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溪硯又在那邊陪了爹娘一會兒,最後才有些沉重得回了房。阿七在外面等着她,見她出來後一直沉默不語,神色也有些沉重,眼裏有些許憂色,她了解自家小姐,能讓她露出這麽明顯的沉重,定然是出了大事。

“小姐,發生什麽了麽?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顧溪硯轉了下頭,随後才緩聲道:“和爹娘談了些往事,有些沉悶罷了,無礙。”

阿七看她并不願細說,也就沒有追問,只是安靜地陪着她。今晚月色很好,夜幕下西天懸挂的圓月撒下一片皎皎月華。院子裏的翠竹靠着院牆挺拔修長,打下一片斑駁竹影,像極了一幅水墨畫,院子十分靜谧。

顧溪硯看不見這樣的景色,但是環境中的靜谧她依舊能領略。坐在這裏有些微涼,夜風習習,竹葉那細微的動靜清晰傳到她耳朵裏,讓她有些亂了的心逐漸安靜下來。

她擡頭望向天空,神色恬淡柔和:“阿七,今日天氣很好,又是十六,月色是否很不錯?”

阿七怔怔看着她,愣了一下然後連忙擡頭看了下夜空:“是的小姐,今晚月色很美。”月色美,但是人更美。

阿七很快就把目光從月上挪了回來,看着顧溪硯。

顧溪硯抿嘴笑了起來:“可惜看不見,不然定然是十分暢快。”

她語氣裏雖然有遺憾卻沒頭自怨自艾,神色依舊豁達而靜美。但是阿七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心疼,這麽好的一個人上天卻沒眷顧她。

阿七看着顧溪硯,而在她身後一株海棠樹上,一襲暗紅色的影子斜躺在樹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顧溪硯主仆二人。這個顧家小姐還真是很有意思,一個凡人卻對鬼神之事如此淡然,想到今日她的一席話,嘴角微微挑了起來。

看在這人日後是要獻身于自己的份上,她就忍耐一二讓那些茶樹吐芽,如此這般她應該就不會心情不好了。

想到剛剛出來溜達發現她情緒罕見地低落下去,她莫名覺得不舒服。其實葉沁茗一直很奇怪,這個顧家小姐對她影響實在是太大了,有時候看到她就覺得心口發悶,有種莫名厭惡感,可是靜靜看着她,有時又覺得挺有意思,看她心情不好她心情竟然也不好。

皺了下眉,葉沁茗心裏忍不住嘀咕,一個養着的靈體她沒必要如此上心的,難不成這個人的前世和她有什麽糾葛?

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眼裏一抹紅一閃而過,不管什麽糾葛,她必須盡快回妖界,這個人她要定了。而且她此刻已經發現這個人身上靈氣越發濃郁,之前如果只是隐隐發現她身上靈力內斂,如今便是一點點往外顯露,此刻那精純的靈氣猶如霧霭一般環繞着。

就她這種狀況應該是有人在保護她,強行封印了她的靈氣。可是如今壓不住了,即使是她不殺她,恐怕觊觎她的精怪會前赴後繼湧出來。

葉沁茗冷冷一笑,轉頭看着園子西北角不斷往外蔓延的黑影,眸光一閃橫了一眼,那個黑影頓時瑟縮着緩慢隐去。

那邊顧溪硯已經站起身,帶着阿七回了屋,葉沁茗自樹上輕盈落下,看着二人離開的方向搖了搖頭:“若沒我護着,你這渣都不剩了。”

說着她一個瞬移從牆根下把那個黑影拽了出來,黑影吓得瘋狂卷動,一會兒濃郁一會兒稀薄。

葉沁茗冷冷一笑:“一個形體都無法凝成的小小蜃妖敢在我面前造次。她是我的,休要動她心思,滾!”她一袖子把蜃妖揮散,轉眼間院子裏稍稍有了一絲靈智的精怪具都肝膽俱顫。

滿意地看到院子裏安寧了不少,葉沁茗才施施然消失,化作一團熒光落回茶園。

顧溪硯最近夜裏總睡不安穩,但是今夜得知父母隐瞞了十幾年的事後,她卻出乎意料得睡得很好。一夜無夢,清晨醒來時,外面已經泛起柔和光芒。

阿七在外間聽到她起床的動靜,拿了洗漱用品走了進來:“小姐今日氣色很不錯,早上稍微睡得久了點,昨晚歇息得可好了?”

顧溪硯輕輕伸了個懶腰:“的确很不錯,比之前幾日安穩了不少,倒是奇怪。”

“許是昨晚在外面靜坐,心情好了些。”說着她把毛巾遞給顧溪硯,又去一邊準備梳妝的胭脂水粉。

聽着阿七在那裏鼓搗梳妝臺,顧溪硯有些許無奈:“阿七,簡單就好。”

“那怎麽行,今天是小姐生辰。我讓杜鵑給小姐趕制了新衣,要喜慶一些。”阿七很認真道。

“就是,小姐生得頂好看,再讓阿七打扮一下,肯定迷死人了。”正說着,杜鵑拿着托盆,裏面放着的是一件藕荷色衣裙,外帶一層淺色紗衣。

兩人替顧溪硯換了衣服,平日裏因為顧溪硯的氣質,她的衣服都是偏素雅,尤其是以白色為主,這種藕荷色衣服都較少。

當把珠釵給顧溪硯帶上後,兩個人都是滿臉驚豔看着顧溪硯。察覺到兩人停下不語,顧溪硯整理了下衣服:“好了,莫要如此誇張了,先去用早膳吧,爹和娘親還等着呢。”

杜鵑臉色一紅:“小姐總是這麽敏銳。”

阿七在嘴上做了個動作,又指了指耳朵,意思是說顧溪硯聽覺靈敏得很。

顧烨和謝婉夫婦看到稍作打扮的顧溪硯,兩人笑得合不攏嘴:“我家硯兒真是俊俏得不得了。”

這個孩子就像天賜的一樣,讓兩人從小寶貝到大。別人都說養子艱難,可是自小到大,顧溪硯就沒讓兩人着惱過,聰明懂事到讓人心疼。顧家家境富裕,衣食無憂,兩人又對她寵溺得很,都沒讓她身上沾染到一絲富家子弟的惡習,顧烨心裏驕傲極了。

顧溪硯生辰都很低調,不過有一件事是最盛大的。顧烨每年在顧溪硯生辰時都不曾大肆鋪張,只有一項,那便是會救濟丹陽城窮苦的百姓以及流浪乞讨之人。一連三日施粥,發放米糧和過冬衣物。顧烨意思是希望給她積德,保佑她平安喜樂。是以雖然丹陽城沒幾個人見過顧溪硯,但是知道她名字的卻是不少。

上午顧溪硯陪着顧烨夫婦,給兩人泡茶。顧溪硯愛茶,除了精通茶葉的種植,從采摘到烘制,尤其是泡茶都是一絕。明明雙目不能視物,可是每一道工序,她做得都精準無比。

原本剛學時,顧烨擔心的要命,就怕她被火燎了手,或者被沸水所傷,也是顧溪硯堅持才勉強同意的,現如今兩人已經十分放心了。

真正的鬥茶工藝十分繁雜,而只是自己飲用,顧溪硯就并未太過講究。這次顧溪硯拿的是一套出自邢州的瓷器,邢瓷如銀似雪,瓷白而顯茶色丹。用來喝茶雖比不上越瓷但也是上品。

風爐上正燒着水,随行的長俊在一邊顧看火勢,顧溪硯聽着鍋中水聲,在水如湧泉連珠時,舀了一瓢水。一邊長俊連忙幫着接過去,又把竹夾遞了過去。

顧溪硯挽起衣袖用竹夾在沸水中轉圈攪動,把量好的茶末沿卷起的漩渦中間倒下。片刻後水大開,沸聲熱烈,水沫翻滾,她再将舀出的水倒下,沸水瞬間安靜。

茶水盛入茶盞,浮起來的茶沫均勻,細輕如花,如棗花落入池中,又似青萍始生,煞是好看。

顧溪硯看不見,只是開口問顧烨和謝婉:“爹,娘親,如何?”

顧烨端起茶盞,聞了聞,茶香醇而不郁,香味連綿,入口甘甜而爽口,咂了咂嘴大笑道:“也就爹娘有這口福喝到硯兒泡的茶,好喝極了。”

謝婉也是細細品味着,看顧烨顧不得燙喝得又急又猛,忍不住嗔怪道:“可惜你爹不是個風雅之人,這般好茶猶如牛飲,暴殄天物。”

顧烨不滿了:“我怎麽就暴殄天物,我雖是個粗人,但這茶的好賴我可是喝得出來,這不是硯兒泡得茶好喝,我忍不住嗎。”

顧溪硯輕笑着抿了一口:“本就是給爹和娘親品嘗解渴的,只要歡喜,如何喝都是好的,有所值便并非暴殄天物。”

顧烨笑彎了眉,胡子都翹了起來:“還是硯兒懂我心思,不像你這娘親,總要埋汰我。”

兩個人在那拌起了嘴,顧溪硯似乎見怪不怪,揮揮手讓長俊下去,輕笑着慢慢品茗,聽着一直感情甚篤得爹娘在那争執。

最後發覺女兒一直不說話,顧烨才清咳一聲住了嘴,和女兒喝完茶,顧烨便去忙鋪子裏的生意了。謝婉知道顧溪硯歷來喜歡在這清苑中靜坐,也便回了自己院子。走之前吩咐阿七注意天氣,今日風大記得涼了給顧溪硯送披風。

此刻只有顧溪硯一人坐在亭中,寫亭子周邊種了許多紫玉蘭,紫玉蘭開得很好,幽香的味道并不顯得濃郁,在風中搖曳着。

看不見的顧溪硯依舊能在風的幫助下,感受想象它的姿态。伸出手,顧溪硯準确觸碰到晃蕩的紫玉蘭晃蕩低垂下來的花枝,她站在欄杆處手指輕輕觸摸着紫玉蘭的花瓣。

年幼時她曾經見過紫玉蘭,是以她還能在腦海中想象它的模樣,花大而漂亮,紫紅色的花瓣朝上團攏,這一樹繁花肯定美極了。

她心情很好,恰在這時耳邊傳來風卷起衣料的聲音,她原以為是下人來了,可是只聞衣袂翻飛的動靜卻沒有腳步聲。她覺得有些奇怪,便轉過頭面對着動靜發出來的地方,那裏間或又有了一點細微動靜。

葉沁茗是察覺到她身上靈氣又濃郁了,所以尋了個機會過來。原本她沒打算現身,不過今日的顧溪硯換了一身藕荷色紗衣,讓她眼前莫名一亮。方才看到她臉上帶着淡笑在那侍弄紫玉蘭忍不住便出來了了。

原本在她看來反正對方是個瞎子看不見她,所以她也沒怎麽掩飾。不料她現了身,她立刻轉過臉面向這邊,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葉沁茗停住了步子,挑眉看着顧溪硯,随後一陣風再次吹過,風并不大是以她衣擺只是微微動了一下,她并沒有太過在意,只是想難道這人還有真有第六感不成。

不料片刻後顧溪硯嘴角勾了一抹淡雅笑意,溫聲問道:“閣下為何出現在這卻不言語?”

作者有話要說:  來聽聽綠茶精妖帝的話,她要定了,她是我的,獻身于我,多麽糟糕(美妙)的臺詞。

葉沁茗:我怎麽覺得我的臉會腫?

作者君:咳, 泡了後自然會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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