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顧城推開門的手一滞,一陣輕微卻清晰的顫栗從耳廓傳到心髒。

“我也想你。”他說。

“你的工作要到什麽時候結束?”

顧城看了眼身後的研究所,“這取決于到底會發掘出多少東西,不過這一步的發掘計劃到16號完成,我想我的工作應該在20號前就可以結束。”

20號,今天才5號……

江月照嘆了一口氣,電話那頭的顧城聽到了,眉目沉了些許,“你剛才怎麽了?”

江月照沒回答。

他又問道:“你現在在哪?下班了嗎?”

她這才慢慢開口,“我在醫院。”

電話那頭的顧城明白了,側面問道:“伯母還好吧?”

“應該還好。”

什麽叫應該?不等他問,江月照就道了出來:“我只到了病房門口,沒進去。”

“為什麽?”

江月照又沉默了一會兒,“我覺得,她可能比我想象的要更了解我,而我,卻一點都不了解她。”

顧城恍然,她總算發覺了,一時間,他不知道該為她高興還是為她心疼。

他想了想道:“你們那麽多年不在一起生活,也不常見面,你不了解她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想了解的話,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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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江月照下意識的反駁,她根本就不想去了解,萬一了解出來的東西颠覆了她二十幾年來認定的印象,那該有多麽可怕。

電話那頭突然有人叫顧城,江月照順勢道:“你去忙吧,我也要開車了。”

“好,別胡思亂想,等我回來。”顧城趁着最後的時間道。

江月照應着,卻不知道聽進去了沒。

顧城挂了電話後,又皺緊眉頭盯着手機看了一陣子,直到喊他的人又喊了第二遍,他才收起思緒回身工作。

接下來的日子,江月照幾乎有意無意的全身心都撲在了工作上。

江氏集團的股東中有幾位家族以外的人員,他們是江氏常年的生意合作夥伴,這幾位股東之前一直持中立的态度,沒跟着攪和,這幾天,卻陸續向她表明了願意支持她将公司轉型的決定,但是——

“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家族企業,做到後面不轉型,就是死路一條。恕我冒昧,就拿您這次上位舉個例子吧,您那麽‘輕而易舉’的就取得了成功,雖然不乏您準備充分的原因,但在某種層面上,何嘗不也說明了公司的脆弱與單薄。如果這次不是您手腕夠狠,一氣呵成的奪過權利,耗下去的話可能整個公司都會被拖垮。

“所以盡管我們心裏沒底,卻還是願意賭一把,支持您。問題是——具體怎麽轉型呢?您要知道公司轉型不是一件小事,但凡一個決策出錯,那可能就死得更快了。

“做這個決定,我們是冒着極大的風險的,您得給出一個強有力的可行性方案來說服我們,這盤,值得一賭。”安董道。

江月照面色平靜的聽完安董這番話,緩緩道:“中國酒店業正處在高速發展的階段,上次董事會上我已經說過,內地每年新增的賓館酒店以立方計飙升,甚至更誇張,所以以後酒店的星級标準會越來越不适應發展趨勢,興盛的是品牌連鎖,這點我們可以算是走在了前頭,可還遠遠不夠,我指規模,和影響力。

“我們沒有餘力和時間靠自己去新建拓展在全國的連鎖店,唯一的出路,是并購。”江月照說道。

安董眼前一亮,“沒錯,我也是這麽想的。那您有看好的企業嗎?”

江月照從書案邊的櫃子裏抽出一疊文件,推過去,“暫時看好了這三家。”

安董接過來翻開細看,看到前兩家還行,可看到第三家,他皺起了眉頭,“豪庭……”他念出聲擡起了頭,“他們家比我們實力強啊。”

江月照嘴角勾了勾,“那又如何?并不代表我們拿不下。”

與安董這樣的外姓人迅速做出決定不同的是,江家的幾位股東卻躊躇得很,他們陷在一個太尴尬的境地,是掃地出門呢?還是憋屈的呆着?

或者兩個無論選哪個,對他們來說都很失敗。

但江月照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她已經開始清人了,所有關鍵崗位上任人唯親的釘子戶都要拔除,他們若是還想留在江氏,就必須得保住點自己人,相反也同理,保住自己人,那也得自己留在江氏以後才有用處,不然自個兒都走人了,還保個p人啊。

江月照此舉簡直就是變相的逼迫他們趕緊做出決定。

于是有人選擇留在江氏,而有人則選擇賣掉股份離開。

兩周後,全部塵埃落定。

這一切,躺在icu觀察的江祈淩都無法再操心了,這次醫生把她從急救室裏救回來時就搖頭斷言,“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了。”

江月照面色冷淡的聽着手下跟她彙報江祈淩的狀況,末了問:“房子清空了嗎?”

“還沒……昕遙小姐這段日子都陪護在醫院,估計沒空回去整理東西。”

“那就派個人去給他們整理,東西整理出來後,把鎖換了。”江月照漠然道。

“……是。”

她手下的人行動力一向很快,第二天早上,江昕遙就鬧到了公司。

“江月照!我媽還病着躺在醫院人事不省,你就讓人把我們的東西都從家裏都給扔了出來,還換鎖?你還是不是人?你的心是什麽做的?啊?黑的嗎?江月照!你給我出來!”

她在大廳不顧形象的大喊大叫,被安保攔在了前臺那,一步都不準她再踏進去。

前臺小姐悄悄地給董事辦打電話,問該怎麽辦,董事辦的秘書連知會都不用知會過江月照,直接道:“安保是做什麽的?把她趕出去。”

她知道江月照不待見這位堂姐,也了解江月照不愛搭理人的性格,于是擅自做下了這個決定,其實沒錯,就算她問過江月照,江月照一定也是給出一樣的回答。

可她錯就錯在因為江月照在開會,沒有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知她。

事情鬧大是從醫院傳回來消息,江昕遙去曾卿如的病房鬧,傷到了江月照同母異父的妹妹,不知怎麽弄的竟然弄到人失血過多,還有生命危險……

這可不是小事了,秘書接到電話後立馬打斷了江月照的會議,江月照聽到消息,着實愣了好幾秒,而後才回過神來吩咐管钰年道:“接下來的會議你主持。”

然後起身,匆匆忙忙的走人。

在路上,馮管家将他剛剛了解到的信息反饋給江月照,江月照聽得再一次呆了。

“曾小姐的确是被江昕遙推倒,撞到床邊的金屬銳角劃破大腿而流血的,但流血不止不是因為劃破了股動脈,而是因為——曾小姐身患急性白血病,血止不住,如果不是正好在醫院……”

江月照耳邊嗡嗡的,馮叔的聲音忽遠忽近,越來越聽不清。

怎麽可能呢?

母女倆已經一個病了,還有一個也逃不過?

這在開玩笑嗎?可為什麽要開那麽惡意的玩笑?

“……月照?月照!”馮管家晃了晃她的肩,“你沒事吧?”

江月照茫然的擡眼,對上馮管家擔憂的目光,她漸漸清醒過來,理智也随之回來,“不對。就算要确診白血病,也沒有那麽快的,要先檢查,做穿刺,還要等報告,不會那麽快的,是不是搞錯了?”

馮管家嘆了一口氣,憐憫的望着她,“不是,早就确診了,只不過曾小姐一直瞞着大家,所以才會等到失血過多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江月照眼神一黯。

“我媽是不是也不知道?”過了半晌後,她問。

“夫人的确不知。”

“馮叔,封鎖一切消息,瞞住她,可以的話,給兩人中情況相對穩定的一個辦理轉院。”江月照道。

“是。”

到了醫院後,她先去了解過曾醉墨的情況,然後到曾卿如的病房。

進病房前,她深呼吸,揉了揉僵硬的臉之後,才推門進去。

曾卿如聽到動靜立即看過來,眉目中不掩焦急,見是她,一怔,一下子不知該怎麽收拾自己的表情。

江月照表現得跟先前一樣,冷冷淡淡的神情,道:“我聽說了,過來看看。她還在做手術,股動脈劃傷了,所以才會流血不止,不過不是什麽大問題。”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着謊,看着曾卿如相信了她,大舒一口氣,可臉上的蒼白依舊,江月照心底微酸,母女之間是不是真的有心電感應?不然一向淡定的曾卿如怎麽會吓成這樣?

“手術什麽時候結束?結束後她會被送到哪?”曾卿如忍不住問。

江月照上下睃了她一眼,“就你這樣,還想去看她?算了吧,還是等她好了再來看你,省得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好了後不放過我。”

“我沒事!就算有事,醉墨也絕對不會怪你,你不知道你在她心裏的分量!”曾卿如沒忍住分辯道。

江月照垂眸哦了聲,卻還是鐵面道:“你呆着,哪兒也不準去。”

曾卿如剛要急起來,就聽她道:“安心,這兩天我會看着她。”然後竟然還警告她,“如果你亂跑,我就把她轉走。”

曾卿如呆呆的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兒,眼眶微酸,她怎麽會看不出來月照冷酷的态度下隐藏着的關心她的心思,她企盼了多少年,多少個日夜才盼來了今天啊,可是為什麽偏偏小女兒又出事了呢?

沒錯,她就是沒來由的心慌,甚至荒誕的想,上帝總是太過吝啬,總要從人手中拿走一件,才會再施舍一件。

江月照知道曾卿如的個性跟她很像,理智控制着全盤思維,很多時候很難蒙騙,只好叫來了醫生跟她串通一辭,這才把她給安撫好。

江月照走出病房後從樓梯間一路下樓,越走越快,最後奔到樓底下面對着花壇大喘氣,好半天,才微微緩過來,她摸出口袋裏的手機,木然的按下電話。

只響了一聲,對方就接起了。

不等他開口,她沖口就道:“我要你回來。現在、立刻、馬上。”

“你轉身。”顧城道。

聲音響在耳邊,響在身後。

她卻一動不動,像是僵住了。

顧城喟嘆一聲,上前輕輕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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