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五,謝開言給徐贊打電話:“我今晚不回來,明天上午再回來,你來接我吧?”

“不行啊,我明天上午約了人談事,午飯也會在外面吃。”

“好吧,那我自己回去。”

打完電話,謝開言對周永逸道:“我明天下午回去就行。”

“你男朋友對你還挺放心的。”周永逸道。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周永逸打量謝開言:“你長得這麽帥,他不該那麽放心的啊,前幾天你去我們店裏玩,那些高帥富都非常喜歡你,和人家相比他完全沒有競争力的嘛,人家一件衣服就好幾萬,他那輛破車也就值個十幾萬吧?”

謝開言苦笑:“你別說了……”

“沒錢也就算了,長得也不行,又沒文化沒學歷,你到底圖他什麽啊?”

周永逸看過謝開言手機中存的徐贊的照片,那是一張從下往上拍的鼻孔照,哇靠,那胡子拉碴,那頭發淩亂的,眼角還糊着眼屎,毫無顏值可言。

別的方面謝開言無可辯駁,但關于徐贊的顏值,還是可以争一争的:“其實他挺帥的,是照片沒拍好……”

徐贊不喜歡拍照,也不配合拍照,謝開言就故意偷拍他的醜照——可惜這種激将法對徐贊沒用。

“哈?”周永逸大翻白眼,“你說什麽瞎話呢。”

“真的,他很帥的,走在路上回頭率很高的。”謝開言試圖證明自己眼光并不差。

“好吧好吧。”周永逸不和他争了,走向衣櫃,拿了件衣服出來,走到鏡子比劃。

謝開言的目光追着周永逸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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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逸有很多衣服,都很時尚,而且其中不乏奢侈品牌,他的鞋也很貴,最便宜的一雙也要上千塊,他還有一塊好幾萬的手表。

謝開言的衣服是徐贊買的,都是基礎款衣服,舒适百搭,質量也不錯。在大學生中,他穿得算是不錯的,但和周永逸比,就顯得太普通了。

其實周永逸主要是靠打工,他家裏沒什麽錢,當然,比謝開言家還是好很多,謝開言家在一個非常窮的小山村裏,窮到供不起他讀高中,他只能綴學去打工。

他在旅館打工,徐贊是來住店的客人,看他年紀小,便問他為什麽不讀書。

聽說他是沒錢讀書,徐贊便說:“我給你出學費,你盡管讀,你要是考得上大學,大學學費我也給你出。”

後來,謝開言考上了明理大學,兩人在明城再次見面。

謝開言邊上學邊打工,徐贊讓他以學業為重,他便半玩笑地問:“我不打工怎麽生活呢,你養我啊?”

徐贊說:“行啊。”

他們的關系就是這麽定下來的。

“他對我非常好。”謝開言說。

穿衣鏡前的周永逸回頭:“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因為一個人對你好你就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喜歡,只是被感動了而已。時間長了肯定要後悔。”

謝開言沒說話,但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周五晚上,項往去“巡視”他的俱樂部,他招手把一個員工叫到身邊:“這幾天怎樣?”

“挺好的。”員工跟在他身側,像播報新聞一樣,把近一周俱樂部裏發生的大小事宜跟他說了一遍。

基本上就是某個富二代分手了、某人帶了個小明星過來、某人和某人正在搞暧昧這種八卦新聞。

“那個新面孔是誰?”

偏廳裏有一群年輕男女正在玩游戲,其中有一個人項往看着眼生。

“是小逸的同學,前幾天來過一次,今天是他第二次來。”

項往點頭:“我過去看看。”

他走進偏廳:“你們在玩什麽呢?能加我一個嗎?”

“加啊!項少要下場,怎麽能不加?”大家熱情地招呼他,給他騰位子。

項往當然不是想玩游戲,他是來替徐贊打探消息的,他和大家邊玩邊聊,努力把話題往王可久身上扯。

有個外號叫肥鹿的闊少向大家分享了他知道的消息:“他入了外籍,名字也改了,現在叫王庭。”

“哎呦,改頭換面了啊,他又沒被通緝,用得着這樣嗎?”

“他家剛出事那會兒害怕呗。”

王家剛出事時,風聲鶴唳,像是一家子都要被抓起來了。

不過後來還是沒事——至少人沒事,財麽,肯定損失了不少,只能看開點了。

“他經歷很豐富啊,夠吹半輩子的了,你們誰和他熟?把他叫過來玩啊。”項往故意不問王庭現在在哪兒,以免顯得自己過于關注對方。

“我去問問。”接茬的還是肥鹿。

項往打聽到了消息,便找機會撤了,走之前,他把在游戲中贏到的錢分給了陪玩的玩伴們——也就是在場的陪客人們玩的幾個俱樂部員工,其中包括周永逸。

下班後,周永逸清點他今天的收獲,有三千多塊。

謝開言看着周永逸輕快地數完錢,又看着他把錢疊了兩次,然後塞進褲袋裏,褲袋被撐起一個飽滿的弧度。

“這算是小費嗎?每次都有這麽多嗎?”

謝開言回想他第一次跟周永逸去俱樂部的情景,周永逸應該沒有拿到這麽多錢,不過也不确定,因為上次他被俱樂部的豪華程度給震恍惚了,沒顧上周永逸,而且周永逸也沒有當着他的面數錢。

“今天不算多。有一次他們還灑錢呢——因為覺得我們撅着屁股揀錢很好笑。”周永逸聳肩,“我是無所謂的,只要有錢揀,天天撅給他們看都行。”

“是啊。”謝開言附和,“我也願意揀。”

長橋別墅由四棟老建築組成,建築坐落于花園中,花園面積是建築面積的五倍,樹木欣欣向榮,草坪生機勃勃,空氣清新,環境優雅靜谧。

徐贊想知道自己是否選對了地方,他沒有直接問,而是說:“你知道福雲山下的山水田園嗎?”

藍天然點頭。

“比這如何?”

“都不錯,各有千秋。以前偶爾會去山水田園住幾天。”藍天然說的以前是三年多前,後面他出國了,就沒有再去。

徐贊笑道:“我偶爾也會去福雲山住幾天,但我去的是去山上的福雲寺。”

藍天然看向他:“你信佛?”

徐贊搖頭:“只是想靜心。”

“有用嗎?”

“有點用。你呢,心煩時怎麽處理?”

“跑步。”

“很健康啊。”

“我跑到過暈倒。”

“……哦。”

兩人步入餐廳,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

“你看好我們公司嗎?或者說,你看好你們這個收購項目嗎?”徐贊用帶點兒玩笑的口氣問。

“我看好你們公司,但不看好這次收購。”

“哦?”這不是矛盾了嗎。

藍天然解釋:“你不缺錢,也不急着賺錢,所以你不急着賣掉公司,這樣的話,後期談判會很艱難。”

徐贊詫異,笑問:“為什麽說我不急着賺錢?”

“因為你有錢,你名下有很多資産。”

“你們調查我?”徐贊語氣中的笑意消失了。

“肯定會調查的。不過,我以前就知道你不缺錢。”

“哦?”

“這幾年我在國外的金融公司工作,前年我去雅州出差——參加一個科創會議,我注意到幾家發展得不錯的公司,想和他們合作,就和他們深談了一下,結果發現你是他們共同的投資人。”

徐贊笑了下:“這麽巧嗎。”

大二退學後,徐贊離開明城去了雅州。

剛去時,他一窮二白,又要吃飯又要還債,需要找一個能賺快錢的活兒,正好他懂一項高新技術:電腦網絡,就被人拉去了做灰色生意。

當時他年紀小,剛經歷重大打擊,對生活失望透頂,對世界滿腔憤恨,覺得怎樣都無所謂,所以就毫不掙紮地墜進了社會大染缸的深處。

他做過盜版網站,組織過網絡刷單,也搞過各種網絡咨詢。

有一次差點把人忽悠去中亞地區買油田,那是幾億的大單子。

——這個單子沒做成是好事,要不等過幾年後,人家發現油田質量不行,找人來套他麻袋還是小事,把他剁碎喂狗都有可能。

那幾年,最賺錢時,錢就像水龍頭裏的水一樣,看起來永遠不會斷。

很多同行就一直開着水龍頭,不舍得關,最後就把自己淹死了。

徐贊今天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裏,主要是他運氣好,收手收得早,其次是因為他膽大心細,能準确判斷什麽生意能接什麽生意不能接,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招惹。

例如,項往也曾是他的客戶,但他在聊天時發現項往家有人從政,就果斷地放棄了從他身上薅羊毛。

至于投資方面,其實徐贊當初在雅州投資了很多小公司,但是商場殘酷,幸存下來的公司不多,做大的只有三家,這三家公司都發展得很不錯——其中一家正在準備赴美上市,不出意外的話,上市後應該能給徐贊帶來非常喜人的回報。

“你是前年去雅州出差的?可惜那時我已經回明城了。你這幾年在國外怎樣?”徐贊問。

藍天然賣掉公司出國大約是三年半前的事,徐贊現在這家公司創立還不滿三年,兩人一出一進相差七八個月,所以沒機會在業內碰面。

直到現在。

藍天然略顯遲疑,徐贊幾乎以為他又要問自己“你具體是問我哪方面怎樣”,但是沒有,這次他直接回答:“還不錯。”

然後就沒了。

徐贊笑問:“你和別人也這麽聊天嗎?”

藍天然搖頭:“我準備了一套固定答案。”

徐贊:“……”

聽對方的意思,似乎自己還享受了特殊待遇?

徐贊看入藍天然眼中,什麽也沒看到。

果然是錯覺吧。

少年時期的藍天然不擅與人溝通,沉默似水,但畢竟年紀小,偶爾還是會泛起磕磕絆絆的小浪花。

現在就不一樣了,整個人看上去如同靜水深流,只餘表面上的波瀾不驚,看不到底下是否暗藏激流。

“既然你不看好這次收購,那你為什麽還要參與進來?”徐贊把話題導向正事。

“我剛才說了,我看好你們公司。你們公司有很大的發展潛力,而恒盛有錢有資源,可以幫助你們發展得更好。”

這意思是:談不成收購,還可以談投資。

徐贊笑道:“你是說,你能幫我們找到适合的盈利方式?”

上次藍天然送他回家時,就提到過盈利的問題,原來是在為今天做鋪墊。

“是的。”藍天然道,“恒盛旗下有視頻、購物、旅游等平臺,這些都是你們需要的資源。國內類似‘行者’這樣的軟件有很多,但都沒能做大,究其原因,就是缺乏資源支持。”

徐贊看着藍天然:“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藍天然愣了,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徐贊笑道:“你現在都會還價了。”

藍天然剛才說“行者”這樣的軟件有很多,這是“貶損壓價”的策略。

徐贊提起往事:“我們高中時上戶外課程,作物價調查,要自己去市場上買東西,你完全不會還價的,人家要多少你給多少。”

藍天然聞言露出了一點笑容,他的眼神飄到空中,回憶道:“那是高二上學期的一個活動。”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全班同學像放假了一樣開心,大家被分成幾個大組,大組又被分成小組,大家熱熱鬧鬧地去完成各自的任務。

藍天然被落下了,一個人拿着一張單子在集市裏買東西。

徐贊路過:“你買錯了。”

“嗯?”

徐贊指給藍天然看:“去換吧。”

“哦。”藍天然應了,但是不動。

徐贊懷疑他無法向人家攤主開口說要退換貨,便說:“走吧,我們一起。”

藍天然遲疑:“我們不是一組的。”

“那有什麽關系?”

“嗯。”

有徐贊在,事情就變得很容易了,也變得好玩起來了。

以至于現在回憶起來,仍覺得輕松愉快。

徐贊笑道:“時間過得真快。”

他說起以前的事,其實是為了打斷藍天然的說話節奏。

目的達到了,他便話音一轉,接下了談話主導權:“每個行業中都充斥着無數競争者,類似軟件是不止我們在做,但我們是在各方面都做得最好的,在你們之前,已經有不少人聯系過我們。”

說完自己公司,他又說起恒盛的情況:“恒盛是做得很大,但時代在發展,每天都有新東西出來,你們要想維持現在的地位,就要不停地接受新事物,不斷地完善産業鏈。”

藍天然微微點頭:“現在是互聯網社會,只有開放共存、平等協作,才能構建一個更有競争力的商業生态系統。我們非常歡迎你們的加入。”

徐贊笑了笑,你說得好聽,實際上:“是你們的商業生态系統,你們是要把我們當螺絲釘用。”

“不,生态圈中的任何部分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們雙方能合作,達成的是互利共贏。”

藍天然的談判風格很穩,一派慣于把控大局的從容氣度。

和他相比,徐贊的風格就非常随意了,或者說他喜歡出其不意,像剛才,他突然提起高中往事,像現在,他突然拿起杯子,伸到對面碰了下藍天然的杯子:“說得好。”

藍天然不太會處理這種互動——也就是說他又被徐贊打斷了節奏,他遲疑一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兩人你來我往地聊着,雖立場不同,但大家點到為止,并不過度争執,所以他們聊得很愉快,可以說,這是一場雙贏的會面。

快期末考了,謝開言忙着複習功課,最近一直住校。

徐贊也在忙工作。

他和羅小銳讨論過後,認為可以接受恒盛的投資,有了恒盛提供的資源,他們會如虎添翼,發展得更快更好。

當然,在看到具體的投資方案之前,在簽署正式的協議之前,事情仍然存在變數。

晚上,徐贊在陽臺上喝酒看夜景,項往打來電話:“老王來了。”

“嗯?”

“就是王可久啊,他現在改名叫王庭了——”

徐贊神色一凜,快速走回室內,關緊陽臺門。

對面說:“——他回國了,現在就在滿天星。”

徐贊來回踱步:“知道他為什麽回國嗎?”

“回來玩啊,國外多沒意思,還是我們自己的地方好玩。”

“他家呢?打算回國發展嗎?”

王家是百足之蟲,四年前雖然損失巨大,但還沒有徹底分崩離析。

“在試探階段吧,反正人家現在是外國公司,如果試水不成,跑路很方便。”

果然是準備在國內東山再起嗎?

結束通話後,徐贊躺到沙發上,放空目光,把往事翻出來分析,思索到底是哪個節點出錯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他當然不是和王可久——現在叫王庭——一照面,就抓起酒瓶敲破他腦袋的。

在他差點激情殺人之前,他和王庭已經認識好幾年了。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高中時期,徐贊高一,王庭高三,他們學校是很好的學校,徐贊是考進去的,而王庭則是花錢進去的。

當時,王庭主動跟徐贊說話,徐贊回應了,但态度不好。

梁子就是這麽結下的。

王庭會注意到徐贊是因為他的臉,王庭的性向是同性,所以看到長得好的男生就會去搭讪。

其實王庭那時也沒怎樣,但他的眼神讓徐贊不舒服,所以就沒給他好臉色。

王庭當時會出現在他們班,應該是去找藍天然的,他們是親戚,雖然是遠親,但可以想象,王庭家裏應該會叫他多照顧藍天然。

這麽一追根溯源似乎就成藍天然的“錯”了。

但肯定不是的。

藍天然是一個無害貝殼,王庭才是那個時刻散發毒氣的毒瘤,徐贊自己的脾氣則是助燃的燃料。

剛分析到這兒,徐贊的手機響了,叮鈴了好幾下,是項往發來了幾條新信息。

打開一看,是幾個視頻。

項往說,這是他的偷拍成果。

徐贊點開一個視頻,這一看把他給愣住了。

視頻上,一群人在聚會,看那奢華的環境應該是在滿天星。

王庭位于畫面中間,謝開言坐在他左手邊。

徐贊的大腦快速運轉:他們是什麽關系?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各種念頭像遷徙的鳥群一樣呼啦啦地從徐贊腦海中遮天蔽日地飛過,其中不乏陰謀論:謝開言可能是王庭安排到他身邊的。

徐贊把手機音量開到最大,他聽到謝開言的聲音:“……我們之間沒有激情和浪漫,就是一起過日子。”

“這是說我嗎?”徐贊自言自語,同時把視頻倒回去重播。

作者有話要說:  ^_^關于徐贊和藍天然的感情線,不是破鏡重圓,也不是雙向暗戀。

應該是“命中注定”吧。

兩人的經歷與性格使得他們做出了各種決定,這些決定使得他們的命運被交彙在一起。

“再靠近一點點,我就會愛上你。”

現在他們開始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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