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周末早上，鬧鐘一響，林方維就從床上起來了。
上星期年級進行月考，她今天要去學校改卷。
“媽，我去趟學校。”林方維收拾好，叼着一塊面包就出門了。
周天早上的人流量顯然比平時少很多，在路邊擺攤賣早餐的也少了。
林方維一路晃晃悠悠，走到離學校不遠處的一個紅綠燈路口時，頓住了腳步。
綠燈，但是她不敢一個人走。
七歲的時候，她就是一個人過馬路，在這個紅路燈路口被一輛摩托車撞了，肇事者逃了。是路人叫來了救護車把她送去了醫院，花了一筆對她的家庭來說算是昂貴的醫藥費。
她記得醒來見到父母親時，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她身上的疼痛，母親就率先開口罵她是個賠錢貨，父親對她搖搖腦袋，告訴她應該要把車號記下來，這樣可以索要到醫藥費。
從那時開始，她就對這個紅綠燈路口有了陰影，再也不敢一個人過馬路。
林方維轉動腦袋，周圍沒有過馬路的人。她看向對面，綠燈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她咬了下下嘴唇，下定決心往前跨了一步，這時一聲喇叭聲響起，她心猛地一跳，收回了自己的腳。
紅燈，車如流水游龍。
林方維很沮喪，這種情況并不是第一次發生。這個路口是她家到學校的必經之路，幸好她上下學的時候都是這個路口人流量的高峰期，她可以随着人群一起走。偶爾一兩次起晚了，她就在路口站着等人來。
她記得高二時有一次，她因為熬夜睡遲了，趕到路口時周圍沒有人，她就站在那裏等，等了一個紅燈又一個綠燈，還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早讀課的鈴聲都傳到她的耳邊了，但是她還是在原地踟蹰。
最後還是經常遲到的瞿堯解救了她。
在那之後林方維只要一遲到就能在紅綠燈路口碰到瞿堯。
盡管這樣想有些缺德，但她那時很感謝瞿堯愛遲到這個習慣的。
後來陳遠洋知道她的這個毛病時總是嘲笑她膽小，甚至有一次兩人一起回母校時，他還一個人迅速跑過了馬路，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他則在對面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捧腹大笑。
她當時真是恨極了他這種劣質可惡的玩笑，可如今想來，竟有些懷念。
真是賤。
就在林方維回想的當口，有人站在了她的身邊，她心裏一喜，往身邊看。
“呃……”林方維擡頭看到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瞿堯時，有些遲疑地開口：“早上好。”
瞿堯睜着一雙睡眼打了個哈欠，垂下了視線，眼睛裏還閃着淚光，回道：“早上好。”
“你……去學校？”林方維試探的問道。
“體育老師周末沒有課。”
“那你？”
“散步。”瞿堯說完又打了個哈欠，擡手揉了揉眼睛。
林方維看他比平時更困的樣子，一時有些疑惑。
沒睡醒就起來散步？
但她沒有開口問，她一直記得洪可可警告她的話，離一切有關陳遠洋的人遠一點。
綠燈，瞿堯率先邁開了腳步，林方維趕緊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就像高中時候一樣，踩着他的影子。
過了馬路，瞿堯停下，轉身。
林方維及時剎住腳步，差點就撞上了他。
瞿堯：“你去學校？”
林方維：“嗯。”
“那，再見。”瞿堯說完就往與學校方向相反的另一條路走。
林方維皺着眉頭想了下，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瞿堯現在走的這條路是通往菜市場的，她上個星期還陪着母親去過呢。
他去菜市場散步？林方維聳聳肩，沒有多想，往學校方向走去。
或許是他的習慣呢。
——
到了辦公室，李星已經在那了。今天的試卷先由林方維和李星兩人改完一部分，明天由其他老師繼續改完剩下的。
“現在才來？”李星看到林方維，故意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
“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其實今天改卷并沒有規定要什麽時候來，只要今天之內能把試卷改完就行了。
林方維知道李星在找麻煩，不打算放在心上，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一套卷子，拆了密封線就開始批改。
她被分配到批改的部分是作文，作文沒有參考答案，改起來會比較耗時耗力，但是她是教師中的新手，被分配到改作文也是正常的，她就當是提升自己的能力。
林方維每份卷子都看得很認真，錯別字都會圈出來，每篇作文都是從頭到尾看完才打分的。
李星瞄了一眼林方維，涼涼地說：“作文你也看的這麽認真啊。”
“嗯。”
李星呲之以鼻：“一看就知道你沒有改卷經驗，這樣改多耗時間啊。”
“就當鍛煉眼力。”林方維只是擡頭笑笑，接着又低頭看作文。
“我當年剛進來的時候也像你這樣較真，等過兩年你就不會這樣了。”李星賣弄自己的一點經驗：“高考改卷，作文一篇也就花個十幾秒，開頭結尾掃一眼，浏覽下是否通順就完了。”
林方維笑笑沒有搭腔。
當年她高三的時候就問過當時還是她的語文老師的林平，高考作文改卷是不是像大家傳的那樣，改卷老師粗略看一遍就定下分數。
“首先能夠做到一篇作文十幾秒就定下分數的改卷老師都是有豐富改卷經驗的老師，其次，作文改卷是由兩個老師一起批改的，如果兩人定下的分數相差太多就會轉到第三個老師手中進行批改。改卷中草菅人命的老師有，但只是少數，不能以偏概全。”
林方維記得當時林平是這樣回答的，但是她沒有打算用這個和李星争辯，不然倒顯得她含沙射影地在罵她‘草菅人命’了。
李星見林方維沒理會她，讨了個沒趣，悻悻的閉嘴。
“聽組長說你和新來的體育老師是同屆的，都是他的學生？”改卷改到一半時，李星問道。
林方維正在打分，聽到李星的問題，筆尖頓了下。
“嗯。”她答。
李星一下子來了興趣：“他長得挺帥的，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林方維聽出了話中試探的意味。
她輕微的小幅度搖動腦袋：“我也不知道。”
李星沒有就此停下暫停的欲望，接着問：“他高中時候是怎樣的？”
這個問題，林方維輕蹙着眉想了下。
“愛睡覺。”這是她對高中時的瞿堯唯一的印象。
李星有些意外，張了張嘴巴說：“真是看不出來。”
林方維想到了早晨時他那雙布滿睡意的眼睛。
其實是看得出來的，她想。
——
林方維遠遠地就看到站在紅綠燈路口的那個高個身影，有些訝異。
快中午的時候，李星先改完試卷離開了，林方維效率比較低，就想着在辦公室裏把手中的試卷都改完再走，沒想到會改到這麽遲。
林方維往路口走，離瞿堯越近，她的疑慮就越大。
“綠燈了，他怎麽不走？”林方維嘀咕道：“不會是睡着了吧？”
林方維踟蹰了下，最後還是走了上前。
“好巧啊。”林方維走到瞿堯身邊，主動打招呼。
瞿堯顯然是愣了一下，随即對林方維點點頭。
瞿堯：“我以為……”
馬路上有汽車的引擎聲和喇叭聲，林方維沒聽清他在講什麽，于是轉過頭問他：“什麽？”
瞿堯卻是盯着對面的紅綠燈，回了一句：“沒什麽。”
林方維皺皺眉頭。
綠燈了，瞿堯還站在原地，林方維看了下四周，沒有人。
她弱弱的問瞿堯：“你不走嗎？”
瞿堯聽到林方維的問話似乎是笑了下，随後就邁開大長腿過馬路。
林方維還是緊跟在他的身後，瞿堯一步可以跨過兩條白色的斑馬線，她只能跨過一條。
瞿堯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縮小了步伐。
林方維：“你今天不用去訓練嗎？”
瞿堯有半秒的停頓，答：“隊裏放假。”
“哦。”
“嗯。”
林方維抓抓頭發，她和瞿堯走在一起還是有些不自在，她覺得最近頻繁碰到他，他們這幾天說的話加起來都比高中時多了。
她本意是不想與瞿堯有太多的牽連。
林方維面對瞿堯的心态有些別扭，原因不僅是洪可可的警告，她将這種別扭的心态歸結為心虛。
高中的時候，林方維認真學習，尊敬師長，與班級同學關系友好，成績尚可，高二進了理科班，雖然理科并不是她所擅長的，但是憑借出色的語文和英語成績，她在班級前十裏還是占有一席之位的，是個典型的乖乖女。
唯獨在高三時，她做了一件并不算光彩的事。
而這件事，雖然結果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不可否認，瞿堯成了直接受害者。
所以，面對他，林方維的心理有點像是小偷見到警察一般，不可抑制的感到心虛。
瞿堯的眼光往身旁一看就可以看到林方維頭頂的發旋，他半眯起眼睛，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可是這次又似乎有些不同，裏面比之平常的慵懶又多了些清明。
瞿堯開口問她：“你家的店……”
“已經關了。”林方維擡起頭回答。
“關了……”瞿堯眼睛看着前方，想着什麽。
林方維知道他以前偶爾會到她家的雜貨鋪買東西，以為他現在是買東西不方便，于是說：“在我家左手邊拐進去的一個小路上，李阿姨家開了一家超市，你要是想買東西可以去那。”
瞿堯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那不一樣。”
林方維琢磨了下他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賣的東西不一樣？
即使有疑問，她還是選擇沉默。迄今為止，她對于瞿堯的許多疑惑都是這樣解決的，他們之間，沒有深入了解的必要。
瞿堯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
林方維覺得沉默無聲的氣氛有些尴尬，于是轉動着腦袋裝作四處探看的樣子。
忽然，她在對面的街道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方維遽然停下腳步。
“對不起，我突然有點急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