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學堂

初五,教學師傅到的日子,謝元先前就吩咐人把竹語堂收拾了改作學堂,十多張雕花描金書桌錯落有致擺放,椅子倒是高高低低似乎是量身定制的,謝蓁到的晚,還悠閑地用了個朝飯,故一進門就收到了一票注目禮。

跨進門的謝蓁險些一哆嗦,好歹沒崩了人設,面無表情地尋了後面最有利的位置坐下,扮着不痛快的,那些個弟弟妹妹自然也就沒一個不識趣敢上前打擾。

謝家是百年世家,以謝元這支風頭最盛,謝老太太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謝元是鎮國将軍,威風凜凜,偏生小兒子謝晉卻是纨绔,成日游手好閑,但是活得讨巧,不止能哄得老夫人開心,還能讓謝元容着他養着他也是本事,故此一直未分家。

将軍府謝元那房共有四位姑娘,一位公子,除了排行首的謝蓁是嫡出,餘下都是庶出,二姑娘謝文褚和三姑娘謝文清是作旁聽當助教的,比謝蓁小兩歲的四姑娘謝文香倒是來正經念書的,而另一邊坐着的小公子謝宗軒才四歲,純粹就是來圖個熱鬧的。

而謝晉那房子嗣要單薄許多,謝陳氏系出名門,攏共就納了一個妾侍,還是她的陪嫁丫鬟,不管謝晉在外頭怎麽胡鬧,在府裏卻是這位陳夫人說了算的。丈夫不争氣,謝陳氏管不住大的,自然抓小的抓得緊,大兒子進了翰林院做內閣學士,庶子謝宗廷與謝宗軒年紀相仿,過來一道熏陶熏陶。嫡出姑娘謝蓉和庶出的謝霏同歲,金釵之年,活潑靈動。

謝蓁坐着掃視了一圈兒,最後落在左手旁舔着綠豆小棒冰的謝宗軒身上,感覺智商被拉到了同一水平,怪內傷的。謝宗軒對上大姐的目光,黝黑的葡萄眼兒眨了眨,從書桌兜裏摸出另一支濕噠噠快要化了的棒冰,伸着短胳膊費勁兒遞了過去,以為她是看着自己饞的。

這綠豆小棒冰還是謝蓁讓廚子做的,煮得軟爛的綠豆加了牛奶和冰糖用模型壓出長條的形狀,在冰窖凍硬了後拿出,底下有個小木棍可以拿着不髒手,一下成了風靡将軍府的夏日解暑聖品。原先為了自己過瘾的謝蓁,因着這個在一票小蘿蔔頭裏有了那麽一丁點好人緣。

“這東西吃多了鬧肚子,分給廷哥兒吃。”謝蓁看旁邊的小毛頭垂涎盯着,再看謝宗軒手裏開始往下滴落的棒冰說道。

軒哥兒最怕肚子疼,聞言就順從地把棒冰分給了廷哥兒,要知道府裏除了謝蓁外在,第二受寵的就是眼前這個小蘿蔔頭了,這棒冰也并非誰都能吃上。而軒哥兒的娘親董姨娘是他爹從山匪手裏意外救的,是府裏脾氣最好也最不争的,手工活兒也是最好的,謝蓁上門請她幫忙拯救下地心引力,拿了設計圖紙給她做,帶了點籠絡人心的糕點補品,因此和小吃貨軒哥兒對了眼。

學堂裏因着師傅還沒來,小孩兒鬧騰騰的,謝蓁陡的生出一種我心已老的滄桑感,目光瞥見桌上擱着的書本,似乎是每張桌子都備了的,正要拿起就見謝文清挨近了她,帶着點八卦意味道,“姐姐知道新來的師傅是誰嗎?”

謝蓁微是停頓,睨着她反問:“你知道?”

謝文清揚了眉毛,壓低了聲音跟謝蓁分享,“她……”剛要說起就見她目光一凝頓住了,謝蓁順着瞧去,當即也有些怔。

來的是一名女子,生的纖巧削細,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一身翠綠的裙子,到了檐下便收起了油傘,身後是細雨缥缈,映襯着女子更是格外的奪目鮮潤,直如雨打碧荷,霧薄孤山,說不出的空靈輕逸。

謝蓁正看得出神,卻聽身旁傳來類似嘆息道,“喏,就是她,好像是隴州一個落魄書香門第出身,只是驚才絕豔,進京沒多久就受到追捧,唔,名字叫沈梨妝,還挺好聽的,跟我們一般大呢。”

謝蓁突地站起,面前擱着的書本啪嗒掉了地上,攤開的書頁上畫得亂七八糟的,幾乎看不清楚上面內容,而正主卻牢牢盯着走到講桌前的少女,後面謝文清說了什麽謝蓁已經聽不清了,腦海中只有碩大的沈梨妝三字哐當砸下,一下把人砸懵了,這種感覺她前些日子才感受過,人生真是起伏不斷呵呵呵呵呵,女主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謝蓁已經錯亂……

而學堂裏的一衆都因她這出突地靜了下來,謝蓁一貫在府裏橫着,又最讨厭讀書,衆人的視線在謝蓁和沈梨妝之間轉了個來回,不乏有好事者隐了看好戲的神色,以為謝蓁要對這新來的女傅發難,其中一人更是心中竊喜,恨不得謝蓁把女傅氣走,不用上課最好了!也是跟謝蓁一樣,不愛讀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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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姐可是有何指教?”沈梨妝被她盯了半晌,算是鎮定,開口詢道。

“姐姐不想讀書也別畫本子啊,聽說這是女傅特意找人裝訂的,費了心血呢。”謝文香陰陽怪氣的說了一通,意思再明白不過。

謝蓁從沈梨妝那柔和清脆的如珠語調中緩過神來就聽到謝文香的話,視線緩慢落下,從地上的本子再移到了謝文香臉上,沒錯漏她眼底振奮挑事的意味。

“哪個做的,自個站出來。”謝蓁依舊沉着面色,帶着三分假意怒火喝道。

這話的意思就是并非這位主子不愛念書洩憤做的,而是有人故意弄她,一時間都面面相觑,卻也沒哪個真站出來的。而當中更有幾人見她并沒有借題發揮,吵鬧着不念意外之餘有些失望。

謝蓁巡視了一圈兒,可疑的不少,而大抵是因着她氣勢全開的緣故,反而使臺上的沈梨妝境地有些尴尬,讓女主尴尬,給女主臉色?!謝蓁一個激靈,當即斂去三分,她還沒有嫌命長,果斷任性地坐了回去,在一票又驚呆了的目光注視下,回吼道:“看什麽看,我臉上寫字兒了還是畫畫了,看師傅!”

一衆在謝蓁長久以來的淫威下當即端正坐好,才有了開堂的樣子。沈梨妝其實也是暗暗籲了口氣的,來之前便聽說謝大小姐脾氣大,喜怒無常,又不喜歡讀書,還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甚至在進來的一剎以為就要面臨她摔門離去的可能,誰想到竟這麽偃旗息鼓了,便也收拾收拾開始進入正題。

謝文清主動地跟謝蓁并去了一桌,拿了本兒一塊看,一邊壓低聲音悄聲咬起了舌根,“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這麽惡整姐姐?”

謝蓁含糊應了一聲,因女主的出現淡了別個心思。

“姐姐不會打算這麽放過那人罷?”

謝蓁稍稍回神,落在謝文清替她打抱不平的臉上,隐了稍許暗色,“要是讓我知道那人是誰,一定讓她後悔所作所為!”

“那姐姐——”怎麽不繼續往下審?

謝蓁假意揉了揉腦袋,一副我很生氣我不想說話的模樣,就這樣斷了話題。心道在這問問不出什麽不說,還耽誤女主上課,等私底下有的是法子……

謝文清瞧着她嘴角抿出的一抹笑意,打了個哆嗦,不禁生出一種她正算計着什麽的錯覺,然也只是一瞬,這人就打了哈欠,眼神放空地盯着女傅那處,不知魂游了哪裏。

果然,還是那個草包。

大抵是因為之前謝蓁發了火的緣故,氣壓猶低,謝家的公子姑娘們都好好認真聽起課來。站在臺上的沈梨妝趁着空檔朝謝蓁投去感激的一瞥,不期然正對謝蓁凝着自個的杏眸,随着走動一直跟随着,竟一眨不眨。沈梨妝納罕,不知這位謝家掌上明珠是在想什麽,而那目光之中也像是隐約透出一抹熱切來。

“……”

到了散學,謝蓁領着軒哥兒往董姨娘的苑兒走,順道去取回東西,一邊吩咐玉瓒去查查哪個第一個到學堂的,最有可能做手腳的,卻聽一旁同行的廷哥兒嘴裏含着軒哥兒給的粽子糖含糊道,“窩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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