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今日早膳依舊豐盛, 有油滋滋的茴香煎包, 熱乎乎的羊肉燒麥,又香又脆的□□花, 以及蝦仁粥, 紅棗花生露,并幾樣小菜。
然而沈拾月一直沉浸在後怕心虛及自責之中,并沒什麽胃口, 一碗蝦粥吃了半天還沒見底。
身邊的小傻子倒是胃口大開, 連吃了三只煎包, 兩個燒麥并一根酥脆的□□花,邊喝着紅棗花生露還邊問她:“你怎麽不吃?”
沈拾月心道果然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傻子, 都被她扒了衣裳了還能吃得下這麽多。
口中随便敷衍:“昨晚吃了太多肉,有點積食。”
啧, 罪孽啊, 罪孽。
勉強吃了一碗蝦粥,叫丫鬟們把盤子撤了下去, 又見孫長史來禀報:“啓禀殿下,王妃,宮裏來信說太皇太後的儀仗約莫巳正到達宮門外,請二位主子準備前去迎駕。”
沈拾月應了聲好,便叫丫鬟們來幫忙梳妝,小傻子也被福順領到前院去穿戴了。
說來,雖然她與小傻子已經成親月餘,此番卻是第一次見太皇太後,丫鬟們也不敢馬虎, 一絲不茍的給她梳妝打扮, 待梳好發髻, 戴上鳳冠,再穿上大衫錦袍,沈拾月直覺身上憑空多了七八斤的重量。
但也沒辦法,連田太後都如臨大敵的人,她這個沒靠山的得更加重視才是。
上妝花了不少時間,此時馬車已經在等候,沈拾月踏出門去,卻見換好了衣裝的小傻子也正好來到馬車前,一身朱紅色蟒袍,頭戴金冠,襯的人清俊又威嚴。
尤其他此時沒有笑意,叫周身氣質更顯清冷,恍然間,直叫人覺得,是從前那位太子殿下的模樣。
沈拾月初看一眼,也不由被驚豔。
不過很快又想起今早睜眼看見的情景,又忍不住在心裏連連自責搖頭。
啧,醒醒吧,他可不是從前的太子殿下,他是只有三歲智力的小可愛啊!!!
她昨晚到底是怎麽下得去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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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啊罪孽!
又默默将自己譴責一遍,沈拾月便拉着小傻子上了馬車。
車輪滾動,眼看就要到達宮中,沈拾月仍不免叮囑小傻子幾句:“今日要見的可是太皇太後,殿下千萬不能随意發脾氣啊。”
慕容霄:“……”
這還用她叮囑,他當然曉得。
要知道他幼年喪母,從小到大多數是在皇祖母宮裏長大的,對那位老太太的脾氣最為了解。
莫說現在他回來了,便是上輩子沒好的時候,也根本不敢在太皇太後面前造次。
他于是先嗯了一聲,又下意識去瞧她。
咳,他能感覺出來,她自今早醒來便有了心事。
吃的少,話也少了。
一定是對他有了不一樣的看法,因此而心慌吧。
景王殿下心底竊喜,想了想,主動問道:“你昨晚睡得可好?”
卻見沈拾月一頓,想了想,道:“不太好……我昨晚一直在做噩夢。”
慕容霄:“……”
這話說得,做噩夢的那個人分明是他好不好,一整晚都在鬼壓床……
然而沒等說什麽,卻見她又一臉嚴肅看向他,道:“我想清楚了,殿下往後還是回前院去睡得好。”
慕容霄一愣:“為何?”
不是對他動情了?為何要趕他走???
卻見她道:“近來我總是做噩夢,睡得很差,想來就是因為我們在同一張床的原因,所以為了叫我睡得好點,殿下還是回前院去吧。”
慕容霄:“……”
呵,總是做噩夢?
是誰一晚翻身數十次對他又蹬又踩都不醒?
然而他是個傻子,只能眼睜睜的看她說瞎話,卻不能反駁。
想了想,他只好又作出委屈的模樣道:“前院可怕,有鬼哭。”
哪知卻見她道:“那叫福順陪殿下嘛,就守在殿下床邊。”
慕容霄:“???”
他才不要!
想了想,又問她:“你不害怕?”
沈拾月心道怕也是有點怕的。
但比起來,今早那種狀況才更可怕!
她嘆道:“實在不行,我就叫小霜小雪蘇禾丹桂一起陪我。”
反正無論如何,今早的情景不能再出現了!
說來也是奇怪,她明明夢見自己種出個大冬瓜,因為有人來搶,一整夜都抱着,怎麽今早會把小傻子的衣裳都給扒了?
正這麽想着,卻聽小傻子忽然道:“不要!夫君娘子,誰也不能同別人睡。”
沈拾月愣了愣,擡眼看去,卻見小傻子沉着臉皺着眉,一臉不高興的模樣。
“……”
這麽生氣?
然而生氣也不行啊。
她只好道:“殿下有這個覺悟當然很好,可我是個成年女子,再這麽同殿下睡下去,只怕會發生大事。”
啧,不能再說了,再說只怕要烏鴉嘴了。
哪知小傻子哦了一聲,卻繼續追問:“什麽大事?”
——不就是鸾鳳和鳴?此乃人之常情,她又有什麽好害羞的。
沈拾月忍得艱難。
她想告訴他,繼續睡下去她可能會生出個跟他一樣的娃兒。
雖說他是摔傷變傻,但這些年吃藥治病什麽的,宮中又那麽多明槍暗箭,連救醒他的太醫都被誣陷斬首了,難保那田太後母子倆沒有趁他昏迷之際又給他下什麽黑手啊。
若他身體還殘留什麽問題,真的很有可能會生出不健康的崽!
怎奈有烏鴉嘴的限制,說出後只怕會應驗,她只能艱難的思索各種借口。
好在正在此時,宮門到了,馬車停了下來。
她松了口氣,立時轉移話題道:“總之殿下往後不能與我同床睡。好了,地方到了,先下車吧。”
說着便先起身下了馬車。
身後,某人又輕輕牽唇一笑。
瞧她慌的,表面大大咧咧,實際竟是如此害羞。
~~
太皇太後住在壽康宮,此時衆人齊聚宮門外,皆都穿戴的整整齊齊。
沈拾月與小傻子到後,又陸續來了皇帝與田太後并幾個妃子,慶王一家,大長公主夫妻,以及汾陽王兩口子。
一個多月沒見,汾陽王慕容皓瘦了一大圈,比上回見的汾陽王妃還瘦,簡直要叫人認不出。
見他這般模樣,衆人都是一臉意外,大長公主也不由問道:“這是怎麽弄的?你怎麽瘦成了這般?”
汾陽王滿臉委屈道:“姑母有所不知,侄子這一個月一直在病中……”
話還未說完,又咳嗽起來。
汾陽王妃只能替夫君答道:“上回打景王府辦喜事,我與殿下出來後馬車竟無端掉進了河中,殿下病了許久,今日為迎接太皇太後才勉強下床。”
話說完,也忍不住咳嗽幾聲。
見此情景,同樣一臉蒼白身子虛弱的田太後不由膽戰心驚的往遠處挪了挪位置。
——她今日才是險些下不來床,千萬要離這兩個瘟神遠一些。
說話間,耳邊有鑼聲傳來,太皇太後的儀仗已經到了近前,衆人立時不再說話,都打起精神看去。
卻見那隊伍浩浩蕩蕩,前有四人打着黃麾,後頭還跟着打戟戈锽等五色錦幡的,粗略一數,竟有二十多人,後頭的小雉扇,紅雜花團扇又有十個人,其後還跟着四個錦曲蓋,四個紫方傘,以及六個正紅大傘。
再往後看,才瞧見太皇太後的描金馬車。
而馬車後頭,又跟着三十多個随行侍衛,宮女太監等,一眼都看不到盡頭。
沈拾月直呼好家夥,怪道從京郊暢春園到皇宮明明不過二十來裏,太皇太後還走一個上午呢。
這是想快也快不了啊。
不過由此也可見,這位老太太是何等尊貴。思及此,她也立時挺胸直腰,不敢有一絲懈怠。
眼看儀仗來到面前停住,皇帝便領着衆人又上前幾步,躬身道:“恭迎皇祖母回宮,皇祖母一路辛苦了。”
話音落下,立時有宮女太監湊到馬車前,放好腳蹬打開車門,再伸手去扶。便見身穿着藍底繡金牡丹錦袍的太皇太後終于下了車來。
沈拾月鬥膽望去,只見對方眼睛明亮,精神抖擻,腰背也并不彎,若不是那滿頭的銀發,幾乎要叫人忘了她是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
一時間,衆人皆跪地行禮,齊聲道:“恭迎太皇太後回宮。”
那位老太太倒是笑得慈祥,發話道:“都起來吧,難為大家為了我這個老太婆在此挨凍。”
皇帝又立時陪上笑臉,道:“也都是子孫應該做的,皇祖母辛苦了。”
太皇太後颔了颔首,道:“這陣子陛下也辛苦了。”
說着卻将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投到慕容霄身上,道:“你小子,如今成了親,也不知往皇祖母跟前湊了?”
慕容霄于是立也上前,垂首喚道:“皇祖母。”
老太太只道:“擡起臉來,叫我瞧瞧最近如何。”
慕容霄于是又乖乖擡頭。
卻見老太太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颔首道:“像是長了些肉,看來這些天過得不錯。”
慕容霄點了點頭,縱然心間有千萬言語,也只能努力做出不谙世事的模樣。
卻見皇祖母又問道:“你媳婦呢,還不快叫哀家看看?”
沈拾月一頓,立時打起精神上前行禮,十分謹慎道:“臣婦參見太皇太後。”
哪知太皇太後将她打量一遍,卻道:“模樣長得還不錯,怎麽同阿霄一樣,腦子也有點笨?”
沈拾月一怔:“???”
太皇太後說她笨?
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好在大長公主及時笑道:“皇祖母是嫌你生分呢,還不快改口?”
沈拾月反應過來,趕緊改口又道了一遍:“孫媳參見皇祖母。”
老太太颔了麗嘉颔首:“這才像話。你是阿霄明媒正娶的媳婦,不同他一樣叫哀家皇祖母,自稱臣婦是怎麽回事?”
沈拾月忙點頭應是:“是孫媳愚笨了。”
咳,其實心間并不覺委屈,反而還很感動。
不論如何,太皇太後這是拿她當自家人呢。
而見此情景,皇帝的幾個妃子卻不太舒服。
——雖說她們是皇帝的女人,尊貴無人能敵,卻至今都沒有這個殊榮,能叫太皇太後一聲皇祖母。
而放眼後宮,也就只有皇後能與景王妃一樣了。
見老太太同沈拾月說完話,大長公主夫妻與慶王一家子又上來行禮。
老太太叫他們都平了身,田太後便打算上前了。
其實田太後此時很有壓力。
畢竟她也明白,這老太太心間一直瞧不上她。
然她如今是太後,雖然發憷,但總得面對。
然而,還沒等田太後張口,卻見汾陽王慕容皓又上前叫了聲皇祖母。
太皇太後瞧了他一眼,不由皺眉:“這是誰?”
田太後抓住機會插上嘴道:“太皇太後玩笑了,這不是汾陽王麽?”
卻見老太太一愣:“阿皓?我怎麽記着他不長這樣,什麽時候變模樣了?”
沈拾月聞言險些笑出聲來。
汾陽王慕容皓卻立時紅了眼眶,哭道:“皇祖母,孫兒這一個月過的好苦啊!”
汾陽王妃也趁機哭道:“皇祖母有所不知,那日景王大婚,孫媳與殿下去喝喜酒,哪知喝完出來就掉進了河裏……”
沈拾月不由挑眉,這話說得,難不成掉河裏還賴她景王府了?
咳,雖然确實跟她的烏鴉嘴有點關系。
但當着太皇太後這樣說,汾陽王妃這也未免太能扣鍋了吧?
哪知,卻見太皇太後聽完後,卻道:“這怪得了誰?要怪只怪你們自己個兒不下心啊。”
汾陽王妃一頓,只好又嘴硬道:“也不是不小心,實則是天黑看不清路……”
卻見太皇太後點頭:“那旁人怎麽沒掉河裏?往後還是要長點心。”
汾陽王妃被噎說不話來,只能委委屈屈的應是。
沈拾月心間得意,叫你嘚瑟!
啧,她可太喜歡太皇太後了,這簡直是嘴替啊!
想怼誰就怼誰,還不用擔心得罪人。
簡直太爽了。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田太後只能趕緊出來調節氛道:“這天太冷了,請老祖宗入殿歇息吧,禦膳房已經備好了酒菜為您接風洗塵。”
老太太颔了颔首:“破費了。”
語罷便先進了壽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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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田太後所說,這接風宴必定少不了,待太皇太後收整完畢,一家人便坐到了柔儀殿的宴廳裏。
宮人們陸續将美味佳肴一一奉上,皇帝說了幾句祝酒詞,衆人舉杯之後,便開始嘗菜。
沈拾月今早吃的少,此時早餓了,加之今日還是頭回參加宮宴,此時不由認真品嘗。
嗯,不得不說禦膳就是牛,桌上的菜式無一不是做工繁複,取材貴重。
就比如這黃焖魚翅,聽說是南洋特有的黃肉魚翅,又經高湯五六個時辰的煨煮,上桌之後呈現出誘人的金黃色,吃在口中軟糯鮮香,濃厚滑潤,果真非尋常菜式可比。
又比如那道紅煨鹿筋,原本彈性十足的鹿筋經過多種果蔬的煨制,變得清鮮無比,無任何腥膻之氣,直叫人覺得濃郁香醇。
再說那道爆炒鳳舌,據說用禾花雀舌炒制,尋常地方竟是見都見不到,再加上禦廚高超的技法,質地細嫩卻滋味濃厚,令人叫絕。
當然。最吸引沈拾月的卻是那道萬福肉,看起來像是扣肉,實際底下還藏着板栗小棗及蓮子一同炖煮,如同鮮花一般紅潤油亮,吃起來鮮甜适口,絲毫不膩。
此時,沈拾月正吃的高興,卻聽殿中有人開口:“今兒這萬福肉似乎有些酸味。”
酸味?
沈拾月心道她怎麽沒嘗出來。
不免擡眼看去,見說話的是皇帝的一名嫔妃,人稱韓貴人。
而聽韓貴人這樣一說,一旁,另一名人稱吳昭儀的嫔妃卻開口笑道:“韓貴人莫不是近來酸橘子吃多了,我怎麽沒嘗出酸味來?”
沈拾月悄悄一頓,心道這莫不是要上演傳說中的宮鬥場面了?
咳,準備好看戲。
而随着吳昭儀話音落下,卻見韓貴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大抵是吧,我近來……胃口總是同別人不太一樣,就喜歡吃點酸的。”
嗯……
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皇帝的嬸子慶王妃忍不住開口道:“莫非……韓貴人這是有喜了?”
韓貴人面帶嬌羞的點了點頭,起身與上座的太皇太後,皇帝及太後道:“臣妾今早傳了太醫,确定臣妾已身懷龍種,還未來得及向貴人們禀報。”
這話一出,衆人都是一愣。
那位吳昭儀面上明顯僵住。
其他人則是心間啧啧——
皇帝這還沒大婚,皇子先生了出來,往後嫡子非長子,宮中可有的熱鬧了。
只不過,皇帝似乎不太在乎,聞言高興的發話:“果然是個好消息,你先好生歇着,替朕好好将養。”
韓貴人應是,猶如打了勝仗的大将軍一般志得意滿的坐了回去。
見此情景,沈拾月忍不住替那位未來皇後林家大姑娘林雅寧嘆氣。
這韓貴人特意趁衆人都在時宣布這個消息,無非是想贏取太皇太後的歡心,給自己掙點榮譽,大抵也是怕別人下黑手,提前自保。
然而想林雅寧好好的姑娘家家,還沒等結婚,夫君先跟別的女子把孩子生了出來,得多糟心。
哪知正默默搖頭之際,卻見汾陽王妃忽然問道:“眼看景王妃也成親月餘了,不知有沒有好消息?”
沈拾月一愣,差點冷笑出來。
——且不說小傻子這般情況,你家成親一月就懷孕啊?
什麽玩意,非得出來找存在感。
然而沒等她開口,卻見身邊的小傻子忽然道:“與你這只大豬頭何幹?”
衆人一愣。
汾陽王妃也登時變了臉色。
大抵汾陽王慕容皓也覺得面上過不去,立時沉臉對小傻子道:“阿霄,怎麽對嫂子說話?”
哪知話音才落,卻見慕容霄又哼他:“你閉嘴!上回你們打我,我還沒同皇祖母說!”
作者有話說:
衆人:嘆為觀止。
殿下:過獎!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