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江海闊和李良玉長談了一個小時,在成玲的事上達成了明确的共識。
李良玉出面為女兒做主,案底加上這病,是洗不白了,但就是嫁過去也不能受委屈,是男人就懂擔當,把那頭的事情處理妥當,不要讓她進退兩難。
江海闊答應得爽脆,說再等兩年,勞務合同到期就來娶她,家長那邊他來說,無論如何都會護她周全。
十一假期的他回了趟北京,花了大力氣把吳蘭英說服,态度也很堅決,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既然有改過自新的決心,就該給她機會,他照顧成玲不止是對她的關懷,也是分擔兩個老人的壓力。
吳蘭英是個知識分子,嘴硬心軟,不認同一段孽緣誤終身的觀念,但只要把行為拔上一個偉大的新高度,就能從一定意義上給予一定寬慰。
兒子喜歡能怎麽辦呢?事已至此,只有互相體諒和寬容了。
江建勳在兒子的婚事上沒有異議,但聽說他要辭職眉頭就皺起來了:“許人犯錯,也接受意外,可你有沒有想過怎麽去彌補,都說一諾千金,你答應了別人,尤其是上級,怎麽能反悔?我跟老魏說說,看看能不能看在多年的交情的份上給你個寬松活幹,你就留在甘肅,如果那個女孩不願跟你去那邊,就吹了。我不管你們協商的過程怎麽樣,我只看結果。”
江海闊在一些事上的想法很不成熟,上面帶有政治性的矛盾對他的影響很大:“爸,我不認為我是個厲害的角色,但我懷疑他們的決策能力 。”
江建勳批評他:“你做好你分內的事,別人怎麽樣和你有什麽關系?你不堅持,指望誰來堅持?總有一些人要做出犧牲。別人不願意你願意,這才配的上高尚這個詞,能者多勞,不是讓你盯着辛酸看的。你說有的人這樣,人人都這樣?我不希望聽你再評判別人。”
江海闊汗顏,沉默良久,說:“我知道了。”
從小到大江海闊不知道被這樣罵了多少回,往往一聲不吭聽下來,悶聲想一段時間,轉身照着做,幾乎沒有叛逆期。
認識成玲以後,沒有一絲改變,一如既往的不茍言笑認真細致,看着讓人放心,生不起氣,把鍋都自己扛了。
回去以後他跟領導承認了錯誤,說提出辭職确實考慮不周,望領導不計前嫌,包容海涵。
領導高興了,和藹地說:“有覺悟就是好同志,要不怕困難不怕敵人,頑強學習堅決鬥争,年輕且有看頭呢,加把勁。”
江海闊站得板正,跟拿着把軍刀随時準備切腹自盡以表忠心的日本小兵似的,恭敬地說:“謝領導賞識器重,一定不負厚望,努力工作。”
鬧了這麽一通,江海闊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一周左右沒和成玲聯系,誰想這天一下班,就在機關大樓下看到了這姑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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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件寬松的灰色針織衫,套了條牛仔褲就出了門,不大不小的行李箱撇在前面。
她把手搭在拉杆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爛漫又多情。
确切的說,她是下午三點抵達的蘭州,路上迷了幾回路,都是好不容易找的主幹道,一導航,又被帶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方。
封了路,交警站在路邊一塊鐵皮上指揮交通,一輛車過去,揚起一片煙塵,她走過去準備問路,剛站上鐵皮,一輛大車從旁經過,整個人被颠得一顫,差點咬到舌頭。
有個靠譜的活人丢掉東南西北,詳細描述到哪能看到哪座建築物她才清醒點。
歷經千辛萬苦找到這裏,門衛還不讓進,不知是附近設了分所,還是由警方執行保衛工作,查的嚴,得登記。機關大樓在最顯眼的位置,雖然顯眼,但不高,又有一道機械控制的拉縮門,又設了一個門衛室。
四點多還沒下班,她看着穿制服的人犯怵,先在附近轉悠了一會。
旁邊就是家屬區住房,花壇裏的花根據季節種上恰好開花的品種,夾道是清一色的白楊。有人家自己挖了籬笆種小菜,有人種了幾十盆盆栽擺在陽臺,呈現了一派國泰民安的景象。有退休幹部活動中心,有專門的避震空地,有安着超大顯示屏的廣場,還有一排公告欄,上面事無巨細地記錄了許多精英的事跡。
江海闊的照片貼在一個十分醒目的位置,是所有人裏面最年輕的,備注的解說語是她看不懂的術語和斐然的成果,那是他長久積累的功勳。
吳蘭英找到她的時候她不驚訝是假的,聽說他為了自己要辭職不驚訝更是假的,別說讓她夫唱婦随了,就是讓她到更荒涼的地方她也願意。
一個母親有多愛兒子,看那一頭白發就知道,她知道分寸,也讓吳蘭英的印象有了改觀。
柴米油鹽的事總是家長有發言權,李良玉留了吳蘭英吃飯,飯後在後院談了好幾個小時,還不準她聽。
後來兩個家長終于并肩出來,李良玉叫成玲送送未來婆婆,到車站的時候吳蘭英竟然破天荒地鼓勵她:“女孩子要堅強一點,會覺得挫敗一定是自身存在問題,自省還不夠,必須嘗試着适當改變,希望你早點振作起來,做到真正意義的堅韌。”
然後把江海闊的地址給了她,第一次承認了她的身份。
于是成玲迎難而上,第一次來到江海闊所在的城市主動和他重逢。
她出發前告訴自己,她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姑娘,伸出雙手擁抱她的愛人。
***
菜場分早市和晚市,都是采摘不過兩三小時的新鮮蔬果,成玲蹲在地上拉着塑料袋挑土豆,江海闊就站在她身後保管着行李箱當甩手幹部。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小男孩哇哇大哭的聲音,賣菜的老婆婆還笑着逗他:“你媽媽是不是不要你了?肯定想丢了你。”
大概是小男兒認錯了人,跟在後面走了半天,一轉眼媽媽不見了,被落在了菜市場。成玲最見不得老人欺負小孩,走過去蹲下來拉着小朋友的手問:“走丢了嗎?”
小男兒淚眼汪汪,豆大的淚珠往下掉,還努力忍着不抽泣,喉嚨裏發出含糊的嗚咽,格外惹人憐愛。
成玲給他擦擦眼淚,溫柔地說:“站在原地不亂動媽媽很快就會找過來的,不要跟人走,阿姨在這裏陪你好嗎?”
小男孩用力點頭,背着手用手背抹眼淚,長長的睫毛挂着淚珠,一嗝一嗝地抽噎。
沒多久遠處就有一個年輕女人神色慌張地私下找着什麽,成玲雙手摁住小男孩的雙肩,掰着他轉過身,單手指過去,很輕地問:“你看那邊的人是誰?”
小男孩眼裏閃過一絲驚喜,沖着那邊大喊:“媽媽!我在這裏!”
女人聞言匆匆跑過來,松了一口氣。
成玲在男孩耳邊低聲細語:“你看媽媽真的很愛你,要是發現你不見了,就會這麽着急,下次走路不可以東張西望了知道嗎?”
小男孩害怕被罵,又鬼精靈,女人一過來,哭得比剛才還厲害,撲上去抱緊大腿哭得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女人不好意思地看了成玲一眼,道謝把兒子帶走了。
江海闊在旁邊看着羨慕,把菜堆在行李箱上一起拉着手,騰出一只手來牽着她,說:“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們去民政局吧。”
在成玲眼裏,這是她很重視,又非常順利成章的事,可以當做一項計劃來談,一方面也在等他首肯:“不只是身體,我還想憑自己的實力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順利結識一群不完美卻相處舒服的朋友。”
都說人比事鬧心,有說好情比金堅卻各掃門前雪的友情,有鞍前馬後的殷切和人走茶涼的冷漠,有爾虞我詐出賣隊友的私心,可不能在世間百态中當過自己的英雄始終是一種缺憾。
她見過欺強淩弱卻不服別人壓制自己的人,見過揮金如土卻號召別人勤儉節約的人,見過掠奪別人成果還不願蒙受損失的人。同樣見過沒有一絲惡意補貼弱小的上流人士,見過才思敏捷卻格外謙虛的天才少年,見過無私奉獻卻默默無聞的底層人物。
強弱兩派總是在吵架。
一邊說,如果你強了一樣會做不厚道的事,自己不上進不努力,就知道怪別人。另一邊說,社會財富分配不均勻,上一代幾乎是決定性因素,奮鬥一輩子,不如給別人當兒子,要比誰強,還要那麽多朋友幹什麽,比自己弱的都除掉不就得了。
她想把各式各樣的人都看一遍,知道別人的不容易,自己也不會那麽心酸。
江海闊和她的默契已經到了渾然天成的地步,望着她,就說了一個字。
“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再去寫一章,今明兩天量足足的。前方虐狗預警,給你們備好了礦泉水,狗糧太幹記得喝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