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楚家

眼見着快到亥時, 沈蕪淵還無要走的意思,白郝便擱下碗筷看向他道:“蕪淵有話要講?”

盛婳執箸的手微微一頓,擡眸看向了沈蕪淵。

沈蕪淵朝她安撫的笑了笑才轉頭對着白郝點頭:“是, 有些事,想與老大人聊一聊。”

白郝似早有察覺,微微颔首, 轉而看向盛婳溫柔道:“婳婳先回屋吧, 這時候也該用藥了。”

盛婳抿了抿唇,聞聲起身, 只是臨走時還不忘朝着沈蕪淵搖了搖頭,勸他莫要摻和。

盛婳一走, 白郝便起身:“走吧, 去書房。”

到底是五六十歲的年紀, 身子再強韌,脊背都微微佝偻着, 高高束起的羽冠裏幾乎挑不出幾根黑發來。

沈蕪淵跟在他身後, 相較于三四年前的老大人, 不得不承認, 确實歲月無情,已老态漸顯。

書房裏, 白郝坐在太師椅上, 看向面前的少年,神色微微發沉開口道:“有什麽話要講?”

沈蕪淵抿了抿唇,思索再三還是開了口:“老大人, 阿婳選婿的事當要慎重.....”

白郝眉頭半聳, 人沒在燭火的陰影裏瞧不清情緒, 只是聲音略沉了幾分, 只是問他:“那蕪淵以為,當怎樣慎重?”

沈蕪淵無懼威懾,事關盛婳,他容得半分卻步,上前一步答道:“随随便便挑這麽個人,不清楚秉性,不了解性情,便就這麽将阿婳的終身托付了?”

“人是我親自挑的,家室也了解過,并非随意托付。”白郝答道。

沈蕪淵聞聲眼裏有幾分激動:“盛大人也是老大人親自挑的,可結果呢?老大人,阿婳身子不好便好好的養,怎能聽信術士所言......”

一說起盛安,白郝情緒便肉眼可見的波動,他高聲打斷道:“蕪淵,你若是覺得挑楚三太過随便,那便是說你可以,是嗎?”

這話直白,幾乎不用他多思索其中意味,沈蕪淵便知道白郝所指,只見他身型一滞,便默了聲。

Advertisement

垂下的眸子似倒影着燭火的微光,這事他從未想過,也未敢想過。

白郝輕聲嘆了口氣,似早意料中他的态度,他道:“看,你再關懷阿婳,這事你也不能一口答應,便莫要說為她考量了,你不能,但楚三可以,你在外頭,瞧不見她日日被病掏空的身子,也聽不見她那止不住的咳聲,府上的醫師來往雖沒有千人但百人也是有的,若非走投無路,你覺得我會選這一昏招。”

沈蕪淵的手微微顫動,眼眸裏多了些旁人瞧不透的情緒。

白郝的目光又看向了半開的明窗又道:“有一事你或許不知,你回來前,婳婳暈厥不醒,就這樣躺了整整一日,氣息也漸弱許多,我正躊躇着不知該如何,楚三來了,他一來婳婳便醒了,這事奇幻,确實我親眼所見,選婿一事雖荒唐,但總是有些盼頭的,只要等過及笄,她能過了及笄,便是她到頭來不願選楚三,我冒這天下人的咒罵嗤笑,也會替她推了這婚事,在此之前,你莫再搗亂也莫摻和,若是叫我知道,我便真上鎮國公府讨要說法,将你綁在這我這後院......”

話落便是久久的寂靜,兩人的呼吸聲,蠟燭的炸燭聲徘徊在書房裏。

忽見沈蕪淵擡頭問了一句;“當真只到她及笄後?”

***

杏枝小跑着進了屋,珠簾被打的清脆玲玲響,還未見到人便道:“姑娘,沈二公子已經走了。”

盛婳聞聲從床榻上微微探頭:“我祖父面上可有什麽不快?”

杏枝搖了搖頭道:“老大人還在書房并未露面,不過是方管事送出門的,應當沒事,姑娘可放心。”

盛婳聞聲輕松了口氣,有方管事送客,應當并未生事,她不禁生出幾分好奇來,想來沈二哥在外頭這些年,多少受了些歷練,原那樣爆竹脾氣都能有所收斂呀。

杏枝忽又道:“對了,方才沈二公子見了奴婢,讓奴婢給您的帶句話。”

盛婳皺眉看向她問道:“什麽?”

杏枝敲了敲腦袋細細回想了才道:“嗯,是說,讓姑娘安心,楚三公子他會替您盯着......等您,等您到及笄後,他便,他便......”

點珠在一旁看的着急,插嘴道:“便什麽?統共不過幾句話,你也記不住?”

杏枝窘迫的紅了臉,沈二公子出口成章,她這腦子哪裏記得住嘛,一時語塞囫囵道:“大約是說替您做主的意思。”

盛婳愣了一瞬,有些遲疑問道:“他是這樣講的?”

杏枝雖有幾分心虛,但她理解就是這麽個意思,便連連點頭應是。

盛婳手細細摩挲,這話沈二哥講來倒也不稀奇,只是,她哪能活到及笄那日......眼裏的失落一閃而過,唇角卻微微勾起,瞧不清眼中的情緒,她看向點珠道:“明日你若是得空,便去鎮國公府道聲謝,便說我知曉了,若有那一日,定等着他來。”

點珠聞聲應好,轉身離去時還不忘誇贊沈二公子體貼。

寧去在房門前守了整整一夜,生怕陸焉生有什麽想不開的,房裏一有動靜便貼近了聽,只是除卻沉沉的呼吸聲,再沒有旁的聲音了。

天才蒙蒙亮,寧去正有些懈怠,忽聽見屋裏傳來腳步聲,他立時便精神了,站起身來看向門口,下一刻,屋門打開,便瞧見了陸焉生有些憔悴臉。

陸焉生一身對襟裝束,看的寧去一怔:“公子,您這是?”

陸焉生只睨着了他一眼,便朝外走去,寧去看了眼他去的方向,有些驚訝,這是去練功?

他心下一喜,公子是終于想通了?

忙小跑着跟上,卻未想到陸焉生會突然頓下腳步,寧去若非停的及時,險些栽到陸焉生的背上。

他還來不及慶幸,便聽陸焉生問道:“募兵是什麽時候?”

寧去回想一下忙答道:“好像是下月初三,公子是要去參軍?”

陸焉生并未答話,這意思便是默認,寧去想了想,去也好,去便不會再想盛家二姑娘了,總歸是不再折騰自己了。

他卻不知陸焉生所想,陸焉生手執長纓槍,手稍一用力兵器便發出震耳發聩的聲響,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兄長說的沒錯,楚斟不足為懼,他最該忌憚的是沈二,他眼下最窘迫的便是近不得婳婳的身,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實在不足為道,唯有站得高些,才能再得老大人青眼,沒了婳婳的傾心,眼下唯能靠自己了。

他比之楚三有太多優勢,光知曉後世這一點,便足以簡單翻身,再者,他想起盛婳的那孱弱的身子,眉頭微止不住皺起,若是贅婿有用,上輩子婳婳何至于斷氣,便是真有用,也不能全然依傍這事,他忽想起一人來,轉頭道:“寧去,着人去绛縣尋個人。”

他記着那人是绛縣人士。

姜縣?還是绛縣?哪兒?寧去也才十二,出了寧京便哪也沒去過,這地兒是聞所未聞,他滿腦子疑問卻又不敢問。

“姓甚名誰?公子請講。”

“程九......”陸焉生篤定道。

寧去聞聲卻犯了難:“這當只是化名,許是程家行九,公子可确信名諱,若無名諱,怕是尋找起來有些難。”

陸焉生聞聲眉頭一皺,是他大意了,可他那時只程九程九的喚他,并不知他到底叫什麽,不禁抿唇道:“你先去尋,能排行九的想也是個大族,許也不難尋......”

寧去聞聲只得頭鐵的定頭應下了,哪裏知道,就這麽一個人,他生是尋了好幾年,險些磨了他半條命....

白郝去楚家的日子定在了初八,陸焉生知曉時,心頭好似滴血,那一日他又站在了白府門口,就這麽癡癡的站在那,這牆頭倒是不高,翻越過去倒也并非難事,可他在意的是盛婳的态度,婳婳讓他往後莫在登門了,他便當真是一步也不敢邁進去了。

他垂眸不禁自嘲,倒不若不重來,親眼見她奔入旁人的懷裏,成了旁人的未婚妻,好比将他活活淩遲,莫不是這便是他當初不知珍惜的報應,那實在太重了些,他疼些無所謂,可婳婳還需再受病痛折磨,日日不得安寝,确實太不公平。

初八這一早,白郝便登了楚家的門。

來迎的是楚家一族,就是大房也赫然在列,紛紛上前迎接,白郝客套了幾句,便被請進了楚家。

楚家皆是從文的,算的上是書香世家,楚大脾氣較楚二爺更沉穩些,尤其官品更是位至正三品翰林設學,自是壓了楚家二房一頭。

楚大,楚從文一直跟着白郝攀談,話語裏還是不是誇贊自己兒子楚殷為人,這話一出,在場人神色皆微妙,尤其二爺楚從墨神色一僵,大房這是擺明想挖牆角,未免做的太不體面。

楚斟卻自始至終都端着笑,神色未見分毫不悅,好似全然不知大房打算。

白郝聞聲只看了兩眼楚殷,楚殷想起那日見到的人,便不自覺也燃起些希望來,挺住了腰板讓白郝仔細瞧。

卻聽白郝轉身問向楚斟:“今日沒見到你母親,她人呢?”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