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

周澤楷和孫翔租的公寓在小區進去第二棟樓。不臨馬路夠安靜,又是頂層,一梯兩戶的那種,最大程度上減少了被同學發現同居的可能。

“隔壁住了位老爺爺,七十多了,”注意到老馬的視線,孫翔比劃了下,“放心,就算我倆在這裏抱着親,估計人也只會當一個人晃出兩個影。”

臭小子……老馬深吸一口氣,忍住,在努力讓自己不被孫翔一句話噎死的日子裏,他感覺自己早晚能修煉成得道高僧。

說話間,周澤楷打開了門,側身讓了一步,示意老馬先進。

饒是有心理準備,老馬依舊被這整潔無比的一室一廳給驚訝到。

他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氣。這兩人的狀态……自己恐怕真的是白操心。

2.

高三向來是喝口水都嫌奢侈的代名詞。許多老師和家長甚至認為,臨考這段時間,就應該只顧着學習,別的什麽也不用管。

但老馬心裏清楚,這其實是個非常嚴重的誤區——假如因為學習任務的繁重,就無暇顧及個人生活,那不就恰好證實這個人的自我把控力壓根沒那麽強。當與日俱增的壓力超過某個閥值之後,他早晚将用盡犧牲生活騰出的那點餘裕,最後學業也好,生活也罷,全部崩潰垮掉。

而此時此刻,他視野中,孫翔和周澤楷所租的公寓卻令人能感覺到,這兩個男孩子把日子安排得是多麽井井有條。

地磚沒有污漬;家具表面光潔幹淨,門口擺着一塊小黑板,用便利貼貼着一些知識點框架,看得出一直在更新。

孫翔去卧室換衣服,周澤楷繞過老馬前往廚房燒水。老馬沒人招呼,樂得清閑,背着手走到牆邊繼續參觀——

這個小區基本都租給考生,家具設計自然也是往貼合考生需求的方面來。比如他面前這面非承重牆,朝裏鑿了七八公分深,搖身一變成了不占空間的大書櫃。

老馬自上到下掃了眼,教材、輔導書、習題集、試卷……總之東西非常多,但分門別類擺放得很清楚,外加各式各樣的小标簽貼着,連他這種第一次上門的客人都能以最快速度找到想要的東西。

“怎麽樣?”正思考間,老馬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轉過身,對上正在拿着一塊毛巾擦頭發的孫翔。

“什麽怎麽樣?”

孫翔故作恭敬地說:“老師視察得怎麽樣?打算多久發表視察結果?我趕緊去喊周澤楷一塊兒搬個小板凳來聽!”

老馬嘴角抽搐。他關上書櫃的門,給孫翔一個毛栗子:“等着我誇你是吧?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周澤楷收拾的。”

“你這是偏見!”孫翔“嗷”了一聲捂住腦袋,“我明明也有一起收拾!”

他一松手,毛巾滑落,周澤楷走到他伸手接住,“老師,我們一起弄的。”說着,周澤楷摸摸孫翔的發尾,幫他輕輕吸幹。

新鮮的狗糧老馬當沒看見。他沖周澤楷暗示性地眨眨眼:“小周,這裏就我們三個。”

“去去去,什麽就我們三個,不信我有幫忙收拾就有話直說!”孫翔鄙視地看了老馬一眼,“我還以為你是過來人,結果你什麽都不懂。”

“哎喲,說說,我不懂什麽?”老馬覺得好笑,也來了勁兒。

“這房子,就算是租來的,但只要我倆待一天,那就是我們共同的家。你讓周澤楷一個人來動手,我還不樂意呢!”

說到這裏,孫翔忽地沖一個方向揚揚下巴,“就知道你沒看見,喏,就那面牆,老子親手設計布置!內容原創哦!”

3.

順着孫翔目光一瞅,老馬發現自己果真漏了某個關鍵部分。

原來在客廳一角,原本應該挂那種廉價藝術畫的位置,現在換成了照片牆,也許因為裝飾用的材料、色調選擇都很用心,它和環境融合得很完美,導致他進門後壓根沒反應過來這是入住者另行布置的。

老馬走到近處,發現上面除了少數幾張兩人合照外,主要空間都被各種各樣的鉛筆速寫風景畫占據。

老馬摘了磁貼,取下其中一張,定睛一看,樂得合不攏嘴:“這不是那個什麽什麽塔?”

“博雅塔。P大,一塔湖圖啊,”孫翔同情地看着他,“奇怪了,我怎麽記得前幾天人家自主招生的易拉寶就擺在走廊裏?”

“去去去,吐槽我記性不好就有話直說。”老馬拿他新鮮的例句怼他,“老子當然知道這是P大,怎麽,已經決定好了?你倆未來以P大為目标?”

“你再看看別的。”孫翔沒正面回。

還是周澤楷比較體貼,見狀直接走上前,摘了另外一張遞給他。

老馬一瞅,愈發樂不可支:“喲,這不是那個什麽……什麽荷塘?”

孫翔和周澤楷用同樣憂慮的眼神看着他。

老馬不忍了,大手往兩只毛絨絨的腦袋上一摁,猛搓了一陣:“幹嘛!不就是一破荷塘嘛!這有啥好憧憬的?”

“什麽破荷塘,那是周澤楷未來要讀書的地方!”吐槽自己沒事,一扯上男朋友孫翔立即炸毛。

老馬總算逗熊孩子成功,哈哈大笑。

4.

原來前一陣恰逢多所高校啓動自主招生,來了好幾撥人宣講。孫翔拉着周澤楷聽完後,初步主意已經定下。

老馬好奇:“你們打算申請自主招生?”

“不打算。”周澤楷說。

“自主招給的專業限制太大,而且沒一個是我們喜歡的。”孫翔補充道,“T大的自動化和軟院應該是我的目标。然後周澤楷的話,他對金融和心理學兩方面都感興趣,P大更有優勢,而且我們研究過了,這兩個系之間可以接受雙學位。”

老馬一聽孫翔這斬釘截鐵的發言就忍不住擔憂起來。

他帶過不止一屆高三,見過許多類似孫翔這樣的學生,說好聽是目标堅定,說難聽點就是執念太強,到後面全部賭注都壓在某個念想上,結果高考成績出來,不小心有點偏差什麽的,明明也沒考太砸,可心态卻崩了。

于是他條件反射地勸道:“有目标,好事好事,不過千萬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要知道不同學校不同專業分數線每年都在變,就業情況的話也在……”

“老馬,”孫翔一臉無奈地打斷他,“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

“我和周澤楷,”孫翔頓了頓,轉身與男朋友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才懂的眼神,“我們不是非得盯着這兩所學校,只是覺得這兩所學校的話,在專業選擇和其他方面的便利性上……對我們來說是最優解。”

“其他方面的便利性?”老馬越來越聽不懂了。

“是啊,你想,大學意味着什麽,意味着我們成年了,可以正大光明地交往,難不成還得繼續分開住宿舍?也太沒人性了吧!”孫翔用看白癡的眼神望着老馬,“老子和別人不一樣,老子回頭是拖家帶口上的大學!”

老馬:“……”

老馬一點兒都不想在這種讨論正經事的時候被某人用理所當然的語氣秀一臉。

周澤楷把這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忍着笑說:“我們打算在這個範圍裏位置租房。”

他打開手機,把地圖調成首都那片,給老馬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生活區的選擇還有距離兩所學校騎車都很便利這件事。

原來最一開始,這只是和孫翔媽媽聊未來計劃時帶到的。“擔心第一次成熟期?這還不簡單。”孫媽媽笑眯眯地說,“房子租在兩所學校中間,不管誰先有狀況,另一個人都可以第一時間趕回來。”

她也就是随口一提,沒想到,兩個孩子會把這件事牢牢記在心裏。以這個“小房子”為原點,他們暢想大學生活,并将它具象化,竟就這樣成了兩人獨一無二的高三減壓方式。

他們在地圖定位在“預想要租”的某小區,打開街景興致勃勃地研究周圍的一切:行道樹的樹種,葉子的濃密程度,健身場所、公園、電影院、商場的距離,甚至孫翔還用同樣的方法,在外賣軟件中将定位改成了那個小區,對着排行榜和周澤楷讨論未來有什麽靠譜的外賣可點。

有時候和周澤楷聊到開心,聊到那種特別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孫翔就會順手把那個場景塗下來,然後貼在照片牆上。

攢到今時今日,已有大半面牆滿當當的。

老馬剛聽周澤楷用“具象化”這個詞時,其實并沒有特別直觀的概念。而此時,當他再次走到照片牆前,望着這面寫滿“未來”兩個字的展示板,他未免感慨萬千。

這不僅是對未來的熱切期許,更是赤裸裸的,來自年輕人的炫耀啊。

“你差不多一點哈,拿出這個勁兒專心學習的話……”說到這裏老馬都覺得好笑,“算了算了,不小心沒剎住車,當我沒說。”

“專心學習,也就是超過一個周澤楷而已。”和老馬一樣,兩人互怼次數多了,孫翔現在接起招來,那叫一個游刃有餘,“你與其操心我和周澤楷,不如拿這份勁兒多哄哄燕然老師。”

認清自己這個班主任之愛毫無發揮餘地之後,老馬很憂傷。

憂傷的他為了填補這份做這兩人班主任才有的憂傷,毫不客氣地吃了周澤楷一頓夜宵,才心滿意足回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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