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六日.掃墓
? 佐助“啪”地合上了面前磚頭般厚重的古籍,因常年無人翻閱而積累在書頁間的灰塵立刻争先恐後地随着他的動作逃逸而出。他捏了捏晴明穴,又按了按太陽穴,總算感覺眼睛沒有那麽疲勞了。
視線重新回到一桌子的卷軸書籍上,這裏面有的是從宇智波一族的秘密資料室找到的,有的是經過卡卡西的允許從木葉資料室禁區借來的。從前,由于木葉高層和宇智波族的微妙關系,怕是沒有人能同時查閱這兩方面的資料。現在,佐助給了這些資料一個碰面的機會,經過仔細地相互對比、參照,他從醒來就有的猜想終于漸漸有了清晰的結論。雖然這個結論實在無法用任何積極正面的詞彙描述。
卡卡西早晨說的話還在耳邊回響:“現在暗部人手不夠,我也準備重建警務部。怎麽樣佐助,你選擇其一加入吧?”…“如果你無法立刻決定,可以晚一點給我答複。不過嘛,我可是很期待你的答案啊。”
【暗部……警務部……還是……】
他扔下那一堆資料走出自家大宅。一拉開正門就能看到與自家一街之隔的牆壁上,當初鼬用苦無留下的皲裂還清清楚楚刻在團扇家紋的正中央,連一絲一毫的紋理都不曾改變。
他記得,在那天他第一次看到了鼬的萬花筒寫輪眼,也第一次見證了哥哥的憤怒:“現在我的‘器量’已經對這個家族絕望了!”七歲的自己只是對這樣陌生的哥哥感到恐懼和不安,十七歲的佐助則終于懂得了鼬的弦外之音。只是他想,他與鼬終究是不同的人。
【“對組織的執着、對族人的執着、對名號的執着……這就是禁锢自我、禁锢自我器量的可怕之事……同時這也是畏懼、憎恨未知事物的愚蠢行徑。”】然而現在,他卻不由得重新思索哥哥這些話的含義。
【哥哥……】他将右手放在牆上,手心的掌紋與鼬留下的裂紋緊緊貼合,【你認為如今我的‘器量’又可以到達何處呢?】
“佐助君!”櫻元氣滿滿地和佐助打招呼,“你怎麽到醫院來啦?”
佐助平靜地問:“你下班嗎?”
少女點點頭,眼睛裏有一絲期待。
他提起放在身旁的木桶:“那和我去一個地方吧。”
櫻的碧眸越發明亮,宛如春天南賀川熠熠生輝的波光:“嗯!”
他們從醫院一路向西南走去。穿過木葉的中心城區時,許是很久沒有一起逛集市了,櫻對一切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一樂拉面重新開張了,改天我們喊鳴人一起來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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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家蔬菜鋪子的番茄很好呢,不過我覺得比不上我家附近的。”
“……”
“哦,前面就是井野家的花店了,不知道他家現在生意如何了。”
“我們去下花店。”
“诶?”女孩歪過頭看他,臉又變得紅撲撲的,“莫非……”
佐助沒有回答,徑直走進店鋪。
一位中年婦人看到他倆進來,和善地招呼櫻:“小櫻來買花啊。”
“伯母你好。”她見井野并不在店裏,似乎松了口氣。
婦人又轉向佐助,仔細看了他幾眼,帶着一點疑問語氣說:“這是……宇智波佐助君吧,歡迎光臨。”
佐助微微颔首,道:“包一束白菊。”
櫻先是一愣,表情繼而變得有些悲傷。
白菊,是祭奠先人的花。
出了花店,櫻沒有再問“我們要去哪裏”或是“我們要去祭拜誰”之類的問題,曾經無論何時都叽叽喳喳的女孩如今已經學會在一些時刻沉默。這給了佐助一些空間,可以獨立思考亦或細細感受。而在這安靜的氣氛中産生的并不是尴尬,是類似只屬于他們兩人的靜谧結界,即使兩不相望,亦不允許他人進入。
他們一前一後走過繁華熱鬧的集市,走過樓房林立的街道,然後沿着南賀川的堤壩緩緩前行。太陽漸漸西下,火焰般的橙紅倒映在水面上,遠遠望去竟呈現出過于豔麗的血紅色,仿佛傳說中開滿三途河畔的彼岸花,以妖冶絕塵的姿态訴說着無盡悲寂的故事。
而這故事的結尾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到了。”佐助輕輕說。
群山腳下、南賀川畔。他想,三代目的确為宇智波選了一處好地方。
“這!”櫻顯然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幾十座風格相同的墓碑參差地排列成巨大的圓形,綿延至看不清盡頭的遠方,墓碑間荒草叢生,掩埋了碑上曾經清晰的字跡。
好半天,櫻才用顫抖着的聲音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佐助心下凄然:“這裏是宇智波一族最後的安眠之地。”
當年三代目火影将父母族人安葬的地方告訴他後,他只悄悄來過一次。那時他流着淚在父母的墓前發誓,下次一定要用鼬的鮮血來祭奠他們。然而這最終只成為了一個不能兌現的殘酷誓言。
櫻動了動嘴唇,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她最終只問道:“為什麽是我?”
佐助沉默了一會兒,說:“這裏也該清掃一下了……只是想你會願意幫忙。”
“佐助君……”女孩眼睛裏已經有了淚花。
佐助忍住心中不斷翻滾而上的酸楚,道:“我去提水。”
接下來在相互配合下,佐助和櫻将周圍一帶胡亂生長的荒草統統清除掉,又用清水将墓碑一一擦洗幹淨。落日餘晖籠罩着他們忙碌的身影,在地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一切結束後,櫻抽出兩朵白菊,然後将花束輕輕放在了墓碑群的最前面。兩人默契地同時閉上眼睛,開始向亡靈致哀。
過了一會兒,櫻小聲問:“佐助君,我可以單獨祭拜一下你的父母嗎?”
“……好。”佐助走到第一排偏左的兩座墓碑前:“這裏。”
櫻點點頭。她将那兩朵白菊分別放在碑前的空地上,又雙手合十,默默禱告。
佐助盯着墓碑上“宇智波富岳”、“宇智波美琴”的文字,他想回憶起曾和父母在一起的溫馨時光,但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他們臨終時的真實畫面:父親母親從容應對拿起刀對準他們的大兒子,而鼬在他們背後淚流滿面。
【父親,母親,你們現在見到鼬了嗎?你們會對他說什麽呢?】
他忽然聽到櫻用抽泣着的、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請您們一定保佑佐助君今後一直健康、平安。”
【……你們又會對現在的我說什麽呢?】
不知為何,佐助恍然像是又聽到了父親曾經深沉的聲音:“不愧是我的兒子。”
眼淚終于還是順着臉頰蜿蜒而下。
天色已經暗了。
佐助和櫻完成了掃墓,沿着南賀川往回走。
“啊!”櫻突然指了指天空,“佐助君你看,下雪了!”
他擡頭望向蒼穹,果然有六棱形的晶狀體洋洋灑灑地飄下。
“這是今年的初雪呢!”櫻拉緊衣服領子向前跑了兩步,伸出雙手将幾朵雪花接在掌心,又回頭看他,“能和佐助君一起看到初雪真是太好了。”
“……”佐助看着她粉色的身影在黑夜和白雪間勾勒出一副生動的畫卷。他終是跟着快走幾步:“櫻,我有話要說。”
北風吹着雪花飛舞在他們之間,吹亂了女孩的頭發,吹散了他支離破碎的聲音。
佐助說:“我要離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