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 你像一朵花兒,
如此甜美、可愛和純潔;
我凝視着你,一絲哀傷
潛入我心田。
我覺得似乎應該
将手心放在你頭頂,
願上帝保佑你
永遠純潔、可愛和甜美。
——亨利希·海涅《你像一朵花兒》
2015.8.5 星期三天晴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的生日。
一早,爸媽都上班去了,家中只剩下我一人。我便邀請了雲起、小梅和離殇來我家吃中飯。我不敢請他們來吃晚飯,因為他們是一群不老的妖怪,平素極少與人往來,我不能冒險讓工作了一天的爸媽知道他們,這其實也是妖精的可悲之處,明明生活在世間,卻不能為人知。
但說是邀請,最後菜是小梅做的,蛋糕是雲起帶的。我和離殇就帶了張嘴巴。
離殇的全名是穆離殇,是只雪妖,也是一個可愛機靈的小丫頭,看見她的人,一定都會喜歡上她。
今日,雲起還帶了一束滿天星過來,這束潔白的花,看得我十分歡喜,像極了雲起書店後院裏種着的一株瓊樹上開的花,我對瓊花一直有種莫名的喜歡。
私底下,我偷偷用手機查了下滿天星的花語,百度裏說,滿天星的花語為清純、關懷等。在情感方面,滿天星代表着“甘願做配角的愛”。意為:永遠守護你,卻絕對不會幹涉你的生活。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送我滿天星的真實含義。雲起他,是打算永遠保護我嗎?
開飯時,金毛犬“大屁”一直搖着尾巴,兩眼發光,直愣愣地看着我狂流口水,不時用它又粗又大的爪子在我的大腿上抓上一把,我知道我若再不給它吃東西,它很可能會将我當作食物給吃了,我無可奈何地挑了個有很多肉的排骨給它吃,心想總有天,家裏會被大屁給吃窮了去。
我向雲起問道:“最近大屁有沒有給你添亂?”
雲起淡淡道:“它很乖,只有看見你時,才不太對勁。”
我啊了聲:“怎麽不對勁?”
“比如撕書,比如努嘴,比如抓人,比如發情……”
發情?我知道他應該是開玩笑的,我又不是狗,大屁是只還沒修成人形的狗妖,只會喜歡好看的雌狗,怎麽會看上我呢?
我噘了下嘴,岔開話題,問:“最近,你有沒有收集到什麽好書?”
我知道雲起的愛好一是收集書,只要市面上的書,若是有靈魂的,他會一一收集,但書有靈無靈,凡夫俗子自然是看不出來的。這個愛好,我從小梅和離殇那裏旁敲側擊出來,大概是雲起心裏一直惦記着一個人,那人很愛聽故事,所以他收集這些有着靈魂的故事,只願有天能将這些故事講給那人聽。
我已經知道那個人是個女子,是雲起一生最在乎的女子,也許他活在人世間的這八百多年,只為等待那個女子。我衷心祝願他能快點遇到她。若沒有小梅和離殇,他實在太孤獨了。我不可能永遠陪着他。
雲起賣了個關子:“吃完飯,再告訴你。”
我立刻埋頭,迅速吃飯。
吃完飯後,我們又吃了點蛋糕,在樓下坐了會兒。雲起才對我說:“的确找到一本書,只是這書已經開封。”
我明白他的話外音,很明顯他買到了那本書,但書裏的妖怪已經逃了出來,來到了我們這個現實世界。
我問:“這是什麽書?”
雲起淡淡地說:“《兩生花》。”
我道:“講了什麽?”
雲起二話沒說,從棕褐色的公文包中拿出了那本書,這仍是一本三無書。本國是個出版三無書的大國,一個釋義是無害、無益、無聊,第二個釋義是無作者、無标價、無出版號。當然後者幾乎沒有,《兩生花》有明确的标價,有出版號,只是作者是佚名,連作者名也沒有的書,是很難出版的,因為很少會有人買不知名作者的書。即使作者寫了個流行題材,若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鮮有人買。我估摸這是本盜版書籍。
我不太認同去買一本盜版書,雲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對我說:“這不是一本盜版書,寫這部書的作者有支魔法筆,他寫的東西能夠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會突然出現在某些書店不起眼的角落中,只有有緣人才能發現。”
“你二樓的書籍都是他寫的嗎?”
雲起搖頭:“這些作者皆是被命運挑中,他們壽命将盡,便會将手中的筆傳承給下一個接班人,一個個接班人寫就了這些書。”
我知道要成為一個優秀的作者,要有非凡的筆力,觀察力和忍耐力,更重要的是,要有想象力,這個想象不是天馬行空,而是一種手法,用虛構的方法來反映現實世界。即便是寫實的文章,其實還是有虛構的成分,不是麽!
但我們的世界,想象力其實有些貧乏了。每當一個孩子說他在田野裏看見了一個奇妙的世界,說魚兒會舞蹈,青蛙會合鳴,清風會奏樂。每一個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說他在胡說八道時,我就會想現在的小孩都怎麽了,難道連最簡單的想象力都沒有了嗎?
孩子需要想象力,作者也需要。我有時覺得作者很多時候都和孩子一般,還有顆童心。魔法筆選中的作者,應該是這樣的。
“那他們能夠改變書中的結局嗎?”
“在書還未完成時,他們可以随時改變結局。但書一旦寫成,成了經典,後人便不能輕易改變。”
我明白,經典之所以是經典,是它的結局常常帶有打動人心的現實意義,不能随便改動。
雲起書店的書,魚龍混雜,三流作品有,經典也有。我不知道《兩生花》到底算什麽,除了雲起和作者本人,估計還沒有人看過它。沒有讀者的品鑒,它什麽也不算,只是一卷書稿,只有被人證明後,才能知其價值,可之前,難道它便沒有價值了麽?多奇怪的社會現象啊!
我嘆了口氣:“那讓我們來看一下這本書籍吧!”
有雲起在,我們無需一字一眼地看書,他直接帶我們進入了書中的世界。我其實比較厭惡這種速閱的方法,因為我覺得自己從文字中看到的世界要比自己親眼所見的世界更生動,更美麗,更精彩。我希望每一個看書的人都能看見一個想象中的世界,那裏千姿百态、絢爛多姿……
但離殇小丫頭,卻着實喜歡雲起的這種方法,看書和看電視相比,她通常更喜歡看電視。
我本想百度下關于“兩生花”的概念,可在書中,是沒有任何信號的。雲起看我把玩手機,猜出了我的意圖,道:“這個故事裏的兩生花和百度裏的兩生花不同,查了也沒用。”
我哦了聲,他又跟我說:“兩生花是一種傳說中的花,誰也沒見過,你百度到的也只是人們虛構出來的樣子,美麗的好像只有天上有人間無,可在這裏,你會對它有個直觀的印象,其實一切想象中美好的東西,真放到眼前,其實再普通不過。打個比方,你可知道相思樹?”
“名字真好聽,是紅豆樹嗎?”
“可以這麽說,但在我們的那個世界裏,相思樹是槐樹,有紫穗和白穗之分。紅豆樹也好,槐樹也好,只要被寄托了相思之意,便能被稱為相思樹。”
雲起說“我們的世界”,可見我的世界和他們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和他們不是同類人。我心裏有淡淡的悲哀,低下頭問:“那這兩生花,到底是什麽花?現實中有嗎?”
“其實是睡蓮。”
我抽了抽嘴角,沒想到兩生花原來是再普通不過的睡蓮。只是名字文雅些,叫做碧臺蓮。這或許正如美國作家華盛頓·歐文在《布雷斯布裏奇田莊》裏說的,當丈夫還是戀人時,他幻想着妻子的所有美德,女性是難以真正企及的。男人注定要受騙,他并不是被性*愛的藝術而是被自己的想象所騙。他們始終在追逐女神,娶到的總是凡人。
我們也被“兩生花”這個玄妙的詞給騙了,其實它只是一株睡蓮罷了!
但與其他睡蓮不同的是,野生的碧蓮臺開花不易,在凡世,一池只開兩朵花,故被稱作兩生花。傳說,它是佛祖座下的蓮花,受妙音佛法熏陶,和其他花草不大一樣。
我們來到了一個山洞內,洞內有一池清泉,頭頂鬼斧神工地鑿了個口子,落下幾道明媚的陽光,剛好照在水池上的兩朵潔白蓮花上。
池中蓮葉依依,貼着水面生長,蒼翠碧綠,兩朵蓮花,花還合着,嬌羞地打着花骨朵兒。
待入夜了,花中心的嫩綠蓮蓬猶如被螢火蟲點亮,發出一陣皎皎的幽光,在氤氲的光照下,花徐徐開放,花中幻化出兩個白衣的美貌少女來。開心時,少女相互潑水,嬉戲打鬧。安靜時,她們坐在潭邊,将一雙白皙的玉足放于水中,看水上映照出的明月。
洞外的螢火蟲飛了進來,在洞內翩翩起舞,将本該暗淡的山洞照亮,朦朦胧胧的光,溫馨浪漫。
她們大約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長發若綢緞般垂至腳邊,瓜子臉,左眼下都長着一顆淚痣,一颦一笑間,都隐隐帶着一種莫名的悲戚。若不是年幼的喚年長的為“阿姊”,我真分不清兩人到底哪個年長哪個年幼。
潭水間,天地雖然狹小,她們兩人卻度過了一段十分溫馨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群人走進山洞,看見水潭內的蓮花,急匆匆地摘走了一朵,她們的人生從此發生改變。
這群人風塵仆仆,穿着雖不俗,衣衫卻都沾着露水灰塵,似乎之前在山間逗留許久。聽雲起說,他們是專門出來找碧臺蓮的。可野生的實在難找,他們翻遍了好幾座山,才找到這裏的兩朵。
我對辣手摧花的人,沒什麽好感。雲起對我說,這些人摘走這朵碧臺蓮是有原因的。我雖然知道理該如此,心裏還是不大能夠接受。他們摘走了一朵,那還有一朵該如何,他們難道不知道從此只有她一個人了嗎?
他們的确不知道。
被摘走的那株是小妹白幼,阿姐白淑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水潭裏。從此白淑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唯一的溫暖就是山洞上依稀照下來的陽光。
夜裏,她站在水潭邊,低頭看着身旁的那根殘梗,這告訴她一個事實,白幼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身上的一襲白衣,襯得她的身形越發單薄清冷。微風拂過,平靜地水面上唯獨映照出她形單影只的身影。
我問雲起:“你說,一朵花被摘了後,還能活嗎?若它被放在水裏,應該還能活幾天,那麽這個時候的它,還算活着的嗎?是它枯萎時,但還在枝頭,還是它不在枝頭,卻還保留着鮮綠的樣子,這兩種,哪個才算是死了?”
雲起将手放在我的頭上,笑話我的問題真多,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但過了不久,他回答:“生命在于運動,活着就是一個運動的過程,就像水流,流動時,它便是活着的,從水中打出一桶水來,這桶水平靜時,它是死的,可是我們将它從高處倒下,它開始流動,又是活着的了。”
我哦了聲,假裝聽懂了,卻根本沒有理解,他的世界果然不是我可以進入的。
但這時,我已能肯定,白幼被摘下,最初的幾天,她應該還是活着的,但離根離水的植物,注定活不了多久。
白淑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做了個決定,她要去找她的妹妹,将妹妹救回來。
她是一只花妖,不能離開本體太遠,好在她妹妹被帶到的地方,就在她所在的這座山的山腳下。那是個很大的山莊,名為浮渠山莊。
山莊的莊主做着制鏡的生意,膝下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名為紅芙,小女兒名為紅蕖,兩個女兒并非一母所生。大夫人的女兒紅芙,心高氣傲,為人刁鑽刻薄,二夫人的女兒紅蕖生性溫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習得了父親制鏡的手藝,很有可能成為下個接班人。
浮渠山莊的莊主自然更喜歡這個小女兒,幾個月前,京城內歷年為宮廷種植禦花的曾家更是上門到他們家向紅蕖提親,送了一大筆的聘金,連聘書都已寫好。
曾家獨子曾相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風流倜傥,與紅蕖初識于湖濱,因一池紅蓮結緣。
此後,他們更是有多次的相約相見,兩人情定終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紅蕖的父親對這門婚事很滿意,爽快答應。本以為一切都會進展順利,卻不料紅蕖竟突然病倒了。
紅蕖的病很奇怪,她的脈象很正常,平常也能吃能喝,能夠行走,眼神卻是迷茫、空洞的,問她什麽,她也不會答,竟是不會張口說話,好像失了魂一般。
她常常走到池邊,在池邊的亭子裏坐下,看着池中的紅蓮發呆。即使曾相隐來找她,她也毫無反應。曾經的海誓山盟,她一概忘得一幹二淨。
曾相隐可謂是一表人才又溫柔體貼的好男兒,人前總是一副淡然從容的表情,談生意時更是游刃有餘,八面玲珑,談笑風生,但在這樣的紅蕖面前,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有天,他實在忍受不了注定要失去她的結果,郁悶傷心憤怒終于爆發,他抓着紅蕖的雙肩,道:“紅蕖,你清醒一下,你看不出我是誰了嗎?你說這輩子非我不嫁,你就是這麽對我的嗎……”
他大聲呼喚她,想将她喚醒,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她始終沒有反應,他漸漸從失望變成絕望……只能撫着她的臉,柔聲道:“紅蕖,不管你變成怎樣,你都會成為我的妻,你是我的妻。”語氣漸漸從絕望變成霸道和強勢:“這是你一輩子逃不開的宿命。”
他以為她是不想嫁給他,才變成這樣,他不甘心,他不願她如此。
因紅蕖的這場病,曾相隐和她的父親找了很多名醫,卻無一人有辦法醫好她。病急亂投醫,他們甚至找起了驅鬼的道士,可很多道士都是招搖撞騙,并沒有什麽真本事。直到一位白胡子的牛鼻子道長到來,他說,紅家的這位小女兒還有的救,只要找到一株野生的有靈性的碧臺蓮,将其煎成藥,令紅蕖服下,病自然就好了。
紅蕖的父親紅濤問:“如何知道這碧臺蓮是有靈性的?”
道長道:“一池水中,唯生兩花,兩朵皆有靈性,摘取一朵即可。”
紅濤一聽自己的女兒還有的救,自然大為高興,但怕最終空歡喜一場,謹慎道:“若女兒完全康複,肯定不會虧待你。”
白胡子道長笑了笑:“應該的,應該的。”
我想原來不是所有白胡子道長都是隐世高人,不為錢財所動。不過現實就是如此,越有能力的,越有專業技能的,自然得到的更多。若個個有能力的人,都去隐世了,那我們的世道豈不是又要落後幾年。
可,這位白胡子道長似乎只是半吊子水平。
雲起說:“他給出了個治标不治本的辦法。”
我還想問,可他再不肯說。我只好繼續看下去。
曾相隐家裏世代種花,自然知道碧臺蓮,他畫了幅畫,命人去山間尋找。手下人辦事牢靠,效率很高,三天不到便将所謂的有靈的碧臺蓮找到。
我看着白幼被人放進滾燙的藥水中,不禁心怵。也許在衆人眼裏,它只是一朵花,一朵無比脆弱、沒有生機的花,但我知道它是白幼,一個長得像花一樣的女子,現在的她還沒有死,可當沸水蔓延到它全身時,我知道它這下真的死了。白幼死在了一鍋沸水中,最後只剩下了殘渣。
當丫鬟們捧着盛有白幼“屍身”的湯藥,将它端到紅蕖面前時,我都不忍心直視。因為我和他們看見的東西是不同的,他們見到的只是一朵蓮花,我看見的卻是一個人,一個美貌的女子,被滾燙的水一寸寸吞噬,最後只剩下慘白的骨骸。
紅蕖在丫鬟們的服侍下,将湯藥喝下。很快,紅蕖的眼神不再迷茫,她的靈臺驟然清明,我想白幼應該沒有白死,至少她救活了一個人。
但紅蕖起身的那刻,叫的那個名字,令我吃驚。她對着池上盛開的蓮花,叫了聲:“阿姊。”
我順着她的聲音看去,這才發現白淑站在那一池蓮花中央,飄飄然遺世獨立,一襲白衣随風而舞,若清風,若明月,若白雲,若綠波。
花妖雖然沒有很強的術法,但想讓凡人看不見她們的真身還是容易辦到的。紅蕖身邊的人都是凡人,自然沒有看見白淑,但紅蕖卻看見了。丫鬟們還以為小姐的病未全好,都急得團團轉。
這時,曾相隐來了。他走到紅蕖身邊,紅蕖的目光卻一直留在白淑身上,并未注意到他。白淑沒有說話,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突然完全隐去了身形,連紅蕖也再也看不見她。
紅蕖四下找尋着白淑的身影,轉過頭來,這才注意到身邊的男子。男子身形颀長,纖細修長的手輕撫她的長發,他柔聲道:“紅蕖,你終于醒來了,我……”
紅蕖沒待他說完,後退一步道:“我認識你嗎?”
曾相隐怔在了原地,詫異于她竟然不知道他,怎麽會……
紅蕖又問:“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
丫鬟七嘴八舌地向她解釋着,只有曾相隐呆立一旁,一句未說。紅蕖在丫鬟們的解釋中,大概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可她想不明白,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吃驚之餘,她朝水池走去,水面上倒映出一張清秀的女子臉龐,容貌絕美,卻沒了從前的那顆淚痣,除了這點之外還有她身上穿的不是白衣,而是一件鮮紅的衣裙。
這并不是她。
沒錯,這不是她。我明白,她不是紅蕖,她只是白幼。我不知道為何白幼會變成紅蕖,難道是那碗湯藥,白幼的魂魄順着湯藥進入了紅蕖的身體,占據了紅蕖的身子?
我問雲起:“紅蕖的病,是不是她沒了魂魄,只有一副軀殼?”
雲起只說了一句,“你是想讓我給你劇透嗎?”
我立馬搖頭,道:“才不要劇透,你都說完了,我還看什麽。”
雲起饒有興味地看了我一眼,我們兩便長久地不再說話。前方唯有離殇小小的身子在這些書中人間穿梭,玩的不亦樂乎。
雖然離殇是只活得比雲起還長的雪妖,可作為雪童的她,永遠都長不大,一千年的歲月在他們雪妖中,也就是四年級學生這般的年紀,在她眼中,雲起的話,就像老師的話一樣,代表着權威,不容置疑。
現在,紅蕖是醒來了,可她已經不是真正的紅蕖,而是白幼。
可不管她到底是誰,只要她的身子還是紅蕖,紅蕖的父親看見的只是自己的女兒好轉了,他很高興,大大地賞賜了白胡子道長一筆錢。
白胡子道長離開時,曾相隐在他出門前,悄悄攔住了他,問:“為何紅蕖醒了,卻識不得我?”
道長捋須,故作高深道:“剛醒來,還沒那麽快恢複。應該只是失憶罷了。”
“失憶?”曾相隐有點不信,又問:“那為何紅蕖之前會得那樣的病?”
道長回答:“公子,可曾知道這世上存在着一種巫蠱之術。若一個人十分怨恨一個人,利用巫蠱之術,可以殺人于無形。紅蕖小姐,估計是中蠱了。”
“那你可知是誰要害紅蕖?”
“那就該問紅蕖小姐了,也不知小姐之前可曾得罪了什麽人。”
曾相隐對他的話半信半疑,見他也不會說出其他有意義的話,才放他離開。白胡子道長手揣銀兩,嘿嘿笑了兩聲,最後對曾相隐說了句:“害人終害己,下蠱之人必受其害。”說完,他轉身離府。
我知道紅蕖一直是個簡單的女子,生活圈子也很簡單,并沒有得罪什麽人。我想着到底是誰會害她。一個人的身形突然浮現在我腦海中。
當初紅渠失了魂,一個紅衣女子曾站在一株芙蓉樹後。唯獨留出一角少女的衣裙讓我看見,其實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個女子,穿女子衣服的也有可能是男子,但憑我的第六感,覺得他肯定是個女子。我的感覺向來很準。
紅蕖不會随便得罪人,他們家不缺錢,害她的人應該不是因為錢債,那便很有可能是情債。有人嫉妒紅蕖,也許那人也喜歡曾相隐,可這人會是誰呢?
我還沒想明白時,曾相隐和紅蕖的婚禮到了。
他們最終還是如願的成了親,可現在的紅蕖其實是白幼,白幼心中只有她的姐姐,向往的是原來那一片清澈見底的水潭,她并不愛曾相隐。我想不明白她為何會嫁,也許白幼明白了她已經是紅蕖,這已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不得不順應天命。
她原本雖是花妖,但并沒有什麽術法,如今進了紅蕖的軀殼,更是什麽法術也沒了。她如今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唯一與凡人不同的是,她能夠看見凡人看不見的東西。
紅鸾帳中,紅蕖,不,應該是叫白幼,白幼悄悄地揭下了頭頂上的紅蓋頭,她的面前站着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只是這個女子的身體是透明的,似乎被風一吹,便會消失。
她可以穿透一切障礙。原來,她只是一縷魂魄。
白幼看着她,帶着一絲遺憾和哀傷,道:“你又來了。”
女子微微颔首,臉頰緋紅,與此時的白幼一樣,只是眼中難以抑制地帶了一絲淡淡的悲傷。她回答:“我來看看這場婚禮。”
白幼低下頭,輕聲道:“嗯,這本該是你的婚禮,是我……”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當時震驚在原地,難道那縷魂魄才是真的紅蕖?
紅蕖輕聲道:“沒關系,七日早過,我已經回不去了,我只要你替我好好愛他。”
白幼點頭,堅定地說道:“我答應你。”
沒有成為曾相隐的妻是紅蕖心中唯一的遺憾,好在白幼成全了她。
紅蕖笑了笑:“如此,我離開,才沒有遺憾。”說着,她的身形消失在了空氣中。
我想紅蕖應該算是死了,活着的人是白幼,白幼替紅蕖活着。只是我想不明白白幼明明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紅蕖,為何說的是“又”。我把我的疑問告訴了雲起。
雲起淡淡道:“因為這本書缺了一頁,時間在白幼複活後,婚禮之前。”
我問:“怎麽會缺了一頁?”
雲起道:“書中的人跑了出去,撕走了這頁。”
我在想,從書中走出去的靈魂到底是誰,白幼、曾相隐、紅蕖抑或白淑?
自從浮渠山莊中一別,我已再沒見過白淑。我明白她為何不再出現,因為她發現白幼還活着,這就是白淑想看見的,白淑将未來給了白幼,将孤獨留給了自己。
婚禮并沒有想象中進行得那麽順利,那是原本宜婚嫁的好日子,可夜裏卻突然下起了驚天暴雨,雷鳴陣陣。
酒宴不得不搬到室內,還沒将所有人請到廳堂,浮渠山莊內的一個守門侍衛匆匆趕來,跪在紅蕖的父親面前,道:“莊主,大事不好了,大雨沖刷下,莊內的一棵芙蓉樹下,驚現一具白骨。”
紅蕖的父親哪裏知道竟是出了人命的大事,才讓守衛将這話在衆人面前說了出來,這話一出,婚宴肯定不能再順利進行下去。可曾相隐站出來,平穩了衆人的心,平息他們的恐懼。他道:“大家稍安勿躁,此事由岳丈大人和我親自過去查看,請大家先在府上休息。”
紅蕖的父親将他拉至一邊,語氣沉重道:“這是你的婚宴,你半道離開,怎麽妥當啊?”
曾相隐倒不太在意,淡淡道:“我和紅蕖拜了天地,已是夫妻,圓房之事以後有的是時間。而今天這樣的情況下,小侄怎忍心岳丈大人獨自返回。”
婚宴上請的都是達官貴族,浮渠山莊出現白骨一事,若處理不好,則會殃及紅家累及曾府,若浮渠山莊中真有人殺了人,這殺人之罪,并不算輕。
曾相隐令人不可走漏風聲,脫下喜服,自己先與紅蕖的父親回了一趟浮渠山莊。這事雖然驚動了官府,但經仵作驗屍後,仵作斷定這具屍體至少死去已有百年,而紅蕖的父親買下這塊地,建了山莊也不過三四十年,可見這屍體與浮渠山莊并無瓜葛。
浮渠山莊的管家說,曾經老爺買這塊地時,土地上其實還有幾個墳堆。
官府一聽,認為這白骨應該是曾經墳堆中的一具屍體,因家裏沒錢,買不起棺材,才草草葬了,因今日夜裏大雨,剛巧将它給沖刷了出來。
此白骨一事總算是告一段落,曾相隐回府時,天色已不早,各位賓客紛紛向他告辭。他在廳堂裏,又喝了幾口酒,才往喜房走去。
說起來,他到底還是隐瞞了一個事實。那具白骨雖然的确如仵作所說,已死去百年之久,但浮渠山莊的那塊地,并沒有墳堆。紅家選址素來嚴苛,還涉及風水,怎會挑塊墳地建屋。他故意讓管家撒了這個謊,順利消除了官府對浮渠山莊的懷疑。
可官府走後,紅蕖的父親紅濤看着那具白骨,眼神似乎有些異樣。
曾相隐忘不掉紅濤在他離開前,對他說的話,他說:“我感覺那具白骨好像是我的大女兒紅芙。”
作為人父,怎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可是紅芙幾天前,還好好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只是今日他們大婚之日,沒有出現罷了。那具白骨已死百年,怎會是紅芙,可紅濤的那句話,卻一直萦繞在他耳邊,久久不散。
我還想看下去,雲起卻突然拉住我,對小梅道:“你帶離殇走,我們回去了。”說着,不顧我的感受,便将我拉出了書本。
回到家中,我對他喊道:“你做什麽,我還沒看明白呢?”
他皺了皺眉道:“差不多了,再看下去,會有危險。”
我還不明白,大屁擺着尾巴,走到我們面前,張口道:“帝君做的很對,你再看下去,我們說不定就遇到煞了。”
我吃驚于大屁竟會稱雲起為“帝君”,還吃驚于這個煞竟會帶來危險,但那時,我最吃驚的莫過于大屁會說話。我道:“你怎麽會說話?”
大屁哼了聲,又繼續沉默。我總覺得似乎有種力量在我身上悄悄覺醒,可我并不知這是什麽,雲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道:“是我讓你聽見它的聲音。”
我哦了聲,心想果然不是我有什麽異能,原來是因為他。我問:“那個煞,是個什麽東西?”
他道:“一只由人心喚出來的妖怪,最愛吸食人的魂魄,有些心生惡念的人想殺掉一個人時,常常會召喚出這樣的一只煞來。不過要召喚出這樣的妖怪,必須要和它定下協議,要以自身的魂魄作為代價,煞才會現身于世,幫他殺掉一個人。”
“誰召喚了它?它又在哪裏?難道沒辦法再次封印它了嗎?”我一急,連問了幾個問題。
雲起一一作答:“召喚它的人自然是妒忌紅蕖的人,煞與這人定下協議,所以吃了這人的魂魄,一直都待在那人的身體裏,一直等待機會要吃了紅蕖的魂魄,但中間出了什麽差錯,以至煞沒吃到紅蕖的魂魄,只将紅蕖的魂魄與她的身體分離。要将煞封印回去,只要它順利吃了紅蕖的魂魄,自然會被封印。”
“那到底是誰要殺紅蕖?”
“你還不明白嗎?”
我想了許久,只想到了我曾經在芙蓉樹旁看見的紅衣姑娘,那其實是紅蕖的魂魄。除了她,還有什麽呢?對了,陰暗的角落裏,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在笑,笑得十分陰險。
我道:“好像有人在笑,可是我沒看見他。”
雲起道:“這就對了,煞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陰暗的場所。它吞噬了召喚出它的人的魂魄,一直霸占那人的身體,躲在黑暗中,你自然沒看見。那麽,整個浮渠山莊,有誰,是你沒見過的?”
我馬上道:“紅蕖的姐姐紅芙。”
雲起*點頭。
這個故事裏,我的确沒有見到紅芙這個人,但是我在丫鬟侍從的口中,知道了紅芙的為人,知道了有關紅芙的事。其實,她比紅蕖更早遇到曾相隐。
據說,紅芙在八歲那年,被娘親抱到了街上,那時,她的手上玩着一個泥人,不小心,泥人被人撞到了地上。她想下去撿,一個大男孩幫她撿了起來,他明媚地對她笑了笑,将泥人送到她的面前,道:“小妹妹,這個是你的嗎?”
她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還沒說謝謝,大男孩便被他的家人叫去,她聽見他的家人叫他“相隐”。年少時,她并不懂情愛,只把他當作一個好人,覺得自己必須要跟他說句“謝謝”。直到,紅蕖與曾相隐相識後,紅芙在浮渠山莊再次見到曾相隐,一眼便認出了那熟悉的明媚笑容,她覺得那樣的笑容應該只屬于她。可她錯了,如今的他,只對紅蕖一人這樣笑。
紅芙在十三那年,母親逝世後,便不再像從前那般開朗,人也變得陰暗起來,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