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樣定好, 轉眼便到了後日。
夜幕降臨, 華燈初上,玉泉湖畔的德祥樓內燈火輝煌。
許是因着景王殿下難能請客一回, 今日賓客們也都十分給面子。
不止大長公主帶着驸馬及兒子兒媳親臨, 慶王爺與慶王妃也帶了一對子女出席。
再加上他們每人的侍從,林林總總共有幾十人之多,一下便叫大廳熱鬧了起來。
待到衆人入座, 立時有人奉上果品香茗及各類佳肴。
作為東家的沈拾月主動道:“承蒙陛下恩典, 将這德祥樓賞賜給景王府, 近日重新開了張。上回我與殿下前去逛瓦市,殿下很喜歡那裏的戲曲, 太後娘娘知道後,又特地為我等賜了十二名歌姬。我便請了師父叫她們拍了場新戲, 景王殿下前幾日看過後覺得很是不錯, 今日特意邀請各位長輩親朋前來觀賞。”
一旁默默坐着的慕容霄神色平靜。
沒錯,背鍋的日子已經習慣了。
而聽她這話, 衆人也都曉得了,原來田太後還給這新婚小兩口一氣兒賜了十二個歌姬。
大長公主慕容瑧譏笑道:“聽聞太後娘娘近來鳳體欠安,這般情形,還想着給你們賜歌姬,可真是難得。”
沈拾月颔了颔首,順便又給田太後發了次功:“祝太後娘娘早日康複。”
說着又道:“對了,開場之前,還有一樣驚喜奉上,懷亭侯府的小公子準備了節目, 要給大家獻上一曲。”
這話一出, 衆人互相瞧了瞧, 俱是十分期待。
——咳,之前趙弘盛在瓦市挨板子的事,京城早已傳遍。
衆人自然也都知道慕容霄叫那豬頭唱十八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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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趙家那臭小子居然真要唱。
咳,說起來,這也是今日他們來的目的之一了。
只不過,慶王妃還是有些擔心自家一對未成年的兒女,便對沈拾月道:“若是那種曲子,你堂弟堂妹只怕聽不得。”
卻見沈拾月一笑:“嬸母不必擔心,趙公子已經洗心革面,今日段不會唱那種曲子。”
說着,便朝堂中吩咐:“請趙公子上臺。”
話音落下,衆人忙一臉期待的看去,就見那趙家豬頭一瘸一拐的出來了。
料想是那三十大板還沒有好全。
待上了臺,這厮又一臉尴尬的向衆人道:“上回都是小的不好,今日且為貴人們獻唱一曲,望景王殿下寬恕則個……”
慕容霄咳了咳,控制不住的想挪開目光。
他也是真的佩服,沈拾月居然真能把這人給叫出來。
而待那豬頭話音落下,樂器伴奏随之一響,他竟真的張嘴唱了起來——
“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閑言也唱過,聽我唱過十八錯……”
聽到此,衆人皆是一愣,十八錯?
緊接着,又見那豬頭開始罵自己,什麽“不學無術”,“有辱斯文”,“敗壞門庭”,“目無尊長”,“放浪形骸”,“欺壓百姓”之類……
好麽,原來是把“十八摸”改成了“十八錯”,叫他把自己給狠狠罵了一通。
再加上他那副倒黴模樣,及破鑼嗓子,只把衆人聽得忍俊不禁。
啧,真是活該啊,活該!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總比十八摸好多了。
待到一曲唱完,廳中衆人都已經笑得開懷。
慶王一邊搖頭,一邊伸手點他道:“你小子今後可要長教訓,若再敢犯渾,便叫你在大街上唱個‘三十六錯’,‘四十八錯’。”
那趙弘盛忙點頭應是:“是是是,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慶王又道:“還不快謝謝景王殿下放你一馬?”
趙弘盛趕緊朝慕容霄鞠躬:“小的謝景王殿下大恩。”
慕容霄別過臉去。
不能再看,再看他也要笑出來了。
好在沈拾月替他答道:“罷了,總歸是辛苦趙公子了,望你今後洗心革面,快下去歇息吧。”
趙弘盛應是,趕緊夾着尾巴逃走。
臺上幹淨了,場子也熱起來了,沈拾月正式宣布:“好了,現在該大戲上場了。”
——經過這一通,廳中氣氛已經松緩許多,衆人也開始端起茶盞,拿起點心,邊吃邊喝的看向臺上。
就見随着一陣鑼鼓響,胡琴拉起,演員開始上了場。
這曲調節奏明顯,旋律響亮,顯然不同于他們常聽的昆腔,一上來的念白還是京城的韻味,又不同于各地的小調,叫人立時感到新奇。
待到臺上人開口唱起,工整的唱詞更覺朗朗上口,尤其那旋律也是節奏感十分明顯,沒過多久,便叫人忍不住點頭合起了拍子。
如同那日首演時,景王府中大家的反應一樣,廳中無論男女很快都被劇情吸引,尤其越年輕的看的越是專注。
随着戲中情節展開,觀衆們的神色也都跟着變化,專注的連茶都顧不上喝。
一個時辰不知不覺過去,待到落幕,衆人無不反響強烈。
慶王府十歲的小姐問道:“這是什麽戲啊?怎麽這麽好看?”
慶王妃也跟着問道:“是啊,這又唱又說,還能翻跟頭,怎麽從前從未見過這樣的演法?”
沈拾月笑道:“這便是我們王府自創的新戲,是取衆家所長提煉而成,今兒可是首演。”
大長公主也問:“那這戲叫什麽名字?”
沈拾月想了想道:“就叫它京腔吧。”
驸馬爺在旁颔首:“此種戲陽春白雪,又老少鹹宜,真是不錯。”
慶王爺則滿臉意猶未盡,道:“就這一出嗎?還有沒有別的?這才剛聽出味兒來怎麽就沒了?”
其十五歲的世子也道:“是啊,嫂子叫他們再唱幾段吧?”
沈拾月十分得意——
看,觀衆無論是何身份,期盼返場時的熱情都是一樣的。
所幸早有準備,她于是應好,叫衆人重新上場。
雖說目前只有一出完整的戲,但折子戲還有不少,王家兄妹便獻唱了一段《美人計》,乃是由三國裏的情節改編,講的是孫尚香與劉備的姻緣,男女對唱,有快有慢,很是令人過瘾。
緊接着,美人們又出來演了一段“天女散花”,一時間彩帶飄飄,腰肢婀娜,比尋常的宮舞更有力度,又比昆腔更有節奏,令在場一衆皇親國戚都不由鼓掌叫起好來。
那喝彩聲傳到店外,更加吸引過路的觀衆。
——要知道,因今日有兩家皇親到場,德祥樓并未對外營業。
但門窗與侍衛擋不住那裏頭的鑼鼓與唱腔,早已吸引了許多路人。
沈拾月抓住時間,早已派了幾個跑堂及時在外宣傳:“德祥樓近日有貴客臨門,恕不能接待諸位,明日新戲還會上演,想看的一定請早!”
衆人聞言皆都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看看新鮮。
眼瞧返場也返了四次,時間也是不早,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大長公主十分滿意,對沈拾月道:“過些日子別院的梅花開了,我會設宴賞梅,你與阿霄帶着她們來熱鬧熱鬧。”
姑母的場子一定得撐,沈拾月忙應好:“這可是她們的榮幸,一定叫她們好好準備。”
慶王也心癢癢的,但當叔叔的,請侄媳婦又說不過去,只好道:“哪天再排出新戲,一定派人去告訴我一聲,我一定來看。”
沒想到卻聽沈拾月道:“年後正月初八,便是叔叔的壽辰,我已經叫他們排麻姑獻壽,到時專門到府上去給叔叔賀壽,還望叔叔不要嫌棄。”
這話一出,慶王都感動得快哭了,沒想到侄媳婦居然還知道他的生日,還早就準備了節目。
于是忙颔首道了聲好,又對侄子道:“阿霄,你小子娶了個好媳婦,要好好對她啊。”
慕容霄:“……嗯”
他的媳婦,就算不用他,自己也會過得好好的。
——經過今晚,他可真是由衷的佩服,對于怎麽賺錢,她還真是挺有一套。
~~
經過兩家皇親的親自到場造勢,第二日,德祥樓果然十分火爆,天還沒黑店中無論包廂還是大堂,皆都擠滿了人。
但為了保障食客們的舒适度,店中還是采取了限流的措施,以至于好多人沒能進去,只好隔天再早早來到。
熱度足足持續了六七天還不減分毫。
除過店中的菜品做得好,演出才是最大亮點,衆人聽到這種雅俗共賞的新戲,無不耳目一新,有的人甚至一連三五日都來聽戲,回到家後也忍不住哼唱其中曲調,果真如沈拾月先前所預料那般風靡全城了。
當然,沈拾月也不是周扒皮,并沒叫戲班子天天演出,只是隔天一場,其餘時間便叫大家在府中休息排演新戲,并按照之前所說将每日的營業額中拿出一部分與衆人分享。
而眼看着觀衆們熱情,白花花的銀子也入了荷包,美人們也都幹勁十足,一連又排出了三個新戲。
眼瞧着,已是臘月十五,天氣越發嚴寒,城中的梅花紛紛開放,大長公主的梅花宴也到了。
早在前幾日,沈拾月便收到了大長公主府送來的帖子,自是認真準備了一番。
等時間一到,便帶着小傻子出了門。
說來,這還是她與小傻子第一次去別人家做客,免不得要想的多一些。
趁乘車之時,她與某人交代道:“姑母人緣很好,料想今日到場的人必定有不少,聽說還會有煮雪烹茶,賞梅吟詩之類的活動。殿下記着,若別人要你吟詩,你可千萬別理,不然叫別人知道你這麽聰明,沒準會有什麽麻煩事。”
慕容霄:“……”
不就是要叫他好好裝傻。這丫頭,真以為他會在別人面前露餡?
他于是嗯了一聲,又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只見她今日一身貂絨的披風,頭上高挽發髻,帶着許多首飾,臉上也搽粉描眉,還畫了口脂,那唇瓣殷紅的猶如櫻桃。
總之,整個人都看起來十分亮眼。
而沒等他說什麽,那姑娘又特意撫了撫發髻,朝他眨了眨眼道:“姐姐今日是不是特別漂亮?”
慕容霄:“……”
飄亮是漂亮,但為什麽又是“姐姐”?
他又将她上下看了一遍,道:“為何戴那麽多東西在頭上?”
不累嗎?
卻見沈拾月挑眉:“當然要戴。今兒去的人不少,大長公主也是講究排場之人。我好好打扮,也是給姑母面子。再說,我可是王妃,殿下又不差錢,豈能輸給別人?”
說着還又擡手理了理袖口,又露出手腕上的八寶手钏給他看:“賺錢的意義便是想戴首飾的時候就有首飾。殿下記着,以後要多送些首飾給我。”
慕容霄:“……”
還用他送嗎,府裏的一切不早都是她的了麽?
說話間便到了地方,二人下了車,只見大長公主的兒子兒媳早在等候,立即将他們引到溫暖的花廳。
待到主賓彼此見過禮,大長公主道:“今兒來的多是年輕人,坐在一處不太方便,阿霄随你姑丈表哥去吧,叫你媳婦跟姑母吃茶,”
驸馬爺便與慕容霄道:“請殿下随我來,暖閣中可以聽琴煮茶。”
慕容霄也不想與一幫女子坐在一處,便唔了一聲,随姑丈及表哥走了。
沈拾月其實還有擔心小傻子離了她的視線,但一想大長公主一家都是好人,有姑丈及表哥看顧,應該也沒事,便由他去了。
此時,大長公主的兒媳徐虹玉也上來親熱拉她,道:“請王妃入座吧,等會有不少人要想你見禮呢。”
——其實二人之前并不認識,但自打前幾日在德祥樓裏看過戲,徐虹玉便被沈拾月的才華深深折服,是以很是喜歡她。
沈拾月也欣然跟着這婆媳倆入座吃茶,眼看賓客們紛紛到來,陸續向她行禮。
正如大長公主所說,今日到來的以年輕人居多,其中有一位姑娘,模樣秀麗,舉手投足也甚有大家之風,叫她眼前一亮。
其身旁還跟着一個年紀相仿的妹妹,但氣度就差一些。
徐虹玉悄悄告訴沈拾月:“這是英國公的兩個孫女,若不出意外,大的那位姑娘,年後大約就是皇後了。”
沈拾月明白了,原來這是皇後的人選。
啧,說來,田太後還是挺會挑人,這英國公府門第顯赫,這位姑娘瞧着也娴靜端莊,的确是個好人兒,只可惜便宜了慕容瀚那個狗皇帝,要知道宮中雖然還沒有皇後,卻早有幾個妃嫔,都是從前慕容瀚府裏的通房。
人家好好的姑娘,一嫁進去便要跟好幾個女人争老公,可真是膈應。
此時,這位姑娘正在同她行禮:“英國公府林雅寧攜妹雅芳參見王妃。”
沈拾月趕緊客氣點頭:“不必客氣,快請起吧。”
——既然将來要當妯娌,面子關系得搞好。
而不多時,眼見人都到齊了,衆人在廳中吃了一會茶,便随大長公主來到梅園之中,開始賞梅。
這別院依山而建,梅園正處于一片山坡之上。乍一望去,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梅花,有雪白,淡粉,殷紅,淡黃與淡綠等幾種顏色,令人十分新奇。
尤其前兩日才下過一場雪,各色梅花與白雪相交映,實在是嚴冬獨有的景色,美不勝收。
衆人開始三三兩兩的賞花,沈拾月也在表妯娌徐虹玉的陪同下游覽。
“王妃你瞧,這株黃的名叫素心,是打洛陽來的。”
“那綠色的叫玉蝶,從雲南運來,起初有好幾株,只可惜水土不服,只活下來這一顆。”
“瞧,那個粉色叫美人梅,是由梅花跟李子雜交的。”
……
沈拾月邊聽邊點頭,瞬間長了不少知識。
只是目光不經意間一瞥,卻瞧見一副奇景——
不遠處的一株白色梅花下,那位英國公府的二姑娘林雅芳手中拿了只茶杯,将袖子一擡,頓時有水灑了出來。
沈拾月挑眉,這姑娘是在給花澆水嗎?
只是怎麽也沒澆準?全都撒到花下的石板上了。
正這麽想着,卻見對方潑完水後,又将茶杯藏進袖子裏,然後左右瞅瞅,裝作若無其實的走了。
沈拾月:“???”
怎麽還鬼鬼祟祟的?
話說今兒天冷,等她目送完那林家二姑娘離開,再去瞧那白色梅花樹下,就見方才那潑過水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層薄霜。
而緊接着,又見那位二姑娘拉着她姐姐林雅寧往這那樹下走,口中道:“姐姐不是最愛白梅?那裏有一顆開的可好,我帶姐姐去瞧瞧。”
……
沈拾月忽然有點明白了。
——這園中修得十分精致,除過給梅花留了花池,其他的地方都鋪了石板,又因為這是山坡,地勢不平,而剛才這妹妹潑水的地方,正好是一塊斜的。
此時那上頭正結了層薄霜,若她姐姐不小心站上去,豈不是會滑倒?
雖然她不知這姐妹倆有什麽恩怨,但這大姑娘可是皇後人選,又是英國公府這麽高的門第,若在此摔出個孬好出來,別的不說,大長公主豈不是要陷入不太妙的處境?
大長公主幫了她這麽大的忙,她又怎麽能袖手旁觀呢?
她于是開口對那位林家大姑娘道:“方才就覺得林姑娘這個襖特別好看,不知是什麽衣料,可否讓我瞧瞧?”
林雅寧一愣,忙應是,來到她面前道:“不過是絨被錦的,叫王妃見笑了。”
沈拾月也笑道:“哪裏哪裏,是你人長得好,穿到你身上便愈發好看了。”
說着她又看向那位二姑娘,道:“二姑娘也很是标志,你們是親姐妹嗎?”
姐姐林雅寧忙答:“啓禀王妃,小女生母早逝,父親續娶後母,妹妹是後母所生。”
沈拾月哦了一聲。
原來是後娘養的。
這當妹妹的,看來就是想讓姐姐當衆出個醜吧。
她又對那妹妹道:“二姑娘這身衣裳也挺好看的,咦,你這鞋子好像跟有點高,這兩天雪後地滑,走路可得小心着點。”
林雅芳只好應是:“多謝王妃關心。”
沈拾月點了點頭:“不客氣。”
說着,又對林雅寧道:“對了,方才聽表嫂說,那叫玉蝶的梅花還是雲南來的,雅寧姑娘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今日除過大長公主,便是她位分最高,林雅寧自然應是,跟着她走了。
身後,林雅芳忍不住心間冷哼——
這景王妃也是個勢利眼,知道田太後看中了林雅寧,便只帶她去賞花,故作熱絡。
不叫她,她還不樂意去呢!
林家二姑娘如此想着,便轉身要走。
哪知不知怎的,腳下卻猝不及防一滑,叫她直直撲倒了地上。
與此同時,那只茶杯也一并從袖中摔了出來,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發現不好分章,索性合起來發了,叫小夥伴們久等了,小紅包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