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七夕
沈梨妝因着教學的緣故便在将軍府安頓了下來,就住在離竹語堂幾步遠的淺雲居,轉一個折角就是謝元的書房。謝元聘人的時候就曉得沈姑娘愛看書,特意允了她進自個書房去挑書的權利。
七月初七眨眼即至,末伏已臨近尾聲,天氣卻依舊炎熱。沈梨妝在乞巧節的前一天給衆人放了假,道是好好過節,而謝蓁卻知她是去會情郎了。
要說謝蓁在看到沈梨妝的那剎會那般吃驚也是有緣由的,畢竟在書裏沈梨妝可沒有入過将軍府,沈梨妝幼年與宋顯珩青梅竹馬,父親因眉山一案被牽連斬首後二人分別,後京城再聚。一個是如花美眷,一個是月臺谪仙,堪稱是郎才女貌,璧人一雙,一路攜手打怪虐配角,而沈梨妝那不同于一般女主矯揉造作的灑脫個性,又聰慧機靈,在追文時謝蓁可是天天表白的,如今見到真人心情更是激蕩。
可陡的一想自個身份,謝蓁又蔫了,沈梨妝親身上陣入将軍府為的只怕是她父親那樁,而她又不能跟父親明言,着實憋了一肚子糾結。
“小姐,二夫人回來了,還帶了陳公子一道,現下在老夫人那,請小姐一道過去用午飯。”玉瓒撩了簾子進來通禀。
謝蓁雖然好奇古人怎麽過乞巧節的,可早早聽說要鬥一天巧,什麽投針穿針的,手殘星人謝蓁企圖低調地窩一天,但顯然不可能如願。至于那個陳公子,再看玉瓒眼神晶亮的模樣,大抵猜到來的是哪位陳公子了,新科狀元陳孟陽,有才有貌,溫潤如玉,是京中多少姑娘家的夢中情人,謝陳氏這個時候把人領過來……倒值得玩味。
既然是在老夫人那擺宴的,謝蓁自然不好不去,便起身作勢前往,卻又被玉瓒攔住,示意了身上穿着的那身,謝蓁低頭瞧了瞧,并沒見什麽不妥的。
“小姐,今個可是乞巧節……”
所以呢……謝蓁打着宋顯珩的名號得以重見天日後,漸漸随着自己喜好穿衣打扮,怎麽舒服怎麽來,剛說了一句不用,就聽着玉瓒碎碎叨叨說着今個一早二姑娘如何如何美的,三姑娘如何如何巧的,四姑娘最是誇張,幾乎把所有家當都挂了身上,小姐一定不能被比了下去巴拉巴拉……
四姑娘——謝文香?謝蓁想到軒哥兒說的,挑了挑眉,要說這謝文香跟原主的性子還是有幾分像的,可惜卻沒原主那個受寵命,但敢犯了她頭上,真是自己撞到了閻王面前。這麽一會兒晃神的功夫,玉瓒就已經手腳麻利的把她拾綴出了樣兒。
柔順黑發绾成風流別致雲近香髻,輕攏慢拈的雲鬓裏插着拔花石榴花荊枝笄,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瑪瑙手镯,腰系絲縧,上面挂着一個香袋,整個人顯得入畫般耀如春華。
“走罷。”謝蓁草草掃了一眼,見沒太出格的,就随了去。
玉瓒高高興興地跟上,還沒步出門口,就差點撞上突然停下來的主子,只聽謝蓁又回頭吩咐道,“把那喜子帶上。”
謝蓁說的喜子是乞巧節前一天放進小盒裏的蜘蛛,待到天明看蜘蛛結的網,網越密寓意今年巧多,玉瓒應景地給她備了一個,卻讓她想到了更好的用處。
剛邁入枕霞閣便聽着一聲聲笑語不斷,等謝蓁進去,果然瞧見了不少作精心打扮的,視線稍稍在謝文香身上停頓片刻,移向了祖母,被她老人家拉進了跟前坐,只見老夫人右手旁還坐了一名典雅溫婉的貴婦人,瞧着是生面孔,便猜是剛回來的謝陳氏。
謝陳氏見了謝蓁也吃驚不小,大抵還是妝容變了的緣故,卻是呵呵笑道,“我這才離開幾日,這都大變了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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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我們家蓁蓁怎麽樣都好看。”老夫人出了名的護短寵溺,張口就接。
“老夫人,我可正要說呢讓您給搶了!”謝陳氏嗔道,仔仔細細打量起謝蓁來,原先不覺,現下看着當真是驚心動魄,思及她今個的目的,暗暗覺着這戲能成,浮了笑意在嘴角。
“姑娘家的愛漂亮,又愛聽人說,這不,前兩天昭王說她這樣好看,她就一直這副樣子了。”阮姨娘附着笑解釋。
謝蓁聽着不得不服她的說話藝術,明明是擠兌,還能編排成這樣,倒是保了她的面兒,便也傻呵呵笑着。
沈姨娘蠕動了兩下唇瓣,到底什麽也沒說,這會要是再說她弄的妝好看,只怕挨人嫌了。随即瞟過女兒,稍稍稱心了些,哪有她女兒好看,謝陳氏娘家哥哥厲害,陳孟陽是獨子,又是青年才俊,能入了眼也是不錯,遂給了謝文香一記眼神暗示,讓她待會可得好好表現。
謝蓁到了沒一會兒,就見兩道颀長身影結伴而來,俱是風流雅致之流,前面的男子身穿一件鴉青色廣陵錦袍,腰間綁着一根玄青色渦紋寬腰帶,一雙桃花眼風流佻達,向老夫人問安過後,便同謝陳氏作揖喚了姑母,便是陳孟陽了。而後的謝宗骐與他站一道,容貌不輸,只是氣質更顯沉穩,寡言了些。
謝蓁打量陳孟陽的同時發現對方也在打量着自己,倒沒有那種被審視的感覺,點到即止,謝蓁扯了扯嘴角,看着那搶眼的二人,不知想到了什麽,浮了古怪笑意。
随着人到齊,老夫人領着一衆坐下用飯,謝蓁的位置正對另一桌的陳孟陽,而她旁邊的不知何時換成了謝文香,她瞟了一眼明顯心思已不在吃飯上的謝文香,心底暗笑,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席間謝陳氏有意無意地撮合,拿了點趣事來說,謝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雖然十五在古代是要嫁人的年紀,可她還不想那麽稀裏糊塗就嫁了,雖說嫁了能給男主省省心,但事關一輩子,謝蓁覺得還是慎重的好,故此留意了兩眼,在心底按了個待定便沒再關注了。
飯畢,丫鬟們撤了碟子,換上了茶水點心,坐着一道聊會兒天,老夫人有午休的習慣由戚媽媽扶着進去休憩,謝陳氏同幾個姨娘說話,一邊眼神溜向小的們,給了陳孟陽一個眼神暗示,後者專注喝茶似乎是故作不見。
謝蓁逮了機會,稍稍用力就擰開了蓋兒,将裝了喜子的盒子偷偷放了謝文香身後,謝文香全副心思都在對面的陳孟陽身上,忙着暗送秋波,謝蓁得手也就更容易,見喜子爬了進去,正要收回手之際,卻突兀地對上一雙別有深意的桃花眼,不知看了多久。
“……”謝蓁饒是鎮定地收回了盒子,望了別處,末了還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打定主意那人要是多管閑事,她就——打死不認。
陳孟陽進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謝蓁,就像幾年前第一次見時,只不過那次是血盆大口,這回卻是清新絕俗,甚至……還要好玩了些,思及她被自己發現時那瞠得圓溜溜的眸子,像極了只受驚的兔子,只不過這只兔子與溫順搭不上邊,倒是怪兇殘的。
這般想着卻是沒有捅破。
不一會兒,謝文香便覺得身上癢癢的,渾身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謝蓁等了一會兒見陳孟陽沒什麽反應,暗暗一咬牙,将盒子‘不小心’掉了地上,原本就沒擰緊的蓋子滾到了另一邊,裏頭空蕩蕩的并無一物。
衆人随之一驚,瞧着眼熟的,是拿來裝喜子的,随即便聽到謝蓁一聲驚呼。
“咦,我的喜子呢?!”
雖說是寓意喜氣的,可也改不了那是個可怕動物的事實,姑娘家的都怕,紛紛視察,看會不會沾了自個身上,而謝文香只覺得身上似乎更癢了,在椅子上克制不住地扭來扭去,這一模樣又遭了謝陳氏,阮姨娘等不滿,畢竟還有男子在場,着實不文雅。
謝蓁在衆人那兒掃了一圈,最後鎖定在了謝文香身上,臉上一喜:“別動,玉瓒,快幫我抓住它!”
謝文香聞言如遭雷擊般僵硬,吓得眼圈一紅哇的哭了起來,一邊像得了羊癫瘋般抖着,在謝蓁讓她鎮定的呼聲中幾乎是奪門而出,臨到門口還被門檻絆了一跤,四仰八叉,毫無姑娘家的形象可言,随即又是跌跌撞撞地爬起哭着奔去自個苑子。
望着那道消失無蹤的背影,謝蓁眼底狡黠晶亮,又讓玉瓒拿了盒子跟上去把她的喜子平安帶回來,似乎是真喜歡那只喜子帶了身邊的。
衆人覺得謝蓁兇殘之際也沒個覺得是故意,當是意外,謝文香倒黴罷了。
謝宗骐與陳孟陽當然不怕那什麽喜子的,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前者反而對謝文香離場的方式皺了皺眉,頗是不喜庶妹如此失禮,餘光瞥見母親一直投向這邊的目光,眉頭皺得愈發深了,目光順着移向坐在他右手旁的陳孟陽,還記得兩人來之前的約定,心下悵嘆了一聲,醞釀了一陣也只好硬着頭皮,視死如歸地拿起一顆葡萄剝了皮,作勢要喂向陳孟陽。
“夜裏有廟會,蓁兒妹妹要随我們一塊去嗎?”
陳孟陽的話和謝宗骐的動作幾乎是同時,随即那顆剝了皮兒的葡萄就被謝宗骐摁在了某人反風流臉上,啪叽一聲,好像捏碎的是某人似的。反複無常的小人!“……”謝宗骐當即負氣站了起來,甩袖離開。
謝蓁作為被點到名的那個,看了眼陳孟陽,再看大哥離開的方向,驀然打了個激靈,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