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路上他們買了一條魚,拎回家裏還在蹦,江海闊用洗腳盆接了一盆涼水,把魚扔進去,魚都游不正了還激了一地水花。
賣魚的老板太熱情,王婆賣瓜,把自家的魚誇得盡善盡美,倆人臉皮薄,都是不會講價的主,沒頭沒腦帶回來了一條。
成玲早八百年是會弄的,但自從李良玉給她下了禁令,不準她去河邊以後她再也沒碰過。江海闊固然是生活小能手,卻一直怕這種滑溜溜的生物,半晌,鼓起勇氣硬着頭皮上。他撸起袖子,撈起來梗着脖子放到水池裏,成玲躲在後面張望:“你來嗎?”
江海闊說:“雖然我也不會,但有我在怎麽會讓你上。”
成玲聽着很感動,拉開幾個抽屜找手套,沒找到就打開他的冰箱,拿出保鮮袋給他套上。
江海闊看着在水池裏蹦跶的魚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提上砧板來,猛地拿刀把魚拍暈,嘴裏還念叨着罪過。
成玲噗嗤一聲笑出來。
江海闊是真的怕,無奈地看她一眼:“傻笑什麽呢?別看我,我緊張。”
成玲聽話地背轉身不看他,身後半天沒動靜,江海闊醞釀了一會才把右手的袋子取掉,操起刀劃破魚肚子,血水汩汩流出來,他對成玲說:“不要回頭。”
成玲果斷道:“我不看你。”她還鼓勵他,“不要怕,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對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
江海闊扭捏地說:“不是,這血腥畫面有點惡心。”
五分鐘後成玲問:“好了沒?”
江海闊連忙說:“沒有,你別回頭,我叫你轉身再轉身。”
成玲聽見黏黏膩膩啵地一聲,無聊地掰着手指,看看地板磚,又看看天花板,只等着他一聲令下,滿足泛濫的好奇心。
大功告成。
江海闊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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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玲剛回頭江海闊就往後蹦了幾步,拍着胸脯說:“還會動呢!”
垃圾桶裏堆着魚腸魚泡魚鰓,成玲避無可避地看見,拉着他往客廳走。
江海闊找準機會把她按在門板上親,她沒站穩一個趔趄推着門往後倒,千鈞一發的一刻,他摟着她的腰,伸手護住了她的後腦勺。
那是一個深長而熱切的吻。
成玲被他親得耳廓發熱,臉滾燙地燒起來,他摸摸她的耳垂,唇瓣包裹住那兩瓣柔軟,直到她情動,發現暧昧的喘息。
“怎麽來看我了?”他聲音低沉地問,一字一句攝人心魂。
成玲難為情,說得還挺合理:“我要多出門散心,沒來過甘肅,來看風景。”
江海闊喉頭聳動,幹澀沙啞地問:“風景好看嗎?”
成玲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看。”
江海闊把手移到她臉上輕輕摩挲,大臂一伸把她收進懷裏,摸着她的頭給了她一個擁抱。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默默抱在一起,好久成玲才說:“你長白頭發了。”
江海闊應了一聲:“兩年前就長了,染黑的。”
成玲摸摸他黑色的發茬,刺刺癢癢的感覺在手心漾開:“染發不利于身體健康,我給你剃吧?剪得短短的,就看不出來了。”
江海闊立即反對:“不要。”
成玲摁住他:“相信我的技術,我在蒙古的時候還給羊剃過毛呢。”
江海闊果斷拒絕:“不好。寶貝我給你個擁抱放過我好嗎?”
成玲笑得嬌俏:“好。”
江海闊愣了一下,旋即刮了刮她的鼻子,寵溺地說:“調皮。”
他拉着她的手問:“去蒙古了,還去了哪裏?”
成玲和他四目相對:“去了很多地方,晚上講給你聽。”
可不止蒙古。她跨越了十八個省,走遍了大半個中國。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魚清理幹淨,成玲敞着腿坐在小板凳上拿手機查菜譜,江海闊在水池旁邊收拾作案現場。
成玲收回腿把胳膊拄在大腿上托着下巴:“吃糖醋的好嗎?你冰箱裏沒有生姜,別的做法還要花椒八角。”
江海闊抹着刀說:“你看着喜歡吃什麽我們做什麽,材料下去賣你好了,要懶得下樓,我出趟門。”
成玲豁然開朗,仰頭說:“我跟你一起去。”
江海闊把魚騰到盤子裏,用抹布把手擦幹淨,對她勾勾手:“走吧。”
成玲蹲在地上換鞋。
江海闊彎腰拎起她沒穿的那只說:“你鞋怎麽這麽髒?”
成玲跟他訴苦:“出來的時候我是抱着在火車上過夜的心來的,身上洗得幹幹淨淨,衣服是從陽臺收回來的,鞋也刷過,誰知道你們周圍在修建築,我像在那邊搬了磚的,都說城市道路深,我要回農村。”
“你怎麽不說農村路也滑套路更複雜?”他笑,說,“回來我給你刷,在這呆多久?”
成玲望着他:“你不趕我,我就不走。”
江海闊猶豫:“我這沒有什麽好玩的,白天要上班,你一個人呆着要不要緊?”
成玲說:“過幾天我會找工作的,先讓我緩一緩。”
“行。”江海闊把鞋放回她腳邊,順手給她寄了個鞋帶。
樓下超市都是他們內部的自己人,大多是在崗職工家屬,只有兩個收銀臺,排隊的人也不是很多。
裏面沒有人推銷商品,也沒有試用裝,通向倉庫院門的出口在十分顯眼的位置,能看着穿着工作服的人拖着運貨車卸紙箱。
成玲根據多年經驗有目的地奔向柴米油鹽的貨架,仰着脖子找袋裝的原料。
江海闊在她身後拍拍她的肩:“這邊有散裝的。”
成玲看着他很會過日子地選性價比高的必需品,微揚着頭顱失神地望着高大硬朗的男人,情不自禁從後抱住他。
江海闊問:“怎麽了?”
成玲把臉埋在他背後,甕聲甕氣:“我體會一下你在身邊是什麽感受。”
江海闊不顧超市導購員的眼光,把一袋生姜撇在生姜堆上,抓着她的手一用力,帶到身前擁她入懷,有些感動地問:“這樣清楚一點嗎?”
成玲情緒上來,低低地說:“怕舍不得離開你、你不在身邊不能活,很愛你。”
江海闊一下一下摸着她的頭:“我知道,我理解,我也一樣。所以你要開心,要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要為未來憂慮,也不要為過去自責,我會一直愛你、支持你,你什麽都不用怕,什麽都不用想。”
成玲點頭。
到了晚上,江海闊真的見識到成玲失眠有多嚴重。
只要她心裏裝着事,說什麽都百搭,一遍遍重複着寬慰的話只能在很短暫的一段時間內起效果,你以為她已經睡着了,實際上忍着不翻身忍得很辛苦。
她很通透,那些大道理比誰都明白,可放在自己身上,是一萬個想不開,并且好不容易有停頓,下一個想法就會把上一個推翻。看得出她很用力地在用幽默逗自己開心,用積極的思想影響他人,可到底無濟于事。
兩個人赤條條地躺在床上蓋着棉被聊天,成玲側着身子蜷縮成一團依偎着他,以一種沒有安全感的姿勢。江海闊抓着她的手有意無意地将她扳直,話題也由她游歷的經歷講到五代十國。
成玲的神經很難興奮,說話的聲音像江南朦胧的小雨,可每句話都證明着她的清醒:“大叔說,他們十三四歲就能有自己的馬了,馬很聰明通靈性,也會對它們的主人好,馬背上捆着狼皮,是件十分值得自豪的事情,是勇武精神的象征。他們的馬鞍是純手工制作的,我摸過的那個扣叫八寶,可真漂亮。”
江海闊已經昏昏欲睡,支着眼皮聽着她講,低低沉沉應了一聲。
成玲不說話了。
江海闊清醒了一點,抹了抹臉:“然後呢?怎麽不說了?”
成玲郁郁寡歡:“你困了先睡吧。”
“又多想了?”江海闊捧着她的臉盯着她黑溜溜的眼睛說,“成玲,你不能總這樣。”
成玲怏怏道:“我不是故意這樣的。”
江海闊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我是說你不能這樣到點了不睡覺。”
成玲苦笑:“我到點了睡不着。”
江海闊伸手覆上她的眼睛:“別睜開,我給你數羊。”
成玲聽他的話,閉眼時睫毛刮蹭着他的五指,眨了眨,翻身靠緊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江海闊就數:“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數到第十只的時候慵懶地問:“困了沒有?”
成玲答:“醒着呢。”
江海闊繼續:“二十一只羊,二十二只羊,二十三只羊,二十四只羊……”
不知怎麽,成玲越聽越難入眠,四肢百骸都活躍起來。
江海闊數到六十七只就沒聲了,均勻地呼吸,鼻息溫熱。
成玲沒敢動,親了親他的胳膊,鑽進他懷裏歪着腦袋閉眼。
是她兩年來入睡最快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不敢再許諾了,總是記不住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