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懷王

皇上最終還是邁步進去。

尚未到正殿,便聽見夏謹澈清脆的童音傳來,“打!給我狠狠的打!”

皇上皺眉,怎麽夏謹澈也在?

小狼不再等皇上,猛地竄進正殿,惹起一連串的驚叫。

小狼已經進去,皇上便不再有退路,無奈地輕嘆一聲後,瞬間換上一另副神色。

“小狼!快出來!你怎麽跑到母後宮裏來了?驚擾到母後怎麽辦?”皇上一邊喊着,一邊追進正殿。

一進門,便聽見太監一聲慘叫,已經疼得變了音調。皇上循聲看去,只見小狼狠狠一口咬在太監的屁股上,還沒有松嘴。

太監手裏的板子落在地上,方才他正在用板子打江淩。江淩正躺在地上,被兩個太監死死按住。

太後端坐在上,夏謹澈拍手叫好的聲音戛然而止。

皇上心中厭惡至極,他這個弟弟天性殘暴,一向以折磨下人為樂。

皇上驚呼一聲,“母後,這不是替朕養狗的宮女嗎?她惹到母後了?”

太後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皇上,這賤婢着實可惡,竟然踢你弟弟,将你弟弟肚子上一大塊兒都踢青了。”

皇上看了一眼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夏謹澈,心中不屑,這哪裏是受傷的樣子?

倒是下面趴着的江淩,看上去傷得不輕。

皇上一臉訝異,“竟敢踢澈兒?”對江淩怒斥道,“誰給你的膽子?”

江淩自然清楚,皇上不會當真一心向着他的弟弟與太後,心中暗自琢磨,皇上這是在給她辯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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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奴婢不将小王爺踢開,小狼就将小王爺的脖子咬斷了。奴婢也是想救小王爺,才一時情急。”江淩忙道。

太後倒是不知還有這回事兒,倒抽一口冷氣,“定是你唆使惡犬咬澈兒!”太後将夏謹澈抱在懷裏,“還好澈兒命大,真是想想我就後怕。”

江淩驚呆了,太後真是神邏輯。

“太後娘娘,是小王爺先用火扔小狼的。”江淩欲将事實說清楚。

皇上聽到這裏,連聽帶猜,已經明白了□□不離十。心思一動,忙低聲吩咐身邊的太監,“将懷王請來。”

懷王今日恰巧在宮中,皇上心中慶幸不已,這倒不失為一個機會。

懷王遲遲不肯表态,今日定要讓他看清楚,太後與夏謹澈都是何種心性。

大夏的天下,豈能交予這兩人手中?

皇上盡力拖延,等着懷王趕來,不輕不重地與太後搭話,“母後,您看,這小宮女是為了救澈兒,才情急之下踹了他一腳,倒也情有可原,是不是該從輕罰?”

太後憤憤道,“情急之下就能踹主子了?她怎麽不撲上去,替澈兒擋住,讓那惡犬咬她一口,不就行了?”

江淩再次驚呆了。

皇上倒是面不改色,好像太後說得是極自然的事情一般的,慢悠悠道,“再說了,也是澈兒先招惹狗的。”

太後哪能聽得這話,“澈兒自幼膽小,怎麽會主動招惹大狗?定是這賤婢在說謊!”

江淩驚呆了,自幼膽小?

太後口中的“澈兒”,和自己見到的生性殘忍的小孩兒,當真是同一個人?

夏謹澈忙點頭,“才不是我先招惹狗的,是她先放狗來吓唬我的!”

皇上強壓下心頭怒火,方才明明是他說夏謹澈先招惹的狗,太後卻渾然不理,張口便罵賤婢,這是在指桑罵槐?

太後從未将自己這個皇上放在眼裏過。

江淩見夏謹澈張口便是謊話,已經見識過他的生性兇殘,也見怪不怪了。

“皇上聽見了吧?澈兒說了,是這賤婢先放狗吓唬澈兒的。澈兒扔火,不過是被吓壞了!”太後聲音裏滿是怒氣。

皇上道,“宮女說澈兒不分青紅皂白的上去便用火燒狗,澈兒卻說是宮女放狗吓唬他的。兩人的說辭互相矛盾。究竟是怎麽回事?”

太後指着皇上,“難道澈兒還會誣陷一個宮女不成?奴才和主子說的不一樣,當然是信主子的!那賤婢不過為了推脫自己,才會說澈兒的不是。”

“懷王到!”太監高昂尖細的聲音傳來。

皇上松了口氣,他終于不需再與太後糾纏了。

太後滿臉訝異,懷王怎會在這時過來?

懷王甫一進門,看到滿殿狼藉,頓時便明白皇上是叫他來看熱鬧的。

見太後面露驚訝之色,心中了然,約莫太後正在做什麽不光彩的事。

目光掃過正趴着的宮女,看樣子那宮女剛受了刑。懷王有些不解,太後不過是正在杖責一個宮女,皇上何苦巴巴地将她叫來?

“懷王可有事?”太後問道。

懷王不語,似笑非笑的看了皇上一眼,方緩緩道,“今日天氣大好,臣在宮中随便逛逛,正巧走到清寧宮門口,便想着順便來給太後請安,但看起來——”

懷王一頓,“臣來得不太巧呢?”

太後微一皺眉,很快便舒展開了,朝着懷王笑道,“沒什麽不巧的。哀家方才不過罰了一個宮女。真是膽大包天,那宮女竟踹了澈兒一腳。”

懷王挑眉,“哦?竟有此事。”

太後絲毫不覺得夏謹澈有錯,怒氣沖沖地對懷王道,“可不是!她還誣陷澈兒,說是澈兒先去用火扔狗的。連主子都敢誣陷,這樣的奴婢留不得。”

懷王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何時,但他心中明白,皇上喚他來,不可能當真是請他看太後杖責宮女的。

既然如此,太後此話有幾分可信,便說不準了。

果然,懷王聽見皇上開口道,“可有人證明澈兒不曾先用火扔狗?”

太後一愣,“這還用人證明?澈兒何須誣陷一個小宮女?她是死是活,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兒?”

皇上心中暗笑,太後定是不覺得這話有絲毫問題,才肯毫不遮掩地與懷王道。

奴才的性命,的确是在主子手裏,但也沒有無緣無故要人命的。

奴婢是死是活,不過就主子一句話的事兒,這種話太後萬萬不該說。

她可有活菩薩的名聲在外呢。

夏謹澈就是太後的死穴,平日裏多麽冷靜算計,一旦涉及到夏謹澈,太後便會亂了手腳。

正是因此,皇上今日才一定要将懷王請來。

如今可不是在懷王面前露出馬腳來了?

懷王唇角輕挑,朝着夏謹澈溫言問道,“澈兒吓到了吧?”

夏謹澈忙點頭。

懷王聲音溫和,“澈兒以後即使在宮裏,也多讓幾個奴才跟着,遇見什麽事兒讓那些奴才護着你。”

太後聽了這話,心中很是熨帖,懷王看來倒是真心實意關心澈兒的。

懷王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一愣,感覺懷王的眼神頗有深意,心念疾轉之間,領悟了懷王的意思。

“澈兒今日沒有奴才跟着?”皇上語氣略有些急促,“那怎麽行!”

皇上急于求證,望向懷王,卻見懷王一雙眼睛如古井無波,看不出情緒。

夏謹澈道,“自然是有,怎麽可能沒人跟着。”

皇上拿不準懷王的意思,卻覺得自己領會到的,無論究竟是不是懷王的意思,都不失為一個極好的主意。

皇上眉頭緊鎖,“那些奴才是做什麽的?怎麽竟能讓澈兒被吓到?”

“奴才看到大狗竟沒有讓澈兒繞路,或者先跑去将狗趕走?”

太後聞言一愣,她方才一時情急,竟沒想到這些。看來跟着澈兒的奴才實在欠□□,得好好敲打一番,若是有太不得用的,幹脆直接換掉。

萬萬不能委屈了自己的澈兒。

皇上繼續道,“就算是沒能提前看見,見了大狗也該将澈兒圍在中間。澈兒這麽嬌貴,哪裏能讓它和惡犬面對面?”

太後覺得皇上說得再有道理不過。

看來皇上對澈兒還是很關心的,太後将方才皇上那兩句不太順耳的話抛到腦後,她費勁心思扮演慈母,皇上倒是很吃這套,如今看來,不但對她尊敬,對澈兒也十分關心。

皇上怒道,“今日跟着澈兒出去的奴才呢?帶上來。朕倒是要看看,這些奴大欺主的奴才們,平日是怎麽伺候澈兒的。”

太後也正來氣,澈兒身邊的奴才都是她精挑細選的,沒想到這麽多人在,竟然還令澈兒受了驚吓,又挨了一腳。

本來還以為他們是堪用的,沒想到,竟是一群廢物!

“等那些奴才被帶上來,朕倒是要問問,澈兒遇險的時候,他們都跑哪裏去了?”

皇上又溫聲對夏謹道,“澈兒不怕,先與朕說說,你遇險的時候,身邊的奴才都去做什麽了?難道都跑了?”

夏謹澈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目光躲閃。

“對了,澈兒受驚之下,用火扔了狗?”

“那些奴才也不攔着,怎麽能讓澈兒扔火?這樣激怒了狗,澈兒豈不是更危險?”皇上怒道,“難道那些奴才真一溜煙的跑光了?”

“澈兒又哪裏來的火?”皇上一臉疑惑。

“難不成是哪個奴才給你的?”皇上聲音一沉,用非常擔憂的眼神望向太後,“母後,朕實在是放不下心來——”

“是不是澈兒身邊的奴才,有生了反心的?故意要害澈兒?要不怎麽今日之事這麽巧呢?”

“碰巧遇見了大狗,遇見大狗後,奴才們不護着主子便罷了,還有人遞給澈兒火?”

“要不然澈兒身上又哪裏會有火或者點火的東西呢?”

太後心中一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說得是有奴才生了反心,她卻想的更多,怕是澈兒身邊的奴才被別的主子收買了!

有人要害澈兒!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太後再也坐不住。

澈兒身邊的奴才甫一被帶上來,太後立馬下令,“用重刑!直到他們都招出來為止!”

那些奴才皆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為何惹怒太後,俱都被吓得面如土色。宮裏的重刑一上,半條命就去了。

他們究竟犯了什麽錯,為何就動用重刑?

奴才跪倒成一片,齊刷刷地磕頭喊冤,太後卻絲毫不理會,直接讓人将他們拖下去。

皇上眼簾低垂,掩住其中的笑意,太後就是這樣,一旦涉及到夏謹澈,就會亂了手腳。

他忍辱負重這些年,總算摸清太後的死穴。夏謹澈,太後唯一的寶貝兒子,就是她的死穴,一戳一個準。

皇上一句句循循善誘,既打消了太後對她的疑心,又挑起太後對夏謹澈身邊奴才的怒火。

皇上看向太後,太後牙齒緊咬,怕是如今怒火已經達到極致。

太後深信不疑,是有人想害她的寶貝澈兒。

皇上真欲知道,待太後知道今日之事的真相之後,又會有什麽反應。

沒有人想害夏謹澈,也不是他身邊奴才的失職。他身邊的奴才,正是聽從夏謹澈的吩咐,才為他點火燒狗。

甚至夏謹澈也不是因為受到驚吓才要燒狗,是主動去招惹狗的。

太後方才還口口聲聲罵着賤婢,說是江淩誣陷夏謹澈。太後知道真相後,會不會覺得打了自己的臉?

待到太後知曉,她心中一向極為乖巧聽話,膽小懂事的澈兒,本性竟如此殘忍兇暴,又會怎麽想呢?

皇上又心思一轉,他想差了,太後即使知道真相,也只會覺得她的澈兒不過是小孩子的一時頑皮。

又怎麽會覺得她的寶貝疙瘩殘忍兇暴呢?

沒準還會覺得,她的澈兒終于膽子大起來,成為一個小男子漢了呢。

皇上唇角一絲譏諷的笑意轉瞬即逝。

片刻之後,一個太監從刑房趕來,附在太後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太後坐直身子,一臉詫異之色,雙目圓瞪,“你說什麽?”

太監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又硬着頭皮重複了一遍。

太後索性站起身來,高聲道,“他們當真這麽說的?”

“不過是一群刁奴在扯謊罷了!”太後邁步,“哀家倒要去看看,看他們敢不敢當着哀家的面,再這麽誣陷澈兒。”

太監已是滿頭滿腦的汗,“太後娘娘,不是一個太監這麽說,分開用的刑,但是衆人的說辭都一樣……”

對上太後惡狠狠的眼神,太監忙将下面的話吞進肚裏。

皇上一臉茫然的看着太後。

懷王也起身,“太後娘娘不要與奴才置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臣跟着太後娘娘一同前去,看看那群刁奴又整出什麽花樣。”

太後感激地看了懷王一眼,“懷王肯為澈兒撐腰,哀家就放心了。”

皇上看見太後對懷王感激的眼神,心中暗笑不止。今日才知,懷王的心思,竟比他還要深上兩分。

且直到此刻,太後都沒叫夏謹澈來問上一句,問他究竟有沒有扯謊。太後對夏謹澈的信任寵溺,也到極致了。

太後與懷王行在前,皇上緊跟在後。皇上朝夏謹澈望了一眼,見他唇色慘白,正止不住地哆嗦。

皇上低下頭,輕蔑地笑。

又走出兩步,此時精神一松,皇上才想起江淩來,不由得回頭望去。

瘦瘦小小的身子,倒在清寧宮曠大的正殿地上,顯得格外可憐。頭發被汗水打濕,一縷縷的緊貼在慘白的臉頰上。

皇上心中一陣酸楚。

想起他母親去世之時,自己也是哭暈在靈堂前,卻無人理會,在冰涼的地上躺了許久。

皇上低聲吩咐自己身旁的太監,“将她擡回乾清宮去,再請彭太醫來幫她看傷。”

太監應了,方走出兩步,又被皇上叫住,“對了,朕那裏有上好的傷藥,拿去給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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