈哈一笑道:“喝酒,喝酒,咱們喝酒去,與婦人們有甚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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