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生
殷攸去了招待賓客的前廳,躲在門外,探頭往裏面張望。
尤河獨自一人在飲茶,他笑着看向門外的殷攸,道:“躲什麽?”
“咳……”殷攸輕咳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衣擺,挺着小胸脯踏進廳中,“你不要理我爹,他臉一直都這麽黑的!其實我爹娘都答應了的,真的!你再等一會兒,我娘一會兒就回來了。她進宮去接小妹回家。”
殷攸有點犯愁。其實她明白魏佳茗已經允了,那這事兒就定了。畢竟她爹爹雖然黑着臉,可從來不會真正阻撓女兒們的事兒。可是父母同意了是一回事,父母贊同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誰能希望爹娘黑着臉送自己上花轎呢。
殷攸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有點沮喪。
尤河望着面前的殷攸,有些感慨。隔着一世,他還能記得前世時這個年紀的殷攸。還是那個她,還是任性的她,那個義無反顧的她。可是他卻變了。
前世,這麽小的一個小姑娘追在他身後說着喜歡,尤河只覺得可笑。所以他拒絕了她。
據說,她哭得很難過,而後獨自離開鄂南,再回來時,以一身武藝入暗樓。
據說,她一生未嫁。
前世的時候尤河有沒有喜歡過殷攸?應該是沒有的。
至少殷攸在這個年紀的時候,絕對沒有。至于後來嘛,他也說不太清。只是多年後,時光碾過,物是人非,當他站在閣樓裏望着樓下橋上走過的她,聽身邊的人說殷攸一生未嫁時,明明遺忘了很多年的小姑娘一下子想了起來。他立在窗前注視着她經過,又走遠,心裏難免一陣唏噓。
因為身份,因為任務,尤河向來習慣了一個人。女人是什麽?情愛是什麽?他沒嘗過。既然上天恩賜,給了他這重生的機會,他倒是願意嘗一嘗。
“你可真想好了?确定日後不會後悔?”尤河問。
“當然不會!我追了多久才追到你來提親的!”
尤河随口說出那句對殷攸說過無數次的話:“你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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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才比我大五歲?”殷攸皺着眉反駁。
“你當真知道什麽是喜歡一個人?”尤河又問。
“反正比你知道!”
尤河啞然。
他思索了片刻,修長的手指慢慢撚着手中茶盞的邊緣,道:“你若要跟我走,可能要跟我去很遠的地方,離開你的父母家人,很久不能與他們相見。”
“出嫁不是都這樣嗎?”殷攸反問。
尤河頓了一下:“去得更遠,走得更久。”
“多遠?多久?要跟着你回你的家嗎?你家是肅北是不是?”
尤河猶豫了片刻,決定對她坦白:“不,我不是戚國人。”
殷攸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湊到尤河面前打量:“哇,怪不得你和我見過的男人都長得不一樣!你們國家的人都長得這麽好看嗎?”
尤河一窒,別開臉慢慢飲着已經涼了的茶。
“茶已經涼了,我去給你重新燒去!”
殷攸站起來,尤河猛地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殷攸拉到懷中。
一枚黑色的飛箭從外面射進來,被尤河捏住掌中。前一刻還臉色柔和帶笑的尤河,瞬間冷臉。
殷攸看了眼尤河手裏的飛箭,她坐在尤河的懷裏,悄悄将手搭在尤河的腰上。
“攸攸,我現在要走。”
殷攸瞪着他,瞬間不高興了:“你怎麽能這樣?你不是來提親的嗎!我娘還沒回來呢!事兒都還沒弄完呢!”
“我年前必來接你,但是現在必須要走。聽話。”
殷攸不甘心地在他懷裏站起來。
尤河未忘記跟殷争簡單解釋道別,而後緩步離開殷家。他剛一出了殷家的府門,身影閃動,立刻消失。
黑色的飛箭是撤退的意思,緊急撤離。
尤河走入一片寂靜的竹林,耳畔只有風吹竹葉的聲音。他側耳聽了一瞬,便知自己在殷府耽擱太久,遲了。
瞬間無數黑衣人湧出來,呈圍剿之勢。
尤河勾起嘴角,狹長的眼中浮現幾許嗜血的興奮。他已經,很久沒殺人了啊。
長劍揮出,尚未動作,熟悉的琴音忽然入耳。
尤河眼中的殺意瞬間消散,顧不得包圍的黑衣人,他疾步循聲而去,終于在竹林深處看見戚無別。
戚無別停下撫琴,擡眼看向緩步走來的尤河。他将琴推至一側,拿起石桌上的酒壺倒了兩盞酒,清酒倒入玉盞,聲音清脆。
“這些年喝過許多青竹酒,但總不及你釀的滋味。”戚無別将酒壺放在一側,說道。
尤河站在石桌前,略略恍惚:“果然,你也回來了。”
“都退下。”戚無別擺手。
“陛下……”影大驚。
戚無別瞥了他一眼,影立刻收回阻撓的話,帶着暗衛離開。
戚無別做了請的手勢,道:“這是我按照你的方法釀的青竹酒,試試看。”
尤河深看了戚無別一眼,在他對面坐下,端着酒盞嘗了一口,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你這酒,甚好。與我釀的已無甚區別。”
“不,并不是那個味道。”戚無別将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悠然又斟了一盞。
尤河眯着眼睛看他,略帶着幾分好笑:“你不在宮中好好做你的皇帝,出宮就為了抓我?”
戚無別淡淡道:“人生得一知己是幸事,又同為重歸者,怎能不相聚。”
尤河笑得有滋有味,他晃了晃手中酒盞,笑道:“戚無別,你膽子可真大。就不怕我殺了你?”
戚無別搖頭,帶着幾分無奈:“說得好像你有這個本事似的。你我怎麽說也是久別重逢,就不能不說這些廢話?”
尤河點點頭,收起臉上的笑意:“好,不說廢話。我知道你找我的用意。可是我有我的身份,我有我的使命。恕難從命。”
“中立,有那麽難?”戚無別盯着他。
“你會放過宿國?”尤河反問。
兩個人對視許久,尤河先別開眼,放緩了幾分語氣:“宿國的生死存亡我可以不管,但是宿禹行的命,我不能不管。”
許久之後,戚無別點點頭:“這樣啊……”
尤河帶着幾分僥幸,說:“如今什麽都還沒有發生過,宿禹行現在也不過一個半大的孩子。你就不能放過他?”
“不能。”戚無別說的斬釘截鐵。
“于戚國,于宿國,你們都有更可怕的敵國虎視眈眈,又何必相争?”尤河頓了一下,“倘若這一生我阻止了宿禹行,你可能放過他?”
“不能。”
尤河猛地将酒盞放在石桌上,氣道:“談不攏,不談了!再會!”
“尤河,聽說你今日是去殷家提親?”
尤河挑眉。
“小妻子還沒長大呢,不管不顧了?”戚無別笑着問。
尤河翹起腿,帶着幾分玩世不恭:“我和你可不同。你心裏裝的人和事太多。我嘛,冷血無情心無所系。女人這種東西要不要又有何妨?不過是覺得有趣,玩玩罷了。”
“哦。”戚無別點頭。
“來人,去将殷家大姑娘殷攸抓起來扔進天牢。”
尤河臉上的玩世不恭瞬間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戚無別的鼻子,氣道:“戚無別,咱們當年闖江湖時的規矩都被你忘了是不是?不累父母家人啊!我看你是當了皇帝連最起碼的坦蕩都沒了!”
戚無別倒是笑得坦坦蕩蕩,他承認:“是,自從登基稱帝,早以不識坦蕩二字。”
尤河冷着臉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盞酒,一口飲盡。
戚無別說:“我并不需要你加入暗樓,也不需要你幫我做什麽。留在鄂南城,我送你個大房子,讓你養養花養養魚,釀釀酒彈彈琴,順便還能養個媳婦兒。這日子不是挺好?”
“我想要的東西你也很清楚,”尤河道,“如果你要殺宿禹行,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他頓了一下,加了一句:“當然,他若想動你,我尤河也當以命相護。”
戚無別沉默着,一手扶袖,一手斟酒,又将兩個酒盞注滿了甘甜的青竹酒。
尤河嘆了口氣,又舉起酒盞一飲而盡:“告辭!”
他起身,剛邁出一步,腳步忽然有些虛浮。他轉過身來,震驚地看向戚無別,而後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下去。
戚無別慢悠悠地飲盡酒盞中的酒。
他不是已經說了?自他成了戚國的皇,早已不識坦蕩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呀小仙女們,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