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決裂,京郊外

當日二人圓房之後,容辭心中羞澀不多,忐忑倒是不少,因為結束之後顧宗霖便昏睡了過去,并沒有解釋他突然改變心意是因為什麽。

而容辭一直因為成親前的那件事而心虛,若兩人一直是面子夫妻還好,她還可以勉強安心,覺得反正不是真正的夫妻,只要自己一心一意服侍他照顧他,早晚有把欠他的還完的一天。可他一旦改了想法,兩人有了夫妻之實,那件事便會成為一根刺,單是愧疚就能把她折磨的寝食難安。

她在要不要說出真相之間糾結着,慢慢也睡了過去。

誰成想醒來之後便沒有必要糾結了,因為事情馬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二天一睜眼,看到的不是夫君的噓寒問暖,而是他眼中那濃重的憤怒與鄙夷。

容辭後來回想起那一瞬間,覺得那時自己的心髒猛然縮緊,可能是害怕顧宗霖經過一夜的相處,發現了她隐藏的秘密,而不是圓房之後面對丈夫冷眼的傷心。

因為她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當時的情緒是恐懼而非幽怨。

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顧宗霖将一碗喝剩下的湯水端到她的面前,厲聲質問她是不是在裏面下了什麽不該下的東西,以至于他昨晚行為失控。

容辭當時很難分析自己的感覺是如釋重負,亦或是受了冤枉之後的委屈傷心。

或者兩者都有,難分先後。

沒做過的事她當然不認,但之後找來大夫,發現那湯裏确實下了大量的催、情藥,更加加重了她的嫌疑

說實話,容辭不相信以顧宗霖的腦子,會沒有發現其中的破綻那湯是容辭吩咐做的沒錯,但她只是讓廚房做完了送去書房,期間不止她本人沒碰過,連她身邊的丫鬟也沒經手,這中間可以下手的機會太多了廚房裏的下人、把湯端到書房外的小厮、親自遞給顧宗霖的知琴,每一個都有機會下手,偏偏只因為最後得利的是容辭,顧宗霖便認定了是她。

容辭簡直不能相信,昨天還在對她軟語安慰,相伴讀書的男人,今天就能翻臉不認人,無視一切漏洞,只因為這一晚陪他過夜的是她,就能這樣輕易地給她定罪,可這偏偏就是真的,她從顧宗霖臉上看不出絲毫往日情誼的殘痕,有的只是怨悔和痛恨。

悔的是一時情迷,毀了對愛人的承諾;恨的自然就是容辭這個害他毀諾的人。

顧宗霖當時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難聽到能把兩人之間的情意揮散的一絲不剩,而容辭完完整整的聽完了這些話,越聽越心寒,也越聽越冷靜。

她甚至在難過之後馬上想開了,心想以這樣的方式決裂,兩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和好如初了,顧宗霖既然這樣對待自己,那當初犯得錯也沒什麽大不了了,兩人終于真真正正的兩不相欠,她不必再自我折磨,每天想着怎麽彌補他,事事關心,時時照料,委屈不敢委屈,生氣也不敢生氣,讓自己卑微的像他身後沒有自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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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解脫了。

想通了之後她就不再試圖為自己辯解,顧宗霖當時情緒有些失控,根本沒有理智來客觀的分析情況,辯解也是白費口舌。

她幹脆的把眼淚擦幹,站直了身子,說要搬去靜本院,不會玷污了顧二爺尊貴的門楣,也不用他費心思想怎麽處置她她自己走。

顧宗霖當時是什麽表情容辭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他應該是震怒異常的,因為他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就要處置青、朱二人,并咬定她們是容辭的同謀。

容辭對他的失望已經夠多了,不想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同他再就這種一看便知是遷怒的問題上再費口舌,直接說兩個丫頭的奴籍已消,早已是良民。

既然是良民,顧府自然無權私自處置,他們最多只能趕兩人出府。

雖然鎖朱、斂青都掙紮着想要留在容辭身邊,但容辭自己知道她們走了比和她一起在這裏消耗大好時光還要好些,自己已經是落得如此田地,又何苦讓關心她的人一起受罪

待她們一走,容辭便再沒什麽可顧忌的了。

她當場吩咐下人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沒有半點耽擱就搬出了三省院,用實際行動表明,顧宗霖還沒有重要到讓她放下尊嚴的程度。

至此夫妻二人徹底決裂,容辭便打定主意就在靜本院中安安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身邊雖沒有了那個看似冰冷,卻偶爾也會有貼心之舉的男人,但好歹不用再顧忌之前犯得大錯,不必一輩子背着包袱過日子,算得上是無債一身輕,也不用把自己裝成一副柔順至極,深情不悔的賢妻模樣,忍氣吞聲也騙人騙己。

容辭确實真的想開了,但她沒有料到的是自己會再次懷孕。

她上一次懷孕的時候,是在胎兒五個月的時候打掉的,這個月份孩子已經成型了,要拿掉它非常傷身體,但容辭當時無論如何也不想将它生下來,便讓鎖朱悄悄從外邊的藥鋪裏買了一副藥。

當時藥鋪裏的大夫便說,沒有把過脈,也不知道病人到底是什麽樣的體質,沒法辨證處方,懷的還是五個月的孩子,就這樣一副烈性藥下去,十之會損及女子子髒,引起下血不止,就算僥幸性命無礙,之後要想再生育,怕是也十分困難。

鎖朱當時聽了都被吓住了,一個勁兒的勸她打消這主意,但就像母親溫氏說的,容辭表面看起來溫順,實際決定了的事,撞死在南牆上也不會回頭,她想着若是運氣不好丢了性命,也是老天在懲罰她行事不端,沒什麽可抱怨的。至于日後生育就更是不必挂心,她的夫君怕是一輩子也不會碰她,她去跟誰生

那藥熬出來,容辭當真是一點猶豫也沒有便喝了下去,之後便對外稱月事來了身體不适,關在屋子裏掙紮了一天一夜才算完事,之後怕旁人起疑,也沒來得及坐月子修養身體。

大夫說的沒錯,胎兒拿掉之後,容辭雖勉強恢複了精神,但身子到底不如之前健壯,每每旁人覺得炎熱的天氣她還覺得冷,到了冬天更是恨不得長在暖閣裏一步也不想離開,月事也十分不準時,有時幾個月不來,又有時一個月來多次,每每都能痛的死去活來。

容辭實在沒想到,就是這樣的身體,就只一次同房,居然也能懷孕。

但是她沒想到的事,有人卻想到了,并且未雨綢缪,事先提防。

容辭感覺身體不适,于是找來大夫看診,不想這人卻是顧宗齊的心腹,他把過脈之後便說她這是心情不暢,肝郁血瘀所至的月事不至,然後給開了一副理氣破瘀的方子。

容辭沒想到自己已經落到那般境地,本不該跟別人有什麽沖突,居然還有人這樣處心積慮的來算計她,沒有任何防備的服了藥,當天晚上便見了紅,小産是必然之事,更兇險的是她本來身體就不好,氣虛不能固血攝胎,本來就算沒有人為因素,順其自然孩子也不一定能存活,何況還用藥強行破血化胎,以至于這一次兩個多月小産,竟比之前那次還要麻煩,血出了兩三天還止不住。

最後好不容易勉強止住血,她整個人都仿佛被抽幹了精血,已經奄奄一息,過了好半天才掙紮着醒過來。

可笑的是剛剛模模糊糊恢複了神志,先聽到的便是知琴正在容辭病床邊安慰顧宗霖,說是孩子還會有,勸他不要太過傷心,這倒算了,之後顧宗霖的回答才真正讓她終身難忘。

他用他一貫冰冷的聲音說“這孩子本也不該有,如今既然沒了,也算不得什麽憾事。”

容辭坐在馬車上,回想起顧宗霖當初說的話,竟有了一種古怪的感觸他們兩個不愧是有緣作夫妻的人,在某些方面倒真有相似之處,前世顧宗霖這個當父親的,心狠起來當真和容辭這個當親娘的如出一轍。

這種想法讓她覺得可悲又可笑。

這時候,馬車突然停住了,容辭往前一傾,多虧鎖朱及時拉住,才沒讓她撞到車壁。

李嬷嬷問道“阿慎,走到哪兒了,怎麽突然停下了”

李慎回到“娘,我們已經出了城門好一段了,前面好像是有樹不知是被積雪壓塌了,還是被昨晚的大風刮倒了,正堵着路呢。”

這幾日連天下雪,地上的積雪有兩三寸高,不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出城門,走這條路的人更少,以至于道路被阻竟沒有人發現。

容辭向外看了看,發現四處除了白茫茫的雪之外什麽都沒有,前面歪七豎八的倒了不少樹木,看上去頗為淩亂。

“還能走嗎”

李慎下了車,和後面兩個趕車的下人一起去前面探了探路,回來報了信“要過去的話怕是要清理好一陣子,姑娘,咱們是費些時間把這些樹搬開,還是退回去改日再來”

容辭也覺得頭疼,但讓她往回走是不可能的,揉了揉額角道“近來果然諸事不順,但好不容易走到這裏了,絕沒有返回去的道理,不能繞路走嗎”

李慎為難道“這就是唯一的近路了,要繞路的話,起碼得到半夜才能到呢,這麽厚的雪,就咱們這幾個人,走夜路怕是會有危險。”

李嬷嬷知道容辭肯定不想回顧府,便對李慎囑咐“你們三個男人有力氣,先去把擋路的東西搬一搬,說不定過一陣子就能有同路的人,到時候請人家一起幫忙,肯定比繞路快。”

李慎利落的答應了,帶着其他兩人上前幹活。

容辭則是心裏有些不安,這段時間确實是做什麽都不順利,又是落水又是風寒,連出府的事也總出岔子,要不是顧宗齊自作自受,死在了自己設的局裏,還不知道又要拖到什麽時候,好不容易出來了,本想着能松一口氣,誰知道道路被堵的事也能遇上,就好像

就好像命中注定非要她留在顧宗霖身邊不可,一旦想要離開,總會遭到各種阻撓。

李嬷嬷和鎖朱都看出容辭心裏不舒服,兩人對視一眼,李嬷嬷使了個眼色,鎖朱立即會意,笑着道“這俗話說啊,貴人出門迎風雨,如今一看,可不正應了這景兒嘛。”

容辭勉強一笑“雪都下了好幾天了,這還能和我扯上關系麽”

“這不是龍王爺一直預備着等姑娘出門嗎不過,眼看着雪就要停了,姑娘在車上待了大半天了,不如出去透透氣”李嬷嬷建議道。

悶在車裏确實容易胡思亂想,容辭好久沒在外邊走一走了,聞言便點頭同意了。

鎖朱先下來,然後伸手扶着容辭也下了車,她一落地,地上的積雪便把腳背給沒過去了,幸好今日穿的是防水的高底兒桐油布面短靴,倒也不打緊。

容辭深吸了一口氣,她如今不僅沒感覺到冷,反而覺得這裏的空氣涼沁沁的,透人心脾,十分舒服。

她将頭上的兜帽撩了下來,試探的朝前走了兩步,鞋子在雪地裏踩出了“簌簌”的聲音,也讓她聽了覺得分外有趣。

李嬷嬷見她好似孩童一般踩着雪玩兒,面上的郁郁之色也消退了大半,不由打趣道“才說姑娘長大了,這就又像是小孩兒一樣,一在外邊撒歡兒就高興,見着什麽都新鮮。”

容辭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嬷嬷你不知道,我已經好久沒有在外邊逛過了,自從好不容易出去了兩趟,不過是坐着轎子從一個籠子裏到另一個籠子裏去,看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能有什麽趣兒”

确實如此,加上上一輩子,她差不多十年沒有外出過了,甚至是之前沒跟顧宗霖鬧翻的時候,她因為怕再生事端,也輕易不敢出府,就算有之前的朋友前來邀請,也是能推就推,走的最遠的路差不多就是三省院到敬德堂之間的距離。

那樣的日子,跟死了有什麽兩樣

李嬷嬷怕路滑摔着容辭,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繞着馬車走了幾圈“我看也該多走動走動了,這樣将來生的時候容易些。”

容辭有些好奇“真的我聽說好多婦人懷了身子都是卧床修養的。”

“都是些愚昧之言,姑娘快別聽那些人說話。”

兩人正說着話,突然聽見了遠處傳來一陣動靜。

李嬷嬷側耳一聽“這是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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