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玫瑰

沈肅撫着唇坐在案前陷入沉思。

探頭探腦了半天,周明決定暫且不進去打擾。他賭沈肅昨晚肯定沒幹好事,否則就讓孫潇潇喝水嗆到!

一轉頭,孫潇潇正坐在廊下剝橘子吃,腳邊還放着一方石錘,沈肅罰她舉兩個時辰,結果半柱香沒到她就開始偷吃。

“嗳,小心三爺發現……”周明湊過去好心提醒。

發現就發現,連個橘子都不能吃,幹脆殺了我好啦!孫潇潇跳起來就罵,餘光瞥見寂靜的書房掠過一襲淺藍的衣袍,破口而出的大罵立刻在舌尖轉了一圈,“你當我什麽人!三爺只讓我舉錘可沒讓我吃東西,為什麽拿橘子來害我?周明,你個王八蛋!”

說完,一橘子砸周明臉上,孫潇潇彎腰拾起石錘“嘿嘿哈”的一舉一放。

你……周明滿頭問號,摘下臉上的橘皮赫然發現沈肅已經立在廊下。

就沒見過比孫潇潇還不要臉的女人!不亞于咽下一鍋黃連水的周明痛苦道,“三爺,您罰我吧,我不該拿橘子給她吃。”

欸?孫潇潇詫異的目光落在周明臉上:沒有揭發我,還維護我,沈肅為什麽要這麽白癡的人做幕僚?

出乎意料,沈肅并未追究,臉上挂着一派道貌岸然的溫暖笑意,“孫氏,你來。”

孫潇潇放下石錘跟沈肅進屋。

沒過多久孫氏便滿臉賊笑跑出來,周明拉着她問,“什麽事這麽高興?”

關你鳥事!孫氏力氣大,随便一甩就将周明甩牆上,“怎麽哪哪都有你,煩不煩,一邊去。”

周明那點花花腸子她豈會不知:哈巴狗兒似的巴巴着沈肅,不就是想要她。呸,臭不要臉!

真搞不懂大家為什麽都想要這麽賤的一個人當幕僚?據說當初還拒絕過沈肅,最後為了她才甘願服侍沈肅。乍一聽得這樣的消息孫潇潇那顆少女心還撲通撲通跳了幾下,原來自己的魅力這麽大啊。

誰知周明笑嘻嘻道,“我還頭一回見到力氣這麽大的女人,你讓我戳兩下呗,不疼啊,你看這麽細的針,輕輕一戳就好,我實在好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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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被孫潇潇一拳堵住。

******

高祿公主的中秋賞花會可不是簡簡單單賞花,各家千金小姐都在為那天的花露品鑒而努力,誰都想在一群長安名媛之間脫穎而出,獲得宮裏貴人們的青睐,成為世家争相追捧的千金。

今年勳國公府有三位小姐受邀,分別是長房的劉玉冉、劉玉潔,以及二房的劉玉筠。

按照小姚氏的意思,劉玉潔最好先別抛頭露面,再瘦一點更有利于将來說親。劉涉川不認同,他就不喜歡紙片似的小姑娘,看誰都不如還帶着點嬰兒肥的潔娘可愛,再說那張臉多漂亮啊!

小姚氏只得同意。心裏卻不屑,沒有纖弱的體态和身輕如燕的風姿哪裏還算真正的名媛。當年為了讓劉玉冉保持體态纖弱,小姚氏私下控制了她食量,餓的孩子直抹眼淚,但這種方法沒敢對劉玉潔用,那可是劉涉川的心肝肉。

想到這裏,小姚氏略有些氣悶,又想到美麗的女兒終将在公主的賞花會上大放異彩,心情迅速好轉。

而劉玉冉卻沒有那樣的好心情,反倒忐忑不安,內向膽小如她哪怕在家裏坐一年都不嫌悶,唯獨頭疼往人堆裏湊。

歷經兩個月,對方家的調查總算有了眉目。消息由劉涉川在刑部的一位同僚傳來,那人老家也在渝水,據說三年前,方二郎回鄉祭祖,縱馬當街踩死一人,踩傷兩個,非但不賠償還指使家丁将受傷的兩人活活打死。事後大搖大擺走進當地衙門,甩下一千兩銀票,“爺有的是錢,罰多少都有!”也就是寧願被衙門罰一千兩也不願賠償死者家屬二百兩,簡直不是一般的變态。

小姚氏又羞又怒,悔不當初。劉涉川當機立斷,但凡方伯府來人一概拒不接待,三回下去,方大人便心知肚明,見到劉涉川依然有說有笑,但絕口不提兒女親事。

劉涉川也慣會逢場作戲,一笑帶過,亦牢牢記下方家的為人。

長安的簪纓世家又不止姓方的一家,而劉玉冉生得楚楚動人,十分瘦削,并不比二房的劉玉筠差,可惜性格過于內向,但只要有心,再找一個良配也不算難事。唯一令劉涉川遺憾的是長女的親事不定,連帶次女的也要往後推延。

推延好呀,推延的這段時間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劉玉潔身心愉快!

今日休沐,劉涉川坐在書房研究水道疏浚圖,叮叮當當的悅耳鈴聲自外間傳來,擡眸就見一張漂亮的小臉躲在簾子後頭。

“看見你了,進來。”

“阿爹的眼睛好厲害!”劉玉潔提着裙角規規矩矩邁步,山耳貓亦步亦趨緊跟那繡着玉簪花的裙裾。這哪裏像貓,分明是只京巴狗。

“不是眼睛厲害,是耳朵厲害。”劉涉川笑。

山耳貓脖子上挂着一串小金鈴铛。

都怪你!劉玉潔瞪了山耳貓一眼,它卻趁機跳進她懷中,敏捷的不亞于飛檐走壁的輕功高手。

劉涉川淺笑,目光溫柔的落在劉玉潔臉上,促狹道,“怎麽耽擱這麽久才過來?”

“我幫姐姐做花露呢,用阿娘陪嫁的方子,弄的我渾身石榴汁。”她神态嬌憨,雖是抱怨卻嘴角含笑,弄髒衣服不免要重新梳洗一番才能見阿爹。劉玉潔将山耳貓放回腳下,柔聲問道,“阿爹喚我來可有好玩的事?”

到底還是個孩子,就知曉玩。劉涉川抽出一封信函,兩指銜着遞與她,“你的信。”

我的?誰會給我寫信……劉玉潔滿臉疑惑。

劉涉川暗笑。信函封口僅以簡單的對折并未塗蠟,可見沈肅心懷坦蕩,且還通過他的手傳遞,說明并無不可告人之處。

信函內就一張紙,寥寥數語,筆跡瘦勁清峻,嚴謹工整,光是如此秀隽的字體已讓劉玉潔大為吃驚,再一仔細看內容不禁打了個寒顫,眼角突突直跳。

劉涉川笑吟吟望着她,“信上說了什麽?”

阿爹并未拆閱!意識到這點劉玉潔立時清醒過來。這信是該死的沈肅寫的,介紹了一些飼養山耳貓的忌諱,尤其警告她不得再用香薷。

香薷?他怎知她用了香薷?

為了對付周大海,她用了貓類最喜歡的香料,藏在屋內的山耳貓一聞見立刻發癫,撲向周大海撒歡,那時它是沒有惡意的,但周大海不明白,把它當普通的貓對待,攻擊了它。精神亢奮的山耳貓被陌生人攻擊,渾身的毛立刻乍起,行動敏捷,爪牙鋒利……周大海的下場可想而知。

香薷對普通的家貓無害,但不利于山耳貓的成長,易使其失去本性,與普通家貓無異。

劉玉潔飛快的瞄了阿爹一眼,倘若阿爹知曉香薷的事便也不難猜出小灰為何攻擊周大海吧?那麽在黑市購買迷藥、毒物什麽的……她不敢想下去,阿爹疼她,但發起火來也很可怕!

她惴惴不安,只能往最壞的地方推測沈肅,難道是要抓着這個秘密威脅什麽……

“給阿爹看看信上寫了什麽?”本來還不怎麽好奇,誰知劉玉潔表情連續換了三個顏色,劉涉川疑窦叢生。

不,不給!劉玉潔将信別在身後,緊張的血液倒流,面頰微紅。

害羞了!劉涉川失笑,暗暗罵了句沈肅,竟敢當着我的面調戲潔娘。

“害羞”的小姑娘匆忙對他福了福身子,撒腿就跑。

******

雖然大家臉皮都差不多厚,但周明覺得沈肅略勝一籌,不禁問道,“給人小姑娘寫信還經過人家父親的手,這樣真的好嗎?”

“反正她記住我了。”

“啊?寫信威脅就是為了讓人記住您!”周明吞咽了下。

威脅?有嗎,哪句話像威脅?沈肅淡淡斜睨他。

确實沒說半個威脅的字,但揭穿人家用香薷本身就是一種威脅,怪不得孫潇潇說你壞透氣了!周明脖子一縮,笑了笑,“女人都吃軟不吃硬啊,萬一惹急了就不好收場。”

“我不惹她,她還會理我?”沈肅反問。

咦,莫名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周明一愣。

兩人言歸正傳,說到最近發生的事,四皇子為人魯莽倨傲,看上去沒多大出息,雖不得聖上看中,倒也不曾嚴厲斥責,誰知作風愈發狂妄,前幾日在馬場看中了三皇子身邊的小宮女,逼的小宮女投井自盡。據說當時三皇子懊悔難當,自責不該帶小宮女來此,但終究還是四弟的名聲要緊,便派人送了金銀封住宮女家人的嘴,将此事掩蓋下來,卻不料被五皇子的人捅破。

死個宮女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但這樣的場景不免令聖上想起當年的一樁舊事,龍顏大怒,當庭杖責了四皇子,連帶三皇子也挨了十棍。

“三皇子走的一步好棋啊,如此一來,五皇子不免給人落下心性涼薄,不顧手足之情的印象,至于四皇子,本來就這樣,再添一筆就更這樣了……”周明咂咂嘴。

雖然挨了打,但重情重義的三皇子不免要令人刮目相看,更別提這兩年交口稱贊的口碑。

“讓他們咬吧,咬贏了未必是好事。”沈肅眉毛一擡,周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當晚便修書一封派人送去四皇子府。渾身是傷的四皇子一腳踹開為他上藥的宮女,宮女含淚欠身退下,熄燈沒多久,那宮女又默不作聲立在簾子外面良久,直到确定四皇子沒動靜方才轉身離開。

四皇子一瘸一拐下床,黑衣人将書信遞給他,他打開書信,整個過程,沒有一句話,動作既麻利又迅速,看完焚毀。

“替我對沈公子道一聲謝。”四皇子望着窗外的明月淡聲道。

黑衣人點點頭,縱身消失。

威寧侯府內,沈肅的大丫鬟夏薇抿嘴一笑,一面伺候沈肅更衣,纖細的手指靈活的翻出衣結,一面道,“晌午的時候孫氏把您要的花露方子送來了。”

臉色看上去不大好,不過她一向都那樣。

“前些日子豐水田莊送來的石榴,挑一籃子給她。”沈肅心情甚好。

“那今晚要不要孫氏準備一下?”夏薇米分腮一紅,急忙垂下頭。

卻沒躲過沈肅的眼睛,丫頭長大了便會有心思,但他從不動窩邊草,這是對未來妻子的尊重,如果需要女人,也該由妻子挑選或安排。

這樣一想,腦海中不禁浮起了那雙明亮的杏眸,飽含濃濃的譏诮與不屑。

她對他是真的不屑。

不屑你也得嫁給我,誰讓你姓劉。沈肅閉上眼,她不止姓劉,長得還很漂亮。

漂亮的帶刺的玫瑰。

三爺似乎并不明白她的情意,夏薇眼圈一紅,咬唇鋪好被褥,裣衽一福才悻悻然退下,沒過幾天,她被沈肅送回姜氏身邊,理由是姜氏的一個二等丫鬟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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