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死之身

長劍停在封思雲的身前,石姣姣總算是松出口氣,封元淮再瘋,也不會傷極自己大哥唯一的孩子。

接下來驚慌失措的追在封元淮身後的人大夫人和一衆下人,也呼啦啦的全都趕到,幾個暗衛包括石姣姣雇傭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但是也都戒備的圍在封元淮的身邊。

封元淮聽着封思雲聲淚俱下,訴說石姣姣的無可奈何,又見自己嫂子聲嘶力竭的維護,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這個家……到底還是他的家嗎?

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個女人那邊……

封元淮從未遇見這種,近乎衆叛親離的時刻,他親眼所見的一切,到如今卻成了她的委屈和苦衷?

單單魅惑國主這一條,就足以死一萬次!

封元淮聽着衆人的陳情,對上石姣姣淚汪汪的視線,半晌緩慢的開口,語調沉沉,威壓厚重,“有何冤屈,你自己來說。”

石姣姣知道,到了這一步,就算是先前鋪墊完全成功,雖然驚險,但是就差最後臨門一腳了。

石姣姣從地上站起來,不顧衆人的阻擋,昂首挺胸,真的像個烈女似的,面容肅穆脊背筆直的走到封元淮的身邊。

她一直都知道,封元淮這種男人,絕不可能喜歡放浪的女人,但是若是一開始就像個人忍辱負重的烈女,卻根本是半分都親近不到他的。

男人就是這樣矛盾的生物,希望自己的女人風情萬種妩媚妖嬈騷氣沖天,又希望她們除了自己之外守身如玉苦守癡情。

石姣姣風情騷氣都已經展示過了,現在該演一下烈女了。

她不怕死的湊近封元淮,只是那張故作沉肅的臉上,淚水漣漣梨花帶雨,眼中凄楚苦澀,卻也脈脈含情。

“将軍……”石姣姣站在封元淮一步之外,哽咽道,“妾身并無冤屈。”

一直為石姣姣開脫的衆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大夫人撲上來,拽住石姣姣,“姣姣!你就跟将軍說些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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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姣姣緊緊盯着封元淮,心說那你可說錯了,封元淮這樣的男人,光明磊落熾烈如火,最厭惡推诿責任最佩服寧折不彎!

石姣姣從一開始,就從沒有否認過原身的那些破爛事。

她盯着封元淮又說道,“無論起因為何,妾身确實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并無冤屈。”

果然封元淮的緊擰的眉眼舒展一些,慢慢朝着石姣姣擡起了佩劍,“那,我殺不殺得你?”

衆人都欲上前制止,石姣姣卻一擡手,阻止了所有人的行動,同時抓住了封元淮的佩劍,霎時間血便從她的指尖溢出。

真他媽的疼,石姣姣趕緊套了一個高燒的技能,緩解疼痛。

封元淮見到石姣姣細白嬌嫩的手指間溢出鮮血,身量一動未動,眸光卻閃爍了一下。

石姣姣沒有錯過這一點點的變化,開始發大招。

“自然殺得。”石姣姣幾乎溫柔道。

“是妾身想岔了……”石姣姣微微笑起來,加上高燒的技能小臉粉撲撲的,眼中帶着迷蒙的水霧。

“是妾身想岔了才會跑,将軍莫惱。”石姣姣雙手都抓住了劍,走近一點,讓劍尖對着自己,當然是不太致命的地方。

封元淮喉結滾動,石姣姣繼續道,“是妾身癡傻,不想死在将軍的劍下,只想帶着将軍留給妾身的美好,跳了河去,免得污了将軍的劍。”

石姣姣眼睛和鼻尖都紅了,桃花眼的眼尾也因為技能和硬憋,拖了長長的一道紅,竟然豔麗的如同上了妝。

大夫人已經快要哭暈在封思雲的懷裏,衆人都跪在地上小聲替石姣姣求饒,石姣姣咬了咬嘴唇,繼續道。

“但是是妾身想岔了,能死在将軍的劍下,或許才是将軍留給妾身的唯一東西……”她說着,似乎崩潰了,連脊背都彎下去一些,盯着封元淮,卻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側臉,那裏是那天封元淮被逼着胡亂親的那一下的地方。

她的目光凄凄切切,桃花眼中甚至因為回憶起了這“唯一的美好”迸發出了灼人的亮光。

但是也緊緊是瞬間,石姣姣就再度挺直了脊背,戲不能過,氣質這塊兒必須拿捏的死死的!

封元淮面具下抿緊嘴唇,似乎是被她勾起了回憶,何止是那一點,封元淮此生從未親吻過任何人,石姣姣屢次三番,卻是唯一。

他下意識的看向幾步之遙的荷花池,她剛才确實在朝着這裏跑,難道……真的存了死志?

石姣姣見他動容,立刻扇風澆油,“妾身早知,将軍不可能饒我,”石姣姣竟然粲然一笑,豔若春花,突然換了一種語調,像是貼在誰的耳邊呢喃。

“那年初春,夫君以紅綢牽我成婚,四年……”石姣姣咬破嘴唇,血順着嘴角留下,“我雖……”

石姣姣哽咽的停了聲音,手指借用寬大的袖口死死掐着自己的腰,疼的額角青筋都鼓起來。

“我雖手段肮髒,卻……卻為夫君保住了家,”石姣姣滿面淚痕,卻又笑了一下,這一下凄苦無比,也多了一分釋然,“夫君你看,這院子,是否和你走的時候無甚差別……”

石姣姣已經哽咽的要說不出話了,低下頭,徹底彎了一直強撐的脊背,佝偻着哭道,“只可惜……成婚的院子,這麽多年,我從不敢去住,”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完這句話,石姣姣不用擡頭也知道封元淮已經動容,空間中下降的怨念值就是證據!

10%!幅度還挺大,大将軍果然心思敞亮!

石姣姣的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接着又套了一個高燒,疊加起來的技能,讓她感官更深層次的失靈,連嘴唇都麻了。

石姣姣低頭醞釀好了,拿着封元淮新掉下的怨念,高價兌換了一個【不死之身】的技能。

套上之後,接着猛的朝前一撞,封元淮的佩劍比暗夜的還要長,幸好也比暗夜的細窄,比她的鋒利,她幾乎沒廢什麽力,就令佩劍穿身而過。

在衆人的驚愕和驚呼之中,她反正感覺也不太敏銳,再向前一步,直接令長劍從她身後長長的貫穿而出,接着帶血的手抱住了封元淮的腰。

一口老血的技能适時的套上去,耳邊衆人驚呼的聲音也不聽了,石姣姣擡起頭,滿意的看到封元淮驚愕的視線,染血的雙手在他的面具上抓了一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夫君……我好想你,你讓我……”

石姣姣噗嗤吐一口多的,又幾乎用氣聲道,“再抱抱我……”

接着就在衆人的驚叫和怔然中,一點點的向下軟倒。

閉上眼之前,石姣姣聽到她被派去宮中搬救兵,暗衛終于把救兵搬到了,又感覺到封元淮亂了方寸,佩劍都離了手,臂彎接住了她。

最爽的是空間怨念值,她花去兌換的那些,一下子全都賺回來了,石姣姣失去意識之前,頑強的看了一眼,還剩34%……

她睡着之後是如何的兵荒馬亂,皇帝又如何雷霆之怒,親自解釋了她只是長的像逝去的太後年輕時,才一直召見賞賜。

真相大白,封元淮錯愕不已,皇帝叱罵他的心胸氣度不如一個後宅婦人。

要不是石姣姣提前安排交代過,皇帝絕對拿着佩劍,在封元淮的身上,十倍捅回來。

石姣姣則是一直套着技能,不死加身,死是死不了的,只不過整整半個月,都昏迷不醒,把一衆禦醫差點愁禿了頭。

終于醒過來,石姣姣第一件事就是空間取藥,給自己的貫穿傷換藥,接着撤掉了一個高燒的技能,不疼不癢,舒舒服服的躺床上,一看空間的怨念值,樂了。

就剩26%了。

傀儡婢女伺候的舒服,得知她醒了,大夫人紅着眼睛趕來,哭的差點背過氣。

晚間的時候,封思雲也來了,石姣姣沒什麽精神應對,說了幾句好話,把皇帝賜給她的東西,其中有兩塊上好的墨,給了封思雲,草草給打發走了。

屋子裏徹底沒人,她讓婢女扶着她下地轉了兩圈,身上都要鏽住了,石姣姣幹了兩大碗粥,才又去睡了。

大夫人天天來看她,卻刻意避開封元淮的話題,石姣姣也不急,拖人給皇帝稍了信,第二天皇帝随便給石姣姣安了個救駕有功的名頭,賜封公主的聖旨就下來了。

石姣姣抱着聖旨一臉懵,總算好些了,才進宮和皇帝又見了一面。

大致也就是懷舊加安撫,同時再三聲明,要他不要再這樣大肆封賞。

擡回來的時候,她沒什麽精神了,到底也是一劍穿胸而過,要是放在以前,石姣姣是肯定豁不出去的。

但是現在她越發的覺得,能盡快完成任務才是王道,反正也不怎麽疼,不死的前提下,苦肉計是真的好用啊,傷身體也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指望在任務世界長命百歲。

這還是上一個世界樂正海給她的啓蒙,苦肉計是最有用的,就比如……樂正海不過護了她一下,她到現在還戴着他的戒指。

至于她的苦肉計,石姣姣敢篤定,封元淮這一輩子也忘不了撞在他劍上的女人,用那麽卑微的語氣乞求他的擁抱,他無論以後抱着誰,永遠都會想起她吐口血都能淹死人的樣子。

實際上石姣姣估計的沒錯,封元淮這段時間,确實總是想起石姣姣的淚眼,還有她口吐鮮血對自己露出的笑。

皇都鎮南王的手臂被斬斷,餘孽清理的差不多,這勢必要引起鎮南王的反噬,皇帝的意思,是先下手為強,不給他狗急跳牆的機會。

除他以外,包括皇帝的私衛首領,還有其他兩位悍将,一同悄然南下,其餘人折曲北道,領萬兵,彙聚南疆,活捉鎮南王。

封元淮很快要就跟着治理瘟疫南下的巡按隊伍,去往南疆,這一遭失了聖心,他大将軍仍舊是一個虛號,無任何封賞。

但是封元淮并不在意這個,他苦惱的是控制不住腦子。

空間的怨念值剩下的不太多了,石姣姣整個人都變得佛系起來,不再急功近利,畢竟剩下的怨念不是演演戲就能消掉的,剩下都是切切實實,封元淮對于原身背叛的介意。

無論因為什麽,無論她找到了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出如何痛心疾首的忏悔,棺材板上的那件事,沒有那麽輕易能夠抹去。

所以她現在急也白急,總得給封元淮一個淡化的時間。

只是石姣姣沒料到封元淮給她回應的這麽快,醒過來沒幾天,一紙休書,就送到了她的面前。

突然間出現在桌子上的,石姣姣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估計是暗夜送來的,石姣姣拆開看了看,順手收進了首飾盒裏面。

然後當晚,就傳出二夫人急火攻心,又嘔血的消息,封元淮聽聞之後,又怔了許久。

不過這一次沒有給石姣姣作妖的時間,封元淮第二日便準備起了返回南疆的事宜。

還是大夫人跑來和石姣姣說的,說的吞吞吐吐的,話裏話外,是不用顧忌封元淮的休書,反正他也沒有要石姣姣立刻滾出去。

要是封元淮好好的呆在家裏,石姣姣不光不走,還要一哭二鬧三上吊,死也要死在封家。

但是封元淮要是回南疆了,她在這府裏幹什麽?等着剩下的百分之19%的怨念值自行消除?

石姣姣連夜進宮,找皇帝了解情況,三天後,封元淮辭別大夫人,只字未提石姣姣,直接跟着赈災的隊伍南下了。

而石姣姣,也給大夫人留書一封,又留了皇帝那裏要來的兩個掌家的人,令他們搬進皇帝賜下的公主府,帶着保命的兩個暗衛,也喬裝打扮混進南下的醫師隊伍。

行進前幾天,封元淮整日騎馬,無論是進驿站還是在路上搭設帳篷,都是目不斜視,并不會在人群中瞎劃拉,自然就沒看到一個自稱外傷好手,纖弱的跟個小雞仔一樣的小嫩醫師。

石姣姣的妝容是暗衛幫着易容的,連喉結都有,這個年代衣衫能遮蓋住一切,也不需做的多麽精細,況且石姣姣可是掌握着現世三大變臉邪術之一化妝術的現代女性,雖然化妝品沒那麽持久樣式也不夠多,但是把自己畫成一個俊俏的小公子,改變下輪廓再貼上稀疏的胡子,看着确實也像那麽回事。

醫師多是被征去,或者為了前途以命一搏的青年醫師,若是這次治理瘟疫上有了建樹,回到皇城就可晉升,或被德高望重的老醫生推薦進太醫院中。

因此一路上個個捧着醫書捏着藥材,廢寝忘食的研究。

這時候,石姣姣這種游手好閑,根本不識草藥的人,就變成了異類。

不過倒也不算太稀奇,很多沒能耐的想渾水摸魚,最後小命不保,他們也只是看不起,沒有做其他的。

石姣姣整日一休息就背個小竹簍朝林子裏面鑽,也不幹別的,不采草藥,就看看有沒有山參挖一些,抑或是弄兩條毒蛇取毒液。

她一點不去封元淮的跟前晃,生怕他發現自己,每天都老老實實的挖人參,回來切成曬幹,她也不太認識,反正就憑借網上看到的圖片,找那一種,還真的總能找到。

但是這樣的次數多了,一塊兒去山上采藥,卻時常無所獲的人,看她的眼神漸漸不同了。

這一天終于有幾個叽叽咕咕的了一會,忍不住走到石姣姣的身邊,問她,“小兄弟,能問問你這參是在哪挖的嗎?”

石姣姣頭也不擡的切片兒,“就是南邊的山坡啊。”

“恕在下見識短淺,這是什麽參?”石姣姣捏起個個根須濃密,胳膊腿兒健全的人參看了看……不認識品種,只知道是野山參……

“就……野山參啊。”她說的習以為常,衆醫師卻眼皮抽搐。

這個氣候,這個時節,這個地方,它就不應該長這玩意,除了石姣姣之外,也沒有一個人挖到,若不是看她每天回來,拎着的人參上還帶着泥,這群人都要懷疑她為了出頭,自帶的呢。

石姣姣不在意衆人奇怪的視線,她根本就是混進來的,啥也不懂,并自己不奇怪天天都能挖到參。

何止是挖到啊,挖到小的,胳膊腿兒不全的,她還要嫌棄的扔了,更不知道她走後,那些被嫌棄的就嘤嘤嘤的晃動身體原地消散了。

在世界待的時間越久,這世界對于她這個締造者的優待就會越來越多,只不過石姣姣把平時的所有便利,全當做自己的運氣好,沒有察覺到而已。

出發十天,她攢了一小包曬幹的參片,兩小瓶子蛇毒。

臨近瘟疫的城鎮,隆文鎮,他們在荒郊遇見了一個從城中逃脫的百姓,也已經染上了瘟疫,整個人骨瘦如柴的躺在荒野路邊,眼見着就要撐不住了。

衆人停下,醫師們都在忙着戴隔離物品的時候,石姣姣走到近前,解下自己的水囊,對着躺在地上的,看起來也不過才四十來歲男人的嘴,給他喂水。

她身上還套着不死技能呢,這個技能雖然花的怨念值很多,但是那天她沒死,并且恢複之後才發現,這個技能還沒失效,仔細看了說明,才發現這個是消耗品,但是效用能夠維持當前世界。

所以石姣姣不怕,她現在,只要不把腦袋切下去,就是不死之身。

石姣姣并不能拯救他,只不過見他嘴唇幹裂,能給他一口水喝而已。

但是她這未經思考的舉動,看在這個視瘟疫為死症,且會傳染的年代,當然是驚愕不已的。

尤其是石姣姣喂完之後收了水囊,看那樣子還要用,衆人更是嘩然,走近人群衆醫師都躲着她,石姣姣這才猛的驚覺自己要遭。

果然,多日從不曾停駐在她身上的視線,此刻灼灼的停在她的身上。

街邊的男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臨死前幹渴無比,就是想喝一口水,水喝到了,沒等衆醫師開始研究怎麽辦,就咽氣了。

石姣姣想上車,卻被衆人的視線制止了,她剛才沒帶任何的防具,現在在衆人的眼中無異于傳染源。

石姣姣其實想說,要真是傳染病,你們捂着布條子能有什麽用……

但是她知道說也沒用,只能認栽,不上車,硬着頭皮跟在車旁邊走。

隊伍行進的并不快,石姣姣卻叫苦不疊,實在是太熱了,正是陽光最烈的時候,哪怕已經要入秋,可也能把人曬爆皮。

其實她也不是唯一一個走的,還有很多随從,只不過人家都是大老爺們,還能嘗點辛苦,石姣姣一個嬌嫩的連坐車屁股都疼的,走一會兒就汗流浃背了。

封元淮本來打馬走在隊伍最前面,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漸漸變成了後面,石姣姣走的很辛苦,好在隆文鎮就快到了。

但是她察覺到背後有一道若有似無的視線總是盯着她,石姣姣步子邁的有些僵,卻始終沒敢回頭。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古代的化妝品,哪來的防水效果,她出點汗,袖子抹幾把,那刻意塗暗的膚色就露出的原本的模樣,被技巧勾畫的不出彩的眉眼,也在汗水下還原出了本來的美麗。

但好在她的硬件設施喉結啊頭發和束胸都還在,所以只是從一個不大打眼的小醫師,變成了一個俊的簡直娘們兒似的小醫師。

其他人沒看出太大的區別,但是石姣姣這一張臉,看在封元淮的眼中,卻是徹徹底底的把他震的在馬上一顫。

真的是她!

她瘋了!

封元淮這兩天也不是沒看到石姣姣,只不過腦子不太聽使喚的時候,看到一個有些像的人就草木皆兵,未免也太可笑了。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是萬萬分的确定,這确實是石姣姣。

她怎麽會來,還扮成這幅模樣……

封元淮從不自作多情,但是無論找什麽理由,她已經得到了休書,被聖上親封了公主,即便只有一個虛名,可憑借她一張相似太後年輕時的臉,也足夠一生富貴。

且就算她不離封家……那一家上到嫂嫂下到小丫鬟,都對她死心塌地的,他又沒有一定要趕她,她也能住的安逸。

緣何要喬裝改扮,混進醫師隊。

無論何種理由,都不足以解釋,封元淮一時心亂如麻,自己被自己的心思給煩的暴躁不已。

尤其是看着她傻兮兮的捧着水壺在車邊跟着跑,汗已經浸濕了窄瘦的脊背,呼哧呼哧的,看着搖搖欲墜,簡直膽戰心驚。

若是不慎摔了,卷進車底下……

封元淮被自己腦補給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在隆文鎮外,衆人再度紮營,鎮子裏家家關門閉戶,再者大多都已經空了,集中在城門這邊的集中營。

沒有藥方,鎮裏的大夫都要死絕了,左右城鎮都已經徹底隔斷了隆文鎮,到處是燒灼屍體的腐臭焦糊和漫天的飛灰。

弄營帳的間隙,石姣姣趁機背着小背簍到附近的山上,一是那燒屍體的味道聞着惡心,再者她實在是受不了封元淮的視線。

準備好好找個水邊洗漱涼快下,在重新描畫一番眉眼,明知道封元淮發現了,也要盡力藏好小尾巴,顯得自己喬裝的很真誠。

不過石姣姣沒料到,封元淮竟然這麽沉不住氣,她才找到小溪,脫了鞋襪準備涼快會,這時候巡按的人正在和城中交涉,今日已晚,就算進城,也是明天的事兒。

夕陽斜照,石姣姣洗了曬的泛紅的臉,腳在埋在溪水的沙子裏,冰涼涼的,她捧着洗幹淨,灌的鼓鼓的水囊,正要喝,突然一道淩厲的枝條抽過來。

水囊“啪”的掉在了懷裏,水撒一身,石姣姣順這樹枝看去,就是封元淮那張黑沉的臉。

她有點意外,這顯得她的愣怔恰到好處,但是接下來就純粹是演的,石姣姣愣過之後,本來粉紅惬意的小臉,瞬間煞白,并且布滿驚恐的神色。

她猛的用袖口擋住臉,接着鞋子和小背簍都顧不上了,猛的起身,就這麽赤着腳朝着封元淮的反方向跑。

封元淮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或許什麽都沒想,反正足尖一點,石姣姣倒騰出去的十步的距離,只夠他飛掠一下,接着抓豬一樣抓住了她。

真的就像是抓豬崽,石姣姣莫名的覺得這個姿勢有點熟悉,她在封元淮的手臂上四蹄亂蹬,封元淮胳膊連動都不動,就這麽夾着把她放到剛才坐着的那片軟沙上了。

石姣姣掙紮不過,被封元淮放下,就顯得格外老實柔順,像個貓兒,近距離的依着他垂頭站着。

“你……”封元淮盯着她一截兒細白的脖子,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算先前還不确定,但是現如今,就剛才石姣姣看到他怕成那個樣子,他要還不明白她是為了自己來,他腦子也就不用要了。

石姣姣卻垂頭意外的挑了挑眉,就在剛才,封元淮說出一個你的時候,空間裏面少了0.5的怨念值……

石姣姣又沒想到,先前無論如何要殺她的人,一旦開始動搖,竟然這麽輕易。

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也什麽都沒說,一把抱住了封元淮的腰。

這個人長的壯實,但是腰卻不粗,石姣姣還沒捏過這種結實,有點手癢癢,但是現在這氣氛不太合适……

她就只是抱着封元淮,無聲的落淚,輕輕的啜泣。

封元淮渾身僵硬,到今天,此時此刻,還是不理解,這個女人膽子怎的就這麽大,險些死在自己的劍下,卻還是敢這麽肆無忌憚的親近自己……

但是封元淮想着想着就開始無奈起來,她似乎一直都那樣膽大,敢背叛他,卻也從來沒有為自己辯解過,敢朝他的劍上撞,似乎從來不懼生死。

石姣姣哭了一會兒,還挺意外的,封元淮竟然就讓她抱了?

封元淮是真的反應不能,他一輩子,不是沒見過嬌媚風情的女人,他身為将領,自然有人挖空心思讨好,軍妓營中,也有很多溫柔小意的嬌美女人,甚至有官宦家落難的溫婉小姐。

但是他從未曾有過什麽特別的想法,甚至像暗夜那樣的剛強肅殺的女子,他也只是贊她吃得苦,武藝好。

偏偏是這個女人,這個他一日也未曾舉案齊眉過的發妻,能将他激怒到發瘋,也能讓他像這樣無所适從。

他不吭聲,石姣姣也不吭,就抱呗,一身鏈甲涼涼的,就當消暑了。

“你回去。”封元淮皺眉道,“你既然帶了護着你的人,我再派一人送你。”

石姣姣怎麽可能聽話,咬着嘴唇半晌不吭聲,生生把嘴唇咬出血了,封元淮對血腥何等敏銳,尤其還站在下風口,眉頭擰的死緊,伸手勾起石姣姣的下巴,瞳孔一縮,殷紅的血順着她瓷白的下巴落在他的手指上,封元淮被燙了似的縮手,背到身後……

石姣姣殷切的看着他,封元淮察覺自己的動作多麽誇張,又把手拿到身前。

“我不走。”石姣姣看着封元淮,眼中乘着夕陽,像是燒着兩捧暖黃的火,倔強又執拗,灼的封元淮生平第一次有點想“臨陣脫逃”。

半晌,封元淮再次開口,“你我并無夫妻之實,現如今也……”

“我不認!”石姣姣打斷他的話,“休書我已經撕了!”

封元淮張了張嘴,石姣姣一下推開他一點面具,沁過溪水,又被風吹,泛着冰涼的指尖,按在了封元淮的嘴上。

“元淮……”石姣姣聲音又低又可憐,“你若是還不消氣,就再殺我一次,十次,百次,千次……但是我跟定你了,便是死,也要死在你的身邊。”

她的眼中充滿乞求,卻又堅定的無堅不摧,一個人連死都不怕,她還能怕什麽?

封元淮抓着石姣姣的手臂,拿下她的手後,卻沒這麽容易被感動。

“你若不自行回去,我便告知巡按大人,你是女子,讓他遣你回去。”

封元淮說完之後,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勸石姣姣,轉身欲走,有點落荒而逃的架勢。

石姣姣卻也不追,只在他身後幽幽道,“你看隆文鎮這個樣子,我混在醫師中,人都要死光了,誰還在乎男女呢?”

封元淮腳步頓住,卻沒回頭,石姣姣凄涼的嘆息道,“嫂嫂和思雲已經搬進公主府了,陛下也答應照料,”石姣姣說,“現如今我身後無所顧忌,唯有跟着将軍這一個願望,若是将軍不肯,這隆文鎮想來也不差多一具屍體吧……”

要是以前,石姣姣這話封元淮立刻就能讓她去死,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在他劍上貫穿而過,便算是死在他手下一次。

休書已寫,他們現在連夫妻也不是,可是除去這一切,石姣姣先前策劃的那些,就開始發揮作用了。

除去那糟心的爬牆頭兒事件,她有護他家人之功,更有後來助他捉人之勞,大将軍心思磊落恩怨分明,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

封元淮覺得這個女人又在逼他,他這一輩子,所有的悶虧,幾乎都吃在石姣姣的手裏。

攥緊拳頭,封元淮嘴唇動了動,想狠心的說句“你要死便死。”但是最終什麽也沒說,徑直走了。

他不知,說不出口的這一句話,才僅僅只是個開始。

石姣姣看着封元淮走沒影,洗漱描畫好了自己,穿上鞋子,想了想沒去撿水壺,這才回到營地。

但是回去之後,才發現醫師衆人個個面有菜色,石姣姣剛才不在,算是躲過一劫,這才進入隆文鎮範圍多久,方才巡按身邊有個随從,突然嘔吐不止。

衆人都去查看了,最後确診為他患了瘟疫,雖然這會兒人已經送去了城中集中營隔離開來,但是剛才衆人為了獻殷勤,可是一擁而上了,甚至有幾人濺上了嘔吐穢物,正膽戰心驚,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相比于石姣姣只是給患了瘟疫的人喂水,這會兒倒不知道誰嫌棄誰了。

天色晚了,衆人都紛紛睡下,石姣姣原本這些天都混在衆人之間,但是這會兒假惺惺的睡不着,等人都靜下了,這才磨磨蹭蹭的,蹭到了封元淮的營帳外。

正要掀開進去,一柄眼熟的長劍橫在眼前,石姣姣側頭一看,呦吼,親閨女。

石姣姣看了看營帳裏面的人影,沖着暗夜露出一個笑,接着輕輕的,但是确保裏面的人絕對能聽到的聲音,“哎呦”了一聲。

坐在地上,石姣姣按着自己的肩膀,提高了一些聲音,“你幹嘛打我,啊,我知道你怎麽想的!”

石姣姣淚汪汪的,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夫君就算休了我,你也沒機會!男人婆!”

暗夜:“……”她真的鮮少見到這種陣仗,有理說不清,關鍵是女人或者男人見了她,也不敢和她玩什麽心眼。

但是她在這個女人身上吃了好幾次虧,本來前些日子她撞在封元淮劍上,暗夜還有點佩服她,現在徹底變成了惱羞成怒,第一次有扔了劍不用武功,和她上手撕一場撓一場的沖動。

封元淮聽到石姣姣的聲音,就第一時間繃緊了身體,他也确實在因為石姣姣的事情糟心,無奈起身掀開門簾出來,看了眼地上的石姣姣,奇怪的看了暗夜一眼。

暗夜想吐血,正要解釋,卻聽封元淮說,“你進來。”

石姣姣鬧貓似的“哎”了一聲,起身十分順滑的溜進去,還順帶着沖暗夜吐舌頭無聲略略略。

在外頭對暗夜張牙舞爪,進來封元淮的營帳,卻徹底變成了小貓。

封元淮看着她腦殼疼,深呼吸了幾口氣,問道,“你不去休息研究藥方,來我這幹什麽。”

石姣姣看着封元淮,手指攪一起,“你白天把我的水囊打掉,順水跑了。”

石姣姣說,“我……我沒水喝,渴了。”

封元淮看着石姣姣,眨了眨眼,他會打,是因為石姣姣用那個喂了患了瘟疫的人。

可是這隊伍中,怎麽可能沒有備用,她那麽聰明……這次明顯找了個爛借口。

可她那麽聰明,找這樣爛的借口也要來……封元淮頭心裏堵了一團亂麻似的。

“将軍……”石姣姣軟軟的叫了一聲。

封元淮不着痕跡的竄了一身的小疙瘩,瞪着她一把扯下腰間水囊塞給她,“喝!”

石姣姣接過來,紅着臉慢慢的擰開,當着封元淮的面,送到唇邊灌了一口,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封元淮操蛋的站起來,手足無措的看她咳,見她實在咳的厲害,伸手去給她拍了兩下後背。

酒香四散開來。

他竟然……忘了他的水囊裏面裝的是酒……

作者有話要說:石姣姣:你覺得我應該回去?不,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不要吵了就這樣,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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