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漂亮的男人也會騙人
鄒景恒半夜被一通電話吵醒,心情差到極點,摸過手機一看,是他表姐譚穎。吸了口氣,怒意稍稍平複了些。
他坐起來,用力揉了下額角,接起電話下床,赤腳在屋內地毯上慢悠悠轉了一圈,徹底清醒過來。這裏不是他家,是他父親鄒循豐的家。
電話另一頭的人低聲和旁人說話,過了會兒才問:“景恒,你睡了嗎?”
鄒景恒進衛生間,手機擱邊上,彎腰捧水洗臉:“還沒。”
“嗓子這麽啞,生病了?”表姐關切地問。
“沒事。”鄒景恒直起身來,毛巾擦臉,随後拿了手機出去,“怎麽了?”
“你姐夫過幾天要回英國,他想帶朵朵走,我不同意。”
鄒景恒正欲點煙,聽到這話動作一頓,将打火機放回去,換了遙控器捏在手裏,打開窗簾,邁步走到落地窗前:“然後呢?”
“我想讓朵朵去你那住幾天,等他爸走了我再接回來。”表姐語氣裏帶着哀求,“景恒,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朵朵不願待在她姥爺家。”
“可以。”鄒景恒二話沒說應下,回身開了免提将手機丢床上,開始換衣服。
“朵朵在我這裏,我加班呢,可能要通宵,要不你來接一下?”
“行。”
鄒景恒換好衣服,抓起手機和車鑰匙,走出卧室,下樓。
在大門口碰見應酬回來的鄒循豐,鄒景恒冷淡打招呼,與他擦身而過。
“這麽晚了,幹什麽去?”鄒循豐被管家攙扶着,轉身詢問。
“兜風。”鄒景恒沒回身,擡起拿車鑰匙的右手,敷衍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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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車庫取了車,開往譚穎任職的公司,半途想起來忘戴口罩,鄒景恒經過藥店時停下,買了口罩出來順便進隔壁小吃店打包一份小馄饨。到公司時朵朵已經醒了,正哭鬧着要回家睡覺,見辦公桌上堆滿各式文件,鄒景恒将宵夜擱茶幾上,對譚穎說:“趁熱吃。”然後彎腰抱起外甥女,“小朵朵,想不想舅舅?”
“想,我都想死你啦。”剛滿四歲的小女孩委屈巴巴抹眼淚,說一口流利的法語,“舅舅,媽媽不陪我睡覺。”
“朵朵乖,媽媽要工作,你去舅舅家睡好不好?”譚穎習慣了和女兒用法語交流,轉頭切換中文,指指鄒景恒臉上的黑色口罩,“感冒了?”
“有一點,沒事。”
譚穎還要再問,這時又有電話進來,她朝鄒景恒比了個手勢,轉身走到邊上去接。鄒景恒抱着外甥女掂了掂:“跟舅舅回家好不好?”
朵朵用力點頭,隔着口罩在鄒景恒臉上親一口:“我照顧你,舅舅快點好起來。”
剛從公司出來,朵朵說餓,要吃剛才舅舅給媽媽買的小馄饨。鄒景恒扶着方向盤目視前方,跟她講條件:“吃馄饨可以,但要說中文。”
“我,要,吃,馄,饨。”朵朵一字一句說完,苦着一張小臉,又換回法語,“舅舅,幼兒園的小朋友說我講中文好難聽,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朵朵聲音這麽甜,她們是嫉妒你才那樣說,你別上當。”
“真的嗎?”
“真的,舅舅什麽時候騙過你。”
“啊,我早該猜到,她們真的好壞。”朵朵用力拍打椅座,突然伸手往外一指,“馄鈍!停車!”
這是一家24小時營業、只賣馄鈍的老店,它家的馄饨品種多樣,皮薄餡嫩,口碑極佳,白天每次經過都看見有人在排隊,譚穎是這裏的常客,鄒景恒随她來過兩回,确實不錯,剛才要不是怕耽誤時間,他本也想來這打包。
這個點了,人不多,鄒景恒帶着朵朵進去,找位置坐下,擡頭,正好看見一年輕人從門外進來,身材削瘦,膚白臉小,穿一件橘灰拼色的寬松短袖,黑色修身牛仔裹住一雙細直的腿。身材比例很好,五官又精致,乍一看有點難辨性別。
那人也朝鄒景恒這邊望過來,視線相對的瞬間,腳步明顯頓了一下,鄒景恒若無其事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朵朵的頭發,用法語和她交談:“從現在開始,說法語。”
朵朵問:“為什麽?”
鄒景恒:“你說法語好聽。”
“我媽說得沒錯,你們男人真是太善變了。”朵朵小聲嘟囔,“剛才明明還誇我說中文好聽。”
鄒景恒又改了主意:“等下看我指令,我敲一下桌子你說中文,敲兩下你說法語。”
“你為什麽不說?”
鄒景恒指指喉嚨。朵朵是個聰明的孩子,秒懂,舅舅感冒了,嗓子不舒服。
寧兟将電動車鑰匙放進收銀臺上的小鐵盒裏,拿件圍裙穿上,快步走到鄒景恒那桌前:“你好,請問要點什麽?”
鄒景恒敲一下桌子。
朵朵仰頭看寧兟:“鲅魚鮮肉馄饨。”
“還要別的嗎?”
鄒景恒敲兩下,朵朵用法語問:“舅舅,你吃嗎?”
鄒景恒搖頭。
朵朵對寧兟說:“不要了,就一份。”
寧兟的視線從擋住鄒景恒大半張臉的黑色口罩上掃過,對朵朵笑道:“好的,稍等。”
“謝謝哥哥。”
等人轉身走了,鄒景恒糾正朵朵:“是叔叔,不是哥哥。”
朵朵:“舅舅你喉嚨不疼了?”
鄒景恒:“……”
吃完馄鈍,鄒景恒去結賬,收銀臺內站着剛才和他有過一眼之緣的年輕人。
“十八塊。”
鄒景恒一手抱着朵朵——小孩兒吃完宵夜犯困了——一手掏出手機,桌上擺放的收款碼立牌被寧兟收起來了,他一臉抱歉地對鄒景恒說:“不好意思,我們只收現金。”
鄒景恒沒帶錢出門,他拿着手機,站在原地不動。
“老板,結賬。”僵持間,又有客人走到收銀臺前,拿着手機問寧兟,“總共多錢呀?”
寧兟輕咬了下唇,将收款碼立牌拿出來,睨了那客人一眼:“一共89元。”
那人掃碼付款,走了。
鄒景恒也掃,輸入金額的時候聽那年輕人說:“你女兒長得真像你。”對剛才故意藏起收款碼立牌想借機搭讪的行為倒是絲毫不覺尴尬。
鄒景恒沒理他,付完錢将手機放回兜裏,抱着朵朵轉身出店門。
寧兟一整晚心不在焉,早晨七點下班,慢跑回家的路上,腦海裏反複湧現那張戴着黑色口罩的臉。
太像了。雖已分開多年,但寧兟仍固執地認為,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擁有那樣的眉眼。他見識過那人的涼薄冷淡,也體會過那人的深情溫柔,學生時代的他曾深深迷戀過那個叫鄒景恒的男人,原以為那人身旁的位置會是他此生幸福的終點,奈何天意弄人,最後竟成了他所有苦痛的來源。
真的是他嗎?是的話,為什麽裝作不認識他?那女孩兒是他女兒吧,那麽像,肯定是了。為什麽?不是說被他掰彎了嗎?為什麽分開後卻找了女人結婚,還生了孩子?
寧兟滿腹心酸,難受極了。他停下腳步,迎着朝陽深深吸氣,眼眶微紅,為多年過去仍惦記那個不告而別的混蛋的自己。
鄒景恒失眠,後半夜又喝了不少酒,第二天頭疼欲裂,感冒症狀加重。管家見他燒得臉頰通紅,吓壞了,趕忙叫來家庭醫生。
鄒景恒喝下小半碗粥,懶得上樓,坐一樓大廳沙發裏輸液,戴着口罩,半眯眼,心不在焉地翻閱手裏的財經雜志。
管家瞄一眼颠倒的雜志封面,明白了,他家少爺這是心裏有事。
鄒景恒是有心事,兩瓶藥水吊完,回房補個覺都不安生,被堵得亂七八糟做夢。
“鄒景恒,我這麽喜歡你,你能不能也試着喜歡一下我?”
“不能,我喜歡女的。”
“什麽?那個誰他他、他騙我!那,那……那我就是女的!”
隔日,天天準時準點到校門口堵人的男生戴着假發穿着女校制服來到鄒景恒跟前,低頭捏着百褶裙擺:“這樣可以嗎?”
“不可以,你太矮了。”
“我可以穿高跟鞋。”
“你穿什麽我都不喜歡你。”
“那……做朋友總可以吧?”
怎麽就做朋友了?你那死纏爛打的勁兒哪去了!
鄒景恒氣到捶床,然後醒了。
出一身汗,身體爽利不少,坐起來看窗外,已是傍晚時分。
簡單洗漱,下樓。
朵朵捧着ipad坐客廳沙發裏,剛來不到倆月的小女傭站在一旁,眼睛盯在屏幕上。鄒景恒穿一身暖灰色的純棉居家服,兩手插兜,懶洋洋踱步過去,原以為朵朵是在看動畫片,到了近前瞄一眼,倚天屠龍記。
正巧到了經典劇情,難怪小女傭挪不開眼。
“少爺醒啦。”小女傭叫文梓,小圓臉麻花辮,機靈可愛,可惜鄒景恒怎麽看她都會聯想到蚊子。死氣沉沉的鄒家老宅裏,也就文梓偶爾能和鄒景恒閑聊幾句。文梓小跑着進茶水間,很快又出來,“少爺喝茶。”
鄒景恒接過參茶。
“舅舅。”朵朵擡頭看鄒景恒,“這阿姨講話好奇怪哦,她說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可她自己就很漂亮啊。”
鄒景恒望着蓋碗出神。
“舅舅?”
“嗯。”鄒景恒抿了口茶,說,“漂亮的男人也會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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