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嘩的打開門,顧城就如同從天而降般的立在她眼前,那麽猝不及防,都沒有留給她反應的時間。她錯愕對上他的眼,望進他的眼裏,第一次覺得深不見底。
一瞬間江月照腦中飛速的閃過無數個問題。
顧城為什麽會在這?他在這裏站了多久了?聽去了多少?
不過光是最後一句,就什麽都夠了吧。
江月照下意識的合上了背後的門,這個動作顧城也看在眼裏,眼中好像有什麽熄滅了。
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江月照壓低聲音道:“回去再說。”
他垂下眼簾,沒說話,也沒動作,江月照有點着急,他們倆之間的氣氛,怎麽看怎麽怪,而江昕遙随時會從裏面出來。江月照抿唇,拉了顧城就往宴會廳的反方向走。
不想走到半途被他掙開了,她不是不詫異的,但好似又在情理之中。
“我過去應當不大方便。”他說。
江月照張了張嘴,發覺自己說不出一個不字。
“我在外面等你。”顧城道。說完真的走開了。
不遠處傳來門開又關上的聲音,江月照最後看了他一眼,回身往宴會廳去。
江昕遙和江月照一前一後的回到席上,沒有衆人想的面紅耳赤,江昕遙有些恍惚,而江月照臉上則什麽都看不出來,嘴角挂着淡漠的笑,推杯交盞,不在話下。
不知道是第幾次她又将酒杯滿上後,司文景忍不住沖口而出,“你少喝點。”
在他邊上的江昕遙臉色一白,豁的站起身,葉蘭想拉住她,但已經晚了。江昕遙轉身而去,越走越快,司文景被母親瞪得迫不得已追出去,于是席上衆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江月照身上。
江月照無所謂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和我這個姐姐,自小就不大合得來,大概今天突然見到我,又讓她不高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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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三兩句話就将問題推到無傷大雅的姐妹之争上,葉蘭僵硬的臉色也緩下來不少,她目光複雜的望向江月照。
以前的她可不是這樣的,曾經的江月照,比江昕遙還要過分,不懂得屈就,不懂得圓滑。脾氣上來了,誰的面子都不給,當時的葉蘭哪裏想象得到現在的她會對人情世故那麽游刃有餘,游刃有餘,但又保留着她的驕傲。
與此同時,司文景跑到了門口才追上江昕遙。
他拉住她的手臂,“你鬧什麽?家裏長輩都在,你就這麽甩手而去,讓我把面子往哪擱?”
江昕遙猛地轉過頭來,提聲道:“你還要面子嗎?你去找江月照就好了啊!還要面子做什麽?”
本來就不高興的司文景聞言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我不就勸了她一句少喝點,你至于麽?亂吃醋也要分場合,長輩在席,小輩就先離席,你的教養都去哪了?”
江昕遙氣到極處反而平靜了,“是啊,我的教養是不如江月照,大家都姓江,她是真正的江家人,我卻是外家的,她母親是清貴世家女,我父親不過一個尋常普通人,但那又怎樣?
“她爸還不是死了,她媽不要她,江氏最終還不是在我們母女手中,連你,原本應該是她的,結果也成了我的。
“你告訴我,教養有什麽用?她教養再好,命不好,還不是一切都是空。”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話?”司文景難以置信的道。
“我怎麽說話了?你痛心了?既然你那麽喜歡她的話,當初怎麽不站出來?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你怎麽就抛棄了她,乖乖跟我結了婚?”
江昕遙的話戳中了司文景心底的痛處,臉色一片灰暗。
“當初的喜歡沒用,現在更加沒用。司文景我告訴你,離年底的董事會還有七天,你要是想坐穩江氏董事長這個席位的話,就別給我生出什麽不該生出的心思來!”江昕遙冷聲道。
司文景輕蔑的笑了聲,“江氏的董事長啊,我也不想坐啊,那什麽鬼位置,你想坐你去啊。也就你們母女倆在乎得跟寶貝似的,你倒是去跟你媽說啊,看她能不能讓你去坐。
“還有,我記得早就跟你說了,結婚是一回事,我喜歡誰,是另一回事。你要拿這個來約束我,我勸你趁早歇了這個念頭。”
語畢他轉身就走,江昕遙氣得發抖,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追過去,邊追邊尖聲喊:“司文景!你給我站住!”
兩人匆忙而過,都沒注意到,邊上的屋檐下,陰影掩蓋住了一個人的身影。
顧城看着那兩人遠去,司文景的話他聽到了,江月照的意思他也聽明了了,很多之前不明白的,或者說他不願意去細想的事情,逐漸清晰起來。一個一個的線索串起來,他大概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他和她結婚是很*的事,馮管家作為她不是親人更勝親人般的存在,知情可以理解,但羅起呢?她為什麽要跟他說?
一周後,江氏就要更換董事長,江月照急着要跟他結婚,一定和這件事脫不開關系。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可理智告訴他,起碼要親口問一問她,聽她解釋。
如果她說不……
他會相信的。
九點的時候,宴席散了,時間不算晚,可是在深冬的晚上,等到這個點也夠折磨人了。
江月照出來的時候看到顧城站在外面,一動不動,如同雕塑。她想叫他上車,他卻道:“你下來我們談談吧。不會占用你很長時間。”
江月照頓了片刻,披上大衣下車。
走得離別墅越來越遠,夜很靜,最後只剩下兩個人的腳步聲,錯落不一致。
他先停住了腳步,在一盞暖黃的路燈下,燈光聚集在他頭頂的發上,留給臉一大片陰影,她只看得清他的唇,在暗色中緩緩開啓。
“下周的董事會,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她下意識的回道,話音未落,就猛地擡眼看他,可逆着光,他的眼裏什麽都看不清。
顧城繼續問,聲音有些飄忽,“跟我結婚,也是為了這次董事會上的事嗎?”
江月照沉默了很久,艱難的吐出一個字,“是。”
他的肩好像一瞬間垮下了不少。
“為什麽不跟我直說呢?為什麽要裝作喜歡我…欺騙我的感情呢?”他嘆息般的道。
江月照攥緊了手。為什麽,她也不知道,只是在那個關頭沒說出口,之後就再也找不到機會說出口了。可是她沒有——
沒有什麽?江月照怔在了原地,直到司機開着車找過來了,刺眼遠光燈打在她臉側,她擡起手遮眼,才恍然回過神,面前已空無一人。
一路回去,江月照望着窗外,街邊的樹上挂着璀璨的燈燭,彩花、星星和各種玩具點綴在聖誕樹上,節日的氣氛已然很濃烈,再幾個小時就平安夜了……
但民政局,應該不用去了吧……
司機給她送到了春意闌珊,她手支着頭,今晚酒喝多了,這時候後勁上來,有點不舒服,車停下來,她擡眼看了眼外頭,吩咐道:“回公寓。”
車掉了一個頭,又離開了春意闌珊,漫入b市車水馬龍的街。
回到家的時候已近零點,她開門進去,倒在沙發上,幾刻後起來倒水喝,打開了燈,客廳亮起來的一瞬間,她的目光頓住了。
沙發前空蕩蕩的茶幾上置着一只盒子,木雕的小梳妝盒,古樸又美麗。
這不是她的東西,她卻仿佛知道是誰擺在這的。
彎腰拿起,輕輕打開。
一柄玉梳靜谧的躺在紅色的絨布上,比裝它的盒子更古樸,卻依然有流光在通透的玉中閃過。梳背上是龍鳳呈祥的紋樣,将這世上最美好、最誠摯的願景許在了這上面。
江月照盯着它看了很久,最後又輕輕的合上,放回茶幾上。
她走到廚房,拉開冰箱倒了一杯水,仰頭一口氣全喝下去了,冰涼的水順着食道流淌到胃裏,刺激得胃一縮,有微微的酸意。她又倒了一杯,依舊大口的灌下。
胃開始隐隐的痛,頭更痛,可她卻覺得舒服了不少。
她很少宿醉的,不,應該說她很少會喝醉,就連上次聽到母親患了肺癌的那個晚上,喝了一整瓶的伏特加,她都沒真的醉。
可這個晚上卻有點醉了。
她早上是被門鈴聲吵醒的,摸來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竟然已經十點了,鈴聲還在那堅持不懈的響,在響了快有一分鐘時,江月照終于起身到門口,可監控畫面上跳躍出來的人瞬間把她的睡意都驚飛了。
顧城。
她把淩亂的頭發随意的撥到腦後,開門,眼裏的驚色還未完全褪去。
顧城看到她這身打扮眉頭一簇,“我們約了10點半在民政局登記,你忘記了?”
江月照啞口無言,腦子一時有些混亂,她是喝醉酒,但不是失憶,昨晚發生的一切她還清楚的記得。
她的困惑不解他看在眼裏,扯了扯嘴角道:“我有說過我悔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