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真的是巧合？
不一定。
單純的過敏會影響到信息素嗎？會。至少以前嚴重到進醫院時，醫生是這麽告訴自己的——“雖然這種情況很少見，我們也無法查明原因，但确實有和你情況相似的病例出現過。”
想到這裏，周澤楷無意識地皺起眉。
即便如此，讓信息素波動突破安全值的狀況，卻只有孫翔在場的那一次。
黃澄澄的橘子在他視野邊緣堆着，時不時有人去拿幾個裝在袋裏，仿佛某種暗示……暗示什麽呢？
周澤楷一往深處想，那天孫翔劃破的指尖，流出的血，還有那股特別濃郁甘甜的橘子香味……全都浮了上來，4D走馬燈似地在他腦中晃過。
缺氧感和暈眩感潮水一般湧來，周澤楷的呼吸驟然急促。好在他有經驗，趕緊用力吸一口氣，抓緊推車帶毛刺的邊緣！
尖銳的疼痛自末梢神經一路向上蹿，生生将那些碎片印象擠出腦海。他這才緩了過來。
孫翔不知道，實際上周澤楷對橘子的“過敏”程度，和普通人并不一樣——普通人只要不接觸就平安無事。而他，像剛剛那樣，稍作想象，就會體會到心髒被驟然攥緊的痛苦。
不能再想了！
周澤楷的呼吸又不由自主地變得急促，他下意識地閉起眼睛——必須得換個地方呆着——放任那麽多橘子在自己面前晃動，是不明智之舉。
于是等孫翔從洗手間回來時，周澤楷已在橘子擺架的十米開外挑選茭白。
兩人各懷心思，一個內疚，一個困惑，誰都沒再提橘子的事。
稱完蔬菜，他們繞遠路回西瓜擺架停留了片刻。不出孫翔所料，周澤楷果然直接上手挑選完整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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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明要的可是盒裝，讓師傅切？”孫翔揶揄道。
周澤楷搖頭：“回去再說。”
“就知道你會這樣打算，我才跟過來。”孫翔語氣裏滿是自豪，“料事如神有沒有？”
周澤楷：“……”
孫翔才發現自己把真實來意說漏了嘴，一陣尴尬，亡羊補牢道：“……有人幫忙還不好？”
周澤楷眉眼一彎：“謝謝。”
媽的，這家夥又犯規！
孫翔猝不及防鬧了個大紅臉，從鼻孔裏重重哼了一聲，因為心中別扭，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跟周澤楷說話。
2.
臨結賬時，孫翔緩過了那陣不好意思，非要和周澤楷平分“負擔”。
周澤楷嘴上模糊地應道“好”，動作比孫翔更快，二話不說先把最沉的西瓜拎了，剩下燈管和其他水果零食蔬菜。
孫翔氣得喪失交流欲望，冷着臉抓起袋子就走。
若不是兩人從排隊結賬時就站在一塊兒，剛剛還有交談，收銀員和超市保安差點就當孫翔在明搶。
這股氣，走出幾百米，孫翔還是捋不順。
他沒幾步就下意識瞥一眼周澤楷手裏的西瓜，越想越不爽。
單獨面對周澤楷，除了一些特殊情況外，孫翔幾乎有啥說啥。
于是在那股火燒到喉嚨口時，孫翔猛地一個剎車，截住了對方。
“你什麽毛病，搞這一套假客氣！”他瞪着周澤楷，“不就一個西瓜？”
“可是，”周澤楷四平八穩，“也就一個西瓜。”意思他拎得動。
這句話精準噎住了孫翔。
“你——”這一刻，孫翔湧起應該去買瓶冰水迎着周澤楷腦袋澆下去的想法。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孫翔胸口起伏數次，最後垂下腦袋，狠狠踢飛了腳邊的石子：“那你也沒必要慣着杜明！”
石子撞到花壇邊沿，又彈回來。
周澤楷下意識盯着它的運動軌跡直到停下，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等等……怎麽又杜明了？
孫翔的思維跳躍度永遠不是一般大。周澤楷感慨地想。
幸好他早已孫翔這種風騷的腦洞走位，瞬間給出回答。
“他是我朋友。”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孫翔剛剛因為那一腳發洩掉的怒氣，成倍折了回來！
“他是你朋友！”理智喪失下，他吼出了事後恨不得自抽巴掌的經典發言，“那我呢？！”
4.
沃！日！
剛剛老子都說了啥？！
孫翔的腦海如熱水炸開鍋似地，發出轟然巨響！
那張年輕的英俊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幸虧夜色加了層濾鏡，又湊巧站在了一片陰影裏，否則他估計不知道要怎麽落荒而逃。
反觀周澤楷，就淡定許多。
孫翔吼出“那我呢”三個字時，他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偏頭，看向旁邊的行道樹。
仿佛暗示：給你留面子，我什麽都沒看到。
但這種不合時宜的體貼卻激怒了孫翔。
“你他媽別裝傻！”他忘記了尴尬，大步上前抓住周澤楷的衣襟，“說話！”
周澤楷被迫轉回頭。
他垂下的視線落在孫翔的手上。
孫翔火灼似地松了手。
臉上重新布滿了尴尬：“……那個不是……”
“你和杜明，”周澤楷長長的睫毛輕輕扇了一下，“你和他們不一樣。”
孫翔：“——诶？”
他本想問什麽叫“他們”，什麽叫“不一樣”，但很快，他發現不需要詢問了——周澤楷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好意思洩漏了天機。
孫翔足足愣了半秒，大笑着罵了聲：“草！”
5.
孫翔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計分板翻飛逆轉的畫面，盡管沒能完全從驚愕緩過來，卻有了勝券在握的預感。
“你剛剛說的我聽不懂。”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鎖在周澤楷臉上，嘴角勾起痞痞的弧度，明知故問道，“能不能解釋一下，什麽叫做不、一、樣。”
周澤楷眼神微微閃爍：“不知道。但不一樣。”
回答了和沒回答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孫翔笑得喘不上氣。
“孫翔——”
“別解釋！”孫翔猛地轉身，臉色特別古怪，“不許解釋！敢煽情老子揍死你！”
他說完，仿佛為掩飾什麽情緒，一個箭步跳上花壇，沖刺似地跑到最前面，跳下去，站在二十米開外沖周澤楷喊：“随便吧，愛怎麽怎麽，你愣着幹嗎？！”
周澤楷嘴角意義不明地扯了一下，加快腳步。
6.
接下來那段路，他們誰都沒怎麽說話。
風清清涼，月光從婆娑的樹葉縫隙裏漏出來，銀湛湛、潋滟又安寧地，映在他們臉上，映在老城區有些破損的青磚人行道……一切都舒服得妥帖，舒服到就這樣散着步，沒有盡頭地散着步，都無所謂的程度。
孫翔打死也不會告訴周澤楷，那一剎那，他發覺在自己的認知裏，周澤楷和瓜皮三人組……也不一樣。
但這種羞恥至極又不明所以的話，周澤楷承認了，他沒承認，四舍五入等于他贏了周澤楷。
就、很、高、興！
搞不懂為什麽，就很高興！
他越想越高興，不但高興，還得意，暗搓搓地得意，還得憋着不能笑太厲害不能嚎！
他的腳步超級輕快，前所未有地輕快，每走兩步路，他就想跳一下。跟那種一年級小學生第一天上學似地，瘋了似地，想不管不顧地蹦跶。
幼稚！
孫翔內心的小人A沖自己比了個中指。
然而現實中，他卻把幼稚兩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就先偷偷蹦了第一下。
成功蹦上某棵行道樹周圍那圈壘高的磚沿！
孫翔搖搖晃晃地走兩步，磚沿太短了，一瞬就走完。
可是不夠，不夠盡興，怎麽辦？
他餘光瞥見周澤楷沒反應……果斷來了第二下。
這回是從一棵樹的磚沿，直接準确地跳到另一棵。因為落地重心不穩，孫翔差點沒把腦門磕在樹幹上。
動靜大到這種程度，周澤楷想裝沒看見也難。
兩人視線對上，孫翔不知哪借的氣勢：“有意見？！”
周澤楷搖搖頭，頗有些無奈：“注意安全。”
“別小瞧人！”孫翔得意地揚起下巴，“剛都是熱身，現在讓你見識下什麽叫做真技術！”
說話間，孫翔走到一處要向下爬臺階的地方。
話音剛落，他轉身，三個臺階并一步，像只矯健的小豹子，流星一般跑了下去。
“牛不牛逼！”孫翔的身影伴随着挑釁的話語，迅速消失在周澤楷視線中。
見慣孫翔不按牌理出牌，周澤楷本來并不當回事，繼續按自己的節奏慢慢走。但緊跟着，只聽下面忽地傳來一聲短促的“卧槽”，他心中那絲不好的預感瞬間升起。
他加快腳步走到臺階入口處。
大約二十多個臺階之遙，某個熊孩子正扶着牆，滿臉懊惱，龇牙咧嘴地轉動腳踝。
“能走嗎？”周澤楷走到他身旁。
“應該能——我靠靠靠！”孫翔剛逞強似地把腳踩回地面，五官瞬間扭曲了起來。
周澤楷沉聲道：“坐下。”
孫翔僵了僵，挺不情願地一屁股坐在臺階上。
周澤楷把西瓜擱在一旁，毫不顧忌地面的髒污，單膝跪下。孫翔還沒反應過來周澤楷要幹嘛，對方已将他的褲腳卷到了小腿肚。
雪亮的月光下，腫脹成饅頭的腳踝一覽無餘。
“痛？”周澤楷眉心微擰，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孫翔沒忍住，罵了句粗口。
罵完他下意識去找周澤楷的眼睛。只見那雙眸子裏情緒翻湧，說不上憤怒多點，還是心疼多一點。
……有必要？
陌生的情緒如天外飛來的擂錘狠狠撞在心口上。
孫翔張了張嘴，上什麽氣勢，什麽面子……全都跟漏氣似地，一瞬消失。腦海中的虛拟計分板，也在眨眼間嘩啦啦地翻了回去。他的心中只剩下無法辨明緣由的茫然。
因為不知道說點什麽但又覺得必須說點什麽，他把臉扭到一旁，盯着牆封裏的苔藓嘟囔：“多大點事，反正沒流血——”
話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交，周澤楷眼神沉得吓人。孫翔手心都是涼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千不該萬不該提“流血”兩個字。
不明白為啥，但好像他越是想表達“比起自己我更在意你”，周澤楷的怒氣值就越高。
這下好，做錯事，加說錯話，還跑不了。
假裝暈過去來得及嗎？
TBC
楷：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