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肅問了幾個問題。

小孩的回答簡練卻措辭嚴謹,條理清晰,這一點很難得。

他在心裏點點頭,目視九安。

九安一點也不怯生,坦然迎上沈肅的目光。

從劉玉潔的角度能看見他薄薄的眼皮在淺金色的光線下有耀眼的光澤,從來沒見過單眼皮的人還能擁有如此有神又明亮的大眼睛。

她好奇的多看了兩眼,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深深的雙眼皮,回過神,發現沈肅正一臉複雜的看着她。

劉玉潔微微窘迫,視線微晃。

沈肅收回視線,盯視九安,“你這棍法是南派還是北派?”

南派武當,北派少林,道士與和尚的齊眉棍耍起來區別很大,前者略娘,後者矯健,其實不存在誰比較厲害,關鍵是看使棍的人。

九安正襟危坐,“北派,家師乃永州少林寺一圓大師。”

一圓大師?沒聽說過。

“你年紀太小,倘若進東營控鶴隊,恐怕難以服衆。”

“我會讓他們服氣的。”九安道。

劉玉潔愣了下,想象不出柔軟的九安也會說這麽霸氣的話,但他眼神明淨,并無半分倨傲。

沈肅道,“是嗎?你準備打贏他們?”

九安遲疑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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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只是口服心不服。”沈肅道。

因為他的年齡擺在這裏,一群大老爺們敗在一個孩子手裏,以後還有什麽臉面混。時日一長,必會生亂。

沈肅瞪了一眼想要插嘴的劉玉潔,轉而對九安道,“這樣吧,你先在騎鋒隊的馬場待一段時間,會馴馬是吧,如果做得好,兩年之後我親自安排你進控鶴隊。”

馬場?劉玉潔本能想到自家馬場裏那些抱着幹草到處跑的馬夫,心生不悅,“為什麽一開始就把人丢進馬場?難道你生來就很厲害嗎?好不好至少也要給個機會試試再說。”

堂堂副總兵的情面居然就是安排人進馬場,呸!早知道打着勳國公府的旗號花點錢最差也能進城兵營。劉玉潔沒想到沈肅是這樣的人。

“好。”

她還沒開口九安居然搶着說了一句“好”。

你別被他騙了啊,他的能力根本就不止這點,把你塞馬場簡直就是……劉玉潔眉目沉凝。

“你知道你這樣像什麽嗎?”沈肅忽然将話鋒對準她。

“像什麽?”

“老媽子。”沈肅回。他起身喚了一名随從進來,安排他帶九安去騎鋒隊馬場熟悉環境。

劉玉潔也想跟去,沈肅提醒她,軍營重地,閑人免進。

“那你會一起去麽?”她問。

沈肅嗤笑一聲,“開什麽玩笑?讓我一個副總兵送小兵去騎鋒隊的馬場?那是去當兵還是去巡檢,他以後還想不想與身邊的人共處?”

劈頭蓋臉一席話訓的劉玉潔啞口無言。

她一個內宅女子哪裏懂這些,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他真的很厲害,功夫特別好。”劉玉潔不放心的補充一句。

“我知道。”沈肅說,功夫好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但功夫好又怎樣?兵營又不是逞兇鬥狠的地方,也沒見哪個武狀元一定能當将軍。”

好像有些道理,但不知為什麽,這樣的他,這樣的語氣,讓她聽起來莫名的刺耳。劉玉潔捏緊了袖中的小荷包,猶豫要不要将禮物送給他。

“生氣了?”沈肅察覺自己方才的語氣有點急躁,瞄了眼門外的侍衛,都立在廊下,門也關了半扇,便小聲道,“是我不好。”

倒也不算他不好,畢竟他懂得東西比較多,還是先照這樣安排吧,劉玉潔也不希望九安太過順風順水,哪個男兒不得經歷一番千錘百煉。

考慮清楚,劉玉潔後退一步,對沈肅非常正式的斂衽一福,“謝謝。”

謝謝!

沈肅着實受寵若驚。

“謝倒不必,你只要不趁我大意的時候敲我悶棍我就謝天謝地。”他誇張道。

他的意思是她非常小人麽?

劉玉潔詫異的擡眸,仿若白瓷的肌膚在碧空如洗的天氣裏幾乎要反光。“你不招惹我,我何曾為難過你?”

他回,“是呀,我不招惹你,你就不會為難我,所以我才招惹你。”

否則,你還會站在這裏與我說話?

她遲疑了一下,沈肅現在的一舉一動真像前世與她成親半年後的樣子,奇奇怪怪,喜怒無常。在阿爹失勢之前,她尚且有些戰鬥力,并不怕找茬的姨娘們,自然也不太怕沈肅,但寡不敵衆,防不勝防,豈有不吃虧的道理。沒過多久,阿爹失勢,失去娘家庇佑再加上佟氏落井下石,劉玉潔覺得自己能活下來完全就是奇跡,要知道那時肖姨娘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她。綠衣臉上的疤就是她的恨意,她恨劉玉潔曾經當着衆姨娘的面掌掴她。

但值得慶幸的是沈肅也沒那麽喜歡肖姨娘,兩個不得男人喜愛的女人成天瞎折騰,有時候劉玉潔都想問一問肖姨娘:你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為何偏偏跟我過不去?本來沈肅都快要忘記我,托你的福,害我三天兩頭在他眼皮底下晃。

為什麽不說話?沈肅望着她。

有明亮的光線投來,在她周身鍍了一層淺色的金,說不出的動人心魄,沈肅想起春分三月枝頭那一朵濃麗的海棠,悄然吐露幾分青澀的嬌豔。

你懂我的意思了麽?他在心裏問,有些期待。

劉玉潔回過神,幹什麽?

他心裏一空,沒好氣道,“現在就剩下一件事,你可得想清楚再說。”

說得好聽,每件事還不都被你推三阻四,她嘴角不屑的微牽,即便那些推拒都有不可反駁的理由,但還是架不住她對他天生的敵意。

“這個不用你提醒,但你也別忘了答應保護我的事!”她說。

他“嗯”了聲。

怎麽?後悔啦?劉玉潔嗤笑一聲,不無諷刺道,“從這個教訓你最好記得,不要去占女孩子便宜。”

倘若不是他非禮她,事後心虛害怕,又怎會留下三件事的承諾。

“如果我再答應你三件事,你還會讓我親嗎?”他忽然問。

女孩的臉色驟然變了。

糟糕,一不小心将心裏話說出口。沈肅臉上呈現尴尬之色,“哈哈,開個玩笑。”

也許努力營造到現在的東西就要被這個該死的“玩笑”毀了!

他輕咳一聲,等着她激怒,也或許又是一巴掌,但不能讓她得手,否則下衙的時候同僚會笑話他。

可是空氣仿佛凝固了。

沉靜,一潭死水般的沉靜,可聞針落。

他數着呼吸,一下,兩下,三下……

沒有惱羞成怒的譏諷詛咒,也沒有義正言辭的一刀兩斷,她只是緘默的望着他,就像打量一棵樹,一塊石。

就當他快要忍受不住上前道歉的時候,她忽然動了。

朝他走來,立在離他最近的距離,以沒有起伏的口吻道,“你彎腰啊。”

沈肅的神情與身體同時僵住。

“你不彎腰我夠不到。”她平靜道。

你又瘋了?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沈肅半天才找回呼吸,呼吸竟有一絲刺痛,如針紮在肺裏。

她,她怎麽可以答應這樣的要求!

“潔娘,”他有些慌了,“我,我不該說那樣輕浮的話。你是女孩子啊,怎能答應這種要求?”

她問,“可這不正是你心裏想要的麽?”

我是想要,但我不要你這樣的答應!他憤怒。

怎麽,怕了,慫了?“倘被阿爹知道非打斷你的腿不可,”她側首視他,“不過我阿爹不會知道,因為親一下又不是蓋了擦不掉的戳,況且我們又不是沒親過。”她滿不在乎,“如果親一下可以換三件事,那我親你十下好了。”

左不過多刷幾遍牙。

她連韓敬已都敢親,那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下不了口?

但像沈肅這樣好利用的人卻沒那麽容易找到了,無論身份,身手,頭腦還是彼此迫切需要的某些東西。

他心如擂鼓,有些心虛的往後退了一步,忽覺喉間發幹,努力去拆她攀過來的小手,她的力氣那麽小,人也那麽小,放在平時都不夠他一指頭的,如今卻輕而易舉擒住他,捏住他的七寸,讓他的掙紮看上去那麽的可笑。

潔娘,別這樣,你是好姑娘。

他糾結的閉上眼,唇間一熱,腦子便也“轟”的一聲煙花絢爛。

她好香。

嫁給我好嗎?他只能抱着她小聲呢喃。

而她所說的親一下,真的只是親一下。

劉玉潔緩緩離開他的唇,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加上之前剩下的一回,現在總共欠我四件事。想好之後我會找你。”

你,怎麽能這樣?他怔怔望着她。

我就是這樣。

不過一個吻罷了。

如果失去親人失去家,似無根的浮萍四處飄零,那時,恐怕什麽男人都能親我。

劉玉潔掏出袖中的荷包遞給他,“這是你應得的。不過現在只能兌現這麽多,剩下的來日方長。”

沈肅還未從震驚中蘇醒,目光僵硬的落在手心的荷包,普通的料子粗糙的針腳,一看就是在外面的雜貨攤随便買的。

可是這裏面有東西。

是她送給他的。

她,在送他禮物麽?

心悄悄跳了兩下,他攥了攥荷包,“潔娘……”

我喜歡你,是真的。他脫口而出,目光一凝。

偌大的房間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佳人蹤影。

他追出去,只看見那一抹甜美的背影,說不出的孤寂與清冷,走至花壇邊沿時,白皙的小手微微一揚,有方潔白的錦帕飛出,随風翻滾兩下,落進淤泥中。

那是她方才擦嘴的帕子。

愣怔片刻。

既然這麽嫌棄我,為何還要親我?!

氣得沈肅恨不能将手裏的荷包也丢進花壇,事實上他也這麽幹了。

門口的侍衛面無表情的目睹副總兵将一個東西擲出去,飛得很遠,在半空畫出一道弧線,落入花壇,然而沒過多久,他又走出,在花壇附近轉了一圈。

不知他在搞什麽。

“大人,東西落在您後面十步遠的位置。”一名侍衛忍不住提醒。

沈肅哦了聲,果然在十步遠的地方找到,淡定的撿起,重新塞回袖中,在侍衛不解的目光下,鎮定的走回書房。

******

開闊的場地,一眼望過去,對面的人只有花生米大小,但場中央騎在馬背上的少年不時從身邊掠過,塵煙四起,十幾個少年争奪一只球,汗水,陽光,野性,無不令在場的少女心中波瀾起伏。

這恐怕也是她們唯一能正大光明欣賞異性的場合。

劉玉絮眼睛不時往方曉恒身上瞥兩眼,微酸,但一想到沈肅的樣子與身世便好過了一些。

“你又要幹什麽?”劉玉筠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為什麽她就不能安靜的像個名門閨秀一樣的坐一會兒?

“我要去官房。”劉玉絮咕哝一聲。

其實是想透透氣,逛逛皇家的花園。

劉玉筠對她十分不放心,便多指派了一名宮女陪她,免得沖撞了貴人。

沿途一片楓樹與月桂,正應了秋景,怪不得馬球賽選在這一塊兒。兩名教養極好的宮女陪她去官房,又小心翼翼引她回去,但回去時的腳步明顯慢了許多。

“兩位好姐姐,我能去那亭子裏坐一會兒嗎?”她指的方向是一處高地,層層疊疊的蒼翠似乎蔓延到半空,在那濃綠之間露出一角琉璃瓦,是座俯瞰整個宮殿的觀景臺。

因這裏極少有貴人走動,且又離馬球賽場不遠,兩名宮女對視一眼,無奈的點點頭,但依然小聲提醒,“小姐,我們不能待太久。”

知道了,我就看一下。

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這皇城究竟何等瑰麗雄渾。

可她們萬萬沒想到亭子裏居然有人,平時連只貓都懶得爬過去的地方居然坐了一個男人,更倒黴的是這男人還是郡王。

有內侍厲聲呵斥:“你們是什麽人?郡王在此,還不退下。”

兩名宮女吓得瑟瑟發抖,立刻告罪,拉着發呆的劉玉絮疾步退下。

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

劉玉絮怔怔的忘了收回目光,直到那人察覺出,忽然擡眸,視線甫一對上,竟讓她生生打個寒噤。

是的,她從不知男人也能長得這樣漂亮,但他的眼神令她感到害怕,不敢直視,心髒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回去之後落座直至球賽謝幕,劉玉絮始終未吭一聲,任由劉玉筠牽着她給公主謝恩,然後離開。

背過身走了一會兒,仿佛有什麽感應,她忍不住回了下頭,這一回頭便再次看見了那個人。

半挽的黑發很長,垂在腰下,他很高也很結實,卻對高祿公主溫和的微笑。

驕傲的一直用鼻孔看人的高祿忽然變成依人的小鳥,嬌嬌柔柔的繞着他撒歡。

那樣的人,也只有公主才配得到他的溫柔吧?

像是有什麽東西,忽然刺痛了眼,劉玉絮感到無比消沉。

回去之後茶飯不思,董氏以為她撞邪,請道士回家做了三天法事,燒了一碗黃表灰給她灌下。

又苦又髒的黑色湯水灌了一肚子,劉玉絮連嘔帶吐,終于清醒過來。

******

長大的山耳貓喜歡曬太陽,四處溜達,但更喜歡纏着劉玉潔,一旦她在家,它的活動範圍便是她周圍十幾米內。

紅羅從家裏帶來一包藥,又在小廚房包了幾個蝦餃魚餃,裝作去楓泰堂的樣子,來回路過鴻瀾上房好幾圈,都未能遇到那小畜生。

為了能在主子面前邀功,她也是拼了,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連老天都在幫她,小畜生出現了。

喵,它嫩聲嫩氣的叫了聲,熟練的竄上太湖石假山。

喵嗚,紅羅也叫了聲,“快下來啊,給你好吃的。”

嗷嗚,山耳貓龇牙,對她警告的吼了聲。紅羅哪裏還敢上前,一面在心裏罵一面将蝦餃魚餃放在地上,心道“我若不離開,這畜生也不會下來”,便扭身朝樹行走去,閃身避在一棵大樹後面偷窺。

誰知小畜生連看都不看一眼,“嗖”地一聲不見蹤影。

怎麽會這樣?

哥哥說山耳貓雖然有靈氣,但遇見吃得一定會上前聞一聞,這也是捕捉山耳貓的唯一方式,不過這玩意太稀少了,難得碰上一回。

一定是吃的不合它口味。

誰知道它喜歡吃什麽啊!紅羅忽然有點後悔攬上這倒黴差事,真是提心吊膽又累人,可一想到從此以後就能壓紅綢一頭,吃點苦受點累什麽的便也認了。

她厚着臉皮接近順才。順才是小長房專門伺候貓兒狗兒鳥兒什麽的小厮,慣會調理畜生。

順才剛滿十五,正是既害羞又沖動的年紀,禁不住紅羅撒嬌,便送了她一只銀玲鳥,看上去蠻可愛的,将将孵化了不到一個月。

“謝謝你,順才哥。”紅羅掩着帕子輕笑,小手一揚,帕子随風飄到順才的臉上,順才面紅耳赤。

她垂眸眼珠亂轉,趁機瞄了一眼山耳貓的夥食。

為什麽那麽肯定那就是山耳貓的夥食呢?

除了它誰能用如此奢華的食盆,透明的玻璃,像寶石又像玉,這可是海外舶來貨,很貴很貴的,也不怕打碎了。

裏面居然是雞肉,白斬雞,鬧了半天,這小畜生不愛腥味愛吃雞啊。

不久之後,鬼鬼祟祟的紅羅提着一只香噴噴的雞腿,往石頭上一丢扭頭就跑,這回小畜生也沒跑,一動不動伏在山頂,好奇的盯着地上的雞腿。

可它也不下來。

急的紅羅恨不能掐住它的脖子摔死算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紅羅覺得可以宣布任務失敗了,也準備好回去挨劉玉絮一頓罵的時候,假山上那團毛絨絨的小身影忽然動了!

哈哈哈,它動了,終于動了!紅羅兩眼放光。

毛絨團子輕靈的躍下假山,圓圓的眼睛裏充滿好奇,小心翼翼靠近雞腿,前爪撥了下。

喵嗚~

一聲脆弱的哼叫,小山耳貓不停撓鼻子,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甫一回過神,連滾帶爬的逃走。而地上白森森的雞腿散發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連人聞了都會覺得不舒服。

紅羅用紙包起“作案工具”悄悄溜回二房,找了個沒人注意的地方掩埋,這才一臉得意的去劉玉絮那裏邀功。

******

山耳貓病了。

不吃不喝,油光水滑的皮毛也漸漸暗淡。

順才急的大哭,能用的方法全用過,可他不是大夫,就算是大夫也不一定會給貓治病啊。

綠染讓他将山耳貓的吃食拿出來檢查,也沒查出問題,問他最近可有什麽人來過?順才一愣,想起長房與二房不合,而且他還送了紅羅一只銀玲鳥,便矢口否認,沒有人來過。

好不容易往貓嘴裏喂了一點湯,又被吐出,劉玉潔紅着眼圈,問大夫來了嗎?沒來再去催一遍。

山耳貓“喵”了聲,前爪勾着她裙角,不讓她離開。

劉玉潔懂它的意思,抱它在懷裏。

大夫一來,吃點藥就沒事了。

可是大夫對着一只貓還真沒辦法,喂了點基本的草藥,能不能活他也說不準。

好好的為什麽變成這樣?難道在外頭吃了不幹淨的吃食?

可是山耳貓從不靠近生人啊,更別提來路不明的東西。

一只貓的死活在劉涉川眼裏無足輕重,但女兒為此不開心,他便放心不下,吩咐管事去鳥獸坊挑幾只波斯貓兒,什麽白的黑的灰的黃的,但凡跟山耳貓一般大小的每樣來一只。

結果不到半天功夫,潔心園到處都是貓。

劉玉潔已經坐在從勳國公府駛向東營兵馬司的馬車上。

這是沈肅送的,他又那麽了解山耳貓,一定知道該怎麽辦。

可是這回沒有預約,兵馬司的衙門豈是她想進就能進的,綠衣勸她,“小姐,要不我們先回去吧,待沈大人下衙的時間再……”

“時辰也快到了,萬一他提前出來去兵營什麽的……”劉玉潔喃喃道。

她喜歡這只貓,盡管是讨厭的人送的。

如果它死了,她一定會傷心落淚,過後也許會遺忘,如常生活。

但它現在還有氣,她便無法放任不管。

******

沈肅翻身上馬,心裏還在琢磨三皇子的事,忽然聽得一聲細細的呼喚,“沈肅!”

他回首望去。

黃楊木的大馬車,簾子被撩開一角,露出劉玉潔半張黯淡的小臉。

火氣“噌”地一下被引燃,他還沒找她算賬,她倒先送上門。

沈肅“哼”了聲,催馬趕路,身後果然又傳來她一聲呼喊。

她是不是以為他沒聽見,呵呵,他是故意的。

劉玉潔抱着山耳貓追來,蔥白的小手就要去夠他手裏的缰繩,沈肅怕傷到她,便勒馬停駐,冷着臉問,“這不是劉二小姐麽,又有何事吩咐在下去做?”

不知哪裏得罪了他,上回還好好的,且還送了他禮物,怎麽說變就變?但劉玉潔并不想與他一較高低,淡色的雙唇微翕,“我的貓生病了。”

貓生病也要來找我?

我是你家管事媽媽嗎?沈肅唇線抿地緊緊,故意為難她,“所以這是第三件事?”

這樣也算一件事麽?劉玉潔一愣,轉而又想為什麽不算?他又沒有為自己無償做事的義務,便點點頭,“嗯,第三件。”

懷裏的山耳貓艱難的睜開眼,腦袋在她胸口蹭了蹭,又緩緩合上。她知道這樣很蠢,為一只貓值得嗎,可心髒像是被一只手反複揉來搓去的疼,那麽再讓她蠢一次吧,只此一次。

誰能比她更懂事?他故意刁難她的,難道真的看不出?其實她大可以賴賬啊,真的,只要她賴一句,他都會投降。沈肅心口發悶,見她背過身飛快的擦了把眼角,又若無其事的側頭道,“你身邊那個叫周明的大夫很厲害吧,請他過來好嗎,小灰……可能要不行了。”

見她這副樣子,再多的火氣也不禁消了三分,沈肅又氣又無奈。

可是她真的很過分!

送他一只粗制濫造的荷包,裏面工工整整疊着半張水運司“貨引”。

憑這半張貨引可去水運司領取梨州運來的“好東西”——一名豆蔻年華的歌伎。

還是梨州今年剛選出的花魁,因為稀有,做不到一下送他十個,所以先給他一個解饞。這是劉玉潔的想法。

沈肅好半天沒上過氣。

兩個人的視線不禁撞在一起,她眼裏有傷心和困惑,而他,深沉幽邃的背後是愛恨兩難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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