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街北面有個現成的濟世堂,懸壺濟世,童叟無欺,随便派個人去就能拖回一個頂好的大夫,為什麽非要我專程跑一趟啊?!
暗暗腹诽一通,周明動作不疾不徐,急的綠衣恨不能上去踹他一腳。
對周明而言,劉玉潔的病就好比小兒擦破了油皮,而他自認為,唯有一個腦袋掉了半邊,四肢全斷的人才配請他來出手,那才充滿挑戰性嘛!然而惡主欺奴,誰讓發燒的人是三爺的心上人,別說發燒,就是真的擦破點油皮,他也得出馬!
太虛醫聖的牌子算是砸他手裏了,欺師滅祖啊。
“針,我已經給她紮過,你把這藥丸喂她服下,一炷香後替她擦洗發出的熱汗,再順便喂點水,”周明利落的打開藥箱,從一堆看上去一模一樣的藥丸中挑了三顆,“一個時辰左右可能還會燒起來,用冰捂捂腦門睡一覺便好。”
生平從未見過這樣看病抓藥的大夫,綠衣怔怔捧着藥丸,狐疑的目光不禁投向沈肅,沈肅點點頭,“照他說的做。”
嗯?哦。綠衣做完之後才反應過來,我幹嘛聽你吩咐啊!
但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她急出一腦門汗,目不轉睛觀察小姐的反應。
用完藥,劉玉潔依舊昏昏沉沉入睡,半柱香過去,果然如周明所言發了一身汗。門外也正好來了一位小丫鬟,手提石青色的布包裹。原來趁綠衣喂藥之時,沈肅吩咐人去成衣鋪子買了一套小姑娘穿的衣服,從裏到外都有。
一個爺們的心居然這麽細?綠衣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小姐渾身是汗,再沒有比這套幹淨衣物更及時的。
打來熱水服侍劉玉潔擦洗,再換上幹淨透氣的衣物。當然換之前,綠衣已經仔仔細細的檢查過,是吳記成衣鋪的,上等的細葛布,繡邊精致,看不出一點兒線頭,又摸了摸,聞了聞,竟已漿洗過,花香淡淡,還飄着暖烘烘的太陽味道。
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
此次出門,小姐打着去普衆寺敬香的借口,哪有敬香回來換了一套衫裙的說法。但若穿着又潮又皺的回去,也不妥當啊,不僅有辱小姐體面,一旦被佟氏身邊的長嘴八婆見了還不知要怎麽訛傳呢!尤其主仆二人還得在酉時之前趕回普衆寺。畢竟……她倆是瞞着護衛偷溜出來的。綠衣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茶齋後院都是女眷,有水還有熏爐,現在去洗還來得及。”沈肅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綠衣眼睛一亮,又想起什麽,“不行,我絕不會把小姐單獨交給你。”
“那我找個信得過的人,你将衣物交給她。”沈肅并不惱,相反他對綠衣的表現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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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更不行!小姐身上的東西誰也不能碰!綠衣将小包裹緊了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完蛋了!
“他不敢動我,你去洗,越快越好,酉時之前我們必須趕回普衆寺。”劉玉潔不知何時醒過來,嗓音略微幹啞。
倘被阿爹知道她幹的這些事,出嫁之前她就別想再出來了。
綠衣猶疑不定,目光在沈肅與劉玉潔身上來回轉了一圈,狠狠心,咬牙跑走。
沈肅若居心不良,根本沒必要騙她。
一名體形高大的仆婦引綠衣來到後院,“這是洗衣池,引了外面的活水,洗過的衣服蓬松柔軟,不傷皮膚,你慢慢洗,我去準備熏爐。”
謝過那仆婦,綠衣卷起袖子恨不能一只胳膊當兩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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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肅倒了杯水,立在簾子外面,“我要進來了。”
她沒有回應。
沈肅直接進去,彎腰扶她起來,喂她喝水。
這裏能用的人都是大老爺們,唯一信任的仆婦還是粗手粗腳的,沈肅便承擔照顧她的重任,反正他也樂意。
劉玉潔喝完水,面色恢複了一點血氣,沈肅不放心,用手試了試她額頭,卻被她推開,“出去。”
“劉大小姐,你用完了人就扔還能再明顯一點?”
她不答,翻身捂着被子閉目養神。
熱浪一陣一陣抖來,猶如置身焦灼的沙漠,入目皆是耀眼的金色,她又幹又渴,快要冒煙了,忽然額頭一涼,舒服的她打了一個激靈,幽幽睜開眼,一只寶藍色的衣袖掃來掃去。
沈肅正用冰給她捂額頭。
柔和的光線被輕紗帷幔濾成了朦胧的顏色,薄光裏他的神情溫柔的陌生,身上有自然的清爽味道。
羽睫擡起那一瞬,兩人目光相撞,她的眼睛像藏着無數秘密的星湖,而他為之傾倒。有時候他也感到慚愧,愧疚自己為美色而失去某些風骨。從前,他不是這樣的人,且他認為世上有很多比美色有趣的事,現在想想,大概是因為沒遇到她吧。
“你看什麽?”她不悅的皺眉,奪過冰袋自己敷。
“我在想……你長大後該有多漂亮。”
尋常女孩,就算對男人無意,也不會對稱贊自己美麗的言辭無動于衷,就像男人對一個美人無意,也斷然不會拒絕美人的溫柔。
可她卻愣了一下,有疑惑之色掠過眼底。
前世雖然沒怎麽交心,但對他還是略有了解,大概因為有兩個妹妹的緣故,他很會照顧女孩子,與兩個妹妹的關系甚好。所以,一旦想哄哪個女孩開心也并非難事。
可惜她不會上當。
當一個男人對女人充滿企圖的時候,別管這企圖是美色還是利益,什麽話都敢說的。韓敬已曾說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哈哈,劉玉潔譏諷的打量沈肅一眼。
“喂,這什麽眼神,我哪裏又得罪了你?”他問。
“你前世得罪我。”
“那确實該罰,請問我前世怎麽得罪你了?”
“你……”她一愣。
對啊,他怎麽得罪她了?沒有像阿爹那樣疼愛她?沒有答應她苦苦的哀求?或者休了她……
可是,他本來就不喜歡她啊,又不曾虧欠她,為什麽要對她好?
并非每一個人都像九安,無私的關心她幫助她。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如果出現了,定是有所企圖。倘若別人傷害你,那也不值得難過,因為沒有誰有必須對你好的義務。這是韓敬已告訴她的話。那個畜生偶爾也會說人話。
那麽沈肅也沒有必須對她好的義務,是吧?
這個人很讨厭,但真沒虧欠她,他唯一虧欠的便是那塊胎死腹中的小肉……想到這裏,她暗暗退縮,那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她已經燒了很多紙,而且她當時并不懂會有孩子,甚至她自己都是個孩子,也沒有人教她……
劉玉潔望着他,一雙眼睛沒有絲毫情緒,沈肅暗暗心驚。
自己不也曾為了逃避親事盼望他去死,那麽被騙婚的他是不是也盼望她死掉?劉玉潔打了個寒顫,幸好他沒殺她。
她對他的要求很低,沒殺她就好。
劉玉潔改口道,“沒有,你沒有得罪過我,我們只是互相厭憎罷了。”
沈肅“哦”了一聲,神色平靜。
半晌,他才低聲道,“如果我讓你傷心了,那也許是……我認為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護你。”音色如沉弦。
她昏昏欲睡,也不知聽沒聽見。
冰袋寒涼,搭在額頭時間一久,那光潔的肌膚隐隐泛青。掌心探去,涼意似乎穿過皮膚滲進心裏,擦了擦留在她瑩潤肌膚上的水漬,“感覺好點了嗎?”沈肅輕聲問,目光深邃。
好像好了許多。
倦意湧湧,她揉了揉眼皮,白皙的手指,嫩如柳芽。她的手明明很小,卻不失修長,明明纖細,手背卻有小肉窩兒,倘捏在手心,綿綿無骨,可愛極了。
“潔娘,”他喚她,“劉大人不會有事的,你別怕。”
劉玉潔背對他,似乎已睡。
“我會緊緊盯着他,關注他的一舉一動,沒有人能傷害你……”
她知道他說的“他”是誰。
不知那奇怪的大夫開了什麽藥方,服下藥丸的她竟有種從未有過的松懈,心神安寧,喝完水就犯困。
擡手摸了摸她額頭,溫度退下了,一張紅撲撲的小臉睡意恬淡,沈肅望着她,覆在她額上的手不禁輕輕撫向那同樣光潔的米分腮,入手滑膩而溫暖。
自從賞花會後,韓敬已的欺負,劉涉川的朝堂之事,一樁樁一件件,令措手不及的劉玉潔五內俱焚,偏她還要假裝堅強,終于體力不支病倒。
再次醒來,身子格外輕松,一場無夢的沉睡令她有種洗筋伐髓的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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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冉給劉玉潔做了一雙繡鞋,米分嫩嫩的顏色,鑲了米粒大的珍珠,團成可愛的小花兒,難能可貴的是這些珍珠看上去一模一樣,是她仔細挑了好幾天才挑出的。正好夠做兩雙,米分色這雙給潔娘,因她喜愛淺紫的衣裙,配上淡淡的米分,仿佛一只晶瑩剔透的白玉人兒,又甜又動人。
卻在半路遇上春風滿面的劉玉絮。
自從得到夢寐以求的譚記刺繡衣裳,劉玉絮就感覺自己不再是五品官兒的女兒,行走在外,特別是回外祖母家,感受四面八方而來的羨慕眼神,這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該有的體面!
盡管嘴上不承認,但她心裏不得不認同穿着淺紫衫裙的劉玉潔美的不像話,所以佟氏問她喜歡哪一套,盡管去挑時,毫不猶豫的她就拿了紫紗短襦月白裙。這令她郁悶了好一會兒,我為什麽要喜歡那個妖妖嬈嬈丫頭喜歡的顏色?!
直到姐姐不鹹不淡說了句:你穿起來比她好看。
她心中哽住的大石方才落定,沒錯,我比她好看。
如今又看見劉玉冉精心制作的米分色繡鞋,哪個姑娘不愛俏,只一眼她就愛上這別具匠心的手藝。
倘再搭配身上這套衣服,馬球賽上不知得要迷死多少世家公子!
“冉娘,高祿公主邀請我和姐姐觀賞馬球,你這雙鞋先借我穿吧。”她開口就要,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
蹙了蹙眉,劉玉冉就算膽子再小,也不是被人打完右臉忙着送左臉的人。
“這是給潔娘做的,你最好別惹她不開心。”她不悅道。
劉玉潔的?
劉玉絮一頓,這才發現冉娘要走的方向正是潔心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似乎有只冰冷的小手從水裏浮出拽着她往下沉。
那就是個瘋子!
不是她怕她啊,而是姐姐警告她暫且安分一段時間,目前不宜再激怒小長房。
哼,不就一雙破鞋,誰稀罕!
劉玉絮色厲內荏的喊了聲,攜着婢女匆匆離開。
說話真難聽,哪裏還像個閨閣女子,“破鞋”兩個字豈是女孩能說出口的。劉玉冉望着劉玉絮的背影,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繡鞋這麽漂亮,潔娘穿了一定很好看。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又明媚許多,對氣憤不已的梅妝道,“我們走吧。”
卻說劉玉絮氣呼呼離開,身後的紅綢不時輕聲喚她“小姐,慢一點,走這麽急容易磕絆”。
她聽了便走的更急,一道黑影“唰”的從她臉前飛過。
啊!她尖叫一聲。
什麽東西!
喵嗚~
那是一只山耳貓,亮灰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毛絨絨的圓腦袋,水汪汪的琥珀眼眸清澈見底,再配上米分嘟嘟的鼻子,着實是個可愛的小玩意兒。劉玉絮一喜,這不是潔娘家的小畜生麽!
喵,她模仿山耳貓的叫聲,撿起一片葉子逗弄,企圖騙它下來。
山耳貓一動不動伏在太湖石假山頂端,漫不經心斜睨她。
快下了啊,小畜生!劉玉絮嬌嗔的跺了跺腳。
“算了吧,這貓很野的,萬一傷了小姐便不好。”紅綢小心勸道。其實她也怕任性的小姐傷了山耳貓,太太已經三令五申的叮囑過:仔細你的皮,看好二小姐,別再讓她惹事。
小長房的潔小姐豈是好招惹的,連老夫人都不怕,萬一小姐發脾氣弄傷這只貓,估計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喚了半天,該死的傻貓仿佛失聰一般,無動于衷,居然還斜着腦袋打量她!劉玉絮氣不打一處來,惡向膽邊生,撿起塊石頭狠狠砸過去。
小畜生,去死吧!
嗷嗚——
石頭當然砸不到機敏的山耳貓,它縱身閃避,渾身的毛立起,尾巴豎的好似一根旗杆兒,叫聲更是咕嚕嚕的吓人。
這……這小畜生,吓唬我呢!劉玉絮慫了,提着裙角便跑,也不管身後紅綢的死活。
山耳貓撲過來,紅綢本能的擋在劉玉絮跟前,脖子被貓爪生生抓出四道血淋淋的口子。
啊!紅綢慘叫一聲。
詫異的回頭張望,劉玉絮幾乎要吓尿了,紅綢一脖子血,沖她喊,“小姐快跑啊!”
啊——
劉玉絮尖叫,跑的比兔子還快。
殺人啦,殺人啦,潔娘家的小畜生要殺人了!
聽見呼救,周圍立刻湧來五六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大家一起圍過去,憂心忡忡的問,“絮小姐,畜生在哪?”
畜生就在這裏啊!她指着自己大聲尖叫。
你們眼瞎了嗎,沒看到它撓我裙子?
婆子們望着她,表情十分微妙。
你們這群蠢貨!快去找啊,別讓它跑了,就是那只灰色山耳貓,捉住它重重有賞!劉玉絮繼續尖叫,吵得人耳朵發木。
婆子們一哄而散,去捉貓。
當然不可能捉住。
回到二房,劉玉絮随便指了個丫鬟照顧受傷的紅綢,便不放在心上,滿心都是那只該死的貓。
她也想要一只如此可愛的小東西,卻沒想到這玩意這麽野,怎麽就不抓花潔娘那張狐貍精似的臉呢?
劉玉絮身邊還有個貼身丫鬟紅羅,平日裏沒有紅綢得寵,聽完小姐的抱怨,感覺出頭的機會來了。
“小姐,依奴婢之見,咱們最好按下此事,不再聲張。”
放屁!難道讓我吃啞巴虧!劉玉絮眼睛一瞪。
紅羅小心翼翼賠笑,“可是這樣大張旗鼓,就算解了恨也招來潔小姐的恨,奴婢倒有個法子。”
快說。
“奴婢的哥哥曾是山上有名的獵戶,最會配一些野物喜歡的藥丸。野貓嘛,成天鑽來鑽去,生病了死了很正常啊,誰知道在外面吃了什麽,誰能怪到小姐您的頭上,就算是太太……也不好責備您吧?”紅羅細聲細氣的笑。
呵呵,你這鬼丫頭!劉玉絮忽然神清氣爽。
“可是那只貓不吃生人的東西。”
“大多數野物都這樣,可是它會聞啊,這是畜生的天性。”
劉玉絮大大的眼睛頓時閃起興奮又惡意的光。
“那種藥只要聞上三五回,鐵打的畜生都撐不住。”紅羅的細聲細氣有着掩不住的陰測。
山耳貓肯定不會吃外面的東西,但本性使然,一定會上去聞一聞。
轉了轉眼珠,劉玉絮掩着帕子笑起來,畜生嗎,生個病莫名其妙死了确實正常,可憐潔娘又要傷心了。
紅羅也跟着笑。
“這件事交給你去辦!”劉玉絮退下只紅寶石戒指,頓了頓,又戴回去,轉而抹下另一只素面赤金的賞給紅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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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劉玉絮打扮的花枝招展,親熱的挽着姐姐的手,一同參加高祿公主的馬球賽。
賞花會結束,高祿公主對劉玉筠青眼有加,兩人十分投緣,覺得這個女孩嘴巴甜,說的話都仿佛春風吹進心坎裏,比那些一聽就是溜須拍馬的聲音舒服多了。便有意記下她的名字,正好宮裏有馬球賽,多一個人多點熱鬧,高祿寫了幾張帖子,順便将劉玉筠的名字也寫上,又想起她還有個妹妹,因不能參加賞花會得見公主天顏而遺憾不已的妹妹……嗯,把她也捎上吧。
“宮裏不比其他地方,我教給你的話可都記仔細了?”劉玉筠沒好氣的甩開她的手。如果不是親妹妹,她實在不想跟這個蠢貨一起出門。
“記仔細了,我的好姐姐,哪次出門我讓你丢臉了。”劉玉絮嬌嗔。
“把這金釵拿了,俗氣死個人!”劉玉筠順手拔下,丢給她。
梳妝的丫鬟心靈手巧,含蓄的建議劉玉絮不必戴那根金釵,但她不依,覺得不夠隆重,便自作主張插頭發裏,孰料還沒出門就被姐姐拔下。
心裏當然不高興,可是聽姐姐的話沒錯。劉玉絮哼哼兩聲,将金釵丢給紅羅。
于是,劉玉絮終于得償所願,踏進了金碧輝煌的宮殿,一路明黃曲折陡峭琉璃瓦,雕梁畫棟,美輪美奂,最震撼心靈的不只是華麗,而是一種氣勢,唯有皇室才能散發出的勢,令人忍不住要臣服,要膜拜。
其實這只不過是一處規模一般的皇家游樂場所,假如見過天極殿,劉玉絮或許會激動的暈過去。
她不禁想起之前偷偷聽來的話。阿娘跟阿爹商量姐姐與她的婚事,想到這裏,她偷偷打量一眼劉玉筠,姐姐可真漂亮,端莊又大氣的美,所以才能配得上五皇子吧,失落之感油然而生,可一想到将來自己要嫁的人是沈肅,精神頓時又來了,五皇子又怎樣,能有沈肅一根頭發絲俊美麽?
可是一想到潔娘會先嫁過去,她就惡心,巴不得潔娘早早夭折了才好。正胡思亂想,一陣馬蹄聲傳來,她被劉玉筠拉到花叢後回避,身旁的宮人溫聲解釋道,“馬球賽快要開始,公子們正在入場。”
哇,這些就是參加馬球賽的公子!劉玉絮睜大眼睛打量。
這個胖了點,這個瘦了點,這個不夠高,看來看去連一個配給沈肅提鞋的都沒有,她感到莫名的滿足。
嗯?不對,有一個好看的,喲,還真好看!劉玉絮毫不矜持的伸長脖子張望,一點也未發現姐姐不悅的神情。
真是丢人丢進宮裏。劉玉筠偷眼瞥了下身邊的宮人,那宮人始終垂眸,标準的侍女站姿,也不知瞧沒瞧見絮娘的慫樣。
有個魁梧的少年上前拍了那英俊少年一下,“嘿,方二郎,走着瞧,今天我不會輸給你。”
“好啊,試試看。”方曉恒壞壞的一笑。
劉玉絮的心也撲騰撲騰跳了兩下。
方……方二郎?
能進這種地方姓方的人家除了方伯府不作他想。
方伯府的方二郎……原來這樣好看啊!她怔怔發呆,忽然想起,這不是差點要跟冉娘定親的方二郎嗎?
呸,怎麽所有好男人都緊着那兩個賤婢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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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漸漸痊愈,劉玉潔的氣色好了許多,沈肅送她一瓶聞起來甜甜的藥丸,吃起來也甜,還帶着一點酸。
“每晚吃一顆,就不會做噩夢。”他說。
劉玉潔漫不經心收下,心裏翻騰不已。
這果然是寶貝,可惜家裏的大夫研究半天,也弄不明白配方,更別提做出來,難不成吃完之後再厚着臉皮跟沈肅要?
威寧侯府內,周明立在書房對着沈肅一臉賊笑,“您也太客氣了,拿一瓶藥算啥,直接問我要配方得了,我很大方啊。”
“你也太客氣了,只跟我要一個孫潇潇,我看她不太像女人,要不換另外三個剛進府的,我也很大方。”沈肅慢條斯理道。
呃,周明艱難的吞咽了下,忙賠笑,“三爺,我開玩笑的。”
“我也開玩笑的。”
周明氣得一個仰倒。
惡主欺奴啊,惡主欺奴!!
別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麽壞主意,給人小姑娘藥卻不給配方,不就是為下回騷擾人家準備借口!
“這是策略,跟女人也是需要鬥智鬥勇的。”沈肅往後一靠,單手搭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你這麽厲害,幹嘛不教教我如何泡孫潇潇?”周明不服。
“不是我不教你,”沈肅嘆口氣,“你想泡的那是女人麽?”
周明張口結舌。
楊樹街的宅子已經選好,劉玉潔托阿娘的陪房管事去問了問價錢以及其他一些瑣碎的事。管事回來禀告:“宅基風水不錯,也不曾有過兇事,就是價錢偏高,契行的人一聽是咱們府上的下人要買,立刻壓低了價格,我算了算,十分公道。”
劉玉潔非常滿意,抓了把銀锞子賞那管事。
管事躬身退下。
她換了衣裳,重新梳頭,一身男孩裝扮,瞞着嬷嬷偷偷溜了出去,嬷嬷最近對她很不滿,認為她變了,整日就知道往外跑,哪有這樣貪玩的大家小姐。
綠衣假裝沒看見,埋頭整理博古架。
外院的楓樹紅了一片,九安立在樹下慢慢轉着棍子,練武之人手腳勤快,很少閑下來。
對他很好的二小姐又來了,從懷裏掏出一包熱乎乎的東西遞給他,“給,這是我親手做的凫茈糕。”
凫茈糕啊!想起上回吃它的味道,九安吞了吞口水。
她可真聰明,第一次見到他就知道他愛吃什麽。
“謝謝姐姐。”他雙手接過,又覺得不對,天天被那群奇怪的丫鬟圍着,他見了誰都這麽說,但她不是姐姐,她是小姐,九安改口,“謝謝二小姐。”
“沒關系的,你可以叫我姐姐!”劉玉潔眼睛酸澀起來,忽然又想起這不合規矩,會給九安惹麻煩,急忙補充道,“我是說背後,不給別人聽見的時候,你可以叫我姐姐。”
她摸了摸他的頭。
頭發又黑又厚,在腦後随意的綁了一條馬尾,發質亮澤偏硬,可人卻有一顆柔軟的心。
九安擡眸望她,想要躲開,又怕熄滅她的熱情,任她摸完後,才小聲道,“姑姑說男孩子的頭不能給人随便摸。”
那好吧,我以後不摸。她眼睛一彎,像月牙。
九安笑了笑,“你不是要做我姐姐嗎,給你摸。”
她眼眶的水光被這句話拍了出來。
這可吓壞了九安。
“你為什麽要哭鼻子?”他不解,可她哭泣的樣子真好看,所以即使哭鼻子也值得原諒。
“我只是太高興了……”她解釋,并背過身揉眼睛。
九安轉到她身前,想要為她擦一擦又覺得不對,急的兩只秀氣的手不知往哪放才好。
“這就是你說的瑪瑙凫茈糕嗎,很好吃啊,你也嘗一口。”他将糕點塞進她嘴裏。
她才止淚,小口小口的咬着。
她的嘴巴可真小,紅色的肉嘟嘟,這讓九安想起三月的莓果兒,又酸又甜的那種,也很好吃。
“我加了胭脂果,這可不是長安的胭脂果,是我祖母田莊裏種的,可好吃了,不酸牙,改天我做糖葫蘆給你吃好嗎?”她又咬了一口。
嗯。九安點點頭,将最後一塊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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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總兵大人,外頭來了兩個小孩說要見你。”随從走進屋內禀告。
沈肅從一堆書冊中擡眸,“讓他們進來。”
不一會,簾子後面就露出了那張熟悉的小臉,有着迷人眼睛的壞女孩潔娘,而她身後站着的那位,就是她的朋友吧。
一個嬌濃可人,一個靈秀襲人,站在一起真是可愛又養眼,沈肅皺了皺眉,“進來坐。”
她拉着那小男孩的衣袖,仿佛護短的雌鳥,小心翼翼走進來,明亮的眼睛有期盼之色。
但凡有用到他時都是這個眼神。沈肅轉眸,審視的目光投向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